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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 第二章 玄流宗主

    数十支箭矢自白辰头顶飞擦而过,却无一支箭中他!惊愕之余,白辰顿时明白,自己是躺于车内的,而暗袭者估计车内之人是坐着的,故所取高度可以射中刘明广,而无法射中自己。

    正因为这一点,小草也才幸免于难,她此刻虽然坐着,却是坐在比车底板更低的夹层上,只有双肩以上部位露出。

    在刘明广倒下的同时,前面的车夫也惨叫一声,滚落车辕。

    一声马嘶,马车车速倏然加快,也不知是马匹受惊,还是受了伤。

    此时,白辰穴道被制,根本无法动弹,而小草突遇惊变,更是震骇至极,只觉全身僵硬,哪里还动弹得了分毫?

    只听得风声呼呼,马蹄声急如骤雨,两人只能任凭马车将他们拉往不可知的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小草方略略定神,颤声道:“白……公子,现在该……如何是好?”

    白辰道:“你能爬到前面,将惊马勒住吗?”他的声音与小草相比,则镇定了许多。

    小草平时自叶飞飞那儿学得了一些武功,但却从未有临阵对敌的经验,加上刘明广突如其来的毙命,早已让她六神无主,心生怯意,所学的武功对她而言,此刻也是毫无用处,只听她颤声道:“我不……不敢…

    …”话未了,车身猛地高高颠簸而起,小草失声惊叫,脸色立时煞白如纸。

    白辰暗叹一声,赶紧道:“万万不可出声,否则我们必死无疑!唉,其实,让你去勒止惊马也是不明智之举,一旦伏击者知道车内还有人活着,他们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现在只能盼望马匹已受重伤,跑出伏击圈后,血尽力竭而亡!”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骨骼碎裂声,马车突然顿止,车身发出可怕的爆裂断碎声,白辰尚未明白过来,他的身躯已因速度惯性,疾射而出,穿破车顶篷,如断线风筝般疾飞出去。

    身在空中,白辰看到拉车的马匹前半身赫然冲入了一处围墙,早已脑浆迸裂。

    他穴道被制,无法动弹,只能任凭自己的身躯飞出。

    “砰”地一声,白辰重重撞于一处硬物上,眼前一黑,立时晕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辰悠悠醒来。

    他在睁开眼睛之前,全身一动也未动——这是他多年在风宫中养成的高度警惕性,常人永远无法想象身处仇敌之中,一言一行需要何等的谨慎与警惕。

    白辰吃力地睁开眼睛,一时间却什么也看不见。

    待他闻到了草木所特有的青涩气息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原来已被草木所阻挡。

    静默片刻,视觉、嗅觉、触觉、听觉等诸般感觉器官方渐渐完全恢复如常,他这才意识到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有不知名的夜虫在此起彼伏地呜叫着。

    让白辰感到吃惊不已的是,他竟然听到了身下有猪的哼哼叽叽之声一—难道,自己从马车中飞跌出来后,竟然落在了猪圈上?

    他的面前是一丛竹子,竹枝斜斜伸出,茂密的竹叶恰好将他的大半个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其实,他所闻到的草木气息,就是由这些竹叶中传出的。

    白辰记起自己是因为马车挂在院墙后被抛飞出来的,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心中一紧,记起了小草!

    不知小草现在安危如何?

    白辰顿时焦虑不安,他曲起右腿——这么一曲,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想来刘明广只是要他保持暂时的安静,所以点穴并不重,时辰一到,自然解开。

    白辰正待直起身时,忽听得下方有一个声音道:“各路口、大街的行人是否清理干净了?”声音浑厚。

    白辰一惊,忙又悄悄伏下身子,暗忖自己所乘的马车遭到伏击,是否就是说话者所为?

    只听得另一个声音道:“回禀宗主,街上的行人已清理完毕,镇民披杀了三十余人后,再无一人敢踏足街上,各条通向镇子的要道也已由弟兄们严加看守,可疑人车一律狙杀,半个时辰前,有一辆马车受到狙击后,车内的人已被射杀,惟有惊马却一路疾驰至此,终也撞墙而亡!”

    “车内有没有查看过?”那浑厚的声音道。

    “查看过了,车内只有一具尸体,并无活人!”

    “嗯,很好!”那人显然已放下心来。

    而白辰也放下心来,既然车内只有一具尸体,那么尸体就必是刘明广的,如此说来,小草已经离开了马车,只是不知去向。

    “宗主还有何训示?”

