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网 > 传统武侠 > 《琥珀神胎》在线阅读 > 肆

    千岛湖中岛屿众多,港湾遍布,宽窄不一,所以湖上行不了大船,只能以小舟竹筏代行。冯丹野早已备好了四艘叶舟,每艘限乘两人,以竹棹划行。

    童云愁独占一舟,冯丹野身患残疾,庞横抢过两条竹棹,与他共乘一舟。

    华玄刚踏上舟身,夏静缘便跟着跳上来。但华玄指了指甄裕,示意她去与那清秀男子同乘。夏静缘一脸不情愿地跃上另一艘叶舟。紧接着甄裕跳上舟来,对着华玄一吐舌头:你可真不解风情啊,小妮子可伤心了。

    华玄拉他坐下,迫不及待地问:骨塔里有琥珀神胎?

    甄裕低声道:我正想告诉你呢,先前未调查清楚,确要怪我疏忽大意。原来这骨塔早在三年前便已建成,但曲北芒并非佛门中人,愚谛寺的女尼唯恐不受佛祖佑护,为使骨塔具有灵力,她们历时三载,每日围坐在骨塔边诵经念咒,一个月前才将曲北芒的骨殖转移到塔中。然而在移骨之时,她们竟在曲北芒的骨灰中发现了一枚舍利子。

    舍利子?华玄心头微震,相传高僧圆寂后火化,会在骨灰中发现凝结晶莹如珠、如花之物,称舍利子。舍利子高温不能熔,高压不能损,且增减自如,诚不可思议。曲北芒并非佛徒,如何会化出舍利子来?

    甄裕瞧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但曲北芒这枚舍利子却与佛舍利不同,它有拳头大小,状如琥珀,内中含一胎儿

    华玄脱口而出:是琥珀神胎!

    甄裕缓缓点头:这正是骨塔里那枚琥珀神胎的由来了。愚谛寺众女尼虽感惊奇,但佛教中有一旁支,谓密宗胎藏,该宗认为佛性隐藏于众生身中,就好像婴儿藏在母胎之中。她们因此觉得此神胎源于佛祖的无上法力,便将其视为曲北芒的舍利子,依旧供奉在骨塔。但不知为何,这消息竟从涟漪岛上传了出去。消息一经传出,便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次一众武林人士上岛祭拜曲北芒,在我瞧来,真没几个是安着好心的。就算是冯丹野他们四个,真心如何,也着实难料。骨塔上神胎乍现,吕楚箫返老还童,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华玄沉默不语,不禁回想起先前那位无惆女尼说的话:琥珀神胎,神力无穷,施主切莫胡言玷辱,以免灾厄天降。

    甄裕又继续说:众人眼睁睁看着吕楚箫返老还童,想必也没人再敢对琥珀神胎心生不敬,不过,这世上总是有些胆大包天之徒,不要说琥珀神胎,只怕天上的月亮,他也想去设法摘下!说到这里,忽然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

    华玄已有几分猜及:你所说的,不会就是那个坚蚕盗吧?

    还不是那厮!甄裕双眸中微蕴怒气,你可能是初次听说,但他和我们濯门,哼,可打了不只一次交道。这盗贼最早出现在三年前,山西太原青魂门的镇派之宝玉龙鼎遭窃,现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暗藏玉龙鼎的密室是完全紧锁的,留下的缝隙仅能容得蚯蚓爬进去,也不知那鬼盗用了什么妖法,从那以后,江湖上就不断传出某某门派的至宝遭窃。

    华玄从未看到甄裕如此义愤填膺,不由生出一份好奇:蚯蚓便是坚蚕,原来那坚蚕盗的外号由此而得。

    称其为坚蚕盗,不仅因为他手段高超,而且因为这鬼盗屡次作案,被盗门派却连他的容貌都没看清,有人说是位虬髯大汉,有人却说是个妖娆女子。

    华玄恍然:原来如此,这坚蚕盗至今不辨男女,恰好和雌雄同体的坚蚕一般。

    甄裕无奈道:说起来,这坚蚕盗每次行窃,从来不伤人命,有几次对付的甚至是黑道邪派。濯门原本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这坚蚕盗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好几次作案后,竟留下字条公然挑衅,说我们濯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这辈子都别想捉到他。我们怎咽得下这口气。濯门先后派出了十多位好手追查,可至今线索全无,濯门的颜面险些丢尽。因此我们濯门弟子,无不以将坚蚕盗擒获为荣。这鬼盗近日在江湖上放出话,说是看中了骨塔上的琥珀神胎,不久便来摘取。嘿嘿,坚蚕盗,这次你可狂妄过了头,我甄裕岂能让你这小贼在眼皮底下作案。

