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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三章 孤星坠落

    铁风神色不断变化,终于,他突然半跪于地,恭声道:“属下虽不知真相内情,但却知道你一定是真正的城主!”他显得既惊且喜,而惊诧之情比喜悦更甚。

    比铁风更惊讶的是其余的人,他们不明白何以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使铁风态度急剧逆转,竟认定对方果真是城主殒惊天!

    众人有所不知,其实“武岩坡”关系着铁风心中的一个秘密。

    铁风年轻时曾有一个情人名为戎鸾,两人感情甚笃。但铁风痴迷武道,常游历乐土,以求武缘。一次,铁风与戎鸾相别后整整两年都未回到戎鸾身边,而且也没有铁风的音讯,戎鸾十分牵挂,便设法四处打听,无意中听说铁风在游历乐土各族派之间时,遇上了一个风尘女子,两人彼此间互生情愫,已结成连理。

    乍闻此讯,戎鸾既怒且恨,痛不欲生。这时,她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此人乃圣手门的少门主,名为卜居,尚未妻室。卜居偶遇戎鸾后便为戎鸾的美貌所折服,可因为铁风的存在,他没有任何机会。直到这时,他才设法接近戎鸾,并对她百般宽慰呵护,戎鸾本因铁风的负心而心灰意冷,这时被卜居的殷勤所感动,最后成了卜居的女人。

    没想到半年之后,铁风竟然返回,重新出现在戎鸾的视野与生活中。

    得知戎鸾已成了圣手门的少夫人,铁风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心中的美好梦想破碎后,铁风一下子变得无比消沉,他无法忍受睹景思人的痛苦,毅然离开了故地,远走他乡。

    后来,他成了坐忘城中的人,并渐渐地升为东尉将。

    因为戎鸾之故,铁风再未娶妻成家,他本以为这段情缘会渐渐地只是作为回忆存在,而不会再发生什么。

    没想到五年前,铁风在为城主殒惊天在外办事时,竟无意中遇见了已为人母的戎鸾。

    此时的戎鸾,虽犹可见当年的姿色之美,但却显得十分憔悴,而且她的身边不再像当年初为圣手门少夫人时那样前呼后拥,而是孤身一人——显然,戎鸾定然有了某种不幸的遭遇。

    铁风乍见戎鸾时,心头之震撼可想而知,他本想假装未曾识出便与之错身而过,他也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但事实上当他行至戎鸾的身边时,却身不由己地站住了,戎鸾也立即认出了铁风!

    一段情缘在中断了十余年后,再度续上。

    两人交谈之中,铁风才知道当年戎鸾为何要嫁与卜居,而且从戎鸾口中,他还得知当年所谓的“铁风已移情之说”,很可能是卜居有意制造的谣言,而今卜居又另觅了新欢,把戎鸾冷落一旁。

    得知这些后,铁风百感交加,既悔且恨,还有对戎鸾的怜爱。而戎鸾知道铁风一直独身未娶时,更是百般滋味齐涌心头。

    一对被残酷命运阻隔开的情人,因为这次偶遇而再续前缘。十余年的相思之苦,使他们的情感轻易地战胜了理智,两人共渡了三日重温旧梦的时光。为此,铁风返回坐忘城的时间比殒惊天预计的要迟了两天,不过殒惊天并未追问什么。

    而戎鸾心感自己已身为人母,绝难挣脱一切牵绊与铁风重聚,虽然铁风在知道真相后已不再恨她,而且对她情怀依旧,但她自觉已不配再成为铁风的女人,于是又返回了圣手门。

    不料他们的这次意外相逢却被卜居得知了,虽然卜居已不再珍视戎鸾,但却并不等于能接受戎鸾与昔日情人相聚的事实,当即暴打戎鸾,百般凌虐。

    戎鸾留在圣手门所遭受的是无穷无尽的磨难与凌辱,连她的一对儿女也因父亲的唆使而与她疏远。而卜居已对她看管极严,再难有机会见铁风一面。诸多痛苦的交替折磨,使她的心灵终于再也不堪忍受,在与铁风相别一月后,自尽而亡。