    “今夜我已定下万全之计,必可一举擒杀幽求,夺下风宫神器,你们只需要对镇子外围严加看守即可,我要亲自对付幽求!”

    白辰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身在风宫,自然知道幽求是谁,也知道幽求手中有一管骨笛,对风宫来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这个被称作“宗主”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为何要夺幽求手中的骨笛?幽求剑法已臻通神之境,要从他手中夺取骨笛,无异于虎口拔牙,看来这被称作“宗主”的人,绝不简单!

    白辰心知在绝世高手身边,即使是一呼一吸,也可能会被对方轻易捕捉,故竭力压抑自己的呼吸,所幸他的身下不时有猪的哼哼之声。

    白辰很想看一看下边的情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忽又听得一人道:“宗主,这几头肥猪是否杀了,免得大煞风景?”

    “宗主”道:“也好,不过不可见血,只能用毒,以免血腥之气让幽求老儿有所惊觉,街上的尸体亦要处理得干净彻底!”

    “是!”

    随后一人的脚步声走近白辰身下,白辰将呼吸完全屏住,只听得细微的暗器破空声过后,猪圈内的猪哼了几声,就再无声息。

    这时,远处遥遥传来了几声猫头鹰的啼声,两长一短。

    很快,这边也有了回音,也是猫头鹰的夜鸣声,一长两短。在常人听来,其声与夜鸟声毫无不同,但白辰已知有人要在此伏击幽求,自然能猜知这是他们的暗号!

    “撤!”一声低沉的命令后,衣袂掠空声响起,很快,白辰只觉四周一片死寂。

    身处杀局之中,白辰惟有静伏不动,猪圈左近,自然蚊虫甚多,轮番向白辰发动攻击,白辰只能咬牙苦撑。

    正自心烦意乱,身痒难捺之时,白辰忽觉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升起,随即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于四周,空气似乎已突然稀薄了许多。

    他心中一凛,暗忖道:“莫非,是幽求来了?”

    惟有独自一人毙杀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的幽求,才会有如此惊人的肃杀之气!

    白辰的心莫名狂跳不止!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果然如从前一样守信!”

    白辰一怔,一时不明白怎会突然有女子出现。

    这时,恰好一阵晚风吹过,竹叶翻卷,竟使白辰的视线终于可以穿过竹叶竹枝的重重阻挡。

    他的目光立即被一个身着白色长衫、高大伟岸的人所吸引——仿佛此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静静而立,白发飘扬——果然是无指剑客幽求!

    幽求正背向白辰,纵然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却仍能清晰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傲然万物之气。

    此刻,他站在一个大院中,这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大院,靠院墙的地方堆满了物什。

    但他给白辰的感觉却不像是静立于普通农家院落中,而是站在皇宫后园,他就是一位王者!

    与幽求相距丈许的地方,静立着一位女子,背向着他,从身后仍可看出她是蒙着面纱的,方才开口说话的女子显然就是她。

    只听得幽求道:“因为你亦从未对我失信过。”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当然——不是。”顿了一顿,幽求接着道:“不知你将我约到此地,是为了什么?”

    那女子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你,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幽求道:“我很想知道,不过数十年来一直如此,我也习惯了。是否知道真相,也许并无太大的区别。”

    隐在暗处的白辰感到幽求的话语中并无肃杀之气,相反却有着与他在江湖中的名声不甚协调的柔情,白辰不由大为奇怪。

    那女子轻叹一声,道:“我这么做,自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想来,这对你也许有些不公平,何况我们都已不再年轻,许多年轻时顾忌的东西,如今也完全不必顾虑了。所以,今天我想让你看到我的真正容颜!”

    略作沉默,她又道:“当你看清我的容颜时,也许你会很吃惊,很难接受事实。”

    幽求静默了好一阵子,方缓声道:“这事一直是我心中解不开的一个谜,我隐隐感觉到,你与我之间,必定有着一种非比寻常的东西存在,但又始终无法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十七岁剑扫洛阳剑会,被武林中入视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当然,他们这么看我,也不无道理,所以我与世人之间,似乎只剩仇,恨,或是被我恨的人,或是恨我的人,甚至连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范离憎,也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断。这世间,惟一与我没有仇,恨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白辰竟从幽求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凄凉,心中竟不期然地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同情,这让白辰暗自自心惊,他告诫自己道:“幽求乃杀人如麻的恶魔,人人得而诛之,怎可因为些许小事,而忘记了他的可恨?”