    华玄听他含愤长谈,却并不十分在意,区区盗贼不足为惧,查出琥珀神胎与返老还童之间的关联才是当紧之事。他回想着几日中的见闻,却丝毫摸不出头绪,心头烦躁,目光不由地移向身处的千岛湖。

    他之前乘船去涟漪岛时并未留心,此刻凝视湖面,只见湖水深湛,仿佛蒙了一层青雾,但又晶莹碧透,清澈见底,阳光一照,便如同一块翠**滴的翡翠。

    华玄从未见过如此璀璨夺目的湖水,登时看得痴了,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才将视线从湖面上拉了回来。

    夏静缘就坐在距他三四尺的另一艘叶舟上,与她相对而坐的那青年风流儒雅,谈笑风生,夏静缘似乎给他说的什么笑话逗乐了,脸庞上满是欣悦之色。

    华玄见她与那青年融洽无间,心头不禁涌出了一股奇异的滋味,这股滋味他从未经历,不由大觉困惑。

    那青年似乎注意到了华玄正瞧着自己,手中竹棹斜拨湖面,将叶舟缓缓靠拢过来。甄裕趁机在华玄耳边道:这小子自称屈扬。之前我和静缘雇船来涟漪岛找你,行到半途,便遇上了冯庄主和这姓屈的,这小子来历不明,可要小心了。

    说话间,屈扬和夏静缘的叶舟已划到近处。夏静缘嘟着嘴,扭过头不去看华玄。屈扬倒是满脸堆笑地给华玄行礼:华兄,久慕久慕。

    华玄拱了拱手:不敢。屈扬笑道:华兄怎地如此生分,说起来咱们俩可有渊源了。

    华玄面露不解,屈扬拿起纸扇在他面前一扬,扇面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大字:索隐。

    屈扬哈哈大笑:你是钩赜派弟子,我是索隐门门徒,大家都是以探索奥秘为己任,说不定同宗同祖,一脉相承,岂非大有渊源。

    华玄从未听说过索隐门,看了看甄裕,濯门弟子也摇了摇头。

    屈扬却越说越起劲:华大哥,不知以你钩赜派的门道,对吕掌门返老还童的奇事有何见解?我们索隐门暂时还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华玄不知如何作答,却见夏静缘偷偷地转过脸,倾听他和屈扬的对话,便将目光迎上去,恰好与她四目交投。夏静缘本来还要啷起嘴避开,华玄急忙微微一笑,目呈歉然,夏静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嫣然笑容,目光便也不避开了。

    华玄心中仿佛落下一块大石,对屈扬也不再冷漠相待,反而问:奇事发生那日,屈兄弟也在现场吗?届扬摇着纸扇,意态从容:是啊,在下身为索隐门弟子,平生不知见过多少怪事,却无一及得上这件。你说会不会和琥珀神胎有关啊。琥珀无垢,返本归源;鬼胎神力,蜕皮换骨。传闻中这十六字。不正好印证在这位吕掌门身上了吗?

