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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二章 陌生之感

    慕小青道:“听大师兄说,正盟十大门派中,有六位掌门人遭到不幸,而华山游前辈又下落不明,莫非真的是正道气数衰竭?”

    范离憎心道:“看来江湖中人并不知道游天地前辈已被救了!”

    正待开口,忽听得一声极为轻微的呻吟声,范离憎急忙转身,只见燕高照已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范离憎与燕高照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间,他心中忽然猛地一跳,一股异样心绪突然升起。

    他隐隐觉得燕高照的目光有些不寻常,但究竟有何不寻常,范离憎却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也许,那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这种感觉只在范离憎心中停留了极短的一刹那,随即已道:“师父,你醒了?”

    燕高照极为吃力地点了点头,以低哑虚弱的声音道:“无害,你回来了?”

    范离憎点了点头。

    一切都很正常而合理。

    慕小青柔声道:“师父,八师哥特意去苗疆为你找来一味药,师父现在就服用吗?”

    这时,范离憎敏感地在燕高照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闪即逝的惊慌神色,这让范离憎心头大震。

    在极短的一刹那间,范离憎转念无数。

    他不明白面对自己的弟子,燕高照为何会有惊慌之神情出现?

    是否因为久病之后,体虚神衰,心绪紊乱才有一些莫名情绪?

    抑或又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房中的光线黯淡,而且范离憎自身也颇为紧张,极可能会产生误觉。

    燕高照吃力地摇了摇头,喘息着道:“我的病无药——无药可治,何必……何必苟延性命?”

    慕小青走近床榻,以温柔的声音细细切切地道:“师父,难得八师哥一分孝心,再说全寨上下都在盼着师父早日康复,主持大局……”

    燕高照冷笑了两声,道:“是么?”又是好一阵喘息。

    范离憎见他瘦骨嶙峋,心中不忍,想到病人皆是心情烦躁不安,便道:“既然师父现在不想服药,弟子就先收好。”

    不料燕高照犹豫了一下,却道:“你……你二师兄何在?”

    范离憎道:“师父是想见二师兄吗?”

    燕高照双目微阖,轻轻地点了点头。

    范离憎正待起身,却觉自己的衣衫被慕小青从身后轻轻拉了一下,随即听得她道:“我这就去找二师兄。”

    言罢,慕小青立即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范离憎本就担心自己对寨中情形不熟悉,难以顺利找到侠异,既然有慕小青代劳,他倒可暂且安心。

    不多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推门而进的除了侠异、慕小青外,还有佚魄。

    侠异快步走到燕高照榻前,恭敬地道:“师父有何吩咐?”

    燕高照吃力地道:“寨内……寨内情形如何?”

    侠异小心翼翼地道:“寨中事务,大师兄了解得更多一些。”

    燕高照低声道:“佚魄,你……说说吧。”

    佚魄道了一声:“是,师父。”当下便将寨内大小事务向燕高照一一禀报。

    范离憎垂手立于榻前,他惊讶地发现当佚魄向燕高照禀报时,燕高照显得心神不定,隐隐有不耐之色,但寨内事务烦多,佚魄虽是拣些要紧的事情说,但一时也不易讲完。

    佚魄只说出了四五件事,燕高照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这些小……小事,还要提它?为……为师辛辛苦苦调教你们,难道……难道什么事也……也办不了吗?我命不久矣,

    你竟还用这些事来烦我!”

    佚魄连声道:“是,是,弟子知错了。”

    燕高照哼了一声,道:“我有事要……要与侠异说……”

    佚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道:“是。”

    当下他与范离憎、慕小青一齐告退,出了屋子,站在长廊上,慕小青微垂着头,默默出神,而佚魄则背负着手,在长廊来回踱步,他的脚步虽然放得很轻,但看得出,他的心情很

    烦躁。

    过了少顷,侠异推门而出,他的双眉紧锁,脸有忧郁之色,见了长廊上的三人,便轻声道:“师父他心神不定,说是……说是只怕……离死不远,他还说我比较细心,不能担当大

    任,但可辅佐师兄弟,师父希望日后不论谁继任寨主之位,我都要多多出力……”他自嘲地

    笑了笑,又道:“师兄弟之间,谁不比我强?何况师父也绝对不会有事的。我劝慰了一番,

    师父心情稍定,说想试一试无害寻来的药。”

    佚魄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随即对范离憎、慕小青道:“你们进去吧。”

    再次见到燕高照时,他的神情果然平静了不少。

    范离憎便将瓷瓶中的“蓝凤神水”倒入一个碗中,再将勺子竖立于碗中,把另一只碗中所盛的半碗清水沿着勺子缓缓注入药中,随后用勺子将药水顺搅九圈,再反搅九圈,最后用

    一只盖子将药水盖住了。

    范离憎对着这碗药水,双目微闭,口中轻念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这才将盖子掀开,轻声道:“苗疆的蛊术颇为神奇,其实他们种下的蛊据说也是有好有恶的,苗人炼药时,常在

