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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他,正是有所为而来的武同春。

    这种事,在大三元来总是司空见惯,但座中某些人却为之色变。

    小二面带职业上的笑容,趋前哈腰,小心地道:这位爷,什么事?

    武同春横眉竖目地道:酒菜何以不来?

    小二又哈了哈腰,道:爷还没点!

    现在点了!

    请问用些什么?

    随便,快端来!

    是!是!马上到!对付这类客人,小二有他的经验,再不多说半个字,立即转身离开。

    座间起了一阵窃窃私议。

    武同春故意装出心神失常的样子,带煞的目光直直地望着空处,似乎整间酒店只他一人,完全不理会他人的反应。

    不久,小二端上酒菜,还替他斟了酒。

    武同春摸出一锭银子,朝桌上一放,道:拿去!

    小二愣了愣,道:爷,这是

    武同春熠熠凶芒一闪,粗声暴气地喝道:要你拿去,没耳朵?

    小二不敢多说话,连连哈腰,拿起银子离座。

    武同春自顾自地大吃大喝,那份吃相真够瞧。

    私语传来这不是无双堡少堡主么?怎么会变成这等

    谁知道!

    无双堡被一场怪火,烧成废墟,这桩公案

    老弟,喝酒吧,事不关己,犯不着惹火上身。

    武同春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没有反应,一心在等他的目的物出现,这由白石玉安排的妙计,主要在引出和合童子父女。

    突地,一条纤纤人影走近座前,武同春抬头一看,不由大为震惊,心想:糟了,怎么会在此地此时碰上她,她在得太不是时候,不但会误事,还会连累她,众日睽睽之下,如何应付场面?

    来的,是神秘少妇的诗婢荷花,他被宋天培的暗器所伤,又遭桃花女暗算,神秘少妇不惜奉献自身,替他解禁,这是个不解之谜,也是无法报答的大恩。

    他不能不认对方,但一认便会露出马脚,无疑地,酒座中有不少天地会的耳目,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由于他表现怪异,又来了个美艳少女,不用说,人人注目。

    荷花冷冷地开口道:我们认识么?

    武同春将话答话,目中凶芒一闪,道:不认识!

    荷花眉头微微一皱,道:奇怪,我好像认识阁下

    武同春直勾勾地瞪着荷花,手指头酿着酒水,在桌上写了请速离三个细细的字。

    荷花以极低的声音道:城外女蜗庙!然后又放大了声音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说完,立刻转身离开。

    武同春心念疾转:显然荷花是奉命传话的,约会自己的一定是那神秘少妇,照理是非去不可,但这一去,原先的安排便落空了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自委决不下之际,一名短打打扮的汉子,走近桌前,向武同春亮了亮手掌,掌心上画一朵荷花。

    武同春的心,突然收紧了,不用说这汉子是桃花女紫娘派来的,两件事凑在一起,这当中会不会有连带关系?那汉子点点头,转身便走。

    武同春略作盘算,尾随那汉子离开。

    出了城,那汉子身法加快,武同春紧随不舍,奔了一程,武同春发觉对方奔的竟是女蜗庙,不由大感困惑,事实证明,两件事是有连带关系,这并非巧合,难道那献身救自己而不肯露面的神秘少妇,便是桃花女的另一化身。这么说,她的目的算达到;想到这里,全身的血液不由沸腾起来。

    女蜗庙在望,引路的汉子倏忽消失无踪。

    武同春怀着异样的心情,直趟庙前,庙门外空空荡荡地不见人影,武同春停了下来,目光四扫,他曾服下了白石玉的药丸,目光是怕人的。

    眼前一亮,一条红艳艳的人影出现庙门,赫然是桃花女紫娘。

    一股恨火,自武同春心底冒起,他蓄意要除这淫娃。

    桃花女脆生生地一笑,道:师兄,我找得你好苦!

    武同春迫近前去,由于他的神情与受制无异,所以桃花女无法发觉面对的是要她命的人。

    武同春寒声道:你找我?

    师兄,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我?她摆出了惯常的媚态。

    想,当然想,我极想要后面要你的命四个字没出口。

    这半句话,桃花女,可全会错了意,登时面泛春潮,目闪波光,掠了掠鬓边散发,媚态撩人地道:师兄,你真的想要

    武同春唔了一声。

    桃花女把手搭在武同春的肩上,斜着媚眼道:师兄,目前不行,我们要办事。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办什么事?

    我已经查出暗算你的人!

    谁?

    黑纱女!

    黑纱女?

    不错,还有那叫白石玉的,他们是一路。

    武同春紧咬着牙,心里杀机狂炽,暗忖:为一个淫恶的女人,居然还来这一套,我非杀你为江湖除害不可。

    桃花女见武同春的神情,反而更得意,她以为武同春所表现的可怕神色,是对黑纱女,故意粉腮一正,道:师兄,那在大三元认错你的女人是谁?

    事实证明酒店中的一切,全在对方监视下,武同春故作茫然道:不知道!

    口里说,心里在盘算如何下手,他深知桃花女即毒且诡,出手必须一定成功,不能让对方有反噬的机会。

    现在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贴身相近,而对方必然毫无防范,心一狠,正待出其不意地桃花女突然退了开去,眸光四下一扫,道:对方来了,我们一人一边藏好身影。

    武同春心里暗恨,粟声道:谁来了!

    黑纱女!

    她怎会到此地来?

    有人跟她在此地约会。

    谁?

    家父!

    心头一震,武同春哦了一声,暗道:这可是极佳的机会,自己要找的人,主要是和合童子,桃花女尚在其次!

    所不解的,是荷花何以传言要他到此地来?现在,当然没有追究的机会,而且也不能问出口。

    桃花女用手一指庙边的树丛,道:师兄,你到那边去,注意,听我的指示现身!说完,闪入庙门。

    武同春想了想,弹身隐入树丛中。

    庙前又回复空荡死寂。

    一条黑影,幽灵般出现,黑衣,面蒙黑纱,正是黑纱女。

    武同春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不断地在心里叫着:黑纱女!黑纱女!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代凝碧认债?哈哈哈狂笑声中,和合童子,闪庙门边,敛了笑声,久久才又是阴恻恻地道:黑纱女,老夫恭候多时了!

    黑纱女冰声道:阁下此约为何?

    老夫生性好奇,极想一睹芳驾的丰姿!

    噢!就是为了这一点?

    不错!

    不是为了代天地会主华容卖命?

    亦无不可,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一瞻风采。老夫一生别无所为,立愿要赏尽武林名花。

    贾仙源,你早该埋骨花下!

    哈哈哈哈,黑纱女,老夫是想埋骨花下,现在就请揭去面纱,一显庐山真面目如何呢?

    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杀你会污了我的手。

    和合童子毫不在意地道:那该怎么办?

    黑纱女冷极地道:只有请别人代劳。

    和合童子道:噢!请人代劳谁能代劳?

    黑纱女道:到时候你就知道!

    你请了帮手?

    用不着,那人是立意要你的命的。

    很好,那到时再说,现在就请展示芳容如何?

    等你倒下之后再说!

    如果老夫不倒呢?

    没有这种事,你的命运已终注定了!

    芳驾似乎很有把握?

    当然!

    如果老夫说,你会自动除下面纱,又将如何?

    无妨试试看。

    和合童子挥了挥袖,脸上露出邪意的笑。

    黑纱女不言不动。

    武同春在暗中却激动非凡,他明白黑纱女话中之意,所谓立意要和合童子老命的人,指的就是他。

    但他按住冲动,第一,要杀和合童子,必须要等最有利的时机,同时,他下意识中希望黑纱女真抖露真面目。

    久久,没有动静,和合童子面上的邪笑消失了,代之的是惊震。

    黑纱女冷冷吐语道:贾仙源,你的迷药对我不生效,不过,你用这迷药,不知毁了多少女人的清白,天地难容,你该死一百次。

    和合童子狞笑一声,步出庙门,落到庙前空地,桃花女随之而现,父女站成了对角之势,面对黑纱女。

    桃花女挑眉道:黑纱女,你少得意,马上就有你好看!

    说完,朝武同春藏身处招了招手,大声道:师兄,该你办事了!

    武同春应声而出,站到和合童子身侧。

    黑纱女黑纱罩面,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

    桃花女道:黑纱女,这就是立誓要杀你的人。

    黑纱女冷笑了一声,不开口。

    桃花女向武同春摆摆手道:师兄,拔剑吧!用全力,这是唯一难得报仇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武同春目中凶芒陡炽,缓缓拔剑在手。

    桃花女大喝一声:上!

    随着这一声上!白光乍闪,惨号暴传,和合童子踉跄后退。

    桃花女粉腮惨变,朝指武同春,语不成声地道:你你

    砰地一声,和合童子栽了下去。

    一代淫魔,就此结束了丑恶的生命。

    桃花女脸孔扭曲得变了形,这情况,是她连做梦也估不到的。

    武同春剑不收,举步迫向桃花女。

    桃花女步步后退,突地转身射入庙门。

    呀!一声惊叫.桃花女倒射而出,现身门边的是白石玉,桃花女亡魂尽冒,折身又想从斜里遁身。

    砰地一声,夹着一声凄哼,桃花女倒撞回原地,出手的是黑纱女。

    逃生无路,桃花女顿生拚命之心,闪电股扑向武同春黑纱女暴喝一声:

    闪开!。

    武同春本能地划开身形。

    桃花女扑了一个空,身形才稳住,白石玉已拦在她的头里。

    黑纱女冷厉地道:桃花女,你作的孽也不少。父女同科,是你付代价的时候了。念在你是个女子,你自己了断吧!以免见血。

    桃花女美艳为桃花,但此刻已凄厉为鬼,狠瞪着武同春道:我不甘心,你已经早解了禁制,武同春我有多次机会杀你,但我保全了你,我一生只真正爱过两个人.一个是我死去的丈夫,另一个便是你,而你你杀了我吧,我不还手吧!

    黑纱女冷酷地道:别来这一套,你如果没勇气自决,我来成全你!

    白石玉接着道:桃花女,你父亲死在武同春剑下,你像是无动于衷,还大谈儿女之情,妄想藉此逃过一死,这主意打错了!

    呀!武同春目光转变,突地惊叫出声。

    分明已毁在剑下的和合童子,此刻竟然消失无踪。

    就在武同春惊叫疏神之际,桃花女娇躯电弹,从武同春身边擦过,射入树林中。

    黑纱女片言不发,如影附形般追去。

    武同春一时之间,不由愣住了。

    难道和合童子刚才是诈死?但剑刺中对方要害,出手的人是有感觉的。

    心念未已,只见和合童子从林中步步倒退而出,持剑迫他的,赫然是到酒店传讯的婢女荷花。

    武同春惊震莫明,荷花也在场,说明了她也是黑纱女的手下。

    他敏感地想到神秘少妇献身解禁的那一幕,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难道那少妇便是黑纱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和合童子被迫到原来的地方,一身是血,证明他原来被刺中是没错。

    荷花扫了武同春一眼,厉声向和合童子道:贾仙源,你还打算再活下去作孽?

    和合童子身形晃了晃,咬牙道:老夫不要死在阴人剑下!

    荷花粉腮一寒,道:你注定要死在女人剑下,这叫天理昭彰,因为你毁的女人太多了

    话声未完,剑已送出。

    惨哼声中,和合童子双手抓住刺入胸膛的剑身,脸孔扭曲得变了形,摇摇欲倒。

    荷花咬牙切齿地道:贾仙源,你错脉护心的功力不赖,可是姑娘剑下,你那功夫不能保你的命,现在剑尖已达你的心脉,姑娘只要转动剑尖,你一千条命也活不了

    和合童子身形打一踉跄,狂声道:你你够狠!