    而铁风回到坐忘城后,对戎鸾念念不忘,久无戎鸾音讯后,他忍不住前往圣手门附近暗中打听戎鸾的情况,方知戎鸾自尽之事。

    这对于铁风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自始至终,戎鸾一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也是惟一的女人,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铁风悲愤难耐,他坚信戎鸾一定是在圣手门中承受了非人的折磨,才会作出这种无奈的选择。

    悲愤之余,铁风决定与卜居以决战的方式解决他们之间的仇恨!当他作出这一决定时,他感到其实应该早在十余年前就做出这一决定,想到这一点时,铁风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卜居没有拒绝应战。

    他们约定的决战地点,就是武岩坡!时间则是子夜时分。

    但铁风没有想到的是卜居根本不是单独应战,而是暗中邀了不少高手,准备借机将他一举斩杀于武岩坡!

    铁风在突然身陷包围之中后,倒没有惊惧,他的心中只有对卜居的无限鄙夷藐视,毫不犹豫地向卜居冲杀过去,犹如一只冲向狼群的怒虎。

    但卜居身为圣手门少门主,其武功本就不低,加上人多势众,铁风虽奋力拼杀,连伤数人,但渐渐地已寡不敌众,连连受创,已难以支撑。

    眼看就要被卜居的人围杀时,殒惊天突然奇迹般地出现!他的修为远非卜居等人所能匹敌,加上突然出现大出对方意料之外,尚未等他们回过神来,已有三人亡于殒惊天出神入化的枪下。

    铁风本已决定以死相拼,乍见殒惊天,吃惊之余,亦精神大振,与殒惊天并肩作战,最终一举将卜居及卜居带来的人全毙杀于武岩坡上。

    随后两人立即离开武岩坡!

    铁风不知城主殒惊天为何会出现在武岩坡,心中十分不安。虽然他对卜居之死感到这是罪有应得,但毕竟卜居显圣手门少门主,城主与自己一道杀了这么多人,实在是冒着与圣手门结下生死血仇的危险!这本只是自己的私人恩怨,若是连累坐忘城树下一个劲敌,实非铁风所愿。

    卜居已死,铁风自感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决定领受殒惊天的任何惩罚。

    但殒惊天却并没有对他加以责罚,只是叮嘱他不要让外人知道此事。卜居固然是品行不端,罪有应得,但其父圣手门门主卜从流却素有名望,颇具仁侠之心,殒惊天当然不想与圣手门结仇。

    铁风心知城主殒惊天所言不假,而当时也正是因为顾及卜从流,铁风才没有直接闯入圣手门与卜居理论,而只求与卜居公平一战。对殒惊天的叮嘱,铁风自然完全遵从。

    也许卜居因为担心父亲得知他与铁风的事后,插手过问,会使他无法如愿围杀铁风,所以卜从流并不知卜居等人是为谁所杀。

    之后,此事就成了仅为殒惊天、铁风二人所知的秘密,无论是于私于公,他们都不可能会主动将此事向他人透露。

    所以,当铁风闻听眼前的人提及“武岩坡”时,立即坚信此人就是真正的城主殒惊天!

    至于在“华藏楼”中被杀的“殒惊天”是怎么回事,铁风则不得而知了。

    铁风的心理当然是外人所不知的,所以对他的举动皆大为诧异。

    贝总管本待对铁风说什么之时,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殒惊天”的目光已转向他这边,只听他道:“贝总管,小夭的露天赌局使乘风宫上个月有二百一十七两银子去向不明,不知这个月她又会亏空多少?”

    贝总管一呆,一向精明的他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一个月前他向殒惊天汇报的财库数目时,的确提到了有二百一十七两银子的账目无法对上,当时殒惊天便说这一定是小夭所为。两人皆知小夭设下的“露天赌局”,只是因为她戏闹之举,并不会为坐忘城添什么乱子,而二百一十七两银子对乘风宫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两人提及之后,便一笑置之。

    而此人能将此数目准确地说出,自是让贝总管吃了一惊,按理除他与城主殒惊天之外,本不会有他人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道正如铁风所言,他真的是城主殒惊天?!”贝总管心中闪念,但他的性情与铁风有所不同,心中虽有此念,却不愿轻易在脸上显现出来。

    “幸九安,你可记得七天之后是什么日子?”就在贝总管满腹心思时,那有些神秘的“殒惊天”已转向幸九安。

    幸九安冷笑一声道:“你无须故弄玄虚了,七天后是什么日子?嘿嘿,七日之后正好是你的……”

    他本待说“七日之后正好是你的头七祭日”,但后面的话尚未出口,他猛地记起了什么,神色一变,倏然跪下,恭声道:“属下有眼无珠,请城主恕罪!”

