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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两情相愿

    亚马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动了半天脑筋,也只是想保护那件东西,因为那件东西很怕水,渡江的时候,摆在你身上总比摆在我身上安全得多。

    金燕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掉在水里?说不定我比那件东西更怕水。

    亚马道:但那段距离却绝对难不倒你,否则你还有甚么资格叫金燕子?

    金燕子道:你当时又怎能断定我会在半路等你?万一错过了,你的安排岂非完全落空?

    亚马道:如果你连我要走的路线都估不准,你还有甚么资格拿我三成?

    金燕子哼了一声,又道:那么过江之后呢?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追得上你?万一走失了,你岂不要落个人财两

    说到这里,突然收口。

    小丁当却在一旁接口道:人财两空。

    金燕子狠狠的瞪他一眼,怒道:你闭嘴,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小丁当急忙低下头去。

    亚马笑了笑,道:我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江湖上让我甩不脱的人并不太多,你金燕子绝对是其中一个。

    金燕子这才撕了个鸡翅膀,得意的咬了一口。

    亚马继续道:更何况那时我要躲的根本就不是你。

    金燕子诧异道:哦?你在躲谁?

    亚马道:这附近有多少人在追踪咱们,难道你不知道?

    小丁当又已接道:没有一百,起码也有个八、九十人

    他怕挨骂,赶紧又闭嘴低头。

    亚马道:更何况我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也许那单毅城早已听了去

    金燕子道:哪句话?

    亚马道:我说到李老头的茶棚等你

    只一听到单毅城这名字金燕子就忍不住的有些发抖,亚马又道:所以现在李老头的茶棚铁定已挤满了人,咱们去了,八成又是一场全本铁公鸡,打个没完,哪有在这儿吃花子鸡来得舒服自在?

    小丁堂立刻道:对,对,我曾听胖七哥说,这种躲躲藏藏,避重就轻的本事,亚马大侠一向都极高明,连我胖七哥都对他无可奈何?

    金燕子叹道:连九城名捕丁月亭都对你无可奈何?想来你这个人必定狡诈得可以

    亚马笑咪咪道:心地却善良得很,否则丁月亭的脑袋早就不见了。

    金燕子呀然道:你还救过丁月亭的命?

    亚马道:救命倒不上,只不过放了他一马而已。

    金燕子看看亚马,又看看正在狼吞虎咽的小丁当,不由兴趣盎然道:我倒很想了解一下,你跟丁月亭的交情是怎么来的?能不能说来听听?

    亚马道:当然可以,你要听哪一段?

    金燕子道:又不是听说书,怎么还分段?

    亚马道:我跟丁月亭结识六年,发生过不少事情,每件事都极有趣,每件事也都使我们的交情更深一层,如果不分段,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金燕子笑笑道:好吧,你就先说第一段吧!

    小丁当也停住嘴,聚精会神的望着亚马,好像对亚马和他胖七哥的事也极感兴趣。

    亚马清理了一下喉咙,话说从头道:我跟丁月亭第一次打交道,是在六年之前的春天,那时他是九城总捕贺天保最倚重的助手之一,在京城附近已经有了点小名气

    金燕子截口道:那时你在干甚么?

    亚马道:我在干甚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大内正好遗失了一串价值连城的明珠,而那串明珠又正好落在我的手里。

    金燕子失笑道:如果你没去拿,那串明珠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落在你的手里呢?

    亚马也不理她,继续道:这件案子也正好交在丁月亭手上,于是我就跟他追起迷藏来,我东躲西藏的整整跟他斗了三个月,硬是无法将他甩掉。

    金燕子道:后来呢?

    亚马道:后来我被他逼得实在无路可走,只好躲进一个县城的大牢里。

    小丁当立刻接道:于是我胖七哥也追进大牢,把你堵在里面。

    亚马道:对。

    金燕子道:那串明珠呢?

    亚马得意的笑笑,道:其实那串明珠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藏在丁月亭的行囊中,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金燕子怔了怔!道:后来他有没有发现?

    亚马道:他自己当然不会发现,后来我看他实在可怜,而我也不愿为了区区一串明珠,将保定丁家祖孙三代都得罪光,我才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当时那家伙简直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感动得差点跪下去亲我的脚

    小丁当忍不住截口道:可是我胖七哥却说,当时你被他逼得连滚带爬,连尿都几乎尿在裤裆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亚马瞪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甚么嘴!

    小丁当也回瞪了他一眼,满不情愿的低下头。

    金燕子笑道:后来呢?

    亚马道:后来我把那串明珠卖掉了。

    金燕子愕然道:你不是还给他了吗?

    亚马道:不错,当时我是还给他了,他也拿回去销案了,可是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我跟丁月亭和那串明珠都有了情感有一天,一不小心,那串明珠又正好糊里糊涂的落在我的手里。

    金燕子听得哈哈大笑,小丁当却极不开心,保定丁家是驰名武林的名捕世家,丁月亭又是当代的菁英人物,如今被亚马一阵胡侃,丁家的人听起来当然很不是味道。

    亚马却得意洋洋的继续道:这只是第一段的前半段,精采的还在后面。

    金燕子道:还没有完?

    亚马道:早得很呢!

    金燕子道:后来又怎么样了?

    亚马道:后来案子自然又落在丁月亭手上,可是这次他却作梦也没想到那串明珠,早就被我吃光、喝光、花光转眼限期已到,丁月亭以办事不力的罪名琅当入狱,眼看着脑袋就要搬家,我的心又软了

    金燕子道:东西已经被你卖掉,你心软也来不及了。

    亚马道:我当时也只有死马当着活马医,千方百计的找了个高手

    金燕子好奇道:甚么高手?

