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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十八章 第三结界

    晏聪一眼可以望见庙外的一干人马。

    对方来人之众显然出乎晏聪的意料之外,除了乐将之外,还有乐将的十二美婢、大劫主、牙夭以及那丑汉。在晏聪看来,劫域的人即使敢进入乐土,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而应是悄然潜入。

    他的目光透过夜幕,正与大劫主投向这边的目光相遇!

    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晏聪心头剧震!

    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他的举手投足乃至一个眼神,都足以给对方形成强大的无形威压。

    若非晏聪已达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又挟力挫乐将的余威,只怕他与大劫主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便已是高下立分之时。

    而现实的结果却是晏聪有惊无险地与大劫主对视一眼后,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乐将身上。

    只是极短时间的分神,却使乐将有了喘息回旋的余地。

    与晏聪相比,她的修为并不会如此不济,之所以如此快便受挫,只是因为她的轻敌。当武道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时,任何极为微小的事都可能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何况是临阵轻敌?

    大劫主就在一侧观战,这使乐将既有了底气,又必须全力以赴。借晏聪微一怔神的时机,她身形暴旋,形成了一道惊人气旋,向晏聪反仆而至,风摇笛与其融为一体。

    高速旋转引得周遭的空气产生扭曲与激荡,气流以无法描述的方式极速奔窜,有如无数的可以任意扭曲变形的气箭以乐将的身躯为中心飞旋,引得风摇笛发出惊魂动魄的可怕啸声。

    刹那间,乐将连人带笛已成一股声势骇人的龙卷风!

    而最具杀机的不是别的,而是那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咽如来自九幽之地的笛声!

    一旦连声音也具备了杀伤力,那么其杀伤力一定比任何兵器都更可怕。

    因为惟有声音才能真正地做到无孔不入!

    而乐将对声音的驾驭显然已达到巅峰之境。

    修为稍有不济者,只怕当场就会为这无形无质、无迹可循却偏偏隐有无穷杀机的笛声引得内息大乱,更不用说如何面对这幻变无穷的重重笛影了。

    顾影不谙武学,毫无内力修为,在这有如鬼哭神泣的笛声中,如何能够抵挡?只觉胸口如有千斤重压,周身有如被抽尽了所有血液,内息紊乱,难受之极。

    她尖叫一声,狂喷热血,当场昏死过去。

    梅木亦是极为不适,但其情形毕竟比母亲顾影好上不少,耳中听得母亲大叫一声后突然无声无息,梅木顿知不妙,急忙呼道:“娘……”

    却无人应答!

    这才是乐将真正的最高修为!能在如此可怕的笛声中保持冷静者只怕屈指可数!

    只可惜,她所遇上的偏偏是晏聪!

    晏聪有今日修为,皆因灵使之缘故,因此可以说他的武学有不少是源自灵使。尤其是心境修为,更是受灵使影响,已臻惊人境界。

    何况他与灵使的心灵已系于一脉,此刻当晏聪的心神受到笛声的强大冲击而有出现突破的迹象时,灵使已然察觉,立即予晏聪以强大支持。个中玄奥,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描述。晏聪的心灵重新变得无比强大,毫无缺口,对方的笛音也不再能够惊扰他的心神!

    晏聪此时的心境显得无比冷静!

    而这一点,显然是乐将万万没有估计到的!

    这也就注定了乐将会败得极惨!

    事实上若单论内力修为,三将之中,以乐将的修为最低,但她风摇笛的笛音却常常可以助她出奇制胜,她也由此而跻身于大劫主驾前三大战将之列。

    但这一次进入乐土后,她先是与花犯遭遇。花犯乃九灵皇真门的传人,请求清心明性,其“空灵心诀”正好是对付风摇笛魔音的克星,所以与花犯一战,乐将并没有拣得什么便宜。

    而今日她所遇到的晏聪,亦是如此!灵使的心灵之境之高明可谓天下共知,乐将实是时运不佳,先后遇到的两个年轻高手皆是正好可以克制她的风摇笛魔音之人!