    药中下蛊,用药时,需以咒语将蛊引发,方有药效,是真是假,却是不知,眼下师父病危,

    姑且信之。”

    他在药上大做手脚,其目的就是要印证先前他所说的“此药服法颇为复杂”这种话。

    范离憎知道“水族”中人的目的是为了从燕高照口中得到一个秘密,所以他们绝不会在这时候对燕高照下毒手,相反,水族中人要想让“戈无害”得到燕高照的信任,就必须做出

    能取信于燕高照的实事。

    在范离憎的帮助下,慕小青为燕高照一勺一勺地把药喂完。

    这时,文规与杜绣然推门而入,文规轻声道:“八师弟,你长途跋涉,想必十分劳累了,还是由我在这儿守候吧。”

    范离憎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杜绣然以异样的目光看了慕小青一眼,毫不避嫌地上前拉着范离憎的手,道:“我们走。”

    范高憎想到慕小青方才黯然神伤的情形,不由有些尴尬,轻轻一挣,欲摆脱杜绣然的手,没想到杜绣然反而拉得更紧了。

    范离憎不便过于强硬,当下向燕高照告辞退出。

    在门户重叠中穿行时,范离憎心中忐忑不安,只恐自己无法找到戈无害的住宿之地,没想到甫一走出思空苑,便见莫半邪已在门外静候。

    范离憎一颗心当即落定。

    原来戈无害居于苦吟坡,因为先前莫半邪已将思过寨内情形细细解说,范离憎知道与戈无害同在苦吟坡的还有燕高照的另外五名弟子,分别是佚魄、幕小青、文规,以及第四弟子

    池上楼,第十三弟子弘月,其中弘月年仅九岁,武功多半是由大师兄佚魄传授。

    范离憎步入戈无害居处“金戈楼”,刻意收敛目光,不肯东张西望,以免露出破绽,尽管如此,他仍是清楚地感觉到“金戈楼”与“思空苑”的阴暗沉闷完全不同,里面的陈设无

    不显示出这儿的主人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向西向的窗口时,目光倏然一跳,几乎惊讶失声。

    窗台上赫然有一个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朵白色的花!

    神秘白衣女子!

    神秘的白花!

    范离憎心中迅速闪念:“是衣姑娘……”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把范离憎的思绪牵回,只听得杜绣然道:“无害,我送你的风铃,你为何挂在角落中?”

    范离憎转过身去,只见杜绣然正微抑着头,在拨弄着挂在床前的一串风铃,清脆悦耳的风铃声让人心情为之一振。

    范离憎心中想着窗台上那一朵洁白的花,随口道:“挂在那儿方便……”

    “你……!”杜绣然柳眉一竖,脸有嗔怨之色:“为何这一次回来,你变得笨嘴笨舌了?”

    一旁的莫半邪哈哈一笑,道:“无害远赴千里之外,途中辛劳可想而知,他能陪着你说话,已颇不容易了!”

    杜绣然噘了噘嘴,嘟囔道:“谁稀罕?”脸色却缓和了不少,她自语一般道:“小竹这丫头,你这些日子不在寨内,她就疏懒了,风铃上都积了不少灰尘,真该好好教训教训她了。”

    正说间,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片刻后,门口处出现了一个颇为俏丽的婢女装束的年轻女子,见了众人展齿一笑,一一施礼,口中道:“婢女小竹向无害公子、阿绣姐姐、麻叔

    问安。”

    杜绣然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寨主身染重疾,你身为寨中丫头,却是笑逐颜开,是何居心?”

    小竹一愣,委屈地道:“我……我见无害公子平安归来,所以……”

    “住口!只知花言巧语,你以为人人爱听么?”

    小竹楚楚可怜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眼眶中已有泪水盈盈欲滴。

    范离憎心道:“杜绣然未免太过刁蛮,平白无故发这莫名之火。”于是对小竹道:“阿绣只是与你说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话未说完,杜绣然已一把拉下挂着的风铃,猛地掷于范离憎身上,恨声道:“戈无害,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喜欢与这小贱人说笑么?”

    没等范离憎反应过来,杜绣然已如一阵风般冲出门去,经过小竹身边时,右手暗使一式擒拿之术,便见小竹“啊”地一声惊呼,身不由己地向一侧跌去,重重撞在了门框上。

    范离憎牵累了小竹,颇为内疚,忙关切地道:“你……你没事吧?”

    小竹强自一笑,低声道:“饭菜已准备妥当,麻叔也在这儿用饭吧?”

    莫半邪摇头道:“我需得侍奉寨主,不能多做逗留,无害,时值正盟多难之秋,纵使在思过寨内,也要多多留心。”言罢亦向范离憎辞别而去。

    小竹端来饭菜,菜颇为精致,比范离憎在“试剑林”中所用的饭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小竹很是乖巧体贴,一直在一侧侍候着范离憎,范离憎自幼便流落江湖,从来没有人如此温

    柔待他,即使是姨娘水红袖,也因为范书之故,对他十分冷淡。所以,面对小竹的小心侍候,

    他反倒颇不自在,匆匆吃了个半饱,便搁下碗筷了。

    小竹为他砌了一盏茶,方收拾碗筷出去,屋内只剩下范离憎一人。

    他借机将屋内情形细细打量了一遍,随后慢慢地踱至窗前,凝视着窗台上的那朵洁白鲜花,心中思绪万千,近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顿生唏嘘感慨。

    试剑林……白辰、刀诀……白衣女子……戈无害、莫半邪……旋字剑诀、申盾……十大名门……思过寨……水族……

    思前想后,范离憎也不明白这一切本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和事,如今却为何不可思议地被自己一一遭遇?