    荷花一字一句地道:再狠的人,也难及你万一,难道你今天的安排不够狠?

    和合童子转动失神的目光,似乎尚有所待。

    荷花冷极地道:贾仙源,不必再打什么主意,你埋伏在庙里的十名用蛊苗人,已经先你一步到阎老五那里报到,正等着你赶去会合

    和合童子身躯起了震颤。

    武同春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苗人的蛊毒,他听说过,那的确是歹毒霸道。

    如中了蛊毒,任你功力再玄,也注定是死路一条,而且是各种死路中,最残酷难走的一条。

    荷花扼臂,旋转剑尖。

    和合童子惨叫一声,口鼻溢出鲜血。

    荷花收剑,和合童子仰天地栽下去。

    这回,他是真正的死了。

    荷花在尸身上拭净血痕,然后从容归剑入鞘。

    武同春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好身手!

    荷花笑笑道:这是现成的,因为他早已重伤在你的剑下,否则要除他没这么简单。

    武同春目光定在荷花面上,内心狂荡如潮。

    荷花笑笑道:为什么如此看我?

    用极大的勇气,武同春吐出声音道:你到底是谁?

    荷花秀眉一挑,道:怪了,你明知我叫荷花

    在下是问姑娘的真实身份!

    一名侍婢!

    贵主人是谁?

    一个薄命人,不愿提名道姓。

    在下想知道。

    为什么?

    武同春胀红着脸道:因为因为在下受贵主人

    他实在说不出口。

    荷花当然知道他说不出口的下文,粉腮也泛红晕,期期地道:对不起,我不便饶舌的!

    武同春努力一咬牙,道:贵主人就是黑纱女?

    荷花咬咬下唇道:对不起,无可奉告!

    目光一转,又道:有人来了,我必须离开!说完娇躯一晃,倏掣而音,身法相当不弱。

    武同春脱口叫道:荷花姑娘,荷花姑娘

    一个声音道:算了,她已走远了!

    来的是白石玉,不知何时到现场的。武同春又是一阵激动,白石玉设此谋,是由黑纱女主婢配合行动的。

    白石玉取出一粒药九,递与武同春,笑着道:把这吃下去吧!你已经不必再装受制了,这眼色太怕人!

    武同春把药丸吞了下去,道:桃花女会漏网么?

    白石玉道:可能跑不了!

    话刚说完,一条人影横飞而至,武同春本能地作势戒备,砰地一声,人影坠地,寂然不动,赫然是桃花女。

    白石玉点着头道:这一对邪恶的父女,算是结束了他们的邪行!想了想,又道:

    我们还要做件事。

    武同春愣愣地道:什么事?

    白石玉手朝庙门一指,道:庙里有十具尸体,是苗疆用蛊的高手,人死了,蛊虫还活着,必须予以火化,以免贻害无辜。

    武同春点点头。

    白石玉又道:这一对父女,一并处理了吧!

    于是,两人各抓一具尸身,进入庙中,武同春目光扫处,心弦为之一颤,院地中交叉叠堆着十具尸体,到酒楼传桃花女口讯的汉子也在其中,两人把尸体堆上。

    然后寻来些破板废料,引火焚烧,等烈火完全掩盖了尸体,两人再加了些木料,这才离去。

    离了女蜗庙,来到大道边,武同春止住脚步,道:白姑娘,请告诉下,黑纱女到底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白石玉显得有些莫测高深地道:谁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武同春挫了挫牙,道:你应该很明白,只是不肯告诉我

    白石玉故意转开话题,道:目前我们得先公后私,天地会与流宗门,势同水火,随时会发生虎狼之争,除魔卫道,此正其时。

    武同春吐口气,道:不必顾左右而言他,除魔卫道当不会影响你现在说几句话。

    讪讪一笑,白石玉道:我说过我不知道,你逼我有什么用?

    武同春丝毫不放松地道:至少,你得告诉我黑纱女的来历。

    时辰还没有到!

    你是铁了心,什么也不说。

    随你怎么讲,反正我不能说。

    荷花是她的侍婢,对不对?

    白石玉目珠连转,久久才道:这点我不想瞒你,你说对了!

    武同春全身一颤,感到有些晕眩,期期地道:那那

    白石玉道:那什么?

    对方是女子,武同春不管怎么样也说不出口,这桩事,白石玉很可能知道,但,实在无法说出口。

    白石玉没追问下去,只淡淡地道:不便说就算了,我不一定要知道。

    就此刻,突然传来黑纱女的声音道:武同春,不管作多大的牺牲,不管什么代价,我只要你活下去。

    武同春惨然一笑道:要让我活下去承受折磨?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不必存什么感恩之心。

    很好,在下诚心接受任何折磨,不管是什么,全加在我的头上吧!

    你麻木了?

    可以这么说,因为我的心早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副躯壳,如果说还有一点没死,那就是心愿还没了,心愿一了,我就会实行我的诺言。

    以死赎罪?

    不错!

    我等着这一天!

    不会太久的,现在,请劳驾道出身份,可以么?

    到那一天,我会告诉你,你也可以看到我的真面目。

    武同春打了一个踉跄,黑纱女为了替凝碧讨债,竟然不惜用身体来为自己解禁,这简直不近人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突地,脑海里浮现出遗珠的面影,他内心不由起了痉挛,他不但亏欠了妻子也对不起女儿由于当初的误会,他的态度与行为,深深伤害了一个幼弱的心灵,想着,忍不住脱口道:能让我父女重新生活在一起么?

    不可以!

    这为什么?

    由为她心里没有你这个父亲。你不能否认,你没有关心过她一天,你也明日,她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她有什么错,生下来就得受这种罪?

    不要说了!

    是你自己提起的!

    至少让我见她一面

    她不愿见你!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穿透了武同春的心,他痛苦地大叫道:黑纱女,你太过分了吧!

    你不过分?

    骨肉伦常,你不能拆散我们

    武同春,没人拆散你们父女,没有人毁你的家,如果有,那是你自己。

    武同春的脸起了抽扭。

    黑纱女的声音不再传来,不知是走了还是留在暗中。

    白石玉深望武同春一眼,叹口气,道:武兄,一步走错想再回头,必须付出可观的代价。

    惨然一笑,武同春道:白姑娘,付代价是应该的,但折磨人也得有个限度。凝碧走了,就是把我碎骨粉身,对她又有什么补益?

    白石玉道:这很难说!

    武同春心弦一颤,道:很难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石玉撇一撇嘴,道:我是信口说的,没什么意思。

    白石玉与黑纱女是一路的,不说帮凶,至少也是互济,武同春冷冷地哼了一声:

    告辞!略一拱手,转身便走。

    白石玉扬声道:武兄请留步!

    武同春置若罔闻,反而展开身法,电驰而去。

    就在武同春身影消失之后,黑纱女幽然出现。

    白石玉喘口气,道:大姐,适可而止吧!

    黑纱女寒声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白石玉道:我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忍。

    黑纱女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地道:芳碧,你是否想到当年受害者的感受?

    白石玉道:但那是误会啊!

    顿了顿,又道:大姐,人同此心,你该体谅他当时的感受,一个男人,所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这种事

    黑纱女愤然道:用不着帮他说话,对发妻,对义弟,连这一点信赖都没有?

    摇摇头,白石玉道:我仍然认为已经够了。

    黑纱女摆手道:好了,别多说

    就在此刻,荷花疾掠而至,向黑纱女道:夫人,天地会大批高手赶奔三棵树,武同春也尾随下去。

    噢了一声,黑纱女道:看来那里有事,我们也去!

    三棵树,骆家庄。

    庄门前的天灯杆上,高吊着庄主骆正行的尸体,在门半开,闻悄无人声。

    武同春飘然来到,朝在门望了一眼,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天地会的人,分明是从这条路奔来的,何以不见人影?此地是天地会的秘舵之一目光溜转之下,发现灯杆上的尸体,不由骇然而震,仔细一看,脱口又道:骆老爷子被杀悬尸,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接口道:用不着大惊小怪,虎狼之争,必然的事。

    一听声音武同春便知道是谁了,开口道:老哥也在这里?

    鬼叫化现身出来,老脸一片沉重,反问道:小老弟来此何为?

    武同春道:小弟是追踪天地会的人而来

    噢!你来迟了一步,错过一场好戏。

    好戏?

    不错!

    怎么说?

    何不到里面看看去?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里面发生了流血事件?

    鬼叫化朝灯杆上的尸体一指,道:这不是现成的一个么?

    武同春略作踌躇,大步朝门里走去,刚转过影壁,目光扫处,不由骇叫出声,只见院地中整齐地排列了数十具尸体,正是那批先一步赶来的天地会高手。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这太惊人了,难道这些高手,全无反抗之力么再仔细看,死者身上不见伤,地上也不见到半点血迹,这些高手是如何至死的?鬼叫化缓缓走近,悠悠地道:小老弟,你看了觉得怎样?

    武同春摇摇头,道:什么也看不出来!

    鬼叫化沉声道:你看不出死因?

    看不出来,死者身上不见伤,也没中毒迹象,而且死状安详。

    这些人并没有死,真正死的,只有吊在高杆上的骆正行一个。

    什么,没有死?

    嗯,全是活的!

    可是全都面带死色?

    这是必然的现象!

    小弟越听越迷糊了,老哥怎不明白说出来?

    鬼叫化搔了搔头,道:要不是我老要饭的亲眼看到,还真的不敢相信,天下会有这等诡异惊人的歹毒玩意,你听说过假追魂这名称没有?

    武同春瞪大了眼,骇异地道:假追魂?没听说过。

    鬼叫化道:这是一种极为歹毒的玩意,能制人于不知不觉之中,受制的人,外表上跟死人差不多,只是没有真的死,不过,如果一个时辰不解禁的话,那可是真的要命,永远不能还魂了。

    武同春茫然地道: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干脆杀了岂非

    鬼叫化目光朝四下一张望,道:对方如此做,定然有其目的,我们等着看下文吧!

    武同春再次扫了那批状类死亡的天地会高手一眼,道:老哥能解此禁么?

    摇摇头,鬼叫化道:我老叫化没这能耐,解不了,不过就是解得了也不会伸手,双方是虎狼之争,我们求之不得,不援虎得不助粮,必要时,还得伺机扑杀别忘了,这是我们的初衷。

    沉默了片刻,武同春道:老哥还没说出下手之人是何许人物?

    鬼叫化侧耳一听,道:有人来了,我们回避,快!

    两人迅快地隐起身形。

    一行十余人进入院地,为首的赫然是流宗门掌令萍踪剑客宋天培,随后是总香主天绝星贺宇,及化名童方的方桐、外带十二名锦衣武士。

    武同春在暗中大为激动。

    方桐为了父仇而投入流宗门,难道他还没找到向宋天培讨债的机会,还是没有把握?如果这样拖下去,泄露了身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定会遭到残酷的制裁。

    一行人站定之后,方桐开口道:掌令,如何行动?

    宋天培冷阴阴地道:我们等着对方来谈这一笔交易。

    天绝星贺宇接口道:这一批货色可以说是天地会的上货,他们损失不起。

    宋天培一挥手,道:准备!

    十二名锦衣武士齐齐轰应了一声,将那些被制者三人作一组,拉靠到阶沿边,头对头交叉着,然后亮出长剑,架上颈项,只要一声令下,一支剑切三颗现成的人头,是毫不费事的。

    来天培、贺宇与方桐并排站在院地中,若有所待。

    一声胡哨,遥遥破空传至。

    宋天培开口道:对方有人来了,不知来的是谁?

