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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弟子大会,真仙与凡仙弟子都不少,除了弦羽这样自幼生在中央天庭、旁人窥不见他相貌的天庭太子,其他几个师弟师妹都有可能会被熟人认出来。

    两个师弟暂且不论,杏师妹就有一个孪生兄长在东天女君门下,像这样的大会,东天女君自不会不携弟子参加。

    到时杏师妹不仅会与她兄长面对面处在同一个空间,幸许还要竞争也未必。

    北天君解释道:“我的确给你们定下来不可泄露身份的规矩,但这种隐瞒,绝不可能是永久的。其他人不说,便是你和杏儿,将来一出北天宫,就很不好瞒。

    “我当初立下这样的规矩,主要是为了让你们忘却身份桎梏,平等共处。既然入了北天宫,既是同门,就只有师兄弟妹之情,没有仙凡高下之分。

    “我希望你们师兄弟妹四人,能有千年万年的真情谊,将来即便百年不曾相见,仍能互相依靠、把酒言欢。如果一直不表露身份,也有违我的初衷。

    “因此,规矩是在,但迟早也要找机会让你们说开……但如何说开,如何让你们互相了解,却是需要静心思考之处。”

    公子羽听完师父所言,若有所思。

    师父原来还有这样的考量,是他失了远见。

    公子羽了悟。

    但他略作停顿,又问道:“那日后,我的身份,也要告诉师弟师妹吗?”

    “你的情形特殊,关键还是在你。”

    北天君回答。

    “若是以为师的心思,师兄妹间贵在真诚,还是说开为好……但你身为中央天庭太子,终究与寻常神仙有几分不同,即使要说,也要再等等日子。”

    公子羽俯首应道:“多谢师父指点,羽明白了。”

    公子羽离开了北天君的茶室。

    他心中念着师父所言之事,颇有些魂不守舍,但走回玉树阁,顺着台阶爬到自己居住的顶楼,刚转过弯,就看到杏师妹捧着小画音树,坐在楼梯上等他。

    杏师妹一手抱着树,一手托着腮,大约是因为已经等了一小会儿,有些无聊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会儿并拢,一会儿将脚尖分开,一双杏眸清澈而明亮。

    公子羽见状一愣,从北天宫外带来的烦恼不经意便被驱散,心无意间变得柔软。

    他现身说:“师妹,你将小画音带来了?”

    缘杏一听到师兄的声音便抬起头,一双儿眼眸儿笑如弯月牙,清脆道:“羽师兄!”

    声音一听,便听得出喜悦。

    小画音树原本也困了,倦倦地歪着树干,闭了花瓣,将树枝勾在缘杏身上,懒洋洋地打着倦,这会儿也精神起来。

    它见到公子羽好像很兴奋,欢喜地挥舞着小树枝,将一树小花摇得一颤一颤的。

    不知为何,公子羽如今与师妹对视,隐隐觉得局促,故而不敢多望她的眼睛,心里却是有甜意。

    他不得不故作镇定将视线转到小画音树上,抬手触了触小画音树的叶片,道:“小画音,如今这么灵活了。”

    小画音树的小枝条舞动得跟许多小手挥舞小鞭子似的,得到公子羽的夸奖,它骄傲地抖了抖花。

    公子羽请缘杏和小画音树进了屋子,缘杏将小画音树放到桌案上,给羽师兄看。

    小画音树被养得很好,树干粗粗壮壮的,枝叶茂盛,就连开得花,都比原来大了许多。

    公子羽问:“小画音,如今还挑食吗?”

    “挑的。”

    缘杏愁眉苦脸地说。

    “而且……它现在叶子灵活了很多,不仅挑食,还开始偷零食了。”

    说到这个,缘杏百般的无可奈何。

    原先为了方便,她平时将小画音树摆在床头的木桌台上,而灵肥就放在木桌台下的一格抽屉里。

    也不知是哪一日,缘杏早起照例施肥,一拿灵肥的锦囊,就发现小画音树最喜欢的那袋灵肥,袋子空了许多。

    而小画音树一夜之间吃胖了,但并不那么健康,叶子黄了许多,缘杏皱着眉去看它,它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支着树枝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动得很慢的灵植。