    铁风、幸九安态度逆转,贝总管虽未承认,但旁人仍可看出他的心思已大为松动。显然,这绝不是巧合,而是因为他们的确得知了足以让他们态度发生改变的明确讯息。

    换而言之,至少铁风、幸九安二人已认定眼前的人定是真正的城主殒惊天!

    以他们的身分,以他们对殒惊天的熟悉,以他们对华藏楼那一战的明了,犹能认可此人是真正的城主,这使其他几人不得不重新考虑一切!

    在场的人当中,伯颂、幸九安、铁风皆已承认此人是城主殒惊天,贝总管也近乎默认,剩下的惟有重山河与慎独、战传说不能确知真相,但战传说本非坐忘城的人,在这种事情下自是惟有旁观。

    重山河、慎独相视一眼后,重山河道:“那么,在华藏楼内被杀的又是谁?”

    “是我同胞孪生兄弟,名为殒孤天。”自称是殒惊天的人长叹一声:“唉……我二弟孤天是因我而遇害。”

    “殒孤天?!”除伯颂之外,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铁风忽然想起了什么,失声道:“是了,城主被杀……不对,是城主的兄弟被害之后,曾在地上蘸血写了一些字,除了说杀人凶手是尤、甲二人之外,最后还有两个字‘为小……’字迹中断,其意不明,当时我等都以为‘小’字后面应是‘夭’字,是也不是?”

    铁风所问的当然是贝总管、伯颂、幸九安等人。

    贝总管等人相继颔首认同,伯颂道:“我当时也是作此猜想,以为城主放心不下女儿,本欲对她嘱咐什么,却没能将心意写出……”

    铁风接过他的话头道:“现在铁风明白了,‘为小’二字之后,极可能是‘弟报仇’,连作一处,就是‘为小弟报仇’!这是他在最后时刻,留给城主的话!”

    战传说听到此处,心道:“若华藏楼内的血字中的确有‘为小’二字,那多半不会是叮嘱小夭的话,因为前面既然是指出凶手是谁,后面突然言及小夭,而且以‘为’字相连,语意显得前后难以衔接。而铁风的后一种推测显然更合情合理,只是当时又有谁会想到‘殒惊天’眼中闪过悲愤之色这一点?”

    让战传说感到奇怪的是殒惊天既为坐忘城城主,为何无人知道殒惊天有一孪生兄弟?

    显然,有此疑惑的并不只战传说一人,只听得幸九安疑惑地道:“为何先前我等从不知城主有一个孪生兄弟?”

    面对西城尉将幸九安的疑问,殒惊天道:“之所以城中人不知我有同胞兄弟,并非我们兄弟二人有意故弄玄虚,而是因为我与他皆来自一个独特而神秘的师门‘二仪门’,我们兄弟二人的做法,是源自师门门规所限。”

    幸九安道:“据我所知,世人对二仪门多少有所了解,似乎二仪门并无什么神秘之处。”

    殒惊天道:“表面看来的确如此,但事实上二仪门与其他所有族派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二仪门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历任门主,还是普通弟子,都有一个孪生同胞!只是他们之间只有一人是为外人所知的,而另一人则为二仪门的隐秘弟子。所以,二仪门弟子的数目事实上恰好是外人所知道的两倍。二仪门弟子分为‘显堂弟子’与‘隐堂弟子’,显堂弟子与其他各族派弟子并无不同,而隐堂弟子却注定一辈子都要隐名隐身,有如与之相应的显堂弟子的化身。从他步入二仪门的那一天起,他就将成为一个近乎虚无之人,除非到了某一天,他的双生兄弟死了,而且此事还无外人得知,那么此人将会以他已死去的双生兄弟的面目出现于世人面前。”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大为错愕,正如幸九安所言,在世人眼中,二仪门的确并无什么神秘可言,没想到在其背后还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秘密!