    正怔神沉思间,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范离憎暗自告诫自己:“我的身份是戈无害,是金戈楼的主人,不可太过紧张!”

    于是他等脚步声走得近了,方缓缓转身,以显示身为主人所特有的从容不迫。

    不料,他尚未完全转过身来,忽觉腰间一紧,已被人拦腰抱住!

    ※※※牧野栖是第一次听说大师兄戴无谓的名字,他对“戴

    无谓”三字自是毫无印象,因为戴无谓在武林中本来就默默无闻。五年前戴无谓与幽求一战,

    但在场的幸存者仅古治、秦月夜、晨初晴三入,古治乃前辈名宿,而且没有亲眼目睹戴无谓

    的武功。秦月夜与展初晴所在的素女门远在东海,与中原武林素无太多联系,故戴无谓虽然

    显露出了绝世身手,但武林同道却并不知情。

    牧野栖暗忖道:“师叔武帝祖诰违反门规,却在武林中享有崇尊无比的地位与声望,师兄戴无谓墨守门规,却一世无名,二者之间,谁活得更有意义?”

    此念一起,牧野栖自己都吓了一跳,忙将此念压住,心道:“师叔傲然江湖,凌然万众之上,固然风光,但若是师门需要一世隐名,我……我也愿意遵从,何况如今风宫逆乱江湖,

    我根本就不必隐藏实力!”

    天儒见牧野栖怔怔出神,便道:“你师兄虽然隐于江湖中默默无闻,但要找到他却绝不困难,不过此事不是由你去办,我已吩咐过卜贡子,他昨天就出发离开黑白苑了,至于你,

    为师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牧野栖忙道:“请师父吩咐。”

    天儒沉吟道:“少安勿躁,此事绝不简单,虽然近五年来,由你出手所办之事鲜有失手,但这一次,你所要面对的对手亦是空前强大,为了万无一失,为师自今日起,将传你太无剑

    法!”

    牧野栖心中一阵激动。

    五年前,牧野栖尚是一个毫无武功根基的少年,时至今日,他的剑法却足以跻身武林绝强剑客之列,这固然因为牧野栖的悟性、天赋非凡,但也与其师天儒那博大精深、浩瀚如海

    的武学修为有莫大关系,能得天儒指点,起点就比寻常习武者高逾十倍!

    今日,天儒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起再传“太无剑法”之事,说明“太无剑法”绝对是惊世绝学!

    牧野栖心中甚喜,却不愿将这种喜悦显现于脸上,他恭声肃然道:“多谢师父!”

    天儒静默片刻,道:“栖儿,你说天地之间有何物?”

    牧野栖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应迈:“天地间有山川河流、人畜鸟兽!”

    天儒微微颔首,道:“不错,天地间有万事万物,生生不息,但是这万事万物又是由何而来?”

    牧野栖迟疑了片刻,谨慎地道:“请师父明示。”

    天儒道:“山由土石垒积而成,但初时土石又由何而来?河由水聚,水又由何处生?人们世代繁衍,那么最初的人又来自何处?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万事万物,都能找到它的来由,

    但若是一代一代地向前推测,却似乎是无穷无尽了……”

    牧野栖为天儒的话所深深吸引,心神恍惚。

    的确,万事万物追根溯源,似乎无穷无尽!

    但,世间又怎么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无穷无尽”?

    也许,无论是谁,一旦去思索天地万物,去思索万物的来历,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感觉到世间的玄奥。

    天儒接着道:“儒门师祖认为在产生万事万物之前,有几个神秘的阶段,这就是太始、太极、太素、太无、太朴,它们是一种介于有与无之间的存在。”

    纵使牧野栖天赋过人,此刻也不由深深蹙眉,他喃喃低语道:“介于‘有’与‘无’之间?存在了,便是有了,又怎么会在‘有’与‘无’之间?有……无…

    …有无之间……“

    天儒道:“西南边锤山中产有一种独特的岩石,被人称作‘磁石’,若将铁制之物放在磁石附近,就会为其吸附,磁石对铁器的吸附力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它又是真真实实地存

    在着,太始、太极等五个阶段,就与此有相通之处。”

    “五个‘太’的阶段后,便有了一团混沌,混沌又分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再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五行之气相互作用,相互包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阳气为主同

    时又包含阴气的那一部分上升为天,以阴气为主又包含阳气的那一部分下沉为地,这样就有

    了物化的天地,而后人与万物产生了,大千世界更为繁杂!”——

    感谢扫描的书友,红胡子OCR、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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