    贺宇道:当然是能代表天地会说话的角色。

    一个窈窕的身影,珊珊来到,极匀称的身材,只是脸孔却不堪承教来的,竟然是会主千金魔音女华素珍。

    宋天培等大感意外,想不到天地会派他的宝贝女儿出面办事。

    打了个哈哈,宋天培道:华姑娘是代表令尊出面么?

    魔音女银铃似的声音道:不错!

    这么说,你可以全权作主?

    当然!

    姑娘只身而来,勇气可佩。

    冷哼了一声,魔音女转动目光,逐一扫过那批状类死亡的被制高手,丑脸变了变,道:宋掌令,这些人死活如何?

    宋天培阴声道:还没死,不过死活之间相去不远!

    魔音女眉毛一挑,道:以诡计骗本会弟子入壳,这种手段有失光明吧?

    哈哈一笑,宋天培道:贵会又几曾作过光明的事?现在不谈虚文,就事论事,以贵会三十六条人命,换本门鲁长老一命,这价钱是否相当?

    魔音女冷沉地道:本会此地负责人骆正行被杀悬尸,这笔帐又如何算法?

    贺宇插口道:骆正行毁了本门三名弟子,那是他本人应付的代价。

    宋天培接着又道:华姑娘,时间不多,如果要想这些人还魂,就赶快办正事,本门鲁殿主人呢?

    灼灼目芒,直照在魔音女面上。

    就在此刻,一乘由四名壮汉扛抬的大轿,冉冉而入。

    宋天培等为之脸色一变。

    轿子放落,抬轿的退到轿后去。

    魔音女站到轿侧。

    宋天培目注垂落的轿帘,冷冷地道:是会主夫人亲自光临么?

    轿内没声音。

    魔音女代答道:宋掌令说过时间不许,现在就办正事吧,请解除本会这些被制者的禁制,贵门就可以领回一个活生生的殿主。

    宋天培目珠一转,道:人呢?

    魔音女道:在轿子里!

    如此请先放出鲁殿主!

    请先解禁!

    本人要先证明鲁殿主无恙。

    当然不会是尸体,这点大可放心。

    华姑娘,眼见才是真!

    魔音女侧身用连鞘剑挑起一角轿帘,姓鲁的殿主果然端坐轿中,轿帘随即放落,魔音女冷冷地道:阁下看清楚了?

    宋天培城府极深,他直觉地感到事情不会如此单纯,刚刚那一瞥,他看出鲁殿主似乎神情有异。

    当下沉声道:本人要先与鲁殿主讲几句话。

    魔音女道:宋掌令故意拖延,是别有用心么?

    宋天培皮笑肉不笑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本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魔音女针锋相对地道:彼此,彼此,请命贵门手下退开,然后解除禁制,活人换活人,这公平么?

    宋天培道:很公平,不过本人坚持原则,请先放鲁殿主出轿。

    我也坚持原则,请先解除本会弟子禁制。

    华姑娘,三十几条命换一条,如果事出意外,本门并不吃亏。

    这是威胁么?

    实话实说而已!

    本会也不吃亏。

    什么意思?

    鲁殿主一条命,值不得贵门费这么大的周章,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怀有贵门远道求来的秘密东西,这点是最主要的,对不对?

    宋天培脸色一变,道:华姑娘,那东西仍在鲁殿主身上?

    魔音女不假思索地道:当然,那东西对别人没用,对贵门可能关系重大。

    贺宇目注宋天培道:先证明一下那东西是否真的仍在鲁殿主身上?

    点点头,宋天培道:华姑娘,本人要先看到那东西。

    办不到!

    非办到不可!

    否则呢?

    本人将下令杀人!

    哈哈,宋掌令,你敢么?

    为什么不敢?

    别以为姑娘我人单势孤,一句话,没十分把握,便不会来,既然来了,可就不会如阁下想象的简单。

    宋天培脸色又是一变。

    一直不曾开口的方桐,突然插口道:姑娘既是有所准备而来,定然也有预定的行事方针,就请说出来吧,反正事情必须解决。

    魔音女以断然的口吻道:先解禁,活人换活人,再没旁的路。

    宋天培的脸色沉了下来,以目示意天绝星贺宇与方桐,准备出手破轿救人,然后冷森森地道:华姑娘,那我们就走着瞧了!

    魔音女似乎胸有成竹,毫不为意地道:可以,不过宋掌令在下决心之前,该多多考虑,以免后悔。

    这句话纵莫测高深,凡是城府深的人,疑心必重,宋天培此刻正是这种心情,表面上,流宗门占绝对优势,但他担心天地会方面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安排,一着失误,便将招致失败。

    而此次任务绝对不能失败,天地名只派魔音女一人出面料理此事,便是最大疑点之一的,如果没有所恃,不可能如此,而魔音女的沉着,也是令他不安的,显示这当中必大有文章的。

    暗中观看的武同春与鬼叫化,倒是觉得有些不耐了。

    场面在紧张中透着诡谲。

    就在这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轿帘一飘,鲁殿主出轿兀立,脸色铁青,那神情十分骇人.一望而知,内有蹊跷。

    贺宇脱口叫道:鲁殿主,你没事么?

    鲁殿主不言不动。

    宋天培挪动脚步,迫向鲁殿主。

    突地,轿中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不许动!

    宋天培止住前欺之势,脸色又是大变。

    想不到轿子里居然还藏得有人。

    贺宇栗声道:轿中何人?

    轿中人嘿嘿一声冷笑,道:这些人,受制于假追魂,这是人外人的嫡传绝活,想来是你们门主鲍龙飞亲自下的手,你们想解也解不了,事实上你们是想得到姓鲁的,然后杀害人质,可惜,这心思白费了。

    宋天培与贺宇面色惨变。

    方桐却是另有心思的,事实上,他根本不必关心事情的成败,他入流宗门是别有怀抱。

    宋天培城府再深,一旦真相被揭开,可沉不住气了,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请现身出来?

    轿中人又是一阵令人股栗冷笑,阴沉地道:宋天培,现在命令你手下收剑退开。

    宋天培咬咬牙,道:办不到!

    轿中人道:那你就下令动手杀人吧!

    宋天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目光朝鲁殿主面上一连几眼,道:是心神受制的样子!

    轿中人道:宋天培,快下决断,反正鲍龙飞不会现身,他在急等姓鲁的身上所带的药物,以援救他运功走岔的命运,这点老夫十分明白,现在老夫不迫你解禁,因为你不能,带你的人离开吧!

    宋天培此刻的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踌躇了半晌之后,才期期地道:阁下到底是谁?

    轿中人道:你不必知道。

    宋天培吐了口大气,道:区区怎知药物仍在鲁殿主身上?

    魔音女走近鲁殿主,从他身上掏出一个形式怪异的小木盒,亮了亮,抛了过去,冷冷地道:东西原封不动,这东西对别人没用,你总可放心了?宋天培接在手中,检视了一番又犹豫了一阵,才勉强抬手,向空挥了挥,十二名锦衣武士收剑退开。宋天培偏偏头,贺宇举步走向鲁殿主,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鲁殿主,走!

    鲁殿主形同行尸走肉,木然挪动脚步。

    宋天培心有未甘,但也无可如何,挥手下令,命手下离去。

    魔音女面对轿门道:老前辈,这些受制的怎么办?

    轿中人道:老夫已有安排说完,突地扬高了声音道:黑纱女,你可以现身了!

    黑纱女三字传出,魔音女为之色变。

    暗中的武同春登时激动起来,黑纱女与天地会是互相敌对的,何以会牵进这件事情之中呢?轿中人又系何等人物?鬼叫化用手按了按武同春,要他沉住气。

    人影闪晃中,黑纱女如飘絮般落入院地,开口道:前辈有何指教?

    请你解开这些人的禁制!

    为什么?

    你不能眼看他们几十人就此丧命。

    晚辈没理由救治天地会的人。

    黑纱女,这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

    你与天地会敌对是一回事,老夫与令师交情不浅,请你解禁又是一回事,两件事不必混为一谈。

    这个

    假追魂的手法,只有令师接引婆婆的独门指法能解,这点你定可办得到,算是对老夫个人的人情。

    黑纱女略作思索,道:这点晚辈不敢毛主席命,不过有件事晚辈不甚明白。

    轿中人道:什么事?

    黑纱女道:前辈早已不问江湖事,如今却出面为天地会效力,为什么?

    为了一段公案!

    什么公案?

    这等会再说,你先救人,再迟便回天乏术了。

    黑纱女想了想,上过去飞指逐一连点,然后又回到轿前,道:一刻之后,气血复苏,便可醒转。

    轿中人道:老夫以个人身份向你致谢!

    黑纱女道:不敢当前辈的谢字!

    魔音女期期地开口道:华素珍向劳驾致谢!

    黑纱女冷漠地道:不必,本人与天地会之间的关系不会因此而改变。

    魔音女神情十分尴尬,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黑纱女不理魔音女的反应,又朝轿门道:前辈可以见示出山的原因了?

    轿中人冷森森地道:老夫要找杀人的凶手讨债!

    黑纱女栗声道:前辈要找无双堡少堡主武同春?

    轿中人道:一点不错,就是他!

    暗中的武同春,霍地直起身形,内心一片狂激。

    轿中人寒着声音又道:听口气莫非你跟姓武的有什么关系不成?

    黑纱女道:不错,是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这点前辈不必知道。

    老夫非知道不可

    这是晚辈个人秘密,除家师之外,不入第三者之耳。

    但老夫要找地

    取他的性命?

    势在必然。

    那晚辈就套用前辈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分为两方面,前辈与家师有交情是一回事,而晚辈将全力阻止前辈向武同春索仇又是一回事。

    什么,你要阻止?

    这也是势在必然。

    你别使老夫为难!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令师知道了,会怎么说?

    她老人家会认为晚辈做得对。

    武同春已经按捺不住,现身而出。

    鬼叫化随之现身。

    魔音女脱口惊呼道:武同春!

    轿中人似乎极度意外,栗声道:武同春他就是武同春?

    武同春步近轿前,沉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武同春,阁下何方高人?

    一阵慑人的笑声,自轿内传了出来,轿中人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太巧了,你会不请自到,老夫正愁找不到你小子

    在下请问阁下是何等人物?

    特来要你命的!

    要命也无妨,只要阁下有此能耐,但仍请交代来历?

    老夫已经数十年不向人提名道姓。

    那就请现身?

    老夫一现身,你就死定了,在老夫没现身之前,问你几句话

    问吧!

    牟英山是你杀的?

    武同春一怔神,随即坦然道:不错,他助纣为恶,死有余辜,阁下要讨的,便是这笔帐?

    轿中人道:不错!

    鬼叫化嘿嘿一笑,道:老要饭的以为是谁,原来是玄灵子。怎么,老了,行动不便,所以坐起轿子来了?

    武同春恍悟过来,当初灰衣人牟英山杀人无痕,就曾判断他是玄灵子门下,果然不错,他的来路正是如此。想不到的是这隐姓埋名了数十年的人物,竟然还在人间,而且出了山。

    轿帘飘起,一个白发皤皤的高瘦老人现身出来,手中持一支鸠头杖,布衣芒履,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双目半睁,露出两缕极细的如银丝似的目芒,这显示他的内力修为,已到了惊人的地步。

    武同春了无怯意,正眼直视对方。

    玄灵子的目芒在鬼叫化面上一扫,道:如老夫没记错,你是无影丐的道徒?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阁下是没记错,数十年前,先师与要饭的曾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呢。

    你现在当已是丐门长老?

