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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意外之劫

    适才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华服中年汉子,少说点也在四十岁以上,而这女人,依他估计最多不会超过十八岁。

    而这女人的容貌,也端正秀丽得令人心醉

    到底是女人脸皮薄,她首先避开了他的视线,垂下头道:谢谢你

    亚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坪然跳动的心情,道:你快点穿上衣服,我们也好早点上路,再迟就恐怕赶不上你男人的车队了。

    这女人叹口气,道:我姓陈,叫秀秀

    亚马哦了一声,要扶她起身,陈秀秀却不肯站起,嚅嚅道:我走不动,不想走

    亚马一怔!奇道:你不想走?

    她点点头道:是的,就是走得动,我也不想走

    亚马道:为甚么?

    陈秀秀道:你不知道那男人的脾气

    她幽幽地长叹,道:你们劫了他的金子,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他不管在甚么地方落脚,都会先去报告官府。

    亚马点点头,并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这是人之常情,道:这不能怪他,他有权这么做,是该这么做!

    陈秀秀道:你

    亚马道:我要做的,只是送你回去,也把金子退还他他即使报了官府,也留我不住。

    陈秀秀她抬起头,眼出由着泪光,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送我回去?

    亚马道:我已经向一名家丁打听了,以他过去所操的淫业,就算他失去了全部的积蓄,也是他应得的报应,没有人会去同情他的,他也不值得别人去同情,但是

    他稍稍顿了一下,语气冰冷,道:但是你不该忘记你是他的女人,不管他的行为如何?至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喃喃道:他的确对我很好,他这次盘掉了牡丹院就是为了我可是,有件事

    亚马道:甚么事?

    陈秀秀道:我说不出来就是说出来,大爷你也无法相信。

    亚马道:那你就别说了吧

    陈秀秀道:大爷,你如果一定要送我回去我,我倒不如就死在这里。

    亚马一怔!道:你,你这话甚么意思?

    陈秀秀道:他大老婆三个月前刚刚过世,他打算把我留满百日,再做他的填房。

    她拭了一下眼角:我原是被人拐卖到牡丹院的一个清倌人,他却自己看上了我,不让我接客,甚至歇了业,要带我回他湖南故乡,打算舒舒服服的享受下半辈子。

    亚马皱眉道:男人有了足够的财富,有了中意的女人,多半会百这种想法,他这样想和这么做,又有甚么不对?

    我没有说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是说他的脾气

    陈秀无限委曲的轻声倾诉着。

    他的脾气你已经说过了。亚马道:你说这批黄金就是他的命根子,只要在一个地方落了脚,他马上就会报官府,对不对?

    陈秀秀道:我没有把黄金看得那么重要,这一点对我并没多大关系。

    亚马道:那你认为重要的,是哪一点?

    陈秀秀道:是他的醋劲。

    亚马道:甚么?醋劲?

    陈秀秀道:平常时候,只要有人对我多瞄一眼,他表面上声色不动,暗地理一定会买动几个混混儿,找机会将那人痛揍一顿,万一揍不成那个男人,他就会将怨气出在我的头上,对我施以拳脚

    她垂着头,又拭了一下眼角:这也许跟他经营的行业有关,在他眼里,这世上几乎没有一个正经的女人。

    亚马不由同情的望了她一眼。

    他认为男女之间,只要有了眉来眼去,就一定有奸情。

    她抽泣了一下,接道:你们把我掳来,弄得我发篷衣破,如果我被送回去,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等你走了,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亚马再度皱眉:这个

    他知道世上多的是这种男人,自己拥有三妻四妾,就连婢女都不肯放过,还要四处风流留情,搞的愈是厉害,愈是得意非凡。

    认为自己精力过人,雄风大振,传为佳话,万世留名!

    但如果他的女人有了不端的行为,便认为是奇耻大辱,不见人头落地,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一悠长低

    林中一片漆黑

    我好冷

    她颤抖,蜷缩成一团,倒进他怀里

    他轻轻搂住她,一双手已开始不老实了

    秀秀你应该穿好衣服,克制一点我亚马并不是个君子

    陈秀秀已经在颤抖:我不怕

    亚马的手在全身游动:我怕

    陈秀秀呻吟道:你怕甚么?

    亚马道:我怕有时我会把持不住,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犯下大错!

    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心口坪坪的跳动着:就算是做错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她转过身子,缠住他的脖子,以两片柔软发烫的嘴唇,轻轻地盖住他的

    然后,他们双双倒下去,就像胶一般黏在一起

    一对相悦的青年男女,他们相互献出了自己的身体,投入了激流的洪炉,彼此燃烧

    疯狂的缠绵,一次又一次

    第二天,当他们醒来时,他们仍然紧紧抱在一起。

    她搂着他,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噗嗤一笑,面孔忽然红了起来,然后,便往下缩着身体

    将发烫的面孔埋入他阔大健壮的胸膛中

    他则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她的颈子,她的肩,轻轻呵口热气

    她怕痒,挣扎、滚动

    他捕捉,压抑。

    然后,在一股不可遏止的渴求烧灼下,他们又再度缠绵

    经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在获得了完全的满足后,他们静静的躺着

    他们闭着眼皮,手挽着手,轻轻抚摸,都好像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饿

    又过了很久很久,亚马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里异声,吓得一跃而起,惊道:那是什么声音?

    秀秀笑道:那是我肚子饿了的声音

    亚马这才也感觉到饥肠辘辘,这才起身,叹道:真可惜,这里明明有三箱黄金,却不能充饥!

    秀秀打开一只箱子,取了一锭黄金元宝出来,道:却能买到许多好的东西

    亚马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秀秀娇媚道:随你怎么办,只要不把我送到那男人手上

    亚马叹气道:可是,我不能娶你,我还有其他的女人

    秀秀道:你不用娶我,你只要先帮我把这三只箱子埋好,再随随便带我到哪个城市,哪个村子,我会在那里隐姓埋名,落户安居,然后

    亚马道:然后怎么样?