    亚马做了个手势,小丁当一望而知,叫道:我知道,是偷中高手一定是神手司空玄!

    亚马道:不错,就是他。

    金燕子道:他凭甚么肯帮你?

    亚马道:因为我跟他打赌翻筋斗,他输了,只好帮我把那串明珠给弄了回来,连夜送回原来的地方。

    金燕子又道:原来的地方是不是宫里?

    亚马点点头,道:那些宫女、太监突然发现明珠失而复返,不免疑神疑鬼?有个太监头头更说是狐仙作祟不过无论如何,丁胖子的脑袋总算保住了。

    金燕子含笑瞟着他,道:想不到你这个人有的时候还蛮够朋友的

    亚马忽然神色一动,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道:可是有的时候够朋友也并不一定是好事,像那次我虽然救了他的命,却也毁了他大好的前程。

    金燕子道:哦?为甚么?

    亚马道: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丁月亭心性大变,开始结交武林人物,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愈来愈大,后来弄得不仅在京城无法容身,连各大城镇也都对他畏之如虎,最后才逼得他不得不跑到信阳来。

    金燕子恍然道:难怪名满天下的丁月亭,肯屈就一个边城小县的捕头,原来是被逼来的。

    亚马大声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如果当年不是我一念之贪,也就不会害他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就在这时,门外已有个人大笑道:好小子,你终于说实话了。

    金燕子神色一变,小丁当也霍然跳了起来。

    敞笑声中,一个身形肥胖,笑脸如弥勒的人,已昂然而入。

    只见他龙行虎步,神气十足,衣着也显得十分考究,不仅剪裁缝制得非常合身,质料也极高贵。

    腰畔刀鞘上镶有的几颗宝石,颗颗俱是上品,相信任何人见到他,都一定以为他是哪家大镖局的大老板,但他的身分,却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而已。

    小丁当忽然变得就像只碰到猫的老鼠一般,连声音都走了样,畏畏缩缩的叫了一声:胖七哥。

    金燕子也已紧握住刀柄,将半个身子藏在亚马背后,只因为丁月亭的出鞘一刀,在武林中是很有点名气的。

    可是丁月亭的双手却一直背在身后,既没有拔刀的意思,也没看小丁当一眼,只挺着肚子,翘着咧着笑嘴望着亚马,那副神情,好像得意的不得了。

    亚马微笑道:胖弥勒,你跑来干甚么?

    丁月亭道:来听你忏悔的。

    亚马道:我甚么时候忏悔了?

    金燕子道:咦?你刚才不是说了真话?

    亚马干笑两声,道:有的时候朋友为你奔波办事,你总得说两句好听的让他开开心,你说对不对?

    丁月亭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为你办事?

    亚马道:你总不会是专程跑到这间破庙,来拜山神的吧?

    丁月亭满脸的笑容立刻变成了苦笑,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帕,小心的铺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亚马对面,不断摇着头道:你这匹野马,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外面已被你搞得天翻地覆,你还有心情抱着妞儿在这儿吹牛,我真服了你!

    亚马忙道:丁兄,当心祸从口出,这女人气量狭得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金燕子果然脸孔已经涨红,眼睛也瞪起来,一副随时都可能拔刀的样子。

    丁月亭急忙往后闪了闪,满脸陪笑道:你就是金燕子?

    金燕子凶巴巴道:是又怎么样?

    丁月亭道:嗯,江湖上传言倒也不假,长得果然不赖,只可惜太凶了点儿。

    金燕子冷冷道:你这人嘴巴虽然不干不净,眼光倒还不差。

    丁月亭昂首一阵大笑,突然伸手一拨,小丁当已跌坐在他身旁,怀里一团零乱的绳索也已落在他手上。

    小丁当整个人都吓呆了,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丁月亭脸孔一板,恶声道:这是甚么?

    小丁当嗫嚅道:这这是绳索。

    丁月亭点头不迭道:哦?原来这是绳索,如果你不告诉我,我还当它是一条死蛇呢。

    亚马金燕子不禁相顾莞尔。

    小丁当急声辩解道:这是刚刚才用过,还没来得及收。

    丁月亭将绳索朝他脸上一丢,道:你离家不满一年,就把家规全忘了,这种吃饭的家伙,居然收也懒得收,你还算是丁家的子弟吗?

    小丁当急忙将绳索收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圈圈,手法灵巧熟练已极。

    丁月亭斜瞥了金燕子一眼,冷哼一声,道:转眼就能收好的东西,你竟说来不及,你究竟在搞甚么鬼?你在打甚么糊涂主意哦?

    小丁当垂着头,哭丧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

    丁月亭忽然一叹,道:平时你跟亚马大侠跑跑,我并不反对,起码也可以学点江湖经验,不过现在时机不同,你跟他凑在一起,不但帮不上他的忙,反而会影响他的脚程他现在正是逃命的时候,假如再让他回头照顾你,岂不等于害了他?

    小丁当忙道:是,是。

    亚马突然道:慢点慢点,难道我除了逃命之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丁月亭道:有。

    亚马振奋道:哪条路?你说!

    丁月亭道:你跟谁有仇,就把那件东西送给他。

    亚马叫道:这叫甚么路?

    金燕子道:就是嘛!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凭甚么白白送掉?

    丁月亭道:那么就赶紧逃吧,逃得愈快愈好。

    亚马沉默好一阵,道:外面的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

    丁月亭叹道:比你想像的还要严重得多。

    亚马道:严重到甚么程度?

    丁月亭道:如今不仅紫衣侯调兵遣将,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其他像大风堂、万剑帮、锦衣楼、丐帮、天地盟等有实力的大帮派,几乎全都出动最要命的是西厂也已派出大批高手,不但单毅城早已出现,据说他们的统领齐天寿昨夜已赶下来,你说情况够不够严重?