    岁月无情,不长也得老。

    你跟姓武的一路?

    是的,彼此投缘,只好走一条路了。

    那批天地会的高手,先后醒了过来,错愕地朝这边围近。玄灵子朝魔音女摆摆手,道:你带他们离开!

    魔音女恭应了一声,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然后与众高手相偕离去。

    黑纱女此时,远远站在一边。

    玄灵子挪了挪步,沉声向武同春道:武同春,你是后生晚辈,但这笔血债,老夫不能不讨。你准备作什么打算,是自了还是

    武同春正色道:如果阁下讲理,我们便评理,如果阁下已经有了定见,那就什么也不必说,请划出道来就是。

    嘿嘿一笑,玄灵子道:对你,还用老夫划道?

    鬼叫化搔了搔头,道:要饭的插句嘴,阁下已这大把年纪了,且又数十年不问江湖事,对于当今武林的情势,可能不甚了了,牟英山滥杀无辜,圣僧无我大师,齿德俱尊,便是他手下亡魂之-

    武同春突地想起件事来,脱口道:不对!

    鬼叫化道:什么不对?

    武同春道:牟英山是财神的传人,曾以古钱作信物

    鬼叫化眉毛一轩,道:不错,牟英山的确是财神的传人,但他是这位阁下的义蟆蛉子,所以才会有那一手杀人无痕的绝着,这一点老哥我最近才知道,忘了告诉你。

    玄灵子冷冷地道:你这臭要饭的,竟然也知道这些?

    鬼叫化淡淡地道: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知道的岂止要饭的一个。

    玄灵子在喉咙里哈了一声,细如银丝的目芒,又迫射到武同春面上,沉声道:你打好主意没有?

    武同春把心一横,道:在下已经打好主意了。

    什么主意?

    在下不会束手待毙。

    你的意思是要反抗?

    不错,竭尽所能。

    老夫劝你自了。

    在下绝不考虑此点。

    你要迫老夫开杀戒?

    悉听尊便!

    玄灵子大睁双目,冷电似的目芒暴涨,厉声道:那你准备纳命!

    面对如此人物,武同春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事逼如此,除了豁出去尽力一拚,别无他途可走。

    当下立即持定心神,缓缓拔出霜刃,面上沉凝之色;令人吃惊,表示他的定力,也已到了登堂入室之境。

    此刻,他已无暇计及后果,心中只存一个意念,尽力一拚。

    鬼叫化心里暗暗着急,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不能随便插手,他虽深信武同春的剑术,但是否能在玄灵子的剑下保住性命,就很难说了。

    而事实上谁也阻止不了这场可怕的杀劫,想了想,故意寒着声音道:阁下的辈份,与老要饭的这位小友,足足差了三代。

    玄灵子老脸一变,道:你想用这句话扣住老夫,使老夫不下杀手?

    要饭的没这意思。

    那你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提醒阁下,杀一个后生晚辈,会令同道齿冷,万一杀不了,一世的英名将毁于一朝。

    老夫是为义子讨债。

    牟英山多行不义,武林中正道之士皆可杀之!

    闪开!

    黑纱女缓步走了过来,悠悠地道:前辈不想想所传非人,以前辈的独门武功,济恶助凶,而今竟然出面索仇,置武林公义于不顾,不管是否杀得了武同春,大名已经蒙污

    玄灵子电炬似的目芒一闪,大声道:你要插手?

    必要时会的。

    不顾师门的交情?

    事逼处此,一切在所不计了。

    很好,你们三人可以联手齐上。

    武同春沉声发话道:不必,在下不才,要独力接下,不须任何援手!

    玄灵子一顿鸠头杖,道:有骨气,冲着这点,老夫出手不过三,如你能在老夫杖下三招不死,你便活定了,老夫抖手便走,过节勾销。

    此言一出,武同春豪气大盛,三招,他不信凭自己所学,挡不住对方三招,当下徐徐亮式,抱元守一,从唇间凝重吐语道:在下恭候,请出手!

    玄灵子横起了鸠头杖,目芒更加怕人。

    鬼叫化与黑纱女悄悄退开数尺。

    空气骤呈一片紧张,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武同春亮出的架势,表示他将以玄黄剑法应战。

    玄灵子修为高深,虽一心要代义子牟英山讨债,但羽毛仍是要珍惜的,沉重吐语道:许你先出手,算第一招!

    言中之意,他在出手之间,必定可以取武同春的性命,同时,也维持了武林长者的身份了。

    武同春身为无双堡少堡主,当然也有他的尊严,剑眉一挑,虚虚划出一剑,立即收回,口里道:这是第一招!

    玄灵子老脸变了色,他还没碰到过像武同春这等孤傲的武士,沉哼一声,鸠头杖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武同春,看似寻常而出然的一击,但其中所藏的变化,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得出来。

    白光腾起,武同春全力封架。

    鬼叫化与黑纱女,不自觉地作出了戒备之势,准备必要时出手。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仅只使人有本能上反应的时间,没有转念的机会。

    剑杖交击,爆出剑耳的振鸣声,武同春退了一个大步,气翻血涌,眼冒金花,一咬牙,又回复起手之势,口里道:第二招!

    玄灵子老脸起了抽动,武同春的功力,大大出乎他估计之外,鸠头杖仍是出击之势,别人无法知道这一击他到底占了多少优势,但他自己心里雪亮,信心已经动摇,最后一击能否如愿,他已毫无把握,如果不能得手,玄灵子三个字便算毁了,但,他又不能就此收手。

    鬼叫化脸上仍然是一片沉重,他知道玄灵子并非泛泛,如果他展出杀人无痕的绝技,武同春恐难侥免。

    黑纱女面蒙黑纱,旁人看不出她面上的表情。

    武同春把功力运到极限,准备接生死交关的最后一击。

    玄灵子突地将杖交左手,身形微挫,右掌作出了一个怪姿势。

    鬼叫化脱口道:阁下要施展绝活?

    这句话的目的,当然是要提起武同春的注意。

    黑纱女娇躯弹限八尺,栗声道:前辈如以杀手伤人,晚辈只好冒犯。

    玄灵子转头道:你要出手?

    黑纱女声音微激地道:是的,晚辈是要出手,而且是万无一失的杀手,在这俄顷之间,将有两人横尸

    玄灵子须发蓬立,怒吼道:你真的敢?

    黑纱女道:事情已成定局,没什么憨不敢的了。

    玄灵子气呼呼地道:令师与老夫交情匪浅,你要用她的绝着来对付老夫?

    黑纱女丝毫不为所动地道:亨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武同春对黑纱女的来历作为,仍是莫测高深,目前堪以认定的一点,是她与亡妻凝碧之间,有极深的关系,甚而不惜献身为自己解禁,说起来,这种行为迹近荒诞,但事实如此,别无解释。

    现在,她竟然不惜对师门故交准备施杀手,的确是无法思议的行为。

    玄灵子内心激越如狂,数十年修涵的一口气,已无法安定紊乱的方寸,他如果施展杀手,固可毁了武同春。但黑纱女同时间的一击;他也无法幸免,接引婆婆嫡传的杀着,他是毫不陌生的。现在,态势已演变成只要一出手,便是两败俱亡之局,而他,名头所系,没有转环的余地。

    鬼叫化已经看出玄灵子的心理,冷冷地道:玄灵子老儿,可要三思,你那义子车英山,死有余辜,即使你能毁得了武同春,也必在武林中留下骂名,何况你未必

    玄灵子厉吼道:臭要饭的,你给我住口!

    鬼叫化道:还有一句话,我臭要饭的向不记恶,准为你妥为善后。

    武同春在这片刻之间,心念转了无数次,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之下,逃避玄灵子的索仇,事如传出江湖,名声一样难保,而事情必须了断,武式所争,第一是义,第二是名,生死是其次。

    当下目光扫向黑纱女道:芳驾切勿插手,在下说过要一自己了断。

    黑纱女寒声道:你想死?

    哈哈一笑,武同春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何惧?既为武士,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

    黑纱女道:那你就自了吧!

    武同春愕然道:芳驾要在下自了?

    不错!

    在下不会自了,力有不速而死,心安理得。但你不该死在第三者的手下。

    为什么?

    你忘了当初的诺言?

    诺言?

    不错,你的命有一条,而这条命你早已许给了我。

    武同春全身猛震,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目瞪如铃。

    玄灵子与鬼叫化,齐错愕地望向黑纱女,鬼叫化是略知影子,而玄灵子则十分茫然,他怀疑黑纱女故作诈语。

    武同春内心起了痉挛,这勾起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惨然一笑道:在下不会忘记诺言,但眼前的个必须作一了断,如在下幸而不死,一定实践诺言,如果不幸,反正

    同样是交出一条命

    黑纱女冷酷地道:那不同,死与死之间差别很大,你如此死,别人不能瞑目九泉。

    别人,指的当然是凝碧。武同春痛苦地道:你不要逼我!

    黑纱女冷笑了一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武同春一振手中剑,跨步追向玄灵子,激声道:请!这是最后一招。

    玄灵子转望向黑纱女道:你仍然要插手?

    黑纱女断然应道:晚辈不会改变主意。

    武同春大声道:芳驾这么做,是毁我武同春,也毁了无双堡之名。

    黑纱女默然不语,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这句话而改变主意。

    蓦在此刻,一蓬亮晶晶的疾雨,自厅内射出,罩向黑纱女、黑纱女厉喝一声:

    什么人敢施暗算!人随声起,扑向厅门。

    这是千载一时之机,玄灵子不会放过,大吼一声,向武同春出了手。

    鬼叫化惊叫出声。

    雪苦闷映中,闷哼传出,玄灵子与武同春双方之间的距离拉到一丈,玄灵子胸衣裂了口,隐有殷红渗出,拐杖斜拖,老脸抽扭。

    武同春剑尖挂地,俊面煞白,身形摇摇欲倒,但他强撑住没倒下,胸部在剧烈起伏。

    两败俱伤,但不知谁伤得重。

    鬼叫化呆住了。

    那四名抬轿的壮汉,始终站在桥后,此刻也睑色大变。

    一条人影,自厅门飞出。

    砰然栽坠院地,随之而现的是黑纱女。

    呀!玄灵子惊叫出声,坠地的人影,赫然是天地会主的千金魔音女华素珍,业已气绝。

    她本来已经离去,想不到又潜回在中,以暗器袭击黑纱女,也制造玄灵子有出手的机会来。

    玄灵子栗声道:你杀了她?

    黑纱女道:她难道不该死?

    玄灵子激声道:天地会将不与你师徒甘休。

    黑纱女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我不在乎,倒是前辈三招已过,杀手也施展了,作何打算?

    玄灵子欲言又止,这结局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老脸一阵抽搐之后,瞒珊上前,抱起魔音女的尸体,放入轿中,然后深深望了身形仍在摇晃的武同春一眼,叹口气。也钻入轿中去了。

    四名壮汉抬起,如飞出在而去。

    鬼叫化长长吐了口气,靠近武同春,激动地道:小老弟,想不到你能承受对方一台,还伤了对方,你觉得怎么样?

    武同者身躯一个剧颤,目一张,一股逆血夺口喷出。

    黑纱女忘形地一把将武同春扶住,栗声道:他伤势严重!

    鬼叫花也伸手扶住武同春的另一边,皱着眉道:小老弟,伤在内腑么?

    武同春摇摇头,喘息了片刻,无力地捧着双臂道:放开我!

