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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打服了你算

    鬼子就是鬼,已经看出过智闪了一下眉头,拍着他的肩:“兄弟,不是这帮老家伙老了,而是经得太多,细想起来,有些都不值,但却不是不敢,你想想,连骨头缝里都是黑血,不可能就此收手,拼,最后也得拼出个眉目,反正就是两个极端,要不贴上墙,要不就弄出个样,不甘心呀,兄弟。”

    过智不想因为自己破坏气氛:“您接着讲。”

    鬼子:“路途遥远,道路险峻,整整走了两天两夜。途中在一个劳改犯农场打尖,这农场更各,天南海北的哪都有,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密,没有一个低于四十岁的,成份复杂,案子更乱,什么土匪、强盗、男女作风,反正什么都有,看到这,哥儿几个都有心理准备,到那儿少不了恶战。

    “这帮孙子,根本不用教,几个眼神就够,到时候一起上,没的说,一致对外。

    “三十号,香日德农场终于到达,我们二百五十人分到一大队,瞧分的这个傻数,学习三天,吃的是馒头,白菜游泳,游泳萝卜,总算不吃粗粮,不是不吃,而是根本没有。”

    过智:“这圈儿都有哪儿的?”

    胡子:“全乎,山东、山西、广东、广西、四川、上海,遍布各个省,真是民族大聚会,这是农业圈儿,完全大田,麦子、油菜、洋芋,公安局不养闲人呀,第四天就大拨轰,前门有一老炮儿,上来就折腾,不干活,给丫铐上也没用,带到地里看我们练。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没人跟着往外跳,错其一起哄,马上就能乱,根本上不可能让你干活,他担心这帮人的思想情绪,怕出安全问题,谁承想,黑不提白不提。”

    鬼子:“那天就是邪门,都吃了迷药,全跟傻子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过智一语点破:“这是自我自保,枪打出头鸟,特别非常时期,人的自我保护意识相当强,所以,关键时刻掉链子,也无可非议。”

    鬼子:“这他妈的怎么说呢?人真的很怪,满世界散德性的事全干,而趟雷的事儿不干,前后都得你合适,旱涝保丰收,全你得意,没那好事。”

    胡子:“瞎掰,说一千道一万,全是乌合之众,提溜不起来,长着都是歪心、贼心,嘴上叫着大哥,心里边宰你的心都有,有奶便是娘,这他妈的才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鬼子接过话题:“不是人越老越黑,兄弟,而是人越老越想得远,想得深,踩的雷多,就得考虑值与不值。”

    过智:“这大田活是累,想也想得到,我听说青海回来的,没有一个不想跑的,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总得有原因吧?”

    鬼子:“这问题问得挺好,但也问得挺傻,这么跟你说吧,兄弟,凭良心,你说你没有过逃的想法和念头?”

    过智狠狠地点点头。

    “这就对了,谁也别亏心,只要是进过圈儿的人,没有一个没有过这个逃字,哪怕是一秒钟,哪怕是短暂的梦,人是高级动物,一旦受到自由的约束,甚至囚禁,只要不是傻子、呆子,都会无时无刻想着逃离,到青海,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古时候的发配。

    “条件和环境人可以适应和忍耐,但是,人的寂寞以及对故乡的企盼,这是最最致命的,同时也是随时可以爆发的起因。

    “即使是动物,也有着丰富的情感,更何况人呢?不是老哥有能耐,事后诸葛亮,而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日日夜夜,相当后怕,真不知道那里的队长们每天的心气是如何?想没想到这帮炸子儿的威力?”

    看着过智迷惑的眼神,鬼子一笑:“是不是觉得拍唬你呢?胡子,讲讲你的同案怎么吹灯拔蜡,嗝儿屁着凉的。”

    胡子也笑:“给小孩上课是够费劲的,我那同案大号腾和义,官称小弟,话不多,是个干将,从来是不说光练的主儿,打从去的那一天,就开始盗洞,每天出工往外带土带石块,也不跟别人商量,更不怕别人告发扎针。一到十二点,就开始一个人干,真是个爷们儿。

    “真可惜,洞是打成了,人也跑了出去,就是重操旧业,在西宁弄了份大货,抓了个现行,拉回来毙了。真可惜,三十二岁,过智,你说值吗?”

    过智:“分怎么讲,就小弟自己而言,一门心思扑在脱逃上,就是想解脱自己,无论结局怎样,他,出去了,在那一瞬间,没人督着他,东、西、南、北,任何方向,任他选择,那份自由,他,得到了。”

    鬼子叹了一声:“有把逗,把悲壮都能玩儿出意境来,看来,真是今不如昔。”

    过智:“可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来,甭管受多大的罪,这就是资本,经历了许多磨难,依旧称着王,霸着道,这才是真流氓,咱也用不着奉承谁,你们老二位这骨头里流着的血,就是为折腾备的。”

    胡子居然拍拍手掌:“舒服,兄弟,真拔份儿,咱们的烂事,能论出道道来,牛x。来,来,来,全干啊,老鬼,别装大个的,一起干了。”

    哥儿仨正经干到底。

    酒一下肚,肝气十足,自然上升,话也就滔滔不绝。

    胡子先发言论:“也别把这帮人说得太,正儿八经的也没少统治,兄弟,你是不知道,青稞面的馒头,蒸出来特黑、特黏,根本没法吃,就得动脑子。”

    过智:“就有一个道,干切。”

    胡子点点头:“没错,还别说,上海人比北京的多些子儿,邮包自然也就多些,那时候,北京的都抱团,不像上海人都耍单,这一下,可让我们搂上了,洗脸、打饭,全是他们的菜,是邮包全部拿下。

    “一到大秋,全都绷着弦,死命地搂活儿,真让吃好的,牛肉、羊肉,全上,天天都是,为的就是抢大秋。这个坎儿迈过来,省了大心,再受罪就是明年开春了。

    “青海当地的犯人也有,大部分是打架进来的,也没他们什么气候,什么都有,人杂,案子也五花八门,但人太少,形成不了势力,这二百多个北京的,就是爷爷。”

    过智:“过节怎么样?”

    鬼子:“嘿儿,都差不多,就怕你想家,酒随便喝,有钱队长就给你买,过节挺开恩,弄一两个青菜让你尝尝鲜,瞎x热闹,放点鞭炮。”

    过智:“冷不冷?那边。”

    鬼子:“外边冷,屋子里边可不冷,都是自己垒的大炉子,里外全是毛毡子,好几层,大秋一完,任嘛事没有,呆着准有事,最后厉害的是滥赌、狂赌,见什么赌什么,也没别的,就是拉耗子、推牌九,输得一塌糊涂,小上海瓢(瓢----行话,混得成穷光蛋了。)得给人擦皮鞋换棵烟抽。”

    过智:“不穿囚服呀?”

    胡子:“破囚服,根本不经穿,一年只一身,就得穿自己的,那一排队,你看吧,穿什么的都有,根本不分季节,真够有样的。要不说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边齐呢,北京来的也互相挤对,人,真是邪门,到哪儿,不分场合,不分环境,不分地界,总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你还不能忍,还不能受着,必须针锋相对,否则,受罪的是你自己。

    “一九八三年严打一开始,这风气就传到青海,什么不干活、罢工,队长上各号去求人,这景永远不存在了,当兵的开打,小公安兵,年轻气也盛,身体倍儿棒,一二十个你,过去一个,抬走一个,打服了你算,没有一个人能扛得过去。那一阵,真是昏天昏地,北京犯的日子着实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