    亚马道:够。

    丁月亭道:那你还等甚么?再迟了,想走也走不成了。

    亚马沉默了一阵,忽然道:丁兄,依你看,我这次成功的机会占几成?

    丁月亭道:一成都没有。

    亚马双手一摊,道:既然如此,我还逃甚么?来,吃鸡!

    说着,抓起大半只花子鸡,撕了个鸡腿往丁月亭手中一塞,便大啃大嚼起来。

    不但金燕子和小丁当看傻了眼,连丁月亭也愣住了,手上拿着个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亚马边吃边道:喂?你们为甚么不吃?

    丁月亭哭笑不得的望着他,道:你这匹野马,你究竟有几条命?

    亚马比比手,道:一条。

    丁月亭道:你只有一条命,你还有胆子在这儿吃花子鸡?我看你是活腻了。

    亚马道:你放心,有你这种好朋友保驾,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丁月亭着急道:小马,你可不要搞错,我并不是不想帮你忙,而是这次事情太大,我无能为力啊!

    亚马道:哦?

    丁月亭稍许迟疑了一下,道:不过如果你不太贪心的话,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亚马道:请说。

    丁月亭道: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在这段期间绝对不能出错,否则神仙无救!

    亚马道:要躲多久?

    丁月亭想了想,道:最少也得五天。

    亚马道:五天以后呢?

    丁月亭道:五天以后你就有机会了。

    亚马道:甚么机会?

    丁月亭道:当然是成功的机会。

    亚马精神一振,道:说下去!

    丁月亭道:到时候各帮各派都已赶到,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去找紫衣侯了。

    亚马吃惊道:你叫我去找紫衣侯?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丁月亭得意的笑笑道:也不见得,紫衣侯一向以侠义自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能把你怎么样?杀你,他立刻会变成众矢之的,放你,他又不甘心唯一的方法,就是全力保护你,于是最危险的地方,也就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亚马道:可是紫衣侯为甚么要保护我?

    丁月亭道:因为他怕你落在别人手上!

    亚马想了想,道:嗯,有道理。

    丁月亭道: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了。

    亚马道:谈甚么?

    丁月亭道:当然是谈生意。

    亚马喜形于色道:好,好,想不到我江湖野马居然有机会跟紫衣侯谈生意,这倒有意思得很。

    丁月亭道:但你可千万不能大意,紫衣侯好应付,他身边的公孙策却很难缠,一不小心,就会落进他的圈套里。

    亚马道:这你倒不必耽心,只要那件东西不露相,他再难缠,也将我无可奈何?

    丁月亭猛地一拍大腿,道:对,这就是你的王牌,你善加利用吧!

    亚马把鸡骨头一扔,笑道:我就知道你这胖猴子的胖脑袋里,一定有点鬼名堂,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方法还真不错。

    丁月亭也笑呵呵道:还有件事情,你也千万不可忘记。

    亚马道:甚么事?你说。

    丁月亭道:如果这笔生意侥幸谈成,可不能忘了我这一份。

    亚马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只要金子到手,有你一份!

    丁月亭那胖弥勒似的肥脸上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闪着精光,道:金子到手才有一份?

    亚马道:到不了手,我许你再多也没有用

    丁月亭道:只要你亚马想要,没有到不了手的,怕只怕你故意放手

    亚马道:我答应你,绝不故意放手就是只要金子到手,不但你的少不了,连小丁当也有一份给他。

    小丁当大喜过望道:真的?

    亚马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

    小丁当道:甚么事?请亚马大侠吩咐。

    亚马道:相办法替我把蛇鞭魏苏和神手司空玄找来。

    丁月亭怪声叫道:找他们来干甚么?

    亚马道:人多好办事。

    丁月亭道:他们能帮你甚么忙?神手司空玄那两套,只能骗骗小孩子,蛇鞭魏苏更没用,他娘那间客栈目标太大,你不能住,他那条鞭子也只能赶赶马匹,至于他手下那百十辆马车,更是派不上用场,你找他们来,岂不是糟塌粮食?

    亚马笑嘻嘻道:如果是拉金子呢?

    丁月亭哈哈大笑道:拉金子?你别逗了,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准备车子了,我看你还不如干脆准备几块尿布算了。

    亚马怔了怔!道:准备尿布干甚么?

    丁月亭道:等你跟金燕子生下孩子的时候用啊!

    话刚说完,只见寒光一闪金燕子的短刀已然横削过来。

    丁月亭体型虽胖,动作却灵敏无比呼地一声,人已翻了出去,凌空一个筋斗,不但将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同时也把被金燕子短刀削断的一块鸡腿咬在嘴里。

    身体缓缓由壁上滑落,口中的鸡腿也吞了下去。

    突然,他的脸色变了变,道:金燕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老实话?

    金燕子横刀而立,怒目不语。

    丁月亭道:你自从赏了单毅城那一下之后,你这把刀有没有洗过?

    亚马听得哈哈大笑,小丁当在一旁偷笑不已,最后连金燕子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丁月亭连连摇头道:这女贼实在厉害,说干就干,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亚马笑道:这次你可不能怪我,我可是早就跟你打过招呼。

    金燕子冷哼一声,横眉竖眼道:丁月亭,我警告你,下次你再敢出言无状,就没这么便宜了。

    丁月亭忙道:好吧,算我怕了你,总可以吧?

    金燕子唰地一声,还刀入鞘,临坐下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丁月亭在他昂贵的衣服上打理一番,道:我们要先走了,你们也赶快准备开溜吧

    小丁当最怕跟丁月亭在一起,闻言不禁大吃一惊!道:我我们?

