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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六章 地煞气诀

    甲察的武功虽然被贝总管所废,但他仍处于被严密看守的状态中,坐忘城之所以仍然如此戒备,显然已非针对甲察自身。

    当甲察在黑木堂中见到地司杀时,本已因不抱生存希望而显得空洞漠然的眼神倏然闪过一抹亮色。虽然未让他跪下,也未将他绑起,但他的身侧有四名乘风宫侍卫,其阶下囚的身分与往日皇影武士的风光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

    贝总管看了甲察一眼,道:“即使没有杀害我坐忘城城主的事,你也罪已至死!其一,你未经冥皇许可,擅自离开京师;其二,你盗取了‘十方圣令’,两罪并一,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司杀大人,在下所言是否有误?”

    地司杀为之一惊!

    他没有料到贝总管竟并不急于证实甲察是杀害殒惊天的凶手,反而提及这两件事!他若承认甲察有这两项罪名,便等于甲察在坐忘城的所作所为都是瞒着冥皇进行的,那么正如贝总管所言,甲察的确罪已致死,不论他是否真的杀了殒惊天!

    若是否认甲察有这两项罪名,那便等于认定甲察的举动是奉冥皇之命而行的,一旦坐忘城真的能证实甲察是凶手,那岂非十分棘手?

    地司杀对贝总管处处设下圈套既惊且怒,他飞速在脑中权衡了利弊得失,又看了看甲察因武功被废又受伤而显得十分虚弱的身子,心中终有了决定。

    只听得地司杀沉声道:“不错,他们二人离开京师,冥皇知悉后,立令本司杀将他们追回定罪,至于‘十方圣令’的事,本司杀尚未听冥皇提及。”

    他这一番话无异于将甲察与冥皇之间的一切联系完全切断了。

    甲察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神色为之剧变!他顿时明白地司杀并非为救他而来,而是要对他落井下石!

    甲察自己当然知道是如何离开京师的,绝非所谓的擅离京师,更未盗取“十方圣令”!地司杀能说无中生有的话,而且针对的还是皇影武士,由此可推知地司杀是已在事先得到冥皇的授意,否则哪怕他地位再尊崇,也不敢捏造与冥皇有关的假象!

    换而言之,甲察已被彻底抛弃!在失去了利用价值,而且还会成为累赘与隐患的情况下,他的处境与人的躯体上的毒瘤无异,被割除将是迟早的事。

    生存的希望刚在他心中升起,顷刻间又被扑灭。

    甲察的神色变得极为阴戾复杂。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并非死亡迫在眉睫,事实上在被擒的那一刻,甲察就已断绝了活命的念头!为冥皇而死,是皇影武士引以为豪的事。

    但他没有料到自己对冥皇的无限忠诚,换来的却是冥皇对他的弃如败革。

    甲察心头的失落、不甘、震惊之情可想而知,一时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被无情抛弃的感觉,比死亡的到来对他的打击更大!

    甲察的反应落入了战传说等人的眼中,顿知残杀殒惊天的最后谋划者十有八九就是冥皇,否则甲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显然在南尉府中众人就已有了这一推测,但当此时得到进一步证实时,众人还是深感震撼。

    甲察怒视地司杀,嘶声道:“你真的是奉冥皇之令而来?”

    地司杀既然已决定要尽快将甲察除去,以绝后患,当然也不再对甲察的皇影武士的身分有任何顾忌,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你背叛冥皇,已是将死之人,凭什么向本司杀发问?”

    地司杀无意中犯了一个错误,他低估了甲察对冥皇的亲疏的重视程度,只听得甲察嘶声怪笑道:“我本已做好为冥皇献出生命的准备,我也认定这是身为皇影武士的荣耀!没想到在我失去可利用价值之后,他竟无情地将我舍弃,而且还将背叛之名强加于我头上……呵呵呵,他既如此绝情,那我也只好无义!其实让我与尤无几前来坐忘城暗杀殒惊天的正是冥皇本人,为此冥皇还将‘十方圣令’交与我们二人,否则,就算我与尤无几有通天本事,也无法得到‘十方圣令’!”