    幸九安道:“莫非……莫非城主是二仪门显堂弟子,而二城主则是隐堂弟子?”

    铁风心道:“就算被尤无几杀害的人是城主的二弟,但他一直不在坐忘城,称其为‘二城主’,恐有不妥。”不过他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合适的称呼。

    殒惊天颔首道:“正是,依我师门规矩,既然我为显堂弟子,那么我二弟殒孤天就应毕生在暗中辅佐我。我与他一直以师门独特的方式保持联络,彼此几乎可谓是浑如一体。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城主之位上为坐忘城大小事宜操劳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人!虽然绝大多数时间你们所见到的城主就是我,但也有偶尔的例外。”

    听到这儿,众人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只听得贝总管道:“属下今日才明白,‘何阴阳之难测,惟二仪之玄阔’此言的意思,两位城主一显一隐,一明一暗,在紧要关头,必会有出奇制胜的功效!”

    贝总管此言便等于他也已承认眼前之人是真正的城主殒惊天了。

    这时,重山河道:“二仪门的这一门规可谓匪夷所思,莫非这之中另有缘故?”

    殒惊天缓声道:“的确如此。二仪门之所以立下这独特的门规,是因为当年开创二仪门者,是一对极为特殊的双生兄弟,本师门双祖因年幼时的曲折经历而立下此规。”殒惊天的声音低缓地向众人叙说了一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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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仪门创于八十年前,世人所知的二仪门先师祖为离左。谁也不知事实上创下二仪门的其实是一对双生兄弟,他们出生于武道豪门,但出生时他们竟左右相联为一体,自腋下至腰部有皮肉相连。正因双婴奇特,其母产后即因失血过多而亡,加上双婴连作一体,致使其容貌丑陋,其父更是不喜,视若家门灾祸。双婴是连体而出,所以也就无所谓孰兄孰弟,此豪门为离姓,其父便顺口以‘离左、离右’称呼二子。尽管离家对他们十分冷落,仅靠一些米汤他们竟仍活了下来,并渐渐长大,这实是出乎其父的意料之外。其父感到如此丑怪婴儿定会损及他们离家的名声,所以在双婴出生后,他已严令家人仆从不可将此事传出,而且不许将离左、离右带出家门之外,以免被外人发现。

    其实双婴如此丑怪,无须离左、离右之父吩咐,本就无人愿与他们多接近,惟有在离家马房中喂养马匹的一名为平伯的老汉可怜这一对奇婴,有机会常暗中照顾他们二人。离家上上下下心照不宣,本想有意疏于照应离左、离右,让他们自生自灭,结果却不如他们所愿。

    后来,离左、离右之父得知平伯常照顾离左、离右,心中十分恼怒,便将平伯驱出离家。

    平伯被驱出离家时,离左、离右尚未满四岁。平伯深知兄弟俩一旦失去自己的暗中照应,定将凶多吉少,他虽有心向离家要求将两个幼小的孩子交与他抚养,但心知离家即使有心弃双子于不顾,也不会公然将他们送与外人。

    左思右想,平伯终是放心不下,最后一咬牙,决定暗中将离左、离右双子偷偷带出离家。

    平伯在离家生活了十几年,对离家宅院内的情形以及离家人的生活习性再熟悉不过了,加上离家对离左、离右二子本就毫不在意,身边根本无人看管,平伯竟如愿以偿地在一个深夜中进入了离家,并找到了离左、离右。

    离左、离右似乎知道平伯的来意,也知道世情的冷暖,平伯出现时,他们既不哭闹也不挣扎,任凭平伯将他们裹缚背上。他们的平静以及眼中天真无邪的信赖使平伯深感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必要,原先他还有些担惊受怕,但见了离氏双子之后,他忽然一下子变得镇静无比。

    最终,平伯顺利地将离氏双子救出,然后携带双子悄然远避离家,择一僻远之地结庐而居。平伯所选择的是深山莽林之中,茫茫林海方圆数十里也只有他们老少三人,惟有如此,才能使离氏双子不会生活于他人诧异、鄙视的目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