    丁月亭横眼道:对,我们的意思就是我和你。

    小丁当急道:可是我还要替亚马大侠办事啊!

    丁月亭道:既然要办事,就该早点走,还泡在这里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小丁当已窜出庙门。

    丁月亭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又伸手凌空一抓,铺在地上那块雪白的手帕已飞起来,缓缓飞入他的手里。

    金燕子骇然望着亚马,道:这是甚么功夫?

    亚马淡淡一笑,道:八成是从神手司空玄那儿偷学来的戏法。

    丁月亭嗤之以鼻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你错了,老实告诉你,这是我苦练半年才体会出来的,司空玄那两手算甚么?差远了!

    说完,胖头一甩,昂然阔步而去

    亚马摇头叹道:真不知这个胖子说的是真?还是假

    金燕子道:是真是假,先躲一躲再说。

    亚马一面笑着,一面伸出了五个手指,道:躲五天?有甚么地方可以躲五天的?

    金燕子道:有。

    亚马立刻道:甚么地方?

    金燕子甚么话也没说,只朝后上方指了指。

    亚马朝后上方看了一眼,后面是座耸峻山岭,看来颇难攀登

    只要越过山头,就是凤镇,只要到了凤镇,两人就有了藏身的地方。

    因为田大姊在凤镇是个很有权势的人,她也刚好是金燕子最知己的朋友。

    山路崎岖,举步艰难,但金燕子却愈走愈起劲,脸上也充满了兴奋的神色,仿佛一个离家已久的游子,突然走上了归乡的路途。

    亚马从她的表情里,很快就已体会出这种味道。

    过去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但在他的感觉里却没有兴奋,只有惆怅。

    所以他很羡慕金燕子也暗自替她高兴,因为能有个田大姊这样知己的朋友,也等于有个亲人,总比他这种无根浮萍般的浪子幸运得多

    时近正午,两人终于踏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亚马已经疲惫不堪,金燕子也已香汗淋淋,她一边擦汗,一边松开领口,露出了白嫩的粉颈,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亚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金燕子立刻横眼道:我看你的精神还蛮不错嘛!

    亚马干笑两声,道:爬到山顶大概还没问题。

    金燕子冷笑道:只爬到山顶有甚么用?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而且下山之后,少说还有四、五十里,你是不是想叫我背你?

    亚马忙道:那倒不必

    接着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过了山就到,没想到还有那么远的路。

    金燕子冷冷道:所以我奉劝阁下,最好是闭上你的眼睛,好好养一养精神吧!

    亚马没等她说完,就忽然躺了下去,以手撑地,双脚齐出,竟将金燕子轻盈的身子蹬得飞了出去。

    金燕子又惊又气,她作梦也没想到亚马会选这种地方向她下手!

    才一着地,短刀已在手中,刚想冲回去与他一拼,忽然发觉一张巨网自天而落,刚好将亚马罩在网里。

    四周树摆枝摇,四条灰衣人影分从四棵树上现身,齐向亚马砍下。

    金燕子不暇细想,便已掠起,身在空中,两柄飞刀已疾射而出,同时连人带刀也已扑进一名灰衣人怀中。

    惨叫连声,刹那间已躺下三人,最后那人一看情况不对,转身便逃,金燕子手腕一抖,又是一柄飞刀射出,那人奔出三丈多远,终于扑面栽倒。

    亚马坐在网里,不禁拍手大叫道:好身手,又快又狠,不愧是令人闻名丧胆的金燕子!

    金燕子笑了笑,突然短刀在亚马脖子上一架,道:你怕不怕?

    亚马呆了呆,道:你这是干甚么?

    金燕子甚么话都没说,只将手掌伸到亚马面前,手指几乎碰在他的鼻子上。

    亚马也甚么话都没说,从怀里取出在农舍中抢过来的那块棉袄,乖乖交在金燕子手上。

    金燕子翻看了一下,狠狠往地上一摔,道:亚马,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亚马笑笑道:金燕子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江湖野马不是个傻瓜,对你这种女人,我会不防你一手?经过整整一个上午,我还会把那件东西摆在身上?

    金燕子眼睛一瞪,道:说,把它藏在哪里?是不是刚才那个山神庙?

    亚马道:你一直都在我旁边,我有时间藏吗?

    金燕子想了想,猛一点头道:嗯,你一定是转给了丁月亭!

    亚马淡然道:也许是小丁当

    金燕子死盯着亚马,磨牙咬唇,久久不语。

    亚马道:好在这两个人你都认得,你杀了我,可以去找他们谈谈,如果在小丁当手上,说不定他会连人带那件东西通通送给你,可是万一在丁月亭手里,那可就麻烦了。

    金燕子冷哼一声,道:有甚么麻烦?我就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

    亚马淡淡一笑,道:他的确没有三头六臂,他只不过是个出了名的胖猴子勾魂弥勒而已,而且是个标准的铁公鸡,你就算连人都贴上去,他如果肯分给你一成,已经算你走运了。

    金燕子又想了想,突然冷笑道:亚马,你少唬我,那件东西不可能在丁家叔侄手里,也不可能藏在山神庙,铁定还在你身上。

    亚马笑笑道:你既然这样有把握,为何不干脆给我一刀?

    金燕子道:我在考虑后果问题。

    亚马道:你能够想到后果问题,足证明你这人还不算太笨,但好像也不算太聪明,因为聪明人做事至少也会替自己留一条退路。

    金燕子道:你是说我这样做是自截退路?