    晏聪先是屹然不动有若山岳,在乐将看来,这显然是因为晏聪为她出神入化的魔音所惊慑,完全乱了分寸不知如何应对,取其性命已是情理中事。

    殊不知,晏聪却在乐将兀自自鸣得意时,凭借自身超越常人的心灵之力,排斥了魔音的干扰,将风摇笛的来势判断得清清楚楚。

    心中一声冷笑,必杀一击以足令风云变色之势击出!

    刀势丝毫不受魔音影响地破空而入,直入乐将空门!

    大劫主蓦然色变!

    不再犹豫,已不知多少年没有亲自出手的大劫主此刻竟已亲自出手!

    因为他已失去两大战将,绝不愿再失去乐将!

    在大劫主与晏聪之间,足足有十余丈之距,却在瞬息间被大劫主轻易超越!

    不可思议的极速掠走顿使人心生错觉,只感到空间的概念已不复存在!空间的更易也只是在心念变化之间。

    换了常人,只怕早已心胆剧烈,更不用说抵挡大劫主的攻击了!

    大劫主掌势如刀,破空斩向晏聪。

    简单得无以复加的攻击,却因为兼具了最高的力量与速度而拥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威力。

    刹那间,晏聪连人带刀已完全被这一击之势所笼罩。

    晏聪的刀已经斩入乐将的肋部,他甚至由刀身传来的某种震颤感觉到了乐将的肋骨在刀下断折!

    刀,只要再顺势一送,便可立时断送乐将的性命。

    但大劫主的出手却使晏聪不得不放弃击杀乐将的机会,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晏聪一声大吼,刀势一带,划出一道似可一斩开虚空的弧迹,几乎是以自己的生命与灵魂挥出了惊世一刀!

    在大劫主的攻击下,晏聪的潜能立时被激发!

    也许这便是人在面临致命威胁时必须的选择!

    一刀斩出,赫然是“无缺六式”中最具威力的“刀道何处不销魂”!

    事实上,这一式刀法并无定势,应敌之变而变,应心之动而动,不变的只是那可立判对手生死又超越自己生死的绝卓气势!

    所以,当顾浪子与灵使一战时,浸淫刀道数十年的顾浪子能不为刀所累,以弃刀这一绝对出乎灵使意料的方式一举挫伤灵使!

    晏聪虽师从顾浪子,但因多年潜隐六道门,真正受顾浪子教诲的机会并不多。在此之前,他的“无缺六式”根本谈不上大成,但今日凭借自己突飞猛进的内力以及由此变得更出色的悟性,竟使出了比顾浪子更具气势的“刀道何处不销魂”!

    一方是魔界强者为救部属全力一击,一方则是已达三劫妙法第三结界的年轻高手的豁尽自身力量的奋力反噬!两大惊世之技以不可逆违之势全速相接,顿时产生了可怕的破坏力!

    “轰……”双方甫一接实,强横无匹的气劲顿时如奔涌流泻之怒涛,疯狂冲向四方八面,冲激着每一寸空间。

    在这狂野无匹的气劲中,空间似乎已然扭曲变形!

    气劲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四周,整座玄天武帝庙轰然倒坍。

    梅木的身躯在空前绝后的强大气劲冲击下,如弹丸般被高高抛起,顺着气劲的去势被抛向茫茫夜色之中,飞出二十余丈开外,方止住去势,坠落时只听得一阵树枝被撞得折断的声音,显然是落入了一片丛林之中。

    梅木几乎当场昏迷!

    但她仍念念不忘母亲顾影,不知母亲能否在这可怕劫难中幸存下来。

    梅木重重摔在了一丛灌木之中,当她吃力地支撑起身子之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高低参差的树木,如何能见到母亲顾影?

    连她自己方才都有不堪承受之感,何况不谙武学的母亲?

    梅木想到此处,心如刀割!忍不住悲呼一声:“娘……!”

