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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

    泰平王现在不仅仅已经能够说很多的音节,还能够像这样将一些情绪融进音节当中。

    杜书瑶每每听了都在心底还是有一些别扭,但没有例外的,泰平王这样学会说话,学会沟通之后,两个人的交流更加地方便了。

    泰平王的学习能力也让杜书瑶很吃惊,不仅是他不会再跑到练武场去疯跑,而是几乎大半天都埋在书房中去学习教导他的几个先生给他留下的作业,更多的是他随着身上的毒素清除,开始有意识地去学习身边的所有事情,甚至包括婢女每天做的事情,而且每每都学习得很快,现在他甚至能够给杜书瑶梳头了,就是那种在杜书瑶看来都很繁复的发髻。

    他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的气质都在改变,杜书瑶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感觉着他越来越像个温柔至极的男人,就连笑起来都眼中含着水雾和春风一样。

    杜书瑶不知道串串变成人是不是就是这样,但她每次无法适应,去尝试着试探的时候,得到的反馈都是只要她不愿意,他随时都能放弃他现在所知道的所有关于人的尊严,变回她想要的任何样子。

    杜书瑶却开始有些无法忍受,因为一旦开始接受串串是个人,她就像是被割裂一样,无法再看着他为了讨好自己,做出狗的那种样子。

    她也在不断地说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去适应,但她也在不断地用一些过往的事情去试探着,以此来确定他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穿进了人的身体,导致习性和智力发生了改变,还是串串正在被这身体原本的灵魂悄无声息地侵蚀。

    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怕,杜书瑶看着外面的飞雪,第三次问泰平王,“你当时,是怎么跟着我穿过来的?”

    这问题她已经问过了两次,第一次泰平王还没有会很多的词汇,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第二次,他的表情有些躲避,眼神闪烁,很显然是在回避那些记忆。

    杜书瑶又问起,她太想要知道了,而且这也是测试泰平王的方式。

    问完之后,杜书瑶就伸手将门给关上了,她转头,对上泰平王低垂的视线,太医说他的毒素已经完全地清除了,可是他的眼睛却没有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相反那唯一一只看起来正常的,最近黑似乎又开始缩小,开始逐渐变得和那只狗眼的眼仁儿越来越像。

    两个人拥在一个狐裘大氅中,身体紧贴着,对视了片刻之后,泰平王慢慢地勾起了嘴唇,冲着杜书瑶满含温柔和依恋地笑了一下。

    杜书瑶呼吸短暂地滞了片刻,确实是她见着这样的串串,再也没办法把他和狗联系在一起,感觉到杜书瑶身上的僵硬,泰平王将拢着大氅的手搂在杜书瑶的腰上,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好。”他说。

    杜书瑶僵硬的脊背在他温柔的摩挲下渐渐软下来,她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再回避这个问题,要告诉她。

    两人拥抱了片刻,就回到床边,面对面地坐在床上,泰平王这才开口,“我……咬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么去形容,杜书瑶等着,其实差不多能猜测到,于是就接话,“你咬了当时攻击我的那个抢劫犯?”

    泰平王连连点头,杜书瑶却心里有点难受,那条路其实每天晚上她都会带着串串去的,通常无论过了车,雨天打个雷,甚至有谁家动静大了一些,串串都会吓一跳,不是朝着杜书瑶身上蹦,就是紧紧贴着她,串串是真胆小得要死。

    可那天晚上,它真的没跑,竟然咬了那个人吗?

    两个人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杜书瑶才终于在泰平王磕磕绊绊的,词不达意的表述下,知道了那天晚上,她被勒死之后的所有事情。

    串串咬了那个人,咬死了不松口,但也被那个歹徒直接用刀捅了,犬类咬人都是咬脖子的,那人脖子生生被豁开之后,也没能活得了,一样地死在了她和串串的身边。

    据说后来下了雨,雨很大,串串说他在天亮的时候才失去意识,也就是说,它在肚子被豁开之后,艰难地爬到杜书瑶的身边,一直在守着她,在大雨和失血中煎熬了一整夜,才最终死去。

    杜书瑶总算是知道,它到底是凭借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够隔着一个世界,追着她到了这里。

    她将额头抵在泰平王的肩膀上,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中裤上,他又开始慌乱,手忙脚乱抹她的眼泪,最后捧着杜书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吸吮着她落下的眼泪,眼中满是悲伤的情绪,浓烈到杜书瑶看上一眼,就心脏剧烈地抽搐。

    她紧搂住泰平王的脖子,肆意地哭了一场,把这些天来无法接受的别扭,还有各种猜疑和惧怕都发泄出来。

    什么都不需要再去印证,他就是串串,除了串串,没有人能够形容出当时出事的地方,还有她那晚失去声息之后串串的恐惧和绝望。

    任何的生物,对于死亡都是有感知的。

    杜书瑶最后是哭得累了,窝在泰平王的怀里睡着的,他半靠着床边,眼睛和鼻尖都泛着红,杜书瑶像个婴儿一样地撅着屁股趴在他肩膀上缩在他怀里,他腿已经被压得酸麻,却舍不得把她放躺下,只是搂着她的腰背,低头看着她睡熟的小脸。