    秀秀道:然后你就有个安稳舒适的家,有个忠贞贤淑的女人你随时可以来,也随时可以走

    亚马又叹了口气,道:好,我带你去吃牛肉面,去吃纹银二十两一碗的牛肉面!

    牛肉面,每碗纹银二十两!

    这张崭新的纸条儿,红底黑字,就贴在萧记面店的白粉墙上。

    宝钗硬着头皮把新价纸张贴出去,心里就一直嘀咕。

    这年头物贱金贵,一条又肥又壮的大黄牛,市价也不过十来两银子,一碗牛肉面竟卖二十两纹银,谁会吃呢?

    可不是吗?从清晨开门到现在,整整一天了,店里始终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除了几只苍蝇在炉灶上伸懒腰,半碗面汤也没卖出去。

    萧记面店座落的这条巷子,本来已经偏僻,一向行人稀少,难得有主顾上门;偶而进来个客人,只要一看到那张红纸标价,莫不吓得掉头就走。

    走了倒也罢了,最难忍受的是那些嘴上缺德的,临走还伸伸舌头,道:乖乖,索性拿把刀来吧,只怕人肉也没这个价钱

    更有些轻薄恶少笑道:如果牛肉能烧得跟老板娘的手膀子一样,又白又嫩,倒是值个十两、二十两的,可惜那只能看,不能吃,连摸摸也不行

    老板娘姓萧,名宝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标致小寡妇,一向闲言冷语听惯了,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

    她却有个十七、八岁的妹子,不是亲生,却叫宝钗,收养了许多年,在她的店里充当小伙计。

    这一双姐妹花,一样美貌如花,在城南一带见也颇具艳名

    此时宝钗己憋了一整天闷气,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姊,我看这样下去不行了,世上哪有二十两银子一碗的牛肉面

    宝瓶却把粉脸一扬,冷冷道:谁说没有?今天萧记面店的牛肉面,就卖二十两银子一碗,爱吃就吃,不吃请便!

    宝钗直摇头,道:面卖不出去倒是小事,我是耽心把主顾全吓跑了,以后生意怎么做呢?

    宝瓶啐道:呸!我都不怕,要你耽甚么心儿?亚马说过,今天是财神爷过生日,大吉大利,只要咱们开得起价钱,就有人付得起银子。

    宝钗苦笑道:老板娘,别怪我多嘴,谁不知道亚马是出名的醉猫,他的话,怎能当真?

    宝瓶登时把脸一沉,道:为甚么不能当真?亚马虽然好酒贪杯,却从不欺人、骗人,他说咱们今天要发笔横财,一定不会错。

    宝钗道:万一他料错了呢?

    宝瓶缓缓道:万一料错,那是我命中无财,不能怪他,就算萧记面店明天就倒闭歇业,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宝钗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咱们已经白等了一整天,何曾有半个财神上门

    嘘那不是来了么?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巷口果然来了许多人。

    这些人,有的华服革履、有的布衣草鞋,有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也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老老少少,形形色色,不下二、三十人。

    大伙儿走到门外,抬头看看店名招牌,纷纷道:不错,萧记面店,就是这一家。

    一面说着,一面争先恐后奔进来,各寻桌子坐下。

    他们虽然结伴而来,彼此却好像并不相识,进门的时候,分明都已看见墙壁上的红纸标价,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

    反是宝钗心虚,期期艾艾,不敢上前招呼。

    宝瓶低喝道:发甚么呆?还不快去招呼客人,问问客人要吃甚么?

    宝无奈,只好要挨着桌儿问过去。

    谁知道?回答竟完全一样:牛肉面!

    宝钗真楞住了!心想:出鬼啦,世上居然真有这种邪门事儿?

    正诧异,门外又陆续来了好些客人,没多一会,店里巳告满座。

    他们也全都一样,要吃牛肉面!

    奇怪的是,虽己座无虚席,客人却宁可挤坐四周的桌子,特意留出正中一张方桌,没人肯坐。

    而且,所有上门的客人,每人都只要了一碗午肉面,竟然谁也没问过价钱。

    更奇怪的是,面端上去了,有的根本不吃,有的只尝了二口,便放下筷子。

    满满一屋子客人,全像木头似的坐在那儿,既不吃面,也不说话,都眼巴巴朝着正中那张方桌发呆。

    这一来,连宝瓶也不禁纳闷了,暗忖:他们在等甚么?难道全是空心大老官?存心不付面钱

    正捉摸不透,外面又进来两个客人。

    这是一对老夫妻,看年纪,都已六旬开外,花白的头发,蓝布的衣裤,老婆婆手里挽着个小包袱,老头儿肋下夹着一柄破雨伞。

    只看这身打扮,不必猜,准是刚从乡下进城来的。

    老夫妻俩,你扶着我,我搀着你,颤颤巍巍走进店门,显然没注意墙上那张红纸条儿。

    两人见店中业已满座,只有正当中的方桌空看,连忙抢步上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老头儿一面放下包袱和雨伞,一面笑着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伴,你说这些人有多傻?放着宽敞位子不坐,宁愿挤得跟蛆虫似的

    老婆婆道:嘘!小声点儿,你瞧瞧店里的人,都拿眼珠瞧着咱们呢。

    老头儿四周望望,果然满店客人都正瞪眼看着自己,脸一红,不禁哼声道:奇怪,又没多长一个鼻子,有甚么好看的?是他们自己不坐,又不是咱们硬抢过来

    老婆婆低声道:看情形,咱们只怕坐错地方了。

    老头儿道:都一样的桌子,怎么错了?

    老婆婆道:这张桌子摆在正当中,八成就是人家说的雅座不是普通人坐的。

    老头儿道:甚么叫雅座?

    老婆婆道:听说,坐这种座位,就得多付钱,谁要是坐了,包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大家都管它叫哑座!