    亚马道:不错,你不妨仔细想想,万一你失手给我一刀,而那件东西又不在我身上,你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金燕子沉默不语。

    亚马立刻接道:所以我劝你赶紧把刀收起来,这件事就只当没发生过一样,至于我答应你的话,绝对算数,只要金子到手,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就算你死掉,我也会把它塞进你的棺材里。

    金燕子斜着眼睛想了半晌,才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不过你得记住,如果你敢跟我耍甚么花样,你这辈子就别再想有好日子过。

    亚马道:你为甚么要不相信我?刚才网子罩下来会罩到谁?我只要一走了之

    金燕子不等他说完,手起刀落!

    唰的一声,网上多了个洞!多了个足可以使亚马钻出来的洞

    亚马钻了出来,却连理都不理她,展开脚程,继续往山上攀去

    山顶上有个小小的凉亭,由于年久失修,亭顶上的茅草早已剥落,亭柱也已腐蚀不堪,只有几张石凳和一面石桌,依然保持完整。

    亚马回头没看见金燕子跟上来,心想:女人真麻烦,一定是到树后草丛去解放去啦

    亚马只好等等她,也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舒舒坦坦地往石桌上一躺,虽然时有冷风吹过,但阳光当头而下,仍然有些温暖的感觉。

    他只希望金燕子迟一点上来,让他能多休息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已在似睡非睡中,突然坐起来,举目四顾,山顶上冷冷清清,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金燕子呢?以金燕子的脚程,落在他后面已是怪事,不可能过了这么久还没上来,莫非出了毛病?

    他手掌轻轻在石桌上一撑,人已跃出凉亭,走到来路上一瞧,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金燕子正直挺挺的睡在距离不远的斜坡上,睡得好像比他刚刚在石桌上还更舒服。

    亚马生怕吓着她,轻声喊道:金燕子还没有休息够吗?

    金燕子没有应声,连动也没动一下。

    亚马笑笑道:怎么?是不是走不动了?要不要扶你一把?

    金燕子依然不动,鼻子里却已哼了一声。

    亚马故意叹了口气,道:女人嘛,就该乖乖在家煮饭抱孩子,何必在江湖上走动,岂非自讨苦吃!

    金燕子忽然叫起来,道:放屁,都怪你方才蹬了我一脚,否则伤势也不会发作得这么快。

    亚马怔了一下!道:你受伤了?

    金燕子道:受伤了又怎么样?你高兴是不是?

    亚马道:我为甚么要高兴?

    金燕子道:你现在可以独吞了,再也不必耽心随时会有人给你一刀了。

    亚马又是一怔!道:你为甚么会随时给我一刀?假如你想杀我,刚才不就是个大好机会,你为甚么没有动手?

    金燕子狠狠道:那是因为我还没见到那件东西,只要东西到手,你还怕我舍不得宰你吗?

    亚马道:我跟你非但无冤无仇,何况又有了肌肤之亲,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真的下得了手?

    金燕子道:我为甚么下不了手?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可爱?你要搞清楚,我是金燕子可不是玉玲珑!

    亚马诧异道:你连玉玲珑的事都知道?

    金燕子狞笑道:我当然知道,老实告诉你,我就是杜老大重金聘来杀你的第十二个杀手。

    亚马不禁吓了一跳!幸亏有那件东西保命,否则只怕脑袋早就不见了。

    他愣了半晌,才道:所谓重金,究竟是多少?

    金燕子道:三千两黄金。

    亚马苦笑道:想不到我江湖野马的头居然值三千两金子早知如此,我干脆自己提去卖给他算了。

    金燕子突然叹了口气,道:三千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但跟你那批金子比起来又算得了甚么?只可惜我已经无法消受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以手捶地,一副痛惜不已的模样。

    亚马瞧她的举动神态,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可是那种悲痛的语气,却又不像装出来的,心里不免有些奇怪?忍不住大步走了上去。

    金燕子急忙滚出很远,匆匆拔刀,疾声道:你想干什么?

    亚马道: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势。

    金燕子短刀乱挥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看!

    其实在她滚动时,亚马就已发现她大腿后面的裤管上,已有血迹渗出,她原来睡过的那块枯草地上,也有一片血痕。

    亚马拔取一撮枯草,轻轻嗅了一下,骇然道:毒,你中了毒!

    金燕子叫道:中了毒又怎么样?

    亚马道:你甚么时候跟唐门的人交过手?

    金燕子道:为甚么一定是唐门的人,难道别人就不会用毒?

    亚马想了想,忽然道:难道是单毅城?

    金燕子恨恨道:对,就是那个千刀杀的死王八蛋,他把我害惨了,眼看就要到手的一百万两金子,就这样泡了汤。说完,竟已痛哭失声。

    亚马怔怔的望着她,只感到这个女人既可恨、又可怜。

    这些年来,他曾经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但像她这种又贪心、又狠毒的,却还是第一次碰到。

    过了很久金燕子的哭声才渐渐静止下来。

    亚马这才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懊恼,就算你有了那件东西,金子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到手的,说不定最后连命都赔掉。

    金燕子猛一抬头,道:那是你笨,在我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亚马摇着头,苦笑道:你以为五天之后,信阳真的会安全吗?你以为跟紫衣侯的生意就那么好谈吗?

    金燕子道:我为甚么要到信阳?我为甚么要去找紫衣侯?难道我就不会在田大姊家里躲个一年半载,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慢慢去搬吗?

    亚马失笑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你以为江湖上都是死人?别说你躲在田大姊家里,就算你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他们也会找到的。

    金燕子道:你错了,只要我把坑挖得深一点,把你的容貌先毁掉再埋起来,他们就永远找不到了,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

    亚马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惊愕之余,也不禁奇怪,这女人为甚么把这些话告诉他?她的目的是甚么?

    金燕子已冷笑道: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甚么把这些话告诉你?

    亚马不得不服气道:我正想向你请教。

    金燕子恨声道:我只想告诉你,我比任何人都聪明,只是运气太坏罢了。

    亚马呆了呆,道: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神,只是要告诉我你是个聪明人?