    “小姐!”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刑叔叔……”梅木立时听出这是刑破的声音。对刑破会在这时出现她自不会惊讶,正如晏聪所猜测的那样,当他独自一人留下在城堡那边时,刑破已与她们母女二人见过面。

    原来,自顾影、梅木二人受伏被擒后,刑破便开始全力寻找主母与小姐的下落。

    按理,如果灵使不愿让他人知道顾影、梅木的下落的话,完全可以做到,毕竟她母女二人受伏击时,没有任何外人在场,而且又是在荒野之中。

    但灵使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对付顾影、梅木,而是为了南许许、顾浪子。

    对灵使来说,他所希望的恰恰是南许许、顾浪子会追踪而至,所以他非但没有销抹痕迹,反而有意留下了可以追踪的线索。

    对于曾是名动一时的杀手的刑破来说,只要有蛛丝马迹,便可以让他展开追踪,更何况是有意留下的痕迹?所以,刑破很快便找到了那座废弃的城堡。

    但正如灵使所言,刑破有着惊人的敏锐感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尤其是有几处线索实在太过明显,按理只要不是太过愚蠢的人都不会出那么大的纰漏,但事实上却出现了,而且不止一处。

    这足以引起刑破的警觉!

    作为曾经是极为出色的杀手的刑破,能够清晰地推测出对手的目的并不是在于梅木、顾影本身,而在于以她们为诱饵,引出其他的人。当刑破在城堡附近的山岩后整整观察了城堡一日之后,他更断定了这一点,显然在那座城堡中隐有埋伏,只等有人自投罗网。

    正如狼对猎人的陷阱有着惊人的警觉一样,杀手对于伏击也有着惊人的感知力!

    而与梅木、顾影关系最密切的人显然就是刑破自己了。

    换而言之,对方所真正针对的十有八九就是他!

    明白了这一点后,刑破更不会轻易出手。

    这并非因为刑破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他绝非一个只有一腔热血的蛮撞之人。对于杀手来说,最需要的是冷静!蛮撞的杀手往往活得不久,他们非但不能杀人,反而很快会为人所杀!

    同时,刑破知道如果对方的真正目标是在对付他的话,那么只要他一日不出现,梅木、顾影母女就有一日安全,一旦他也落入对方手中,梅木、顾影就将十分危险了。

    正因明白这一点,刑破才没有仓促出现救人。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成功倒也罢了,一旦失败,累及的将是三条人命!若顾影母女有何闪失,他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的主人梅一笑?

    从此刑破一日复一日地在城堡四周出没,他常常在某一隐蔽处一呆就是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地观察城堡内的情形,包括任何极为细小的事情都要为他反复地琢磨、推敲。对于常人来说,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在杀手眼中却别有一番意味,他们必须学会洞察一切,利用一切。

    对于杀手来说,他的一生就是在重复着一种赌博的游戏,一种以生命为赌注的赌博。这样的游戏,输了一次,便结束了一生!

    渐渐地,刑破看出了许多东西,也看出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而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在于城堡中的一个人。

    一个地位显然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人,乌稷固然可怕,但此人比乌稷更可怕,更不易对付!尽管刑破一连潜伏数日也没有看到此人身携任何兵器。

    而且,此人极少在神堡内走动。有好几次,刑破都以为此人应已不在神堡中,因为他已目不瞬转地注视城堡数个时辰,但就在他作此想法时,此人却突然出现了,如幽灵般在城堡的某一个角度闪现片刻,旋即再度隐身。

    刑破明白了,这个人正是对付可能来救梅木、顾影的人的主要人物。

    此人就如同刀之刃,虽然是最重要最具杀机的部位,但也往往是隐藏最深的部位。

    同时面对此人与乌稷,刑破实在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他所能寄以希望的,惟有等两人当中有一人离开城堡。

    有几次,此人也的确离开了城堡,但刑破杀手的天性使他有着惊人的耐心与警惕心,即使明知自己很可能错失天赐良机,他也强迫自己再忍耐、等待。

    他的决定并没有错,那人的离开只是假象,其目的只是为了引刑破出手!离开城堡不久,他立即杀了一个回马枪!

    可惜却一无所获,刑破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出手。

    也许,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刑破的忍耐力使他暂时占了上风,但事实上只要梅木、顾影不被救出,他就永远处于被动,其忍耐力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消退。

    也就在那可怕的对手再一次离开城堡时,晏聪出现了!