    老头儿道:这简直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了。

    老婆婆道:城里头坑人的把戏多着呢,你没听李家村大柱子他爹说么?上次他进城,在饭楼吃了一餐饭,只付了大账,忘记付小账,结果被跑堂伙计揍了一顿;后来,他在人家墙脚撒了一泡尿,叫人逮住,又挨了一顿揍,最后说尽好话告饶,还被硬拿去三钱银子作赔偿,才罢了手。

    老头儿道:大柱子他爹是个窝喜废,没出息。如果换了是我,我就不给,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老婆婆道:不给?就拿你送衙门,先打一顿板子,少不了还得赔钱才行。

    老头儿道:我的尿了他墙,他不给我钱,反叫我赔他银子?衙门难道不讲理吗?

    老婆婆道:你不知道,衙门都是城里人开的,专门对付咱们乡下人!

    老头儿忿忿道:那好,赶明儿,咱们也别耕地种田了,索性大家多砌些墙角根,等着人来撒尿,一泡尿三钱银子不用一年半载,咱们就发财了

    正说着,宝钗送来两副筷子,问道:两位老人家,吃甚么?

    老头儿正在气头上,见人人面前都是一碗牛肉面,也不甘示弱,大声道:来两碗牛肉面,少放点辣椒。

    老婆婆低声道:等一等,最好先问价钱,听说城里的东西都贵得很。

    老头儿用力拍拍包袱,道:别怕,老太都带来了,我倒不相信,一碗牛肉面还能贵到哪儿去!

    宝钗接口道:两位老人家最好先问问清楚再吃,咱们这儿的牛肉面,今天可的确不便宜。

    老头儿道:不便宜,要卖多少钱一碗?

    宝钗伸出两根指头,道:每碗纹银二十两,卖价责收,概不赊欠。

    你说什么?二十两银子?

    老头儿跳了起来,大叫大嚷道:这是甚么价钱?要杀人吗?二十两银子,买两条牛都够了

    老婆婆急忙掩住他的嘴,低喝道:嚷甚么?咱们嫌贵,尽可以不吃,穷嚷个甚么劲?

    老头儿气得直吹胡子,忿忿道:岂有此理,真拿咱们当乡巴佬吗?二十两银子一碗牛肉面,走遍天下,也没有这种价钱!

    老婆婆不理他,转问宝钗道:伙计,如果咱们不要牛肉,只吃面,得多少钱一碗?

    宝钗道:对不起,今天不卖阳春面,所有面都加好牛肉了。

    老婆婆想了想,道:一碗面要二十两银子,那么面汤要多少钱?

    宝钗道:面汤不要钱。

    老婆婆忙道:好,就给咱们来两碗面汤吧。

    宝钗道:甚么?你们占着一张大桌子,只喝面汤?

    老婆婆道:拜托别嚷嚷好不好?咱们吃不起牛肉面,光喝汤还不行吗?

    宝钗道:这

    这有什么关系?看他们都一大把年纪了伙计,你就送两碗面汤给他们喝,又有甚么不应该?

    说话的是邻桌一位虎头大汉,相貌威猛,身如半截黑塔,怒目瞪着宝钗,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宝钗发觉满屋子的眼睛都瞪看自己,再看看那黑大汉的神情,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只得忍气吞声,端来了两碗面汤。

    老夫妻俩解开包袱,取出两个干馒头,就着面汤,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满店客人,目不转瞬地望着他俩,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老头儿对黑大汉很感激,忙撕下半个馒头递了过去,道:来半个馒头吧。

    黑大汉露齿微微一笑,说道:别客气,两位只管放心喝,如果不够,再跟伙计要。

    老头儿连声道:够了,够了,刚才若没有大爷您帮忙,咱们连面汤也捞不着喝呢,唉!城里这些生意人,真比衙门的捕快还凶

    那黑大汉忽然凑过头来,正色问道:两位老人家从何处来?

    老头儿道:西乡长水店丁家洼子,离城有百多里路。大爷您呢?

    黑大汉没有回答,又问道:两位是姓马吧?

    老头儿道:不是啊,我姓何,我老伴娘家姓吴,咱们都不姓马。

    黑大汉皱皱眉,道:那么,两位认不认识一位叫亚马的人?或是受他之托,来这儿

    何老头摇手道:大爷一定弄错人了,咱们是刚从乡下进来看花会的,根本不认识甚么亚马。

    黑大汉显得很失望的样子,勉强笑了笑,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何老头道:大爷你们要寻那亚马是甚么人?有甚么事?

    黑大汉似乎不愿深谈,漫应道:没有甚么,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不仅黑大汉如此,满店客人听了何老头的回答,都流露出无限失望之色,纷纷移转目光,望向店外,再也不愿多看何老头两夫妻了。

    没多久,巷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座中有人轻呼道:来了!这句话,立刻引起轻微的骚动,大家不约而同地都紧张起来,有的急忙整衣正坐,有的赶紧拾起筷子,低着头假装做吃面状

    宝瓶和宝钗也忍不住好奇,忙向店门外望去。

    蹄声及门而止,一共是五人五骑一男四女。

    那四个女的,一式翠绿色的紧身衣裙,腰系长剑,个个丽质天生,貌美如花。

    为首的却是一位少年公子哥儿,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瘦瘦高高的个子,穿一件大红大绿绡花儒衫,手执一柄折扇,不时一收一合,故作潇洒状。

    其实就算他不故作潇洒,这少年公子的模样儿倒也挺俊,只是眉宇之间,隐约透着几分女性的媚气而已。

    店中客人一见是这五名男女,顿都泄了气,人人脸现不屑之色,假装吃面的都懒洋洋抛了筷子,甚至有人低声咒骂道:他妈的,阴魂不散,这小子居然又跟来了。

    少年公子站在店门口,仰面干笑两声,道:哇,盛会,盛会,小生今天竟来迟啦!

    众人脸色全是冷冰冰的,谁也没有答腔。

    少年公子施施然跨进店来,又同宝瓶拱手笑道: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萧记面店的老板娘了?

    宝瓶忙还礼,道:不敢当,公子请坐。

    少年公子道:请教芳名?