    虽是如此,白辰对幽求的印象却仍是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

    是否世间并不存在纯粹的人?并不存在绝对的善,或是绝对的恶?

    那女子低声道:“是么?但据我所知,你的一生中,还有一个女人,她叫阿七,是吗?”

    良久,幽求方以异样的声音道:“是……的,这一生中,她是我……最珍视的人,也是我最痛恨的人。

    甚至,我之所以变成如今的大魔头,可以说都是由对她的恨衍生而来的。”

    说到这儿,他长长叹了口气。

    白辰呆住了。

    有谁会想到,让江湖中人畏惧不已的幽求,竟也会如此叹息?

    那女子轻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了解你与她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幽求身子微微一震,脸上有了惊疑之色,思忖道:“怎会如此?我与她之间的事,本应惟有我与她两人知道呀。”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面对幽求,柔声道:“是该让你知道我真面目的时候了。”说完伸出右手,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在看清我的容貌后,是否还会如从前那般看待我,所以我想在除去面纱时,能握着你的手一一也许,这将是最后一次与你牵手,幽郎,你能答应我吗?”

    幽求道:“好,我答应你。”

    言罢,他迈步走近那女子,白辰目睹这一幕,不由暗忖道:“被称作‘宗主’的人说他已设下万全之计,莫非,这女子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这么一想,他不由紧张起来,目不瞬转地望着那女子的手。

    女子的右手握住了幽求的手。

    ——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女子的手伸向了自己脸上的面纱,轻轻揭起一角。

    白辰的心倏然提起,如同任何人在面对一个即将揭晓的秘密时的反应一样。

    右手轻轻一带,面纱飘落。

    面纱后面,现出一张成熟而美丽的脸庞,一张美丽至让人完全忽视她年龄的脸。

    有一种女人,岁月的流逝,非但无法减其风韵,反而会添上一丝更为深邃的美丽。

    眼前的女子,就是这种女人。

    白辰听到了幽求低低的惊呼声,声音并不响亮,却充满了极度的惊愕!

    白辰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幽求失声道:“是你……”

    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那女子的右手食指指甲以惊人之速划过幽求的手背,锋利的指甲划开了他的肌肤。

    与此同时,那女子左手一扬,一道寒光倏然由她的衣袖中如电射出,直取幽求腹部。

    动作极快,快得让人无法相信她不是身经百战的杀手!

    惟有杀手,才有如此干脆利落的身手,而且不会计较手段是否光明磊落!

    白辰目瞪口呆!

    让他惊愕至极的不是那女子的突然出手,因为在此之前,白辰早已知道突袭迟早会发生。

    让他吃惊的是那女子之攻击完全得手!

    在那女子出手的那一瞬间,幽求便如同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常人般,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怔立不动,任凭那抹寒光没入自己的体内。

    他的惊世身手何在?以他的绝世武功,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攻击,都应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

    那女子攻击得手后,立即反身倒掠,飘出两丈开外。

    显然,她是担心幽求的反击,以幽求的修为,只要他有一息尚存,就足以发出致命一击!

    但幽求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发出悍然一击,那女子安然落地后,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竟如此轻易得手!

    幽求单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茫然。

    此刻,茫然之情渐渐转为痛苦——但这种痛苦并非来自他的体内!

    幽求嘶声道:“怎……会如此?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机会杀我,却偏偏等到今日?”

    幽求所看到的面纱后的女人,赫然是让他爱了一生,恨了一生的阿七!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不时在自己身边出现,自称柳风的女子,竟然就是让他梦牵魂萦的阿七!

    他更不曾想到,阿七会突然向他出手!

    极度的震愕,让他所有的思绪都集中于两点:为什么柳风与阿七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要在数十年后才杀我?

    他的脑中已容不下别的东西——包括对死亡的畏惧!

    一声长笑,一个同样高大伟岸的身形缓步踱入院子中央,在淡淡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出此人的服饰甚为华贵。

    只听得此人道:“幽求,你一定想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反目向你出手,对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阿七!”

    此人声音浑厚,正是被人称作“宗主”的人。

    那女子一声娇笑,伸手一摸,已除去了脸上的易容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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