    鬼叫化关切地道:你的伤必须马上治疗,这目注黑纱女又道:玄灵老儿的手法,老要饭的无能为力

    黑纱女放开手,退开数尺,道:不死是奇迹,想来该有救的。

    鬼叫化急不择言地道:想来这么说,你也无能为力?

    武同看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竭力撑持住,他心里明白,心脉已受重创,没有当场横尸,的确是奇迹。

    但他知道死亡的来临只是时间问题,玄灵子那蓄势的一击,放眼武林,能承受的恐怕难找一二人。

    傲气,支持住他不倒,他迅快地作了抉择,乘一口气不断,他要去了心愿,至于找天地会主华容索债,现在已是奢谈了,现实迫他非放弃不可。

    鬼叫化苦着脸道:小老弟,老哥我扶你到里面先歇着,再想办法武同春咬牙甩开鬼叫化的手,摇摇欲倒地挪动脚步。

    鬼叫化又一把拉住,急声道:你想做什么?

    武同着失神的眼,瞪着鬼叫化,右手剑仍拄着地,久久,才吐出声音道:老哥,别管我,找有急事要办。

    但你是重伤?

    乘我没倒下,老哥,求你别拦我

    小老弟

    求你让我走!

    你神志不清了?

    我很清醒,我知道该做什么。

    黑纱女朝鬼叫化偏偏头,道:前辈,把他交给我!

    鬼叫化迟疑地道:交给你你有救治之道?

    黑纱女点点头,道:我会想办法,保证他不会死。

    鬼叫化放开手。武同春再也支持不住,就地瘫了下去,却被黑纱女横抱起来,鬼叫化不由愕住了。

    黑纱女的作为,实在使他这老江湖莫测所以。

    黑纱女幽声道:此非善地,得另觅妥当之处,人交与我,前辈可以请便。

    鬼叫化后退一步,瞪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风声飒然,白石玉与荷花同时出现。

    白石玉显得很着急地道:大事无碍么?

    黑纱女道: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现在要紧是争取时间。

    鬼叫化以异样的声调道:要撇开老要饭的?

    黑纱女道:前辈不要多心,眼前是救人要紧,前辈如果同行,诸多不便,所以斗胆请前辈暂时离开他,小女子保证他会平安。

    鬼叫化心念疾转:看样子她们可能会带他去向接引婆婆求救,一群妇道,自己插在其中,是很不便

    当下点头道:好吧!老要饭的就把他交托芳驾了!说完,转身自去。

    白石玉等鬼叫化身影消失之后,才开口道:大姐,你差点断送了他!黑纱女道:你要我怎样?玄灵子是师父好友,我已经不顾一切而为

    你该先下手。

    向玄灵子下手?

    当然!

    那会造成什么结果?

    如果他死了,又是什么结果?

    说话别太任性,反正他没死。

    武同春此刻是在昏迷状态中,她们谈的,他半个字也没听到。

    荷花插口道:夫人,目前该怎么办?

    黑纱女道:先带回去再说。

    青灯娓娓,是不久前武同春受黑纱女献身解禁同一个卧室。

    帐馒低垂,武同春静静躺在温软的被褥里,床边,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她,就是黑纱女的本来面。

    她身边并立的是白石玉,此刻,也是女子装束。

    白石玉悠悠地道:大姐,你还很他?

    黑纱女摇摇头,道:也许恨得太久了,我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白石玉道:我认为已经够了,大姐,该适可而止了。

    黑纱女隔帐望着昏睡的武同春,深深吐口气,道:我们分头办事,你到舍身岩,我到烟云洞,师父必在其中一处,这样我们便不会落空,请示师父救治之法,谁见到了师父,得到指示,须立刻赶回,护心丹只能维护他五天伤势不恶化。

    现在就动身么?

    当然,越快越好!

    那我马上启程!

    走吧!

    白石玉转身出房而去。

    黑纱女坐上床沿,伸手轻抚武同春的面颊,眼角起了湿润,喃喃地道:我该再恨你么?

    两粒晶莹的泪珠,挤出眼角,然后滚落腮边。

    幽凄地又道:是的,噩梦该醒了,造化弄人这是命运,我是做得太过份了,除了彼此痛苦,得到什么?

    荷花消然走了进来,轻轻吐口气,道:夫人,夜深了!

    黑纱女站起身来,道:荷花,我要出门

    什么,夫人要出门?

    是的,救人如救火,一刻也不能耽搁,我必须连夜上路,你在家好好照料他父女,明天清晨,他会醒来,不要回答他任何问话,要他安心等候,记住,目前不要让遗珠跟他见面了。

    夫人,这

    不要多说,照我的话做。

    是的,夫人马上就要动身?

    唔!

    日影照窗纱,武同春坐在窗边椅上发愣,不久前,那近乎荒唐的一幕,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冲击,献身解禁,简直无法思议。

    女人的贞操是第二生命,而黑纱女是代凝碧讨债的,她为什么甘愿付出这大的牺牲来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想不透,便不愿再去深想,试行运功,真气似已消散殆尽,根本提不起来,换来的,是心腑间一阵剧痛。

    他绝望地站起来,暗忖:功力既已毁在玄灵子之手,此生算是提前结束,赖在此地,再接受黑纱女的好处,然后又承受她的折磨,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半点骨气都没有。不,我得先作了断,诺言得向凝碧兑现,不能任黑纱女逞快武同春,现在是你下决心行动的时候了!

    最后,他叫出了声。

    荷花送来了早点,放置好,笑笑道:武大侠,请用点心。夫人交代,她在这两三天之内必定回来!

    武同春勉强笑应道:难为贵主人如此关注,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荷花面上掠过一抹异色,道:其实开了口,似乎觉得不安,以下的话又咽回去了。

    武同春知道荷花有话要说,但他不想追问,因为他的主意已经打定了,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

    除此之外,任何事对地都已不再重要,略一沉吟,道:荷花,我自己会用,现止还不饿,人很累,我想再睡一觉,有事我会叫你,你有事去做吧,不必陪我。

    荷花点头笑着道:那武大侠就好好歇着吧!

    荷花出房,武同春拴上房门,然后走到后窗,审视后院的形势,后面门是上了锁的,围墙高约一丈左右,丧失功力的情况下,攀越不易,但侧方靠墙有棵槐树,倒是极好的凭借物,墙外便是荒野,连接山区,只要越过旷野,进人山区,便不愁被追及了。

    他不能再犹豫,必须争取更多时间,如被荷花发觉,便走不了。

    于是,他结束一番,带上霜刃,越窗而出,四顾无人,迅快地接近槐树,攀援上去,藉横枝跨上墙头。然后跃了下去,疾步越过旷野,进入山林,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回身遥望黑纱女所住的小屋,突然想起了爱女遗珠。

    遗珠,是凝碧遗留在世上的一颗珠,父女已两年不见面,黑纱女硬生生把父女分开,算是报复手段之一。

    骨肉天性,武同春不由潸然泪下,爱女可能就住在目力所及的小屋中,然而咫尺天涯,不能相见,甚而,从今以后,会是人间天上。

    他想在了愿之前见爱女最后一面,仅止于想,他挪不动脚步,他知道一回去便难再脱身。

    想见爱女的意念,像毒蛇在噬咬他的心,他又一次经历内心滴血之苦。

    遗珠,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爹是个罪人,孩子,别了,你会好好活下去的,会长大,知道了前情之后,也会恨你爹

    他喃喃自语,最后变成了吗咽。

    木立了不知多久,他还是含着泪离开,他非走不可。

    虽然他失去了功力,但健硕仍异于常人,并不以山行为苦,只是在心理上负荷极重,以一个高手而骤然失功,那份感受,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一路凄凄惶惶,黄昏时分,他已奔行了数十里。

    正行之间,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岭脊线上兀立着两条身影,他立即止住脚步,在目前情况下,他不能牵连或招惹任何事情。

    身影十分眼熟,颇不陌生,这又勾起了他好奇之念,好奇之念一兴,便无法遏止,这是武林人的通病。

    于是,他悄然向前移去。

    距离拉近,定睛细望之下,不由大为讶异,两条相对的人影,赫然是方桐与萍踪剑客宋天培。

    方桐化名童方,加人流宗门,目的就是要伺机向宋天培索讨不共戴天的血仇,现在双方在荒山里单独相对,方桐会采取行动么?话声传了过来,只听宋天培况声道:童香主,成败在此一举,你必须在十日之内要安排妥当。

    武同春心中一动,方桐已经当了香主,宋天培命令他安排什么?方桐答非所问地道:

    宋掌令,这是个好地方,也是好时辰。

    宋天培错愕地道:童香主,你在说什么?

    我说好地方,好时辰!

    什么意思?

    我要告诉你一个你想象不到的秘密

    秘密?

    是的!

    什么秘密?

    我俩之间,有一个要横尸此地。

    宋天培向后一退身,采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稍安毋躁,我一说出来你就明白。

    暗中的武同春不由狂激起来,他知道方桐要开始向宋天培索血,而他目前没有功力,无法援手方桐。

    宋天培阴险狡诈,功力惊人,万一方桐不是他对手,他丝毫也帮不上忙。

    宋天培阴阴地道:说说看?

    方桐一字一句地道:此时,此地,有人要向来掌令讨一笔帐。

    宋大培目芒大张,大声道:谁?

    方桐寒声道:就是在下!

    宋天培连退三步,手按剑柄,厉声道:你?要向本人讨债?

    不错!

    什么债?

    人命债!

    你到底是谁?

    现在告诉你,本人方桐,铁心太医的嫡孙,先父含恨地下已经十几年,别的,大概不必重提了。

    你你是姓方的

    呛地一声,方桐长剑出鞘,咬牙道:宋天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哈哈哈宋天培狂笑起来。

    久久,宋天培敛住笑声,狞声道:想不到你小子怀此目的而投入本门,很好,你自己揭了开来,既然你已经等不及,宋某人该成全你!

    话声中,跨步向前迫近。

    方桐厉声道:拨剑!

    宋天培意带不屑地道:要杀你不必动剑,倒是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

    宋天培,你最好是亮剑,凭真世实力,一决生死。

    本人说过不必!

    你倚恃飞芒暗器!

    不管倚恃什么,只要能成全你的志愿就成。

    那你会失望!

    失望什么意思?

    你会在施展暗器之前倒下。

    那我们就试试看

    武同春深知宋天培暗器霸,方桐很可能无法如愿,情急智生,冒走险招,脚步一挪,冷声发话道:且慢动手!

    方桐怀宋天培大感意外,估不到近旁竟然还有人。

    武同春故作从容,缓步迫近方桐一看是武同春,大喜过望,张口欧呼,想了想,又闭上嘴没吭声,他不想暴露双方之间的关系。

    宋天培却脱口叫出声:无情剑客!

    武同春横提霜刃,隔丈许立定,冷沉地道:看来两位是想用生死之搏?

    宋天培目芒一闪,道:武老弟是路过?

    武同春淡淡地道:不错,是路过!

    宋天培略一沉吟,道:武老弟,这是本门中的家务事,你不会插手吧?

    微一芜尔,武同春道:在下没说要插手,不过

    宋天培道:不过什么?

    武同春神色一正,道:阁下方才说是家务事,但据在下刚才无意听到的。却不是这回事,在下一向最不喜是非不明,虚言诡语

    方桐乘机道:武大侠,在下索讨的是不共戴的血债。

    噢了一声,武同春道:这就是了,在下既适逢其会,正好作个见证人,不过问谁是谁非,只愿见两位照江湖规矩,作公平的决斗。

    宋天培寒声道:武老弟能不过问么?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在下说过,既然适逢其会,站在武士的立场,不得不见证公道二字。

    宋天培道:公道二字何解?