    甲察的情绪在几起几落之后终于彻底绝望,愤怒时已显得有些失控,他指着贝总管冷笑道:“可笑殒惊天是死在冥皇手中,你们还要受冥皇驱使,将来下场定与我甲察一般……”

    地司杀神色倏变,对身后的刑使低喝道:“对冥皇大不敬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在地司杀身后左侧的司杀刑使车向已如电射出,身形甫动的同时取下腰间一对短斧,向甲察挥斧拦腰疾斩而下!

    无须贝总管下令,守候在甲察身侧的四名乘风宫侍卫立即有两人抢身拦阻,而另外两名侍卫则一左一右挟制着甲察向后退却。

    车向的修为远在乘风宫侍卫之上,出手快捷狠辣,眼见两名乘风宫侍卫挡在身前,没有任何犹豫,挥斧即斩,招式并无繁杂变化,但力道迅猛无匹,气势凌然,迫使两名乘风宫侍卫不得不正面强拼。

    几件兵器悍然接实!

    惊人的金铁撞击声中,两名乘风宫侍卫只觉虎口剧痛,再也无法把握手中的兵器,惊呼声中,兵器齐齐脱手而飞,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车向并未借机对他们施以杀手,而是趁他们惊愕之际,如一抹冷风般自他们之间闪身而过,向甲察追杀过去。

    “杀甲察之事坐忘城岂能假他人之手?”贝总管朗声喝道,以卓绝身法飘然掠出,顷刻间迫近车向,右手径直向对方的肩头拍去,口中道:“不敢劳朋友之手!”

    其从容不迫不能不让人心惊,仿若他根本没有看到车向举手投足间很快挫败两名乘风宫侍卫,显得那么胸有成竹。

    车向对贝总管顿时有些忌惮,不得不舍弃甲察,双斧刃芒暴闪,径劈贝总管,劲气汹涌如狂涛巨浪,声势骇人!看来车向欲一举迫退贝总管。

    贝总管面对车向这等久历生死的高手也不敢过于托大,立即及时抽身而退,倒掠出丈许开外。

    虽然仅是一进一退,并未真正出手,但贝总管的收发自如、游刃有余仍是让人深感其修为的深不可测。

    未等车向有更多的反应,只听得“轰隆”一声,甲察在两名乘风宫侍卫的挟制掩护下,已及时退入黑木堂正堂一侧的重囚室中,并及时封闭了铁闸门。闸门开启闭合的机括灵敏异常,只须一触机括,厚重的铁门立时落下。

    看来,坐忘城显然早有准备,所以能及时做出反应,而且彼此间配合无间,竟使车向无功而返!车向追随地司杀多年,奉他之命不知杀过多少人,罕有失手,不料今天却受此重挫,而且还受挫得有些不明不白,双方尚未有实质性的交战,坐忘城已凭借先人一筹的布署占有了主动权。

    车向又惊又怒!

    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地司杀神色平静,并无怒色,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自己的主人一定有了万全之策,想到这一点时,他的心情才稍为平静。

    地司杀环视贝总管、战传说等人一眼后,方悠然道:“本司杀已说过,对冥皇大不敬者,杀无赦!而至今日为止,本司杀想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活命的,甲察当然也不例外!”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自信,以至于让人难以对他的说法有所怀疑。

    虽然贝总管、伯颂、铁风、慎独对黑木堂的严密很有信心,既然甲察已被及时带入重囚室中,生死大权应当是牢牢地掌握在坐忘城的手中,但不知为何,地司杀的这一番话仍是让四人心头生出不安之情。

    一时间,大堂中出现了短暂的相互僵持的局面,谁也没有出声。

    倏地,刚刚封闭铁闸门的那间重囚室里面响起了铁链铁凿绞动的声音,本是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铁门下方出现了一道缝隙,并且铁门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仍在不断地上升,所洞开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无论是坐忘城的人,还是地司杀的属下,都因这出人意料的一幕而吃惊非小。

    惟有地司杀对此丝毫不意外,他的眼中有着极度的自信与傲然,让人感到一切都已在他的运筹之中。

    铁门在短暂的紧闭之后,再度豁然洞开,其中的情形一览无余:甲察赫然已无声无息地仆身倒在地上!