    宝瓶含羞一笑,说道:小女子贱名宝瓶。

    少年公子一翘大拇指,道:好名字,清丽淡雅,出污泥而不染,真个是人如其名,无怪郭兄独具慧眼,要看中这小小的萧记面店了。

    他嘀咕了一大串,宝瓶似懂非懂,只得笑道:多谢公子谬赞。

    少年公子欠身道:小生姓杨,草字柳风。乃是柳下惠的柳,风花雪月的风。

    宝瓶忙道:哦!原来是风公子。

    少年公子忙纠正道:不不不,是杨公子

    宝瓶忙收口道:杨柳风公子。

    杨柳风顾盼而笑,道:红粉当炉高朋满座,小生适逢其会,真正是三生有幸。

    忽然发现临窗桌上,坐着三个器宇不凡的锦袍老人,忙又深深施体,谐笑道:原来三位老爷子也在座,难得啊难得,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三个锦袍老人理也不理,都扭头望着窗外,假装没有听见。

    杨柳风毫不在意,遥见正中方桌只有老夫妻俩,便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四名少女紧随在身后,寸步不离。

    杨柳风屁股刚挨着板登边沿,不知是谁突然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呸!

    这一声好响,满屋客人都吓了一跳。

    四名绿衣少女霍地按剑旋身,怒目注视着屋角。

    杨柳风却仍然笑容可掬,待坐定了,才缓缓转过脸来,含笑道:是哪一位朋友,吃着苍蝇了吗?

    屋角一人应声说道:老子也分不出是蜜蜂?还是苍蝇?反正一样叫人呕心想吐。

    那是个黑脸壮汉,坐在靠墙一张竹桌边,短衣对持,敞着胸口,露出前胸一大片黑茸茸的胸毛,配上满脸胡渣,宛如一头狰狞的黑猩猩。

    跟他同桌,却是个瘦长汉子,穿一件青布马长袍,头小身子细长,弓背缩腰坐在那儿,乍看之下,活像一只大螳螂。

    杨柳风轻哦一声,微微一笑,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河西双雄崔、刘二位老爷子

    青衣瘦长汉子冷冷道:少套交情,凭你杨柳风身分,还过不配跟老子们称兄道弟。

    杨柳风并不生气,笑嘻嘻道:好,不配就不配,这有甚么关系呢?再者,说穿了,大家都是瞎驴子进磨房让人牵着打转,谁又比谁高明多少?

    河西双雄怒目圆睁,勃然变色,同时冷哼了一声,退席而起。

    黑脸壮汉扬手指着杨柳风喝道:姓杨的,你骂谁被人牵着打转?

    杨柳风耸耸肩,道:我骂我自己,难道不行吗?

    青衣瘦长汉子冷笑道:你若敢在老子们面前嘴里不干不净,当心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杨柳风的涵养功夫竟是极好,虽被指着鼻子辱骂,仍然神色自若的笑道:二位何必生气呢?人不亲土亲,彼此都是一条船上的渡客想想看吧,最近半个月来,吃过多少小馆?花了多少冤枉钱?到头来,连人家的影子也没看见,这不是让人牵着打转得是甚么?

    这番话,不但说得河西双雄面面相觎,满屋座客,也莫不耸然动容。

    杨柳风又仰面轻吁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嘛,这也可以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上了这条船,没有选择,只好埋头吃面,照价付钱罗。

    说着,果然也叫了五碗牛肉面,自己和四名绿衣少女,每人一碗,踞案大嚼起来。

    河西双雄居然没有再逞强,两人重又坐下,低声秘议着

    黑脸壮汉道:老大,看情形,风声已经泄漏,这些人,竟跟咱们抱着同样目的。

    瘦长汉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很可能有人从中捣鬼,故意散播消息,捉弄咱们

    黑脸壮汉道:既然如此,咱们还等甚么?

    瘦长汉子道:不,明知上当,咱们也得等下去,这些人都是冲著江湖野马而来,上当的并不祗咱们两个。

    黑脸壮汉一叹道:那要等到甚么时候?

    瘦长汉子道:他们不走,咱们也不走,尤其这只花蜂杨柳风,不知转的甚么念头?咱们非跟他泡到底不可

    两人在屋角秘议,临窗桌上那三个锦袍老人也在窃窃私语

    只见一人身穿红衣,红脸,是边疆潼关一带鼎鼎有名的红石堡堡主,低声道:杨柳风适才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从近半月种种迹象看来,令人不能无疑。

    另一人接口道:莫非怀疑是那亚马在故弄玄虚?

    红石堡主道:若真是亚马故弄玄虚,咱们花费些时间和金钱,倒也值得,怕只怕是另有旁人,假藉他的名号,招摇行骗。

    那人道:果真如此,咱们反而省事了。

    红石堡主道:为甚么?

    那人道:堡主请想,那亚马此时虽不肯露面,他在城中岂能没有耳目?一旦知道有冒名招摇,必然要出面查究,那时候,咱们还担心找不到他?

    红石堡主叹道:话是不错,但咱们时间有限,必须在最近几天内找到他,否则,对方一定趁虚而入,后果将不堪设想了。

    那人劝慰道:这种事,急也无益,咱们只要尽心尽力,纵或不能使他为我所用,至少也不让他被对方所用,目的就达到了。

    这位秦姓老人摇头道: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在座都是黑白两道高人,那个叫亚马的若不能为我所用,必然会被对方所用。

    同桌另一人突然道:秦兄不必焦急,依小弟看,事情还不致那么严重。

    此人浓眉如墨,眉心有一粒豆大的黑痣,一直很少开口,但从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位颇工心计的人物。

    秦姓老人连忙说道:郝兄,有甚么高见?

    郝姓老人说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弟认为亚马再有通天本领,在江湖中只是一匹野马,一名浪子以秦兄的身分地位,屈尊坠贵,要找他真不容易,咱们这样胡乱跟着乱转,只怕水远也找不到他

    秦姓老人道:我就是为了这个心烦,但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郝姓老人道:不难,欲知入山路,须问山中人。

    秦姓老人冷冷一嘿道:谁又是山中人?