    武同春道:各凭艺业,作公平的决斗,分胜败或见生死,是两位的事。

    方桐挫了挫牙,道:很好,就请武大侠作个见证人。

    武同春沉声道:既然接受在下作见证人,有句话说在头里,决不许任何一方使用暗器或其他阴手!

    宋天培暗暗切齿,但他对武同春的身手,知之甚稔,不无顾忌,当下勉强笑了笑,道:

    武老弟,寻仇报复,志存生死,作见证人怎能限制当事人武功范围?

    武同春凝声道:志切父仇,而又能公开挑战,这是光明之举,表示这位老弟尊崇武道,在下岂能不维护这正道之风。

    宋天培道:如果有一方使用其他手法呢?

    武同春煞有介事地道:那将在本人无情霜刃之下亡鬼!

    他这是虚张声执,如果宋天培真的施用独门暗器,他是无能为力加以阻止,他希望在公平决斗之下,方桐凭他祖父苦心孤诣造就之余,能完成报仇夙愿,现在他最担心的是万一被宋天培看出他失去功力,后果便不堪设想。

    宋天培有他的想法,由于方桐平时不敢暴露真正的功力,在他看来,凭手中剑也定可取方桐的性命,所以并未坚持。

    方桐一扬手中剑,道:宋天培,亮剑!

    宋天培缓缓拔出剑来,片言不发,随即摆出架势。

    双方略作对峙,便告出手,双方都志在取对方性命,是以一出手便是惊人的杀着,令人动魄惊心。

    几个照面之后,宋天培又觉察情况不对,方桐的剑术大大出乎他想象之外,这证明方桐平时是蓄意藏私,事态严重,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又由于武同春的不速现身,强作见证人,更使他疑惧不安,如果武同春是方恫一路的,他今天将凶多吉少。

    激烈的搏击在持续着,暂时看不出高下。

    武同春一直是心怀忐忑,如果方桐不能诛仇,便只有睁着眼看他被杀,他毫无办法。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生死之搏进人疯狂状态。

    强烈的复仇意志支持着方桐,如果错过了今天,一切将会改观,所以他半丝不懈,百招之后,宋天培渐落下风。

    武同春心中窃喜。

    任何武人,在不能克敌之下,本能上便求自保,此刻,宋天培的观念,便是退而求保命,但他并未完全失去主动。

    又过了五十招,方桐的攻击失去了先前的锐厉,而宋天培却已呈不济,险象环生,生死之数,已露出端倪。

    一声厉喝,挟以一声凄哼,宋天培挨了一剑,在生死交关的情况下,他已不再顾忌武同春了。

    情急就会拼命,他不甘心死在方桐的剑下,就在扶创,一轮猛攻之,他突地弹退数尺,探手入怀方桐电朴而进。

    宋天培抽手上扬武同春忘形地暴喝一声,手中剑疾刺而出,由于宋天培这一退正好到他身前,所以这一剑刺出是顺势,还快过方桐的扑击。

    本能的反应,宋天培不能不顾武同春一发而至的霜刃,迫得扭身格架,暗器便无法出手了。

    锵地一声。

    武同春霜刃脱手掉地。

    这是意外之中的意外,武同春被誉为第一剑手,竟然承受不了这一击,宋天培也为之一窒。

    哇!半声惨号,破空而起。

    但只有半声,尾音像突然切断了。

    就在宋天培一窒的瞬间,方桐的剑已直穿他的心窝,透到后背。

    武同春也呆住了,瞬间的变化,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宋天培双目暴睁,脸孔扭成怪形,口唇连张,想说话,但口里涌出的是血沫,一点声音都没有。

    武同春回过神来,吐了口大气,竭力装作没事的样子,捡起剑,归入鞘中,沉凝地道:

    兄弟,恭喜你手刃亲仇!

    方相振臂拔剑,血泉迸射中,宋天培倒了下去。

    武同春又道:兄弟,大事已了,大娘和令祖恐怕早望眼欲穿,你该回山了!

    方桐流下了悲喜难分之泪,点点头,抹去泪痕,靠近武同春道:武大哥小弟

    说不出感激的话

    武同春强颜笑了笑说道:说不出来就不要说好了,其实,你独力诛仇,对我又感激什么?

    方桐道:如果不是你正巧现身,小弟势无法阻止对方施用暗器的,结果是什么还很难说。

    略一摇头,武同春道:算了,这是令先尊在天有灵,活该仇人授首。

    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方桐才缓缓说道:武大哥,刚才你的剑不该脱手的,为什么

    心念一转,武同春道:我没用半分力,那只是虚刺,因为宋天培该死在你剑下,你说过不假手他人,我不能伤他。

    这谎圆的很好,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天色昏黑,以方桐精习歧黄的经验,早已看出武同春失去了功力,根本不必多此一问。

    方桐目中流露出极度感激之色。

    武同春立即转变了话题道:兄弟,你怎会跟宋天培单独来到此地?

    办事。

    办什么事?

    天地会与流宗门双方决定,一天之后,由双方掌门人在此决斗,以此方式决定霸主谁属,败的一方,解散弟子,退出江湖。

    武同春骇异不已地道:这倒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事,天地会与流宗门都是一代枭雄,志在君临天下,双方互斗,不择手段,奇怪双方会同意如此做法?

    方桐挑眉道:武大哥,小弟出江湖时日短暂,但已深深感到风波险恶,诡橘万端,此次双果决斗,以武林霸主之位作赌注。

    表面上的理由是避免无休止的互相杀戮,毁了元气,坐令第三者得利,实际上是各怀鬼胎,各尽其谋

    武同春点头道:兄弟说的不错,你对江湖,算是真的有了认识。

    方桐接下去又道:流宗门方面,另有布置,以此观彼,天地会必不例外。

    武同奏道:这是必然的,天地会主华容行事为人,堪称枭中之枭,只求目的,不择手段,愚兄我曾数受其害,这一点比谁都清楚。

    方桐忽然想起件事来,向远处一张望,道:对,武大哥,流宗门不久还会有人来到此地

    武同春略作思索,道:既是如此,你不能在此久留,快带宋天培的尸体,寻个人迹不到的地方予以处理,然后你就回家去。

    方桐有些依依地道:武大哥你呢?

    武同春道:我事实上是真的有事在此路过,我还得去办事。

    方桐诚挚地道:武大哥什么时候能到山里来聚聚?

    武同春苦在心头,当然,他不能说再无相聚之日了,平了平情绪,道:时间难定,但我会去的,请代向大娘与令祖问好。

    方桐点点头道:如此,后会有期,武大哥珍重!

    说完,作了一揖,抓起宋天培的尸体,疾奔而去,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武同春长长吁了口气,正待举步离开,风声飒然中,两条人影直逼身前,赫然是两名锦衣武土。

    武同春大吃一惊,如果对方胡乱动手,他非栽不可。

    从衣着,一眼便可判定是流宗门的一级武士。

    其中之一喝问道:朋友是谁?

    山行之人!

    来路?

    没交代的必要!

    另一个凶巴巴地道:朋友最好把来路交代明白,否则恐有不便。

    虽说失去动力,但个性却没失去,武同春一如平昔地道:此地并非流宗门禁区,少张牙舞爪!

    呛!呛!两支剑呈对角之势指向武同春。

    这一来,武同春势成骑虎,进退下得,出手,他已经失去了功力,求饶,他死也不屑为的。

    情急之下,故技重施,缓缓抬剑,半拔出鞘,异于寻常的白色剑芒,在夜色中闪亮,口里道:认得此剑吗?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道:霜刃无情剑客!

    人的名,树的影,两武上迅快地收剑后退,无情剑客本是当初武同春以另一面目出现时,天地会主给他的封号。

    由于兵刃的特殊,标明了他的身份,是以这个名号尽人皆知,取代了先前的冷面客

    之称。

    一个锦袍老者倏然出现,赫然是流宗门右护法诸葛钧。武同春冷冷地道:久违了!

    诸葛钧沉声道:武少侠,幸会,可曾见到本门宋掌令?

    武同春冷冷地道:没有。阁下因何有此一问?

    诸葛钧沉吟着道:老夫与他约晤在此,他该早到。

    唔了一声,武同春没有接腔。

    诸葛钧又道:武少使对本问宋掌令,曾有援手之情,而宋掌令对少侠曾有过加盟之议,少侠意下如何?

    武同春道:在下目前还计不及此!

    就在此时,一个武土狂奔而至,向诸葛钧施了一礼,栗声说道:禀右护法,宋中令遇害!

    诸葛钧全身一震,栗吼道:什么宋掌令遇害?

    那武士道:是的,遗尸在前面峰脚,利剑穿心致命!

    武同春心头狂震,宋天培的尸体,分明是由方桐带去处理的,怎会弃在峰下,而被对方发现?难道方桐又遭到了什么意外不成?诸葛钧冷电似的目芒,逼射在武同春面上,寒声道:武少侠有所解释吗?

    武同春哈哈一笑道:阁下要在下解释?

    不错!

    为什么?

    少侠恰在此地现身,如以功刀而论,能毁宋掌令,除了少侠,恐怕难以再找到如此能耐的高手!

    所以就认定是在下所为?

    老夫要听少侠解释。

    如果在下不解释呢?

    少侠当能想象得到后果。

    武同春心里着急,但表面上又不能不保持镇定,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在下不接受这莫须有的取闹!

    诸葛钧也跟着哼了一声道:武同春,坦白一句话,宋掌令来此是负有特殊任务,在武林而言,可说是事大如天。

    如今他突然受害,显见其中大有文章,据本门了解,天地会主华容与你谊属翁婿,你尚有话说否?

    武同春一时无言似对,想不到对方连华锦芳这层关系都摸透了。

    诸葛钧掣剑出鞘,另三名武士立即仗剑围上。

    武同春真的傻了眼,别说诸葛钧,任何一个武士出剑,都可致他于死就在武同春束手无策之际,一阵刺耳的女人厉笑之声,破空传来。

    诸葛钧不期然地收剑后退,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特来照会一声,贵门掌令宋天培的一条命实收下了,哈哈哈哈

    诸葛钧暴喝一声,循声扑去。

    三名武士也随着弹身,把武同春扔在现场。

    武同春内心之骇异,简直无法形容,他听出那声音是发自黑纱女侍婢荷花之口。

    黑纱女业已离家,据说要数日始返,荷花何以会现身此间,把来天培之死,揽在她自己头上?深深一想,他有些明白了,荷花定是发现自己失踪而追了下来,她是知道自己失去功力的,眼见自己被诸葛钧所迫,不惜出此下策,而解自己之围。

    他不能放弃荷花特别制造的机会,立即动身离开。

    无双堡,废墟!