    尽管晏聪已处处作了掩饰,但在一直默默注视着城堡一举一动的刑破看来,晏聪仍是未免太顺利了点,尤其不可思议的是那最可怕的对手竟没有在晏聪闯入城堡后及时掩杀而回!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刑破更偏向于后一种可能。

    与那人无声地较量了这么久,双方虽然没有直面相对,但却像是都已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刑破绝难相信此人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所以,当晏聪将梅木、顾影救出时,刑破在惊喜之余,仍有所警惕!他借晏聪与顾影母女二人分开之际,与顾影她们相见了,并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说服她们暂时与晏聪分开,由他慢慢追查出晏聪的真正身分,若晏聪的确是顾浪子弟子,再设法与之相见也不迟。

    这正是顾影忽然打算与晏聪分道而行的原因,只是晏聪见机得快,察觉了异常,立即以计骗过了顾影。

    只是他没有料到留在玄天武帝庙竟会遭遇劫域大劫主!

    刑破一直就潜伏于玄天武帝庙附近,只等晏聪与顾影、梅木分道而行后,由他来照顾顾影、梅木。没料到他们都留在了庙中,刑破由此反而更坚信晏聪来历蹊跷。

    之后事情变化之诡之快,完全出乎刑破的意料之外!从大劫主、乐将的出现到晏聪先挫乐将,再战大劫主,前后其实不过只有极短的时间,根本未容刑破做出什么反应,便已必须面对惊人一幕之时了。

    随后他便听到了梅木的呼喊声,这让他既喜又忧,喜的是这证明梅木还活着,忧的是梅木的呼喊说明连梅木都不知其母亲凶吉如何,所以显得十分的焦虑不安。

    刑破急忙招呼梅木,随即穿过丛林,与梅木相见。

    刑破一见梅木,立即安慰道:“小姐别担心,主母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事实上他自己对这一点也丝毫没有把握,毕竟方才他已清晰地感受到那毁灭性一击的可怕!对于不谙武学的人来说,若能避过此祸,足称奇迹。

    两人四下寻找,不久,竟听到了轻轻的呻吟声,两人心头一震,一时间分不清是喜是忧,急忙循声赶去。

    果然是顾影!

    但当梅木、刑破见到顾影时,两人却是如坠冰窖,寒意直透心底!

    他们赫然发现顾影仰身躺于地上,一截被砍去上段只剩下半段的竹子无情地穿透了她的胸膛,鲜血正如泉水般汩汩涌出,早已将她的身躯浸湿。

    便是神仙也不可能救得了顾影了!

    梅木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倒下。极度悲痛之下,她竟吐不出一个字,亦哭不出声来,而只能一下子跪倒于母亲顾影身旁,身躯像是怕冷般剧颤。

    秋风凛冽,寒意入骨。

    刑破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凉。

    终于,这早已不知在生死之间走过多少遭的人,亦无力跪下,跪于自己此生最敬重的主人的妻子之前!

    自主人梅一笑战亡之后,刑破暗自在心中发誓,一定要以生命保护主母、小姐,惟有如此,方能报答主人的知遇之恩!

    可如今,自己还好好地活着,而主母却已将撒手人寰,这如何不让刑破悔恨悲痛不绝?!

    “娘……!”梅木终于哭喊出声,其声悲切,让人不忍耳闻。

    刑破热泪夺眶而出。

    顾影的手动了动,梅木忙将母亲那已沾满了鲜血的手紧紧握住,颤声道:“娘,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不会抛下我一人的,对不对?对不对……!”

    顾影的双唇轻轻动了动,似欲说什么,梅木忙俯身近前,只隐约听得母亲断断续续地道:“……娘终于……可以见你……爹了,只是……有点……放心不下……不下你……”

    后面的话未能说出口,她的口鼻忽然齐齐有热血涌出,身子一阵抽搐,已然了无声息!

    “娘——!”梅木悲恸大呼,一下子扑倒在母亲怀中。

    ……

    心既已碎,夫复何言?

    亲人已近,夫复何言?!

    除了悲天恸地之外,梅木又能有什么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