    金燕子道:不错。

    亚马吸了口气,道:金燕子如果你这次真的死掉,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金燕子道:当然是中毒死的。

    亚马道:错了,是笨死的!

    金燕子居然没生气,只惨笑道:你一定认为我该求你救救我,起码也应该拜托你把我背下山去。

    亚马道:对,到了山下,多少总有个活命的机会。

    金燕子摇首道:就算你肯,你也未必办得到,这条小路远比你想像中难走得多。

    亚马道:我可以赶到凤镇叫出田大姊来救你,只要多带些人来,总会有办法将你弄下山

    金燕子叹道:来不及了,我现在毒性已经散开,最多也只能活个两三个时辰,除了单毅城的独门解药之外,神仙都救不了我,何必给连当归和人参都分不清的田大姊徒增麻烦。

    亚马也不由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是想帮你也没用了。

    金燕子摇着头,挥手道:你走吧,你只要对田大姊说是金燕子的朋友,她一定会好好接待你的。

    亚马呆立了一阵,不再吭声,掉头而去

    金燕子合上眼睛,眼角已沁出了泪珠

    日影偏西,山风渐起。

    昏睡中的金燕子突然被冻醒过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仔细一看,立刻吓呆了。

    原来她身旁正站着四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灰衣,就好像方才在山腰上杀死的四个人复活了一样。

    她愣了一阵,刚想挣脱四人的包围,却发现早有四柄剑指在她的胸口。

    站在她右首的是个刀疤大汉,他的剑比一般的宽,也比一般的短,所以距离她也最近。

    他笑起来刀疤掀动,显得格外恐怖。

    金燕子立刻想起了这个人,这人是江湖上出名的快剑,人称闪电剑姜酉,也是大风堂里有名的高手。

    她对这人印象深刻,因为他脸上那条刀疤,正是她两年前的杰作。

    姜酉不但剑快,说起话来也快,他狞笑着道:金燕子还记得我吧?

    金燕子冷笑道:你脸上那条疤愈来愈像闪电了,我看你也别叫闪电剑干脆叫闪电疤算了。

    姜酉笑得更恐怖,道:咱们大风堂那四个高手,是不是你杀的?

    金燕子道:你错了,不是四个,是八个。

    姜酉怔了怔!道:八个?

    金燕子道:对,再加上你们四个,不正好是八个吗?

    姜酉惊慌四顾,见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道:你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吹大气?说!那个亚马呢?在甚么地方?

    金燕子眼睛一翻,道:他又不是你爹,他在哪里,关你屁事?

    姜酉笑了笑道:那小子难缠得很,你不是他的对手,我看八成是被他甩了吧?

    金燕子道:你管得着吗?

    姜酉突然脸色一沉,道:我当然管不着,不过你杀了我们的人,我就得把你这颗脑袋提回去交差,这是我们大风堂的规矩,我想你也该知道。

    金燕子一副蛮不在乎的语调道:请,反正姑奶奶已经活不久了,有脑袋没脑袋还不是一样!

    姜酉听得微微一怔:活不久了?

    从上到下重新打量她,突然在她大腿后面按了一下。

    只痛得金燕子闷哼一声,眉眼口鼻整个挤在一起。

    姜酉看了看手上的血色,恍然道:哦!难怪你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原来是中了毒。

    金燕子狠狠道:如非你姑奶奶中了毒,早就把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给宰了,还轮得到你们在这儿耀武扬威。

    姜酉突然还剑入鞘,慢慢蹲下来,唉声叹气道:那小子哪一点比我强?你为他杀人拼命,他照样在你身上下毒手你金燕子也未免太没眼光了,怎么会看上这种无情无义的人?

    金燕子道:姑奶奶喜欢他,就是看不上你,你能怎么样?

    姜酉又叹了口气,道:你虽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你这个仇,我替你报你尽管放心,就算他长出翅膀,也飞不出我们的掌心。

    金燕子呸道:你他妈的又不是我儿子,要你来尽甚么孝心!

    姜酉随她叫骂,丝毫不以为憾,随手将剑往地上一插,色眼眯笑道:我知道你嘴上讲的虽狠,心里却一定很感激我,而且一定想在没死之前,好好回报我一次,对不对?

    金燕子狠狠啐了一口,道:放屁,我凭甚么要回报你?

    姜酉不再理她,朝那三名高手挤挤眼,色迷馋涎,道:你们到上面守着,我要跟金燕子谈谈别情

    那三名高手赤道:等你吃饱喝足了,能不能给咱们也尝尝鲜?

    姜酉大方道:当然,当然快去,快去!

    那三人立刻收剑,嘻嘻哈哈的往上走去。

    同时,姜酉的手指已经落在金燕子的衣襟上。

    金燕子又惊又急,双手一阵乱推抗拒,只可惜她已力道全失,对姜酉根本已不构成威胁。

    姜酉动作极快,转眼已将金燕子的钮扣全部解开,里面透出了一件大红肚兜,肚兜上绣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图。

    金燕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死王八蛋,你竟敢趁你姑奶奶之危,你他妈的是人?还是畜牲?

    姜酉笑嘻嘻道:是人还是畜牲,少时即知分晓?

    金燕子气得几乎晕过去,两手四处乱抓,只希望能抓到她那柄短刀,可是那柄短刀早已被人抛在一丈开外。

    姜酉手指蜿蜒而下,已经到了她的腰腹之间

    金燕子只觉得全身有如爬满了毛虫,泪珠登时如雨水般的滴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三声惨叫。

    姜酉反应奇快,抓剑腾身,一气呵成,闪电般朝山顶掠去。

    金燕子也急忙连滚带爬,爬向那柄短刀。

    一阵兵器交鸣过后,四周一片沉寂

    闪电剑姜酉的身手她绝对清楚,那亚马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她宁可死,也不愿被姜酉碰一根手指头!