    旭日高照,但是驱不散废墟的阴霸,危壁断柱,半埋在高与人齐的蓬蒿之中,极目一片荒凉。

    这时,一条人影,拨蓬拂篙,走向废墟中央,身形有些踉跄。

    他,就是下定决心,回到这伤心之地了愿的武同春,伸要在凝碧墓前自了,让这场人世间的大悲剧结束。

    如果不是功力被玄灵子所废,他还有大事未了。

    而现在,他已无别的路可走,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同时,这也是他对黑纱女作过的诺言,也就是大解脱。

    他没有激动,没有悲哀,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有解脱这一个意念,人已呈半麻木状态,甚至,爱女遗珠的影子都不存在。

    逐渐,他接近废墟中央的墓地,由于蓬蒿太深,视线仍然不清,但感觉上他知道已经快到地头,也是他人生的终点。

    一个踉跄,他摔了一跤,像久病无力的人一样,老半天才又挣了起来,目光扫处,犹如骤遭雷殛,一下子僵住了。

    墓前的蓬蒿已被清理出数席大一块,纸箔余烬,仍在冒着烟,长跪墓前的,竟然是黑纱女。

    但立了一阵,武同春计始发抖,但脑海仍是空茫的,没有什么具体的意念,他本来立意避开黑纱女,悄然寻求解脱,相不到黑纱女早来一步,在此地等他,看来黑纱女是非要亲眼看他付出最后代价不可。

    黑纱女长跪着,纹风不动。

    久久,武同春脑海回复了意念,挪步靠近黑纱女身后,开口道:那可巧

    是很。,想不到你会潜返此地。

    在下是决心来实践诺言的。

    时机似乎还没到!

    已经到了,这段。时间,足有百年之长!

    武同春,你准备如何兑现诺言?

    武同春下假思索,木然地道:霜刃横颈,血祭冤魂!哈哈哈黑纱女疯狂地笑起来,但仔细一听,那根本不像是笑,像哭又像是号,一阵一阵,撕裂着空气。

    武同春的心,也被撕裂了。

    久久,吸魂夺魄的怪笑声低沉下去,止息。

    武同春勉力一定神,开口道:容在下间最后几句话么?

    黑纱女跪着没动,以异样的声调应道:可以,但我不一定答复。

    咬咬牙,武同春道:芳驾到底是谁?

    黑纱女道:人间薄命女,世上伤心人!

    武同春心弦为之剧颤,如果不是他亲手捡拾了亡妻凝碧的遗骨,他会认定眼前的便是凝碧本人。

    那声音、体态、轮廓,没一点不相似。

    她自承是落命女,伤心人,她何事伤心?何以要代凝碧出头讨债?何以要拜墓许多无法索解的谜,武同春不想全部了解,他只想知道必须要知道的,整理了一下紊乱的思绪,才又开口道:芳驾和凝碧是什么关系?

    黑纱女从牙缝里迸出声音道:同命。

    又是一个谜样的答复,武同春不想再问了,问了是多余而无谓,反正既定的改变不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不问,黑纱女反而开了口:武同春,你的主意已经打定了?

    当然!

    你真的要求解脱?

    芳驾这一问岂非多余?

    并非多余,如你要解脱,应该换个地方,此地不宜。

    这什么意思?

    因为你死在此地,对墓中人是一种亵读。

    这分明是故意凌辱,武同春登时双目尽赤,周身的血管全鼓胀起来,本能地抬起了手中剑,簌簌抖个不止。

    黑纱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洞悉武同春的动作,冷冷地道:怎么?你想杀人!

    武同春咬牙切齿地道:是有这意思。

    杀我?

    你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打了一个冷颤,武同春后挪了一个大步,亏欠,指的当然是献身解禁那回事,这女人反反复复,到底是什么居心?黑纱女缓缓站起身来,背对武同春,又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无此必要!

    什么,无此必要?当初为了解除你的禁制;让你能活下去,我不惜献上我的身体,你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么?

    你芳驾的说法呢?

    我在问你!

    天下事,一了便是百了,在下不愿再去想别的,现在请让开!

    要解脱到别处,此地你不配。

    武同春狂声道:黑纱女,你是意犹未尽,认为折磨我还嫌不够,是么?

    黑纱女冷酷地道:随你怎么去想。

    武同春气得发昏,大叫:我不必想,我什么也不要想,黑纱女,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太过份了,任何人,即使犯了天大的错误,死,总可以赎罪了,我亏欠凝碧,她是我妻子,你是谁?以什么立场折磨我?我为什么要忍受你滚开!

    黑纱女不为所动,连脚步都不曾移一下。

    武同春陡地抽出霜刃,暴睁双目,望着墓碑,歇斯底里地道:凝碧,你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是么?我是不配再跟你在一起,可是我要来向你赎罪这是我应该讨付的代价

    叶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霜刃一磺,勒向喉结。

    黑影晃动,霜刃坠地,武同春窒住,血液也似乎突然停止运行。

    黑纱女已站到墓侧,冷酷如故地道:武同春,你忘了一件大事!

    口唇抖动了半晌,武同春才迸出声音道:什么大事?

    黑纱女道:凝碧生前,最怕见红,你不能当她的面流血。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凝碧怕红,这一点无法否认,武同春用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凄厉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黑纱女道:我早已替你想好了,这里有一颗药丸,药效迅速,没有痛苦,可以帮助你解脱,拿去!

    说着,脱手把一个小纸团抛在武同春脚前。

    武同春捡了起来,打开,是一个龙眼大的白色丸子,抬头道:芳驾设想的极是周到,在下十分感激。

    正要把药丸纳入口中,黑纱女抬手道:且慢,还有件事你在死前必须交待

    武同春咬着牙道:又是什么事?

    黑纱女道:你的身后事。

    全身一颤,武同春栗声道:还有什么身后事?

    黑纱女道:你死后,当然不能与凝碧同穴,你准备如何善后,总该有个交代?

    武同春眼前一黑,差点趴了下去,在最后的片刻,所付的代价差了一丝丝也不行,非要补足不可,愤极而惨笑道:黑纱女,在下的臭皮囊,可以抛在此地,任由腐化,也可弃之荒野,膏虎狼之吻,我还在乎什么?还能奢求什么?

    说着,字巴药九塞入口中吞下。

    哈哈哈哈黑纱女狂笑而去。

    武同春膝行到墓碑前,手扰墓碑,梦吃似的道:凝碧,我快要来了,你不要拒绝见我,如果有比死更重的赎罪方式,我一定会选上,可是眼前没有,凝碧

    他转过身,背倚墓碑,盘膝闭目,等待那最后的一刻:一股热浪,自丹田升起,循经脉流窜,攻向心脉,周而复始,本身有如火焚。

    武同春心想:这是什么药丸,竟有这种奇突的反应?嗯!是了,黑纱女定不放过每一分机会,定然是要我饱受痛苦而死,也罢,任什么痛苦,都有结束的时候,现在傍着凝碧,让她领受这份赎罪之祭!

    练武的人,有一种本能,当气血浮动之时,不管是什么情况,会不自觉地去适应与配合,武同春现在正是这种情况。

    热浪狂张,气血翻涌,武同春认定是毒性发作的现象,绝不想及其他,咬牙忍受,一心等待最后的结果。

    时间就在这种狂乱中溜过。

    不知过了多久,心腑之间起了暴震;四肢百骸,像在刹那间散开了,武同春不觉昏了过去。

    醒转,周身舒泰,毫无不适之感,只是脑海是空茫的。

    墓碑、蓬蒿、残垣、颓柱景物依稀。

    意识再生,武同春喃喃自语道:解脱了,一切痛苦结束了,死并不可怕

    木坐首,久久,他忽然感觉不对,这不像是死,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骇异地站起身来,本能地舒张手腿,竟然已功力尽复,这像个离奇的梦,真幻难分,他脱口惊叫出声:我没有死!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狂乱,为什么没有死?该苟且偷生下去么?他突然意识到黑纱女给他的那粒药丸是灵丹,使他功力得以恢复,可是如此下去,又算什么呢?想着,想着,一眼瞥见地上的霜刃,他捡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模刃口,又走回墓前,望着墓碑发呆。

    黑纱女迷离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惑人的声音在耳际萦绕,慢慢,叠比成爱女遗珠的小巧身影。

    武同春拭了拭眼,幻象消失,废墟依旧,由废墟,他想到江姥姥,想到华锦芳,想到父亲的神主牌,想到遗柬于是,思想起了变化,功力已复,父仇焉能不报,当初许与无我大师除魔卫道的誓言焉能不践,于是,豪气再生,淹没了眼前的悲哀,于是,他作了决定,霜刃人鞘,正对墓碑,平静但却凄切地道:凝碧,我必须去了一个未竟的心愿,这对我非常重要,你等着,我会回来,我会照我的许诺对你作交代,我走了

    泪眼模糊中,他离开了断肠之地。

    这是一座幽深的巨谷,亘古无人来过,穿过原始密林,谷底却大开朗,一大片光滑的岩石地。使景色突变为清幽。

    岩石地上,两条人影对立,气派、衣着、都超人一等。

    他俩,便是在中原道上互争雄长的天地会主华容和流宗门主鲍龙飞,可以说是江湖中的两条孽龙。

    两人身后地上,搜着两样十分扎眼的东西,一面镌有乾坤符志的金牌,和一个万流归主的铜盘,这便是代表门令的信物。

    两侧壁脚,各罗列了数十高手,属对方堂主以上的人物。

    流宗门主开了口:华会主尚有什么异议?

    天地会主沉声道:一如所约,以你我二人之胜负,决定门户之存废,别无异议,只是有一样必须事先声明,鲍门主能保证贵门下遵约么?

    哈哈一笑,流宗门主道:华会主,以你我的身份,会作出贻笑武林天下的事么?过虑了,信物现在眼前,败的一方,当场毁之。

    点点头,天地会主又道:那我就凭真功实力,一决雌雄,别的路数,就全免了。

    流宗门主神色微微一变,道:华会主说别的路数是什么意思?

    天地会主目芒一闪道:彼此心照不宣吧!

    流宗门主道:还是清华会主加以说明!

    面色一肃,天地会主道:既是鲍门主一定要华某人挑明,就只有直言相告了,贵门安排在谷顶四周的特别杀手,为了求比斗的绝对公平起见,华某人已斗胆予以清除,所以现在只有凭能耐见真章一途。

    流宗门主面孔倏地起了扭抽,但一代枭雄,自有其过人之处,随即就平复下来,打了个哈哈道:彼此,彼此,贵会预布的几着棋,本人也檀专移去了!

    天地会主仅只脸色一变,报以一个阴笑道:那我们可以动手了!

    请!

    请!

    两支剑上扬对峙,场面趋于死寂中酝酿着栗人的杀机,这是武林中别开生面的争霸战,赌注是二个帮派的命运。

    无言的对峙,足足有两刻光景,不但空气凝结,旁观者呼吸似乎也跟着停止,因为两人的决斗,连系着帮派的存亡。

    呀!

    暴喝裂空,剑芒打闪,双方一触即分,变换了一个位置,又呈对峙之局,第一个照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又是盏茶工夫,厉喝再起,第二个照面,流宗门主退离原地三步,流宗门方面的高手一阵骚动,但没有声音。

    此刻,有数条人影潜到岩石地边缘的密林间,但没人觉察。

    天地会主跨步迫上,把距离缩回交手的位置。

    流宗门主突地身形塌下,剑尖斜指侧方地面,左手竖掌,作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明眼人可以看出,他将施展某种邪门怪功。

    天地会主原姿不动,似乎并不意外.冷森森道:鲍门主练成了武林失传的蟆剑神功?

    流宗门主以变了调的声音道:华会主法眼不差,既识此名,当知此功厉害,要不要比下去?

    天地会主冷森如故地道:鲍门主未免太小觑华某人了,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纵然是明知道死也无却步之理,何况一切尚在未定之数,请!

    一声怪吼,流宗门主的剑玄奇至极地由下向上旋起,左掌配合着剑势,万分诡异地划出。

    天地会主也在此时展出一记怪招,以攻应攻。

    哇!惨叫震栗了全场。

    流宗门主身形连晃,弃剑坐了下去,面如紫血,天地会主也连打踉跄。

    双方的高手,飞弹拥近。

    天地会主老脸煞白,但仍装出不为意的样子道:鲍门主,承让,大事就算如此定了!