    郝姓老人眼角一瞟那放作潇洒的杨柳风,低声道:俗话说物以类聚,咱们要想能找到那个叫亚马的,只怕还得从此人身上着手。

    秦姓老人微微一征,说道:郝兄,可是要我红石堡跟这种无耻小人合作论交。

    郝姓老人摇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法,小人也有小人的长处,咱们只要用其所长,戒其所贪,凡事谨慎些,又何惧小人。

    秦姓老人沉吟道:这个

    另外那人道:小弟赞同郝兄的主意,欲成大事,便不能太拘于小节但不知郝兄准备如何着手?

    郝姓老人道:如果秦兄也愿意,小弟自有安排。

    秦姓老人点头想了想,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赞同,就照郝兄的主意试试看吧。

    郝姓老人微微一笑,扬声道:杨公子!

    杨柳风正低头吃面,听见呼唤,连忙放下筷子,含笑起身道:三位老爷子,是叫区区在下么?

    郝姓老人道:不错,杨相公若吃饱了,请过桌一叙如何?

    杨柳风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忙取出丝巾,媚态十足地拭了嘴和手,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欠身一礼,道:小生杨柳风,见过三位老爷子。

    秦姓老人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礼。

    郝姓老人摆手道:请坐。

    杨柳风刚落下半个屁股,看看秦姓老人面色,忙又站起,陪笑道:三位老爷子面前,哪有小生的座位?有甚么吩咐,小生恭聆教诲。

    郝姓老人道:不要紧,坐下来好说话。

    杨柳风嘿嘿干笑,还带忸怩。

    秦姓老人哼道:叫你坐,你就坐,还装甚么小脚?

    杨柳风这才连声称谢,斜着屁股坐了下来。

    他一落座,满店目光全都投向这张桌子,人人流露山惊讶之色,尤其屋角的河西双雄不但吃惊,简直感到震骇万分。

    杨柳风自己也深感诧异,定定神,才拱手道:三位老爷子呼唤小生,不知有何教言?

    郝姓老人点点头,道:杨公子,咱们虽然无深交,彼此早有所闻,红石堡主秦兄是位豪爽人,这位太极门的应长老,也布喜欢转弯抹角,至于老朽

    杨柳风笑道:三位老爷子威震三湘,小生早已仰慕久矣!

    郝姓老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最好不过了,咱们就直话直说,用不着虚套。

    杨柳风道:正是,小生也是个直心人,从不会兜圈子说假话。

    郝姓老人道:好,我要请问一件事,杨相公远来金陵,直有何贵干?

    杨柳风伸出右手小指和大拇指,嗳昧的笑道:老爷子何必明知故问,在座这些人,谁不是为了这位朋友?

    郝姓老人道:你可知道大家为甚么要找他?

    杨柳风耸耸肩,道:这个人各有志,小生就不便胡猜了。

    红石堡主沉声道:你自己找他为了什么?

    杨柳风沉吟了一下,说道:堡主这话,真把小生问住了,老实说,小生甚么也不为

    红石堡主道:这是甚么话?

    杨柳风凑过头来,压低声音,嗳昧笑道:三位老爷子可知道那亚马的外号叫甚么?

    郝姓老人一怔!道:他不是叫江湖野马么?

    杨柳风道:不,他还有另外一个外号

    郝姓老人奇道:另外一个外号叫甚么?

    杨柳风道:武林种马!

    郝姓老人一怔,道:种马?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无聊的名字?

    杨柳风道:只因他风流成性,见到女人就拖不动腿小生我,一时好奇,也来瞧瞧热闹而已。

    红石堡主哼道:你从苏北老远赶到金陵来,这些日子,每次必到,就为了瞧热闹?

    杨柳风笑道:所以嘛,我就知道堡主不会相信吧,其实,话又说回来,像三位老爷子这样百身分有地位的人,这些日子,不也一样在金陵城里花大钱吃小馆子,难道又有甚么特殊目的不成?

    红石堡主一怔!倒被他反问得答不出话来。

    旁边那位太极门姓应的长老接口道:实不相瞒,咱们三人远来金陵,可不是瞧热闹的。

    杨柳风故作惊讶道:那么,三位老爷王有什么目的呢?

    应长老道:目的也是想见见那位江湖野马亚马。

    杨柳风道:哦

    应长老道:咱们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找到亚马,至于详情,现在不能奉告,希望你杨公子能助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自当重谢。

    杨柳风目光流转,沉吟着道:三位老爷子望恩思,是要小生打听那江湖野马亚马的下落?

    应长老道:正是。

    红石堡主接道:你反正只为了瞧热闹,并无特别目的,这样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吧?

    杨柳风笑道:堡主言重了,长者命,不敢辞,小生纵然有事,也得暂时搁在一边,先替三位老爷子跑腿效力才是。

    红石堡主道:咱们也不会让你白跑腿,只要能见到那江湖野马你要甚么代价,尽管开口。

    杨柳风忙道:能为三位老爷子效劳,这是小生的荣幸,谈代价就太俗气了,不过,那位江湖野马宛如天际神龙,行综难觅,凭良心说,连小生也不知道怎样于能找到他

    郝姓老人道:你杨公子交游广阔,相识遍天下,道上朋友认识的多,消息总该比咱们灵通些!

    杨柳风苦笑道:老爷子明鉴,这年头,朋友愈来愈现实,没有利害关系,谁肯出力?

    郝姓老人道:要怎么样才会有人出力?你不妨明说。

    杨柳风故作沉吟道:这个嘛,三位老爷子都是聪明人,江湖上混混的朋友,为来为去,还不就是为了名利两个字

    郝姓老人道:好,须要多少钱?你说吧!

    杨柳风笑笑道:小生所谓的利字,并非指一般金钱。

    郝姓老人道:那是指甚么?