    金燕子费尽全身力气,总算将那柄短刀抓在手里,刀身一揉,雪白的颈子已凑了上去

    突然间,背后伸出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手指就像一把钳子,适时将刀锋夹住!

    金燕子回首一看,竟是亚马去而复返!

    一时仿佛见到亲人一般,一阵悲从中来,往他身上一扑,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亚马稍许迟疑了一下,终于将她拥入怀里,轻拂着她凌乱的头发,哄拍着她,道:好了,现在甚么事都没有了

    金燕子哭了很久,才发觉他的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挣出他的怀抱,瞪着泪眼道:你又回来干甚么?

    亚马苦笑着道:送点吃的给你,免得你死后变成饿鬼。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小包打开,里面全都是药草。

    金燕子感动得眼泪又流下来,呜咽着道:原来你是去替我采药的?

    亚马拣了几种药草,丢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叹道:我知道这些药救不了你的命,但至少可以使你多活几天,只要有时间,就有机会要活命的话,就赶快吃吧!

    他弯下腰来,将嘴凑上去

    金燕子赶紧将自己的嘴迎上来,与他吻上

    亚马就趁机将药草哺入了她的口中

    两人越过山顶,沿路而下。

    金燕子伏在亚马背上,她的背上除了那柄短刀之外,又多了一把剑。

    姜酉的那把闪电快剑。

    乌黑的剑柄,不停的在她眼前摇晃,不由勾起她心中一个莫大的疑团?

    姜酉在江湖上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他的三十六路闪电剑法,快捷辛辣无比,一般武林人物绝非他的敌手,想要三招两式击败他,纵是一流高手,只怕也不太容易。

    而亚马只不过是关洛道上的一个小人物,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将鼎鼎大名的闪电剑姜酉致于死地?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他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又何必被山口组追得如此狼狈?

    金燕子愈想愈奇怪,忍不住敲敲他的头,道:喂,我想问你一件事?

    亚马缩头叫道:金燕子在你没死之前,我总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能对我客气一点?敲人家的头是很不礼貌的事,难道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金燕子噗嗤一笑,道:那么我应该怎么招呼你呢?

    亚马道:你可以拍我的肩膀啊!

    金燕子道:我要拍你的肩膀,就得先把手松开,你不是交代过我不能松手吗?

    亚马道:你可以顶顶我的背。

    金燕子寒声道:我又不是男人,拿甚么顶?

    亚马咳了两声,道:你可以夹夹我的腰。

    金燕子道:我腿上有伤,难道你忘了?

    亚马想了想,道:你就算弯下身子,拍拍我的屁股,也总比敲头好。

    金燕子失声道:咦?我一个女人家,你竟叫我拍你的屁股,你是不是想勾引我?

    亚马急忙道:不敢,不敢。

    金燕子顺水推舟道:所以想来想去,我认为还是敲头最理想。

    亚马无可奈何道:好吧,就算你敲得好,敲得妙,敲得呱呱叫甚么事?你问吧!

    金燕子道:我是想问问你学的是哪一派的功夫,你的师父是谁?

    亚马道:我没有师父,所有的功夫都是自己学来的,至于门派,那就得看是哪一种功夫了。

    金燕子道:你会的功夫好像还不少?

    亚马道:杂得很,凡是短兵器,几乎都练过几天。

    金燕子诧异道:为甚么只练短的,不练长的呢?

    亚马道:兵器太长,逃起命来不方便。

    金燕子失笑道:你这人倒也真怕死,好像随时随地都准备着逃命。

    亚马道:对,我这个人一向把命看得很重,只要情况不对,我比谁逃得都快。

    金燕子道:那么方才你为甚么不逃呢?姜酉的闪电剑也并不好对付啊!

    亚马道:我本来是准备开溜的,可是那家伙剑法虽快,脑筋却慢得很,他一看两个人躺在地上,还有另一个靠在一凉亭旁边,他就放了心,竟然从我身上飞越过去,我一招分花拂柳,就解决了问题。

    金燕子想了想,道:分花拂柳?那不是山西顾家的刀法吗?

    亚马道:是啊!

    金燕子道:你不磕头拜师,顾老头会把功夫白白传给你?

    亚马道:我也没说他白白传给我,我整整替他洗了二年的马!

    金燕子愣了愣!道:原来你是去偷学的。

    亚马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金燕子道:偷学人家的功夫,是武林大忌,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啊!

    亚马道:所以找才被人家吊在屋梁上两天两夜,幸亏丁月亭把我救下来,否则早就就没命了。

    金燕子道:丁月亭怎么晓得你出了事?

    亚马道:他事先当然不晓得,他第一天被调到太原府,就去看我,本以为我在顾家一住经年,早就登堂入室谁知我爬得竟比他想像得还要高得多,居然上了屋梁。

    金燕子听得吱吱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两人差点同时裁下山去。

    亚马惊魂乍定道:金燕子帮个忙好不好?你已经是活不久的人,摔下去也无所谓,我可不一样,我还要活命啊!

    金燕子笑道:我看你这种人的命不会太长,死掉也没甚么可惜。

    亚马忙道:谁说的?去年我才算过命,那位算命的先生说我这个人不但长寿,而且娇妻美妾一大堆,我若现在一死,我那些未过门的娘子们怎么办?

    金燕子道:她们可以另外去嫁人呀!

    亚马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可倒轻松,你为甚么不替她们想一想,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到哪儿去找?

    金燕子突地一叹,道:我发现你这人的脸皮真厚,恐怕连刀都砍不下去。

    亚马道:你这女人的胆子倒也不小,你就不怕我把你扔到山沟里去?