    他不会形容心里这一刻的感觉,他只是特别特别地喜欢这样。

    他要像那些人说的一样,变成他们说的正常起来,因为他们说,那样,就再也没人能够欺负他的王妃。

    他甚至还不太懂王妃是什么意思,实际上过多过快的学习,让他无法适应,让他想要嚎叫,要跑出去,要吃很多很多的东西才能好受点。

    可他知道他的王妃,就是怀里的这个人。

    他们……他们说,他彻底“好”了,就没人能够再欺负她。

    他混乱地想着,把手臂搂紧一些,他好害怕,害怕再回到那个大雨一直一直不肯停下的夜,无论怎么努力,她都不再睁眼的那个夜。

    杜书瑶不知道一直快要天亮了,泰平王才把她放下,总之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眼睛是肿的,身上酸疼到不行,皱眉爬起来,就看到泰平王一瘸一拐地在拒绝婢女给他系腰带。

    哦对了,还有个让杜书瑶忍不住啧啧的事情,那就是泰平王这几天开始十分排斥婢女的伺候,无论是洗澡还是穿衣服,杜书瑶甚至有一次看到他冲着一个小婢女龇牙,把那个小婢女直接吓哭了。

    发疯的时候他不至于这样,没想到现在越来越人性化了,他反倒是开始不让摸不让碰了,杜书瑶忍不住又想起上辈子,串串看上去很温顺,又因为串得还算猎奇,所以白天的时候带出去,就很多想要摸的。

    串串胆子小,又不喜欢让人摸,总是龇牙咧嘴,呜呜吓唬人,即便是不咬,也很让人畏惧,所以杜书瑶只好晚上的时候,才出去溜他……

    “王爷……您系得不对……”那婢女也很无奈,泰平王不让她上前,自己警惕地盯着人家小姑娘,手上越忙越乱,系得乱七八糟的,朝后退还一瘸一拐的。

    杜书瑶经过昨晚上,算是彻底放下了那点小别扭,只要串串还是串串,不是被别的什么人代替侵蚀,就算变成人有点陌生,她也还是能够适应的。

    按揉着自己酸疼的地方,她歪头看了会热闹,终于开口道,“三红,下去吧,我来帮王爷穿衣。”

    被叫做三红的就是被莲花新分过来伺候她和泰平王起居的小婢女,她很显然是个老人了,据说是宫中退下来但是不想嫁人的,先前在宫中伺候的是娘娘们,很得脸,这才托着莲花进了王府。

    现在泰平王府可是个抢手的地方。

    可惜三红这一身伺候人的本事有些无用武之地,泰平王像个刺猬,不让摸不让碰,泰平王妃伺候没两天,大部分活让泰平王给抢了。

    三红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摇摇欲坠,她来王府几天而已,实在是太喜欢这里的氛围,一点也不想被赶走,还相中了一个王府中的护卫,但是主子不让伺候,这可怎么好啊!

    她应声之后,有些忧心忡忡地出去,不过将烦恼同莲花说了之后,莲花却淡淡笑了下,她现在整日带着面纱,容貌已经毁了,一双眼中也时常积蓄着难散的忧伤,听了三红这担忧,摇头道,“你不了解王妃,既然许你进了王府,你便是王府中人,不存在撵出去的说法,只要你不生外心,便永远能够待在王爷和王妃身边。”

    三红还是有些不放心,莲花看了眼屋内的方向,问道,“你在宫中都做到了庆妃娘娘的贴身大丫鬟,怎么不做姑姑,或者让庆妃给你寻个出路,偏生要出宫?”

    三红提起这件事,有些讳莫如深,放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说的,但是进了这泰平王府,简直像是进了安乐窝,她无意识地就放松警惕,最后还是很小声地和莲花说,“你且看如今后宫雨露均沾,但庆妃本性傲慢,留在她身边,怕是……”

    她没将话说全,但是剩下的莲花也懂,毕竟曾经她也是在宫中伺候的,皇帝看似雨露均沾,对哪个嫔妃都格外地怜惜,但雨露均沾这件事的本身,看似有情却无情,这后宫多少年,包括皇后都算在内,泰平王生母去世之后,便再无人能多留一刻帝王心。

    后妃们连斗都不知道斗哪个,无论何人承宠却无人再能成孕,皇帝进后宫的时间,甚至没有他和喜乐大太监在一起的零头多,已经有了皇子公主,亦无人偏受宠爱,连太子都不得脸,可见帝王何其凉薄。

    这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泰平王能够得一丝皇帝舐犊之情,若能进泰平王府,谁要留在妃嫔的身边战战兢兢?

    三红年岁比莲花还大些,为人处世更加地稳重自持,模样美则美,却无甚特色,还惯爱低头,收敛自己的气息更是一绝,这也是在后宫保命的根本,因为但凡不是被猪油蒙心,都能知道,承宠并不是什么好出路。

    莲花和她说了片刻的话,突然间道,“若不然,你同我学习着如何打理王府吧……”

    三红眉梢一跳,她也不敢肖想这泰平王府的大管家位置,连连推辞,“不不不,莲花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要留在府内,做什么并没差别。”

    两个婢女在外面聊天的时候,杜书瑶给泰平王系好了衣带,又环抱过他的腰身,给他系腰封。

    但是杜书瑶给他整理衣领的时候,泰平王却突然间低下头来。

    两个人的呼吸近得交缠,唇相隔不足一指,杜书瑶心里剧烈地跳了一下,忍着一巴掌抽开他的想法,问道,“你干什么?”

    她已经明确地告诉过他,不可以再亲她嘴唇。

    但是泰平王眼中神色很茫然,眨了眨眼,咽了口口水,然后有些笨拙地开口,“不……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