    天地会的高手,自是喜形于色。

    流宗门方面,可就完全相反了!

    天地会主道:鲍门主,贵门的信物,是由阁下自毁,还是由华某人代劳?

    流宗门主张口射出一股血箭,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戳指天地会主道:卑鄙、无耻,本座一时不察

    天地会主口角一撇,道:门主难道输不起?

    流宗门主厉吼道:本座没有输,是中了你这小人的奸谋本门鲁殿主被你们所擒,你你在他求得的灵丹上做了手脚,本座才有此失你

    狂笑数声,天地会主道:鲍龙飞、要想成为江湖霸主,必须有过人的手段,你就输在这一点上。

    流宗门主狂叫一声,口血速喷,栽了下去。

    暴喝声中,流宗门的高手发动攻击.于是,真正的杀劫拉开,双方舍生忘死地混战在一起。

    天地会主剑掌齐施,穿梭在狂浪中。

    惨号连连,缩短了搏命的时间;仅只盏茶光景,血的场面静止了,岩石地上,陈尸垒垒,一道道红蛇,婉蜒向低处。

    流宗门全军尽没,天地会幸存的不足十人。

    天地会主上前拿起流宗门的信物,高举手中,仰天狂笑起来。

    现在,他可以说是志得意满,天下还有什么比眼看劲敌倒在自己剑下更惬意的事呢?尤其是处心积虑,一心要居临武林天下的枭雄,数十年的经营,今天如愿以偿,去了流宗门,再没任何帮派足以与天地会抗衡了。

    铜盘被抛起,被剑搅碎,变成零星碎片,散落在谷地上,这象徽着流宗门的殒灭,也代表江湖势力的消长。

    又是一阵震耳的狂笑,笑声中,天地会主捡起金牌,高擎手中,幸存的手下,爆发出一阵欢呼。

    天地会主扬声道:天地唯一会,江湖只一帮!

    就在此刻,一个冷极的声音道:华容,天道好还,且休得意。

    天地会主厉喝道:什么人?

    一条人影,缓步入场。

    在场的全为之变色,天地会主下意识地一横手中剑,脱口道:是你,武同春!

    武同春立定之后,才漫应道:不错,是我,姓毕的,你早该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人,必须为他的所为付出相当的代价。

    近十名高手,齐作了戒备之势。

    天地会主厉声道:武同春,你意欲何为?

    武同春冷森森地道:这一问纯属多余,二十年前的公案,必须了断,武林的公义必须维护。华容,你如果想成为江湖霸主,得在霜刃之下取得性命!

    振声一笑,天地会主道:武同春,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武同春霜刃出鞘,目芒乍寒,一字一句地道:华容,先父在天之灵,在等着你授首。

    近十名高手。缓缓前迫,天地会主并没阻止。现在,武同春成了他唯一的障碍,也是他背上的芒刺,他必须不择手段予以清除。

    十几条人影涌到,为首的是会主夫人符琼花。

    这一来,情势又变,武同春孤身陷入重围,华容夫妇,加上十余名高手,他再强也立于绝对不利的地位。

    符琼花目光向全场一扫,阴笑道:武同春,你定要跟本会作对?

    武同春道:势所必然!

    你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

    你是子婿,这关系能改变吗?

    那已经过去了,锦芳已遁入空门,她母女也是受害者。

    这么说,你是定意要横尸此谷?

    这一点让事实来证明。

    天地会主狞声道:夫人,他自己说的,势所必然,还是速作了断吧!

    说完,身形略退,挥了挥手。

    就在天地会主挥手之间,四名高手发剑攻击。

    白光腾处,惨号随之,两名高手栽了下去,另两名倒退不迭,但只这一瞬的现象,立即又有六名高手仗剑迫上。

    暴喝声中,血的序幕拉开,栗人的场面叠了出来,近十名高手,前仆后继,亡命猛攻,武同春挥剑奋战,剑出必见血。

    这些高手,都是天地会中一时之选,全非泛泛,功力稍差的倒下之后,剩下的全属强劲者,态势稳定下来。

    在车轮式的攻击之下,武同春陷入了苦战,而华容夫妇尚未出手,再耗下去,后果不问可知。

    毫无疑问,华容在等待武同春真力大损之后,才会下杀手。

    符琼花似已不耐,旋身而进,扬手一声凄哼,符琼花扶臂后退,高手群中爆出惊呼:黑纱女!

    人影弹退,场面骤然静止下来。

    黑纱女站在场边,谁也没有发现她何时来到,又如何伤了会主夫人。

    天地会主老脸速变。

    符琼花厉声道:黑纱女,你敢横岔一枝?

    黑纱女冷冰冰地说道:岔定了,今天只有一个结果,天地会主不是君临天下,便是永远除名。

    天地会主暴喝道:黑纱女,你少张狂!

    哈哈哈狂笑声起,十余男女自场边出现,为首的是丐帮首座长老鬼叫化,除了白石玉和荷花之外,全是丐门弟子。

    散开,排成一线,封住了出谷的一端。

    武同春一扬霜刃,迫向天地会主,冷厉地道:华容,准备出手!

    黑纱女接着道:华会主,为今之计,你只有和武同春公平决斗一途,如果混战的话,本人将大开杀戒,我保证贵会在场的,无人能全身而退。

    武同春志在索血,不愿多说废话,沉哼了一声,发剑向华容攻击,天地会主被迫正面应战。

    两名高手,逆袭武同春侧背,黑纱女扬手之间,两高手栽了下去,其余准备出手的被镇住了。

    符琼花厉叫一声,攻向黑纱女。

    四人两对,各展杀手,狠命搏击。

    白石玉与荷花边到场子边缘,待机而动。

    天地会残存的高手,互相打个招呼,纷采行动,白石玉和荷花卷入战中,惊心触目的场面,再次叠了出来。

    呀!尖厉的惨叫声中,符琼花栽了下去。

    天地会主双目尽赤,采取拼命的打法,与武同春舍死相拚。

    黑纱女杀手连出,人影接连倒下。

    非死即伤,天地会的高手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纷乱的场面结束,只剩下天地会主与武同春在作最后之争。

    鬼叫化等丐帮高手,迫了过来。

    大势已去,天地会主亮出了袅雄本色,一轮疾攻之后,弹退数尺,仰天狂叫道:天亡我也!

    回剑勒向咽喉。

    同一时间,武同春的霜刃扎人了天地会主心窝。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袅雄授首,中原武林又渡过了一次风暴。

    浮云掩日,无双堡一片黝暗。

    武同春持剑木立在凝碧的墓前,现在,他再无牵挂,决心了最后之愿--以死向亡妻赎罪。

    他像一尊石雕,不言不动,面对凄冷的墓碑,霜刃慢慢横起爹!一声稚气未脱的叫唤,传了过来。

    武同春如触电似的一颤,霜刃几乎脱手掉地,侧转身,站在眼前的,是爱女遗珠,两年不见,她长大了许多。

    遗珠!泪水挂了下来,喉头便住了。

    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蕴起了泪光。

    呛地一声,霜刃掉地,武同春抱起爱女,说不出半句话,泪水滚滚而下,他能向爱女说什么呢?一阵唏嘘之声,起自身侧,武同春放下爱女,泪眼模糊中,倚在墓侧的是黑纱女,武同春拭了拭泪,向后挪两步。

    黑纱女站直娇躯,冰冷地道:武同春,是时候了吧?

    武同春按住纷乱的情绪,以自己听了都觉刺耳的声音道:是时候了。

    黑纱女冷酷无情地道:那你行动吧!

    武同春的目光转向遗珠,内心阵阵痉挛,他想向爱女说句最后的话,但又觉得根本无话可说,泪水忍不住又流出来。

    遗珠上前牵住武同春的衣袖。仰脸道:爹,您为什么要哭?

    武同春的心在滴血,猛挫牙,颤声道:遗珠,爹是在笑,哈哈哈

    他真的笑了,令人不忍卒听的断肠之笑。

    遗珠连连拉扯武同春的衣袖,不安地道:爹,不要嘛!我,好难过!

    武同春敛住笑声道:遗珠,你,恨爹吗?

    摇着头、遗珠道:不,从来没有,做儿女的,怎能恨父母呢?

    含着泪,武同春凄声道:你真的不恨爹?

    不!我喜欢爹,这两年,我天天想您!

    孩子,可是爹对不起你,也亏欠你娘!

    爹!

    武同春抱起遗珠,亲了亲,又放下,强忍住悲痛,道:孩子,有人告诉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遗珠瞪大了眼,道:娘没有死!

    武同春心如刀扎,打了一个踉跄,道:遗珠你娘是爹逼死的,爹

    仍是摇着头,遗珠道:娘并没死啊!

    武同春泪水挂了下来,伤心地道:遗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话是谁教你的?

    目光瞟向黑纱女。

    没人教我,是真的。

    遗珠,你娘在墓里,是爹亲手捡的遗骨。

    那不是娘!

    什么?你

    爹!墓里是一位阿姨,为了救娘,反而被烧死。

    武同春连退数步,栗声道:是谁说的?

    遗珠手指黑纱女道:娘说的。

    心神惧颤,武同春几乎瘫痪下去,这听起来,不像是事实,两眼直瞪着黑纱女,身躯籁籁抖个不住。

    遗珠扑向黑纱女,摇着她的手道:娘,你说话呀!

    武同春口唇嗡动了半天,才迸出声音道:这这会是真的?

    遗珠揉搓着黑纱女的手臂,道:娘,您不是说我们一家人,要生活在一起了么?

    武同春踉跄上前,手扶墓碑,望着黑纱女道:凝碧你十年了不!这不是真的。

    黑纱掉落,露出一张带雨梨花的脸。

    武同春双膝一软,瘫坐下去,血液骤然凝冻,久久才悲声道:真的是你,凝碧你没有死,天啊!凝碧

    凝碧还是没开口,泪水泉涌而出。

    武同春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回肠九折之后,咬牙道:凝碧,能再见你一面,我满足了,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原本无可宽恕,老天对我太仁厚我还有何求,我实在太满足了。

    说完,转身拾取地上的霜刃。

    同着!

    悲呼声中,凝碧弹身抱住武同春。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说话,只有唏嘘之声。

    久久,凝碧以她本来的声音道:同春我做得太过份了!

    不,碧妹,我死也难赎罪愆。

    让我们忘了过去,重新生活!

    碧妹!

    遗珠怯怯地走近道:爹!娘!

    两人分开,另两人现身,是白石玉和荷花。遗珠拉着白石玉的手道:阿姨!

    凝碧手指白石玉道:她就是你没见过,我向你提过的芳碧妹妹!

    点着头,武同春喃喃地道:芳碧,碧字拆开便是白石玉

    芳碧低唤了一声:姐夫!

    荷花也跟着唤道:堡主!

    这一声堡主的称呼,使武同春想到自己的身份,不错,他早已是无双堡的堡主,目扫废墟,悠悠地道:我要重建无双堡!

    目光收回,落在墓碑上,激声道:这墓里的是谁?

    芳碧代答道:接引婆婆的弟子,为了救姐姐而丧生!

    武同春跪了下去,凝碧也跟着下跪。

    浮云散尽,艳丽的阳光照着这一双劫后鸳鸯,扫除了废墟的阴霾,也重燃了熄灭已久的情火。

    劫火鸳鸯,破镜重圆。

    烽火侠侣,剑在江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