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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此生唯一)

    此时,他正在研究棋局。

    缘正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捏着棋子。他面前摆着棋局,然而,到了该放下一子的时候,他却迟迟没有翻棋谱下手,而是不自觉地往外张望。

    奇怪,妹妹怎么还没有回来?

    不是,不是他特别期待,他只是之前想锻炼一下棋心的能力,所以用棋心算了十二次妹妹回来的时间,觉得她差不多该有动静了而已。

    见外面还是一片安静,缘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缘正有些按捺不住了,想自己到仙宫门口去看看,但转念一想,又不太想让妹妹觉得自己太过急躁,显得自己好像特别依赖妹妹似的,他才没有这样。

    所以缘正又摆正了身子,将背挺得很直,努力显得云淡风轻。

    而这时,终于有一个仙侍敲门进来,道:“少君!缘杏公主回来了!!”

    缘正眼前一亮,但高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为冷淡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话完,他理了理衣袍,走了出去。

    缘正算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妹妹了。

    想到马上就要久违地见到缘杏,缘正外貌平静,内心却不禁有几分紧张。

    他加快步子,大步走进大殿,期待地往前看去,想要看看缘杏……

    然后,就看到了一身素色长袍的太子弦羽。

    缘正:“……”

    缘正绷着脸,面上没有显示出多少失望,却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公子羽的太子身份暴露以后,他倒是不像以前那样对弦羽和缘杏的来往充满戒备了,平心而论,太子弦羽人还是不错的,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缘正作为缘杏的孪生兄长,想到就是这个人将妹妹带离了天狐宫,他对弦羽,还是很难喜欢得起来。

    尤其是前段时间弄出来的杏花的事,天上地下,连狐境都开满了杏花,实在太张扬了,烦人。

    而这时,缘杏从弦羽后面冒出头来。

    在缘杏看来,兄长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变成熟了一些。

    缘杏唤道:“哥哥!”

    缘正的面容缓和了几分。

    “嗯。”

    他问:“怎么忽然回来了?”

    缘杏其实很想与兄长聊聊天、下下棋,聊聊这阵子发生的事,但是想到天陷的情况,就很难再有那个心情了。

    缘杏直接道:“哥哥,我们这次过来,是有事找你。你看看这个。”

    说着,缘杏从袖中摸出一卷画轴,将画打开,注入仙气,让它成真。

    这是缘杏来的路上,在车上画的。

    天帝那个卷轴的本体,他们肯定是拿不出来了,但是缘杏可以自己画出来。

    缘杏画上的那个卷轴,连纸质、岁月和系绳都与天帝藏起来的一般无二,缘杏将它化为实物,然后递给兄长。

    缘正疑惑地接过,但是当卷轴打开,他读完上面的内容,神情却明显凝住了。

    他问:“这是什么东西?”

    缘杏说:“是天帝书房里找到的,是天帝之前获得的天机。”

    缘杏大致解释了一下,又将昨天发生的事,还有天帝原本要自己补天的打算,通通都与兄长说了。

    缘正沉默不言,可是听了缘杏的话,表情却越来越严肃。

    他问:“爹娘知道了吗?”

    缘杏摇头。

    她不是不想告诉爹娘,可是光是想象狐君夫妇得知她和哥哥都可能要拿去补天的反应,缘杏就觉得难以开口。

    缘正也能够理解缘杏的踌躇。

    缘杏问:“哥哥,我们这次回来,是想让你用棋心看看,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有没有不用牺牲的可能?”

    缘正微顿,说:“我的修为没有那么高深,也没有预知过这么遥远的事,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没关系。哥哥,你能不能先试试?”