    那两名乘风宫侍卫惊悸未定地向贝总管大声禀报道:“总管,不知为何,在铁闸封闭之后,甲察突然倒地,属下赶紧查看,发现他竟已气绝身亡!属下守护不力,让凶手有了畏罪自尽的机会……”

    贝总管神色凝重地摆了摆手,阻止侍卫继续说下去,他道:“甲察并非自尽而亡。”

    说话时,他将目光投向了地司杀。

    地司杀“哈哈”一笑,道:“不错,取甲察性命的人正是本司杀,本司杀早已说过,我要杀的人,没有人能够保全性命!”

    得知甲察竟是亡于地司杀之手,在场大多数人都显得极为惊愕!甲察从与地司杀相见到退入重囚室,再到突然死亡的过程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曾见地司杀出手,何以甲察在短暂地消失于铁闸门后,复又重现时,就已由一个大活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战传说与众人一样,也是对甲察的突然死亡大惑不解,他心中忖道:“地司杀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手,为何我竟一无所知?照此看来,地司杀的武功岂非高至不可思议之境?”

    贝总管眉头紧皱,沉吟少顷,复而眉头舒展开来,以赞叹的语气道:“司杀大人的地煞气诀能在弹指间杀人于无形,堪称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更兼在视线被阻时,仍能洞如明烛,地煞气诀借地传出,准确出击而不曾误伤他人,更是让我等佩服之至!”

    一语提醒了伯颂、铁风、慎独等人,三人这才想起地司杀除了他的九诛刀傲视乐土刀道群雄,罕有对手外,还有另一绝世神技便是地煞气诀!地司杀的地煞气诀与天司杀的天罗刚气一阴一阳,一柔一刚,相辅相成,互为裨益,名扬江湖。

    不过地司杀更为世人所知的还是他的九诛刀法,而不是地煞气诀。加上此次地司杀祭起地煞气诀时不着声色,而地煞气诀之气劲又是沿遁地下直取目标甲察,所以外人一时根本难以将甲察的死与他的地煞气诀联系在一起。

    经贝总管一语提醒,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地司杀与甲察之间的地面,留神细看时,众人发现了先前未曾留意到的线状裂痕,由地司杀脚下断断续续地向甲察所在的方向延伸。

    看来,地司杀的地煞气诀尚未真正地做到杀人于无形,只是甲察死亡得太突然,使他人震愕之余,心神一时难以集中。

    但饶是如此,仍足以显示出地司杀武道修为之惊世骇俗。

    甲察一死,便死无对证,坐忘城岂非再难让真相公诸于众?谁会料到在重重守护下,地司杀仍能深入坐忘城腹地毙杀甲察?

    地司杀对这一结局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脸上显现出罕见的笑意,这是胜利者的笑容,含义意味深长。地司杀显得宽宏大量而且推心置腹地道:“本司杀知道尔等对杀害殒城主的凶手怀有刻骨铭心之恨,所以也不追究你们方才拦阻本司杀诛杀甲察一事,因为本司杀明白你们希望能手刃甲察。如今,甲察已死,殒城主大仇得报,本司杀也完成了冥皇诛杀叛逆者之令,可谓是皆大欢喜,各得其所。”

    贝总管倏而大笑道:“你若以为杀了甲察就可以一了百了,就大错特错了。谁都能想到甲察、尤无几与我们城主本无宿仇,他们怎会无故杀害我家城主?你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不到此事必有内幕。但事实上你却对此根本不加追究,一心只想杀了甲察灭口,这反而更让你的险恶用心暴露无遗!”

    乘风宫众侍卫对南尉府中曾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见贝总管突然对权重位高的地司杀如此说话,无不大吃一惊。

    地司杀虽然早已感觉到来自坐忘城各方面的敌意,但万万没有料到贝总管竟在此刻便将敌视与矛盾表面化。

    地司杀的三大刑使同时怒喝道:“大胆!竟敢对司杀大人以下犯上!”

    贝总管沉声道:“甲察死不足惜,但有人比甲察更该死!我家城主一向忠于大冥乐土,冥皇却无故要取其性命,而后为了掩饰此事,又将对他一向忠心不二的皇影武士杀之灭口,如此昏庸歹毒之主,坐忘城若再盲目追随,便是愚昧至极,可悲可叹了!”