    这小树苗精明得很。

    第一次发现,缘杏没有证据,虽然怀疑是小画音树自己偷吃了,却不好当场责怪它。

    于是缘杏之后密切观察,晚上假装睡觉,实则闭眼假寐,终于将它当场捉住。

    她眼看着小画音树将树枝伸得老长,勾着抽屉打开,然后从里面掏灵肥,放到自己泥土里。

    缘杏捉住它的时候,它成夸嚓夸嚓吸得快活。

    小画音树被缘杏抓了,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因为缘杏将它喜欢的灵肥挪走,叶子耷拉了一整天。

    缘杏将事无巨细地将经过说了。

    公子羽听完,凝住眉头,看上去有些严肃,道:“这可不好。”

    小画音树见缘杏当着公子羽的面,将它那点不听话的事全说了,扭扭捏捏地绞着树枝,挂在缘杏胳膊上,懊恼她不替自己瞒着。

    公子羽则道:“师妹,你还是太惯着它了。”

    缘杏说:“后来我就将灵肥藏到别处,它偷不着了。”

    公子羽问:“那它不喜欢的肥料呢?肯吃了吗?”

    缘杏摇摇头。

    公子羽无奈地睨了杏师妹一眼,叹了口气,但眼神里倒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问:“多出来的灵肥你带来了吗?我灌给它。”

    “带来了!”

    缘杏连忙去拿。

    小画音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已经在慌张地用树枝捂着自己的树盆和树干,怕被强喂。

    缘杏将小画音树总不肯吃的一小袋石头似的灵肥递给羽师兄,然后又想将小画音树推到他面前。

    而缘杏想用去推的时候,公子羽正好也伸手去碰,两人的手指指尖,蓦地在小画音树的树盆上一触。

    缘杏指腹一颤,略感慌乱,不受控制地飞快收回了手,将手握在胸口,低头不语。

    公子羽也感到自己抵到了师妹的指尖,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师妹就先一步收回了葱白的小手,像含羞草收叶子似的缩了回去。

    他抬头去看缘杏,却见到师妹有些慌张的模样。

    公子羽微愣,当即明白过来。

    师妹毕竟是大了,也开始有了避讳之心。

    百般滋味涌上心间,既有作为师兄的欣慰,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似是果实刚成熟的酸涩。

    日后,果真不能再将师妹当作是小女孩。

    公子羽定了定神,假装没有在意杏师妹的疏离,将小画音树拿到自己面前,将灵肥化作一团灵气,对着小画音树的树干,直接给它喂了进去。

    公子羽垂首看着小画音树的时候,缘杏将手收在胸前,心脏却还是砰砰直跳。

    好奇怪,心跳还是好乱。

    她以往见到羽师兄也觉得紧张,可如今这一趟师兄从外面回来以后,她看着师兄,似乎感觉又与过去隐约有些不同了。

    是因为师兄比以前更高了吗?

    还是因为他的轮廓,比以往都更有男子的感觉了?

    缘杏偷瞄着师兄清俊的侧脸,心神游移不宁。

    小画音树被灌了不少它讨厌的灵肥,很快垮下来,叶子蔫耷耷的。

    公子羽满意地收束好锦囊的系带,然后一望外面的月色,对缘杏道:“天色晚了,我送师妹回去吧。”

    缘杏回过神来。

    她本来正偷窥着师兄的侧颜,骤然听到师兄说要送她,一惊一乍,忙红着脸道:“不用了,师兄好不容易从外面归来,长途奔波,哪儿能再让师兄送我。”

    “无妨。”

    公子羽起身,将琴匣背到背上。

    “好久没有回北天宫,我本来也想在内廷散散步,正好送送小师妹。”

    缘杏听言,就不吭声了。

    她内心本来也是希望能与师兄再多待一会儿的,还不想这样分开。

    于是公子羽背着琴匣,缘杏捧着小画音树。

    他们师兄妹二人穿着颜色相似的弟子服,漫步在月色下,两人并肩而行,一高一矮,影子一长一短,缘杏走得慢些,公子羽特意放缓了步子等她。

    缘杏走在羽师兄身边,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今晚的夜色好宁静,皓月星空都透着烂漫的意味,她很想去勾师兄的手、拉他的袖子,但他们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她不好意思这么做。

    她拜入北天宫时才七岁,悠悠近九载。

    犹记年幼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色,师兄背着她从山上走下来,师兄一句一句地教她背心诀,师兄夸她的画极有灵性,师兄让她拉着他的袖管。

    星星点点的回忆,汇入记忆的长河中,都如宝藏般被珍藏。

    缘杏问:“师兄,你下回会不会再走呀?”