    缘杏恳求地问完,她一旁的弦羽也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请缘正师弟一试。”

    缘正轻瞥了弦羽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弦羽无论是公子羽还是当太子弦羽的时候,都有一种若有若无地疏远清傲,还没有过对他如此尊敬的时候。

    而这个答案,缘正自己也想知道。

    他想了想,就应道:“好吧。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而且不一定保证能预知到什么。”

    说完,缘正带着缘杏和弦羽,去了他的宫宇。

    缘正的宫殿,有一种单调冷淡的感觉,四处都是空荡荡的。他不喜欢太过复杂的陈设,家具尽可能得少,书架上的书则按照类型和高低排得整整齐齐,一眼望过去,会让人觉得是设计过的阶梯。

    缘正坐下来,燃了一支香,然后就开始闭目凝神,运用棋心。

    棋心的作用发挥起来,动静比其他灵心都要小很多,缘正看起来只不过是在冥想。大部分时候,缘正甚至不需要有特定的动作。

    而今日,却需要棋心发挥出很大的力量。

    缘杏在旁边等候着,只见缘正的额头很快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眉头深深锁起,像是不平的沟壑。他咬着牙,背紧张地弓起,好像非常吃力。

    大约过了一刻钟,忽然,缘正像是褪了力一般倒下来,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淡光未散,却是筋疲力尽的模样。

    缘杏连忙上去扶哥哥。

    缘杏很熟悉这种状态,这是灵心使用过度的表现。

    她的画心因为在实际成真之前不好判断需要仙气,且缘杏身体不好,经常会出现这种状态。可是缘正的棋心消耗很小,缘正又从不滥用,缘杏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样的状态。

    缘杏着急问:“哥哥,你没事吧?”

    “我……看见了一点。”

    缘正说。

    “真的?!”

    缘杏又慌又喜。

    缘正这句话一出,弦羽也精神起来,他单膝跪到旁边,准备听缘正的话。

    缘正还没有从巨大的疲惫中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幅可怕的景象。

    缘正道:“我看到,天陷被补好了。”

    然后,缘正停顿了一下,又说:“那是一个巨大的天洞,有一个女孩子的人影,身陷天洞之中。”

    他面色苍白,似乎因为看这一个画面,消耗了极大的体力。

    弦羽闻言,却是着急:“什么样的女孩子?只有她一个人?”

    缘正迟疑:“画面太模糊,看不清楚,不过单看背影,像是缘杏……我看得不是很全,所以别的判断不出来。”

    要看弥补天洞这么大的事,即使缘正有棋心的力量,能看到这些,也算是竭尽全力了。

    弦羽的心当下就是一沉。

    缘杏听到哥哥说的话,反而觉得平静了。

    首先,天陷能被补好,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不会生灵涂炭,天地轰塌。

    其二,哥哥在天陷中看到一个少女,那就说明,除非天帝变化成少女的样子去补天,否则最终补天的,就不是天帝。他们不用欠下天帝生命的人情,天后也不用伤心了。

    其三,缘杏是很乐观的。既然哥哥只看到一个人,就说明最后如果需要灵石补天,那也可能只需要她一个,其他人或许就不会有事了。

    缘杏其实仔细想想还是害怕的,现在她的手都有些发抖。但是,相比之下,她更害怕其他答案。

    缘杏将发抖的手放在身后藏好,笑着对弦羽道:“羽师兄,你不要着急,哥哥能看到这些已经很吃力了。灵心透支是很累的,让哥哥休息一会儿吧。”

    弦羽听到缘杏的话,扣在缘正肩膀上的手微微松开。

    “抱歉。”

    弦羽道。

    缘正摇摇头。

    他说:“关于这件事……我去和爹娘说吧。我今天只能看到这么多,可能是我太急切了,等过两天,我重新再试试,多花一点时间做准备,看看能不能得到新的信息。如果有看到别的,再告诉你们。”

    现在也只能如此。

    弦羽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缘杏也觉得自己对爹娘开口,实在太难了,有些愧疚道:“哥哥,那就……麻烦你了。”

    若是往常,缘杏回一趟狐宫,一定会在狐宫里再多住几天,但是这一回不同。

    缘杏与兄长见过面、将事情告知兄长以后,她就无心在狐宫小住,甚至没有与父母打面照,直接与弦羽一起回了中心天庭。

    在仙车上,缘杏轻轻呼了一声,道:“师兄,你抓疼我了。”

    自从两人上了仙车,弦羽就死死抓着缘杏的手,他用力之大,前所未有。

    “……抱歉。”