    金燕子道:那倒不会,因为你这人的心地也比一般人善良得多。

    亚马满意的点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只可惜你金燕子已经是个快死的人,如果你能活得久一点,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的长处多的不得了,你扳着脚指头数都数不清。

    金燕子悄悄从后面打量他半晌,忽然道:喂,亚马,你究竟有多少女人?

    亚马道:你问的是哪一年,哪个月分?

    金燕子道:当然是现在。

    亚马道:现在赶着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找女人?

    金燕子道:听说玉玲珑待你不错,你为甚么不带她一起跑呢?

    亚马叹了口气,道:她跟你不一样,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她家却有一十八口,全都在靠她养活。

    金燕子道:那么多人就靠她一个?

    亚马道:嗯,我说的还只是现在,过了年恐怕就变成二十四口了。

    金燕子愕然道:怎么增加得这么快?

    亚马道:因为她家里还有三个嫂嫂,而且三个嫂嫂都已怀了身孕,即将临盆

    金燕子道:就算她三个嫂嫂每人生一个,也不过才二十一口而已,哪儿来的二十四口?

    亚马道:如果都是双胞胎呢?你算算应该是多少?

    金燕子被他逗得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好像早将死的威胁抛诸脑后。

    山路愈走愈险金燕子的手臂也愈抱愈紧

    冰冷的脸颊整个倚偎在亚马的颈子上

    呼出的却是热气,那热气又直往亚马领口里钻

    也不知走了多久?金燕子忽然道:喂,亚马,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亚马小小心心道:我想应该没问题,甚么事?你且说说看。

    金燕子道:这几天你暂时冒充我老公怎么样?

    亚马吓了一跳,立刻停下脚步,迷惑看着金燕子道:你是纯粹为了好玩,还是相在临死之前再开开洋荤?

    金燕子笑脸含春道:你所说的再开洋荤,是甚么意思啊?

    亚马干笑着道:所谓再嘛,就是就是

    金燕子没容他说出来,就突然狠狠的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只痛得亚马龇牙咧嘴,大叫道:金燕子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是你老公,你怎么可以随便咬我?

    金燕子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死野马,我才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的耳朵咬下一只来才怪!

    亚马忙道:好,好,我不说但你要我暂时冒充你老公,也总该把你的理由说给我听听吧!

    金燕子道:那是因为田大姊一再逼我嫁人,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亚马恍然道:哦,原来你这样做,只是为了应付田大姊。

    金燕子道:对,事情就这么简单,肯不肯,一句话。

    亚马道:既然是你金燕子开口求我帮忙,那还有甚么话说。

    金燕子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答应了?

    亚马叹道:你已经是个快死的人,我还能忍心回绝你吗?

    金燕子抱得他更紧,嗲声嗲气道:那么从现在开始,咱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了!

    亚马晕陶陶道:当然,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你金燕子的老公了

    金燕子再也不说甚么,只对准他的耳朵,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亚马痛得跳了起来,叫道:你怎么又咬!

    金燕子咯咯娇笑,道:现在是老公了,当然可以咬了!

    田大姊是个标准的江湖人。

    她今年虽然只有三十几岁,但至少已在江湖上混了二十九年

    几乎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已跟着父亲在江湖上打转,直到现在,仍然跳不出这个圈圈。

    她的手下众多,她死去的父亲与丈夫都没留下太多田产,却给她留下两百几十名的忠实弟兄。

    为了这批人的生计,她甚么生意都做,只要能赚钱,杀头的生意都要插上一脚。

    所以她很忙,只要有机会休息,她一定是靠在这张她私人专用的软榻上面,动脑筋想着赚钱点子的。

    田大姊除了她的手下之外,根本没机会交朋友

    她唯一的朋友就是金燕子,现在金燕子就躺在她那张私人专用的软榻上面

    当她看到金燕子那副狼狈的模样时,田大姊心痛的跳了起来,瞪着软榻旁老老实实坐着的亚马,大声问道:谁?是谁把她伤成这个样子?我去找他算账!

    不待亚马回答金燕子已抢着道:还有谁,还不是单毅城那个该死的老乌龟。

    田大姊猛地一拍茶几,大喊道:来人哪!

    亚马愣愣的瞧了金燕子一眼,他简直已被田大姊的气势给唬住了。

    金燕子笑笑道:你放心,我大姊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她不会真的去找单毅城拼命的。

    田大姊叹了口气,道:不错,别的人我或许还可以跟他斗一斗,唯独西厂的人,有老太监魏忠良在撑腰,我可不敢惹。

    这时已有四名大汉分从两个门拥进来。

    田大姊大声吩咐道:赶紧把镇上的大夫都给我叫来,谁敢迟来一步,以后就别想在镇上混了。

    四名大汉立刻应命而去。

    田大姊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亚马。

    亚马装得一副又笨又蠢的样子,连金燕子看了都觉得有点好笑。

    田大姊耸肩道:这就是你自己选的男人?

    金燕子道:是呀,你看怎么样?

    田大姊只得点头道:嗯,还算不错看起来蛮忠厚的。

    金燕子瞟了亚马一眼,忍着笑,叹道:我就是看他忠厚老实,所以才跟着他的。

    田大姊道:跟个这种男人也好,起码可以规规矩矩的跟他过太平日子。

    金燕子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只可惜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田大姊急着道:你在胡扯甚么?镇上几个大夫的医道都不错,像你这点小伤,保证药到病除!

    金燕子摇头道:没有用的,我中了单毅城的毒药暗器,没有他的独门解药,神仙也救不了我。

    田大姊又瞄了亚马一眼,口中却道:至少你目前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