    华玄神色严峻,恰这时,身前一个声音暴喝道:我还险些忘了,他就是那天瞎捣乱的臭小子,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一条硕大身影自前方叶舟上拔身跃起,向屈扬猛扑过来。双龙帮帮主怒涛汹涌,却浑然忘了一艘叶舟至多承重两人。

    甄裕大叫一声不好,随即如脱弦之箭,向冯丹野所在的那片叶舟飞蹿而去。华玄心领神会,身子探出,猿臂一勾,将夏静缘从对面的叶舟上揽到了自己身边。三人行动几乎在同时完成,如此一来,庞横攻到屈扬面前,甄裕晗好落在了冯丹野身边,华玄也拥得夏静缘在侧。三艘叶舟仍是各乘两人。

    庞横哪里知道自己方逃脱了落水之厄,怒目中只有屈扬一人,脚步落定,他所在叶舟一端登时下沉。屈扬不慌不忙,纵身一跃,借着下坠之力踏在叶舟另一端,叶舟重重一晃,终于在湖面上持稳。庞横嗔目裂眦,举掌按向屈扬胸口。屈扬将纸扇抛向空中,挥拳抵开庞横来掌,脚尖在庞横身侧一旋,竟然利用叶舟的狭小边缘绕到了庞横身后,同时右手向半空中一捞,掷出的纸扇稳稳落回他手中。庞横又羞又怒,不及转身,反手就是一掌。屈扬笑容可掬,将纸扇一合,当做判官笔来使,戳向庞横掌心。庞横察觉有异,左掌缩回,将纵击改为横抡,带着身子旋转了半匝,重又与屈扬迎面相抗。屈扬不紧不慢,扇子忽开忽合,配以轻盈步法,与庞横缠斗。冯丹野在远处不断喝止庞横,可那莽汉子哪里肯听。

    华玄本还以为屈扬不过是个擅逞口舌的书生,此刻见识到他轻灵巧妙的身法,方才刮目相看。夏静缘也惊讶道:想不到屈公子的武功竟这样高。

    叶舟上两人翩跹不定,穿梭来去。庞横掌法虎虎生威,却始终占不到丝毫便宜,气得哇哇大叫:臭小子东闪西挪,卑鄙无耻,有本事硬碰硬的来。

    屈扬嘻嘻笑道:傻瓜石头才硬碰硬。钥钩子,大事不好,你看!华玄正凝神关注两人争斗,猛听前方甄裕叫喊一声。

    他定睛瞧去,只见眼前十多丈处,童云愁所在的叶舟正在湖面上不住打转,涟漪圈圈,湖水中也冒出无数水泡。由于舟身旋转太疾,已看不清童云愁的身形,只依稀瞧见一抹黑绿交杂的光影。

    见此异景,庞横和屈扬顿时止斗。甄裕和华玄急忙划动叶舟靠近,夏静缘紧紧抓着华玄后背,生怕自己这艘叶舟也会失控。

    华玄与甄裕距那艘叶舟不过丈余时,急速旋转的舟身渐渐缓了下来,湖面上的气泡也渐渐消减。再看向舟身,竟已看不见童云愁的身躯,只有他那件黑绿罗袄好像失水的黛草,萎蔫地塌落在叶舟上。

    华玄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跃上,甄裕也紧跟着跳上来。两人围着那件黑绿罗袄,面面相觑。冯丹野、庞横和屈扬所在叶舟也都靠拢过来。

    庞横微颤道:老童他他去哪里了。冯丹野喘着粗气,顾左右道:这这一定是老童和我们开玩笑!旋即又对湖面喊道:老童,你水性天下第一,无人不服,赶快现身吧!他连声呼唤,哪有人回应。

    华玄蹲下身子,将整件罗袄提了起来,众人登时发出一阵惊呼。

    仿佛噩梦重现,罗袄之下,除了童云愁的内衣裤和靴子,竟多出了个六七个月大的男婴,他鼻子高挺,双眼深凹,与童云愁相貌极为相似。

    庞横哐啷跌坐舟上,他身子太重,这一倒下、小舟前端下沉,虽未倾翻,却将他大半衣裳都浸湿了,他口中喃喃:琥珀神胎,是琥珀神胎

    甄裕将那孩子抱起,看着华玄:这这又是童云愁返老还童了?

    华玄凝视着孩子一阵,扭首北顾,涟漪岛上高耸的骨塔依然清楚可见:塔顶上空,云蒸霞蔚,一团白气聚散不定,凝成各种姿态,正如一个在母亲肚中轻挪微移的胎儿。

    琥珀神胎!钩赜派弟子心头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