    杨柳风道:听说红石堡有一种独门圣药,名叫子母金丹如果秦老爷子舍得一盒子母金丹我想事情就好办了。

    三个锦衣老人听了这话,都不觉倏然变色。

    所谓子母金丹乃是红石堡百年来独门秘制的药九,功能活死人,生筋骨,号称天下第一圣药。

    红石堡对子母金丹的配方,一向珍惜性命,历代相沿,传子不传女,武林由人更视此药无价之宝,许多入梦寐以求,连瞧一眼都办不到,杨柳风居然欲得金丹为酬,岂非强人所难?

    郝姓老人和应长老都知道红石堡主绝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两人面面相觎,忧形于色。

    红石堡主脸上笼罩着一片寒霜,冷冷道:杨柳风,你这要求,未免太过分了吧?

    杨柳风站起身来,拱手道:小生也知道所望太奢,不过,要找江湖野马亚马的人也不少,秦老爷子若认为不值得,就当小生没有说过好了三位请宽坐,小生告退。

    说着,欠身一礼,离开了临窗桌子。

    红石堡主突然沉喝道:站住!

    杨柳风早知会有人唤住他,潇洒停步,转身为礼道:堡主,还有甚么吩咐?

    红石堡主神色凝重的道:我可以答应给你一盒子母金丹但不知你有没有把握找到这匹野马?

    杨柳风笑道:把握虽然说不上,小生自信已有寻找他的线索。

    红石堡主道:说出来听听。

    杨柳风却耸耸肩,道:这些线索,也可以说是小生半个月来,花费许多金钱和时间获得的一点发现,就这样说出来,岂非太冒失

    红石堡主取出一块鸡血红的小石,重重放在桌上,肃容道:这是本堡的红石信物,事成之后,你可以随时持此石揭,赴红石堡换取一盒子母金丹。不过,我也有两个附带的条件

    杨柳风道:堡主请说。

    红石堡主道:第一,从现在起,凡是有关亚马的任何消息,你不能再转告给其他人;第二,最迟五天之内,咱们要见到亚马,超过时限,这物便得追回。

    杨柳风笑道:一切遵照吩咐,老爷子放心吧。

    一面收起了红石信物,一面又坐了下来。

    郝姓老人和应长老都喜出望外,急忙催促道:杨相公,你有甚么发现?现在该可以谈了。

    杨柳风神秘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小生凭心血换来的收获,也是半个月来,细心观察得到的发现,我先说出来,供三位老爷子参考

    红石堡主不耐烦道:拣重要的说吧!

    杨柳风轻轻道:三位老爷子请回想一下,这些日子,咱们大伙儿在金陵城中吃的小馆子也不少了,譬如,第一次在南湖竹林小馆吃羊肉泡馍;第二次是在王府井巷小云轩吃水笼汤包;第三次嘛,在城外李凤姊小吃店吃锅贴酸辣汤;第四次

    红石堡主冷冷截口道:咱们要知亚马的消息,你尽说这些不关痛痒的事干甚么?

    杨柳风摇头道:这些都是关系重大的事,老爷子若认为无关痛痒,那就大错特错了。

    郝姓老人忙道:杨公子,有话但请说不必绕圈子。

    杨柳风道:刚才小生所说这些地方,都有一个相同的点,不知三位老爷子可曾注意到?

    红石堡主道:咱们只知道这些都是冷门小吃店,价钱贵得吓死人,除此之外,还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杨柳风笑道:这就叫做明察秋毫而不见车薪了,其实,三位老爷子忽略了最重要一件事

    红石堡主道:哪一件?

    杨柳风低声道:这些小吃店里,都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娃儿。

    三人不约而同哦了一声,目光都不期然转注到老板娘萧宝瓶身上

    可不是吗?眼前就是一间冷门小吃店,价钱贵得吓死人,柜台里也正是一位风姿绰约的俏寡妇。

    红石堡主喃喃道:咱们真是老糊涂了,竟没注意到这些巧合。

    杨柳风得意地道:小生已经仔细打听过竹林小馆的闺女名叫翠花;小云轩的老板娘叫小红,才三十出头;李凤姊更是只有二十来岁,再加上今天这一位只怕不能算是巧合了。

    红石堡主道:若非巧合,又表示甚么意义呢?

    杨柳风道:这证明了一件事,咱们的一切举动,都是那匹野马,在暗中支使,而他却不愿出面跟咱们相见

    红石堡主道:这样说来,要找他!非希望渺茫?

    杨柳风笑了笑,道:小生却认为恰好相反,正因有些发现,要找他反而更容易。

    红石堡主道:你有什么打算?

    杨柳风道:如何打算是小生的事,老爷子只须信任小生,五天之内,必有佳音回报。

    红石堡主想了想,道:好吧,咱们就等你五天,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耽误了咱们的大事。

    杨柳风道:但是,小生要预先申明,眼下欲找亚马的人很多,难保没有人在暗中阻挠捣乱,小生只负责探听他的下落,无法保证他肯应跟三位老爷子见面,到时候,或许要劳动老爷子们亲自转移就教也难说。

    红石堡主道:那是自然!只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咱们愿意亲自去见他。

    杨柳风起身道:既然如此,小生告退了。

    红石堡主也不挽留,挥挥手站了起来,叫道:伙计,算账。

    宝钗连忙应声道:三位老爷子,一共六十两。

    红石堡主掷下二百两银子,道:连这位杨公子五位的账一起算,多下的不用找零了。说完,三人离座出店,扬长而去。

    宝钗捧着雪花花的银子,连连鞠躬道:小费四十两,谢啦!