    公子羽顿了顿,道:“不会,偶尔或许还会有外出,但百年之内,应当不会再长时间离开北天宫了。”

    这几年,他在外面已经游历了许多,学了许多技艺,他自幼被夸赞天资卓越得罕见,在外面的时候,又像是石头般心无旁骛,花了比想象中还要短的时间,就完成了父母本来预计要耗个百年的安排。

    于是剩下的时间,就能如他自己所愿的那样,在北天宫像一个寻常弟子,安然修炼一段时间。

    而缘杏听到师兄这样说话,面上按捺着喜悦,心里却开出了无数朵小花。

    她说:“那太好了!日后又可以一直与师兄一起修炼了!”

    公子羽低头看向师妹,只见小师妹的杏眸之中,映满繁星,似是要驱散他心底里的阴霾。

    公子羽莞尔,应道:“嗯。”

    他将师妹送到玉池楼楼下,温雅道:“师妹,我看着你上去好了。那……明日见。”

    “师兄,明日见!”

    缘杏与羽师兄道别,她先挥了挥手,然后跑了几步,到楼前发现师兄果然还没走,又挥了挥手,这才欢快地跑上楼去。

    公子羽眼看着小师妹楼上的灯火亮起来,方才离去。

    缘杏则将小画音树放下,奔到窗前,遥遥看着羽师兄离开。

    这夜,缘杏睡得不大安稳。

    她总梦见羽师兄。

    醒来以后,梦的内容不大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有琴、有树、有月亮,师兄着白衣,望着她浅笑。

    但心口却是甜甜酸酸的,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几个月的光阴转瞬而过,待第一缕秋风夹着金叶拂过,师兄就变得比往日活泼了数倍,整日催着师父快履约带他们出门。

    弟子大会的日子临近。

    自从直到北天君今年要带他们去弟子大会,就比往日刻苦了许多,虽说不晓得都有些什么人要去,但他显然是抱着要大展风头的计划,修为也确实比之往日突飞猛进。

    “往日我从来没有拿出过真本事,等到了弟子大会上,就让你们都开开眼界!”

    自信地说道。

    水师弟略带嘲讽地轻轻哼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

    则催北天君道:“师父,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们出门啊?秋天都已经到了!”

    北天君照例先白了他一眼,然后悠然道:“不急。这回用的是北天宫的白鹿仙车,不同于以往接送你们的无名车驾,快得很,到西天女君那里才小半天功夫。你们随便收拾点行李,等着出门就行。”

    北天宫是有名望有身价的仙宫,晚到一些也无妨。而北天君那几条“同门弟子不可互问出身来路,不可炫耀资质血脉”的规矩,在仙界弟子中更是赫赫有名。

    他们往年低调,都守在仙宫中清修,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实许多仙门弟子,都对传闻中的北天宫弟子充满好奇。

    缘杏他们,这回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集体正式露面外出,不止是,其实缘杏也期待得紧。

    终于,当翘首以盼盼得脖子都仿佛长了三寸以后,北天君有一日,总算轻飘飘地宣布了出门。

    缘杏收拾好行李。

    她在北天宫本就没有太多私人物品,都是北天宫原有的东西,她就带上了画笔、画纸、各色颜料和提前画好的几幅或许能在弟子大会上用上的画,又将小画音树托给天宫的植物园林的仙官照顾,便上了北天宫的仙车。

    北天君的帝车,乃是万匹白鹿共驾的神车。

    车驾一出,白光耀目,仙雾皑皑。

    缘杏往日只见到师父宫中养着白鹿,但从未见他用过,今日见到车驾,不觉惊艳高呼。

    与水师弟,也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北天君见自己惊到了家中的小弟子们,颇为得意,美眸轻挑,一撩衣摆,雍容地上了帝车,这才对他们唤道:“愣着做什么?都上车吧,吵了这么久,别到了出门的日子,反而误了时辰。”

    缘杏他们回过神,这才纷纷往北天君后面的弟子仙车上去。

    这一年的弟子大会,定在西天女君的西天境仙城中举办,乃是仙门弟子的盛事。

    白鹿车的速度果然非同凡响,才不到一个时辰,缘杏他们一撩车帘,便发现已经置身西天仙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