    地司杀纵是城府再深,乍闻贝总管之言,也不由勃然色变。

    在进入坐忘城之前,地司杀设想了事态发展的种种可能,堪称面面俱到,惟独没有料到坐忘城会正面指责冥皇的不是!

    地司杀在短暂的震愕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他直视贝总管,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莫非,你想借坐忘城动荡之际,离间坐忘城与冥皇的关系,造谣滋事?”地司杀之所以这么说,其意图自是欲将对立面范围尽可能缩小,否则一旦事态不可收拾,坐忘城真的走上与冥皇决裂之路,只怕连他也要担负其责!所以地司杀试图将贝总管自身意愿与坐忘城整体区别分割开来。

    三刑使虽对此时的风云突变感到难以置信,但多年追随地司杀的生涯使他们十分清楚此刻自己该做什么,当下三人已悄然向贝总管包抄过来,意图对贝总管形成合围之势。地司杀已感觉到贝总管的过人智谋,亦感到贝总管是在殒惊天死后掌握坐忘城的人物,既然贝总管已对他有了威胁,地司杀当然要做出相应的反应。

    三大刑使的举动立时引起连锁反应,乘风宫众侍卫神经立时绷紧,随时准备出击。

    在黑木堂中,自是坐忘城的人数占优,但在黑木堂外围,因为司杀骠骑比乘风宫侍卫更精悍更擅于把握地势之利,若是黑木堂中发生冲突,极可能反而是司杀骠骑能更快赶至加以援手。

    而在更大范围内,则显然是坐忘城以数万人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但外围的人数优势未必能对局势起到决定性影响,对于地司杀这样在整个乐土境内都足以跻身有数高手之列的人物来说,决定胜负所需要的恐怕只是极短的时间!一旦地司杀在黑木堂中取得胜利,以他在大冥乐土的地位、权势、威望,加上普通坐忘城战士对真相并不知悉,一场毁灭性的动荡在所难免。

    黑木堂内,对峙的双方各有忌惮,一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由伯颂、铁风、慎独、战传说的反应,地司杀看出贝总管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并非是他个人的看法,而是早已得到了其他坐忘城重要人物的默认。

    地司杀从这一点作出判断:整个坐忘城已有与冥皇决裂之心,所以自己若想孤立贝总管一人,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身为地司杀,岂能坐视乐土六大要塞之一即将走向与冥皇决裂之路而视若未赌,置若罔闻?

    飞速转念间,自信的地司杀心中终于有了决定——他要凭借自身的强大力量,诛灭将把坐忘城引向与冥皇决裂之路的人!

    心有定数,地司杀悄然发难,地煞气诀瞬间提升极高境界,并透过地层向四周迅速蔓延、扩展。

    数名乘风宫侍卫倏觉脚下一痛,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气劲自下而上狂袭而至,其角度刁钻霸道,让人防不胜防。

    诡异独特的攻击方式在修为略低的乘风宫侍卫身上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同时有六名乘风宫侍卫五脏六腑突受重创,狂喷鲜血,跌飞而出。

    六名乘风宫侍卫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同时身受重伤,无疑对他人有极大的震慑力。

    众皆愕然失色之际,地司杀冲天掠起,惊心动魄的利刀出鞘声中,蛰伏鞘中的九诛刀赫然已执于地司杀手中。

    “背叛冥皇者,杀无赦!”

    声如惊雷,滚滚而出,传遍了乘风宫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地司杀已高擎九诛刀,以奔雷惊电之势狂劈而下。在空前强大的刀气的牵扯之下,黑木堂屋宇顿时被生生扯开一道纵贯南北方向的裂痕,而断碎的瓦椽并未直接坠落于地,而是在刀势的吸扯下,顺着刀势疾射向同一个方向,其声势着实骇人。

    地司杀攻击的目标竟非贝总管,而是——南尉将伯颂!

    地司杀甫一出手,便祭出“九诛刀法”中极具杀伤力的“天诛地灭”,而他所攻击的对象却不是一直被他视作最棘手的对手的贝总管,显然他是欲一击得手,使自己不必面对太多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