    一碗面卖二十两银子,已是骇人听闻,小费一赏四十两,更是破天荒的豪举,难怪满店食客,个个目瞪口呆,却把宝瓶和宝钗两姊妹笑得嘴也合不拢来。

    杨柳风倒好像受之无愧似的,领着四名绿衣少女,施施然走出店门,边走边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可惜这么便宜的牛肉面,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他一走河西双雄也急忙起身,叫道:伙计,这是面钱

    丢下五十两一锭大元宝连十两银子找零也顾不得要,便紧跟着追了出去。

    其余客人一见,都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大叫道:伙计,收钱,收钱一个个都将整块银子抛在桌上,匆匆奔出店去。

    宝钗来不及收钱,急忙取来几只麻袋,大把银子往袋子里丢,转眼竟装了满满两大麻袋。

    客人全走了,只剩下那对喝面汤的老夫妻俩,兀自张大嘴巴,望着那成袋的银子发呆。

    也难怪,乡下人嘛,就算活一辈子,只怕也没见过许多银子

    入夜收店以后,宝瓶和宝钗连拖带推,才把整袋银子搬进卧房,用不着点灯,单是那闪闪耀眼的银光,已经把房间照得雪晃了。

    这笔横财,足够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她可以把店顶出,给宝钗几个钱,打发她另谋高就,或者索性发点银子,替她找个老公,就把面店交给小俩口去经营,自己乐得好好早几年痘顺。

    可是,自己人今年才二十多岁,难道就这样孤孤单单守一辈子寡,不替以后的日子打算打算么?

    想到将来岁月,就想到亚马,心里不觉就烦躁起来

    自从死鬼去世以后,这些年来,自己一缕芳心,早已系在他身上,偏偏冤家竟装痴扮傻,总没有半句实心话儿。

    相识多年,自己对他可算得温柔体贴,千依百顺,谁知道冤家却总是半真半假,若即若离,看似有情又无情。

    宝瓶也知道亚马是个风流种子,相好的不止自己一个

    这些,她都不抱怨,她只怨自己不能以万丈柔情,使顽石溶化,浪子回头。

    一念痴迷由衷起,面对这雪花般的银子,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钱!钱有甚么用?再多金钱,也买不到情人的心。

    宝瓶长叹了一口气,顺手将麻袋推到床底,懒洋洋栓上房门,决心不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忙累了一整天,该舒舒服服洗个澡,洗净满身汗汗污,也涤去心中烦闷。

    她解卸罗衫,让自己浸沉在温暖的浴盆里,正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这片刻的舒畅

    突然,窗上一声轻响,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宝瓶急忙扯过一条浴巾,匆匆里住身子,低喝道:是谁?窗外无人回应。

    宝瓶心里狂跳喔道:亚马,不许胡闹,当心宝钗还没睡熟

    话未毕刷地一声,一束绳圈忽然穿窗而入,套住了她的身体。

    接着,绳圈一紧,已将她拖离浴盆。

    宝瓶急了,沉声道:亚马,快放开我,不然,我可要叫啦

    绳圈将她拉过来,趺入一个大男人的怀抱中

    全身仍是湿答笞地,就与那个大男人一起跌到床上

    果然是亚马!该死的亚马,为甚么要我这样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千百句责骂却说不出口,也来不及说出口,樱桃小嘴就被他的热吻堵住

    宽大的手掌游走周身抚慰得令人心悸

    厚实雄伟的身躯就已经压了上来

    芳心与肉体全部被他攻占

    强而有力的冲击令忍不住的全身痉挛,大声呻吟

    晶莹洁白的躯体上,有晶莹闪亮的汗珠,那是刚才与亚马一场激情肉搏,抵死缠绵的结果

    刚刚才在楼上的床上摆平了姊姊宝瓶,现在又在楼下的房间摆平妹妹宝钗

    亚马望着这个年轻、纯雅却多情的女孩,心中有些微感叹。

    这一对并非亲姊妹的姊妹花,每次到这里来,都必须两露均沾,不可厚此薄彼!

    有人在轻轻敲门,宝钗并未睡着,立刻应道:门没有闩。

    是宝瓶推门进来,赤裸着身子只围了一张薄薄的被单,叉手向亚马道:这女孩,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后面还跟着那个陈秀秀。

    亚马道:咦?她不是在堂屋里坐得好好的么?

    宝瓶道:我听到堂屋有声音,本来还以为是闹小偷

    秀秀指着亚马,嗫嚅道:我是他带来的

    亚马笑道:我正想拜托你二人这件事

    她挪动一下身于,将宝钗往旁边挤挤,空出一些位置,伸手拍拍床铺,道:你先上来,我再告诉你

    宝瓶扔掉被单,挤到床上去,亚马左拥右抱,亲了这个再亲那个。

    宝钗笑骂道:你倒会享齐人之福

    宝瓶亦道:两个不够,居然又弄一个来

    亚马深深叹口气,摆脱她们坐直身子,道:这正是我烦恼的地方,有时候我真想一走了之,永不再现身

    宝钗急忙拉住,道:不行!

    宝瓶亦拉住,道:不要!

    亚马道:又弄一个来,不是会惹你们呕气么?

    宝瓶叹道:好吧,我们不呕气就是

    宝钗亦叹道:你却绝对不可以不理我们!

    宝瓶望着仍站在门口的陈秀秀,道:说吧,这女孩是怎么回事?

    亚马伸手将秀秀牵在手中,将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道:你们三个,将那三箱资金,连同你们今天卖牛肉面的钱,一起收了,到昌黎孤儿院,去投靠华芳姊姊,全心全意协助她,好好以爱心照顾那些孤儿!

    宝瓶道:你呢?你还要去流浪么?

    亚马道:不错,我还要四处去流浪,尽量再去多找些黄金白银

    秀秀忍不住插口道:你有那三箱黄金,还不够么?

    亚马道:你知不知道我除了昌黎之外,另外还有平阴、应天、祁门、安顺、承德,一共六所孤儿院,总共皈养了两千多名孤儿,要给他们最好的生活环境,要给他们最好的教育照顾,每年须要多少钱?

    宝瓶叹道:你真是太辛苦啦

    宝钗亦叹道:你这样辛苦弄钱,可不能昧着良心,不择手段

    亚马挺胸道:这就是我值得骄傲的地方,我在外面混来混去,当过流氓,做过保镖,客串杀手,当过帮主,唯一没做过的就是昧着良心的混蛋!