    弦羽自己没有觉察到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力道,直到听见缘杏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

    缘杏白皙的左手,硬生生被他抓出了红色的印子。缘杏的皮肤娇嫩,看上去触目惊心。

    弦羽顿时心疼起来。

    缘杏反而安慰他:“师兄,你不要太担心。哥哥只不过是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天陷中。一来,哥哥本来就看得不是很清楚,虽然他说那个女子像我,但未必是。

    “二来,他也没看到那个女子在天陷中是干什么,又不是死了,说不定是找到了别的办法,那就两全其美了。”

    弦羽定定地看着缘杏。

    杏师妹在听到缘正的话后,表现得异常冷静。虽然缘杏一直都聪慧文静,弦羽能从她身上得到乐观的情绪,但到今日这个份上,好像还是有些出乎寻常。

    弦羽问她:“师妹一点都不怕吗?”

    缘杏摇头:“不怕。”

    “说谎。”

    “……”

    弦羽抬手摸了摸缘杏的尾巴尖,说:“师妹的尾巴,今天一直是垂着的,手也冰凉。师妹是怕的。”

    缘杏咬了一下嘴唇,没有否认弦羽的话,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可是怕也没有办法呀。”

    一路沉默。

    等快到中心天庭的时候,缘杏犹豫半晌,忽然有些迟疑地伸向脖子,将脖子上的龙鳞取了下来。

    那雪白的龙鳞,比缘杏看到过的任何珠宝都要美丽。

    缘杏留恋地摸着龙鳞,然后忽然拉起弦羽的手,将鳞片放到他手心里。

    弦羽蓦地看向她,呼吸微滞,眼睛睁大,有了不好的预感,道:“师妹做什么?”

    缘杏摸着龙鳞上的纹路,迟迟无法放手,但她还是说:“我先放在师兄这里,以防万一。”

    “防什么万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师兄就将鳞片收回去。师兄是不是说过,龙的鳞片只会送给心上人,只会送给未来的妻子,因此只会送一次。我不想我出事的话,师兄就一直孤孤单单的……”

    缘杏还没有说完,弦羽已经气笑了。

    他的表情素来温柔,但此刻脸上的笑意却不达眼底,有些阴恻恻的。

    弦羽说:“师妹都还没有与我成婚,就想要反悔了?”

    缘杏辩解:“不是,只是哥哥看到的……”

    弦羽打断她:“师妹是觉得我是朝秦暮楚的人,与师妹青梅竹马十余年之后,还能喜欢上别人?”

    “不是……”

    “那我是不是应该将师妹的尾毛,也退还给师妹?”

    “那个你可以留作纪念……”

    弦羽的表情不善,但语调始终不急不缓。他说:“说实话,我如果只是单纯想有一个恋人,不会找不到。但那我将送给师妹过的龙鳞再送给别人,然后再从别人那里收定情信物,师妹能够接受?”

    “我……”

    缘杏已经有点难过起来。

    但她倔强道:“我可以试试的。”

    弦羽低下头,捧住缘杏的脸,手指轻擦她的眼角,说:“如果觉得可以接受,那师妹眼眶红什么?”

    “……”

    缘杏连画一个自己或者画一只狐狸给羽师兄都不愿意,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在感情上,她其实挺小气的。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放手的勇气。

    但真的想到要放手,她又伤心不已。

    而这时,弦羽望着她,说:“将龙鳞还我这样的事,师妹想都不要想。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恋人,我想要的是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我想要的是在我年少时陪伴我十几年的月下青梅,我想要的是万年树边上那只会画画的小狐狸。

    “我其实并不需要恋人,是因为爱上了师妹,才尝到男女之间相恋的味道,才觉得拥有一个恋人是一种美好。

    “所以,我所喜欢的人,不可能有代替品,我也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人。

    “我爱的是师妹,也只有师妹。我想与师妹朝朝暮暮,共度余生。所以,师妹不许将龙鳞还我,如果还有下一次……我真的会生师妹的气。”

    弦羽严肃地说完这番话,低下头,吻住了缘杏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