    宝瓶掩口笑道:所以你在外面混来混去,只混到一个江湖野马的外号,即不褒,也不贬

    亚马道:还混到一大堆仇人,一大堆朋友!

    宝钗接口道:一大堆女朋友!

    亚马道:不是女朋友,是一大堆女情人!

    秀秀道:所以你才叫武林种马?

    亚马匆匆披衣而起,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道:你说得对极了

    一声再见他已穿窗而出,投入夜暗中去了

    才一落地,亚马就心生警觉,站立不动

    果然从街角四下暗处,走出四名少女。

    那四个女的,一式翠绿色的紧身衣裙,腰系长剑、个个丽质天生,貌美如花。

    为首的一名少女行礼道:我家公子有事求见亚马大侠

    亚马皱眉道:你家公子是谁?那少女道:我家公子姓杨,草字柳风,乃是柳下惠的柳,风花雪月的风。

    亚马道:哦,原来是风公子。

    那少女忙纠正道:不不不,是杨公子!

    亚马道:杨公子不认识!

    那少女道:去见了面就认识啦!

    亚马道:无缘无故,我干么要去跟他认识?

    那少女道:我家公子门路很多,跟他认识了,可以介绍你赚很多钱

    提到钱,亚马的兴趣就来了,同时又挤挤眼睛道:也可以多认识四个美女!

    四名少女一起吃吃而笑,道:五个!亚马一怔!道:你说甚么?

    那少女道:你要不要来?

    亚马似乎已被香风薰醉,道:要,当然要

    转过街角,就有一辆又高贵、又华丽的马车。

    晶亮的黑漆勾着金色的线条,车门、车个都有紫红的绒布帘。

    车前,车后都装饰着鲜花,还没有走近,就已香味袭人

    亚马暗叹这样的香车,如果再配上绝色美女,才是人生绝妙享受!

    还没有走近,就已听到车内传来又娇又甜的声音道:亚马大侠还不上车么?

    一听这声音,亚马就知道车上己坐了一位绝色美女,他心中不由惊喜,毫不犹豫,登车而上。

    这才发觉车上坐着的,兄是一位少年公子哥儿,顶多只有二十岁年纪,瘦瘦高高的个子,穿一件大红大绿绣花儒衫,手执一柄折扇,不时一收一合,故作潇洒状。

    其实就算他不故作潇洒,这少年公子的模样儿倒也挺俊,只是眉宇之间,隐约透着几分女性的媚气而已。

    车厢不大,只有并排的两个位置,亚马只能挨着他坐下。

    才一坐下,车已启动两匹纯白骏马拉着,缓缓而行

    四名少女,二人坐上车辕,负责驾车,另二人则骑着骏马,左右护送

    那少年公子开口道:久闻亚马大侠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亚马只好客套回答:风公子见召,有何指教?

    杨柳风吃吃笑道:小生姓杨,不姓风。

    亚马急忙改口:杨公子好会享受。

    杨柳风挨在他身边,挤着他笑道: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及时行乐,切莫蹉跎!

    好甜美的嗓音,好薰人的体香,娇柔的身躯挤在身上,亚马退无可退,让无可让,不禁苦笑道:我号称武林种马风流一辈子,却从未尝试过相公的滋味

    杨柳风一怔!立刻坐直了身子,呕道:你说甚么?你说我是相公?

    亚马道:你不是么?

    杨柳风道:人家我只不过是自小被当做儿子养,自小就喜欢作男生打扮,人家我,是道道地地,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亚马亦怔道:是么?

    杨柳风牵他的手到胸前,道:不信,你摸摸看!

    亚马一摸,果然柔软,但是仍坚持道:这也不准,除非伸手进里面摸

    杨柳风俏脸一红,并未反对。

    亚马才有几分相信,这就老实不客气,探手而入,果然接触到温暖滑腻的肌肤,果然摸到一双高耸坚挺的肉峰

    杨柳风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颤,嘤咛一声,连坐都坐不直,倒在他的怀中

    温香软玉抱满怀,亚马心中暗叹:难怪那少女说了一句五个原来是指她家公子本是女儿身

    亚马的手极有魔力,才三两下,这杨柳风就己溶化成了一滩软绵绵的糖,任由他肆无忌惮,上下其手了

    正在紧要开头,杨柳风奋力推开了他,坐直身子,道:你如果要,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

    亚马道:甚么时候?

    杨柳风道:先帮我做一件事

    亚马道:甚么事?

    杨柳风道:帮我拿到红石堡主的子母金丹!

    亚马惊道:子母金丹?那是江湖知名的疗伤圣品,他怎么舍得?

    杨柳风道:但是他已经答应了

    接着她将其中因由,详细说了。

    亚马怒道:原来是你出卖了我!

    杨柳风被骂得呆住,又泫然欲泣,道:那只是因为我娘受了伤,非要这红石堡的子母金丹才能救命,我本想以重金聘请你去偷,但是我没有钱

    她凄楚哀求道:我出此下策,情非得已,我又怕那红石堡主事后反悔抵赖,或是用假药打发

    杨柳风娇躯又投入他怀中,道:求求你帮我,我虽没有钱,但我可以身相献!

    她轻轻咬着他的耳朵道:坦白告诉你,我还是处子之身

    亚马听在耳中,几乎不克自持,却笑咪咪道:只你一个还不够,还要加外面四个

    杨柳风敲着他的脑袋骂道:你好贪心!

    亚马嬉皮笑脸道:没办法,我就是这个调调儿!

    杨柳风努力坐直身子,道:好,我答应

    亚马也坐直身子,然后伸手入怀中,不知道沾了些甚么黏答答的液体在指甲上,便开始往自己的左额角上划去

    随着指痕,那液体就在他额角留下一道痕迹

    才几秒钟而已,那液体就遇风而干,不见综影

    他的额角上却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就像是曾经受过刀伤一样

    杨柳风惊奇不已,道:你为甚么要这样?

    亚马却扬眉一笑,道:这样丑不丑?

    杨柳风叹道:这样看起来更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