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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栖霞四凤

    雾已散,星已沉。

    风中下时飘来薄雾,泥土已被露水打湿。

    亚马的衣裳也湿透,他醒来时,恰好听见远处传来的第一声鸡啼。

    恰巧也看见东方黑暗穹苍,转变成一种充满了希望的鱼肚白色。

    他醒来时,大地恰巧也跟着苏醒。

    等他站起身来时,灰暗的远山已出现碧绿,风中也充满了从远山带来的木叶清香。

    山坳间炊烟四起,近处却根本看不到农舍人家。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假如这里就是昨日停车的地方,那座用钢板搭建的屋子呢?

    萧洁洁、萧媚媚呢?

    这两个女人如此故弄玄虚,大费周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要跟别人打个赌?

    摸摸手上的戒指,亚马心中苦笑,到底这戒指的主人是谁?

    亚马又笑了,如果没有更多的线索,他就算想破头也是没有用。

    遇见无可奈何的事?他总是用笑来作结束的。

    他脱下身上已潮湿的衣服,搭在肩上,开始大步走回去。

    他就住在城里的六福客栈现在他只想先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的吃一顿,再好好的睡一觉!

    六福客栈的肉包子做得很好,鸡丝汤面也不错,床上的被单总是换得干干净净的

    远远看见六福客栈的金字招牌,他就已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光。

    因为所有愉快的事情,都已在那里等着他!

    现在亚马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大盆热水里了。

    闭上了眼睛,左手的拇指却有意无意地在玩弄着小拇指上的那枚戒指

    全身都被露水浸湿之后,能找个地方泡热水澡,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觉得自己运气总算不错,旁边炉火正旺,炉子上的一支大铜壶,里面的水也早就烧得沸腾。

    屋子里充满了水的热气,火炉的热气,令人觉得懒洋洋的舒畅。

    他刚刚才在楼下的厅堂里,吃了一份六福客栈大厨师特别推荐的六福套餐。

    昨夜又连续两次艳遇,一次在行驶中的马车上,一次却是在一间钢板搭建的牢笼内

    虽然有一点被愚弄的感觉,但那又有甚么关系?

    小小的一些变化,也就等于是小小的一些刺激

    只不过他拨弄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刚才已仔细看过了,那是一枚形式古怪的玄铁戒指,铸成了一个长发美女的头,却有蝙蝠的翼,蛇身绕成的指环

    黑黝黝、古怪怪的,戴在手上实在不雅,却不知怎么搞的?这枚戒指戴上去时不觉得,此时要取下来,竟被小指的骨节挡住,怎么也取不下来

    除非把小指切掉!他当然是不肯把自己小指切掉的,还是暂时先戴着吧,等以后弄到一把利刀或宝剑甚么的,也许能将这戒指切开

    亚马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尽力做个知足的人,他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水浴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他没有听错,门的确被人推开了。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了?他看见从门口进来的,竟是四个女人!

    四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不但人美,风姿更美,一身窄窄的紧身劲装,衬得苗条的身子,更是婀娜动人。

    亚马一向喜欢细腰长腿的女人,恰巧这四个女人的腰都很细,腿都很长

    她们微笑着,大大方方的推开门就走了进来,就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屋子里,正有个赤裸精光的大男人在洗澡似的。

    可是她们四双明亮而美丽的大眼睛,却又偏偏都盯在亚马的脸上。

    亚马平常并不是个会害羞的人,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用不着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已红了。

    忽然有一个少女笑道:听说这个亚马,外号叫做武林种马我怎么只看见一条猪?

    怎么我看见的不是猪而是狼色狼!那第一个说话的,身材最高,细细长长的一双凤眼,虽然在笑,仿佛也带着逼人的英气。

    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她绝不是那种替男人倒洗澡水的女人!但是她却走过去,提起了炉子上的那支大铜壶。

    那是一壶沸腾着,冒着大量蒸气的滚水!

    她将那壶水提到了亚马的澡盆前,微笑着道:这头色狼的洗澡水好像有点凉了,我再替他加上一些热的

    亚马望着她手上的这壶水,虽然有些吃惊,但若叫他赤裸裸地从四个女孩子面前站出来,他还真没有这种勇气,而这样烧得滚开的水,若是淋在身上,那滋味当然更不好受。

    他正不知是该站起来好?还是继续坐在水里的好?忽然发觉,现在就算想站,也来不及了!

    一个始终不说话,看来最文静的女孩子,已忽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柄尺多长,精光四射的短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森寒的剑气,使得他耳后到肩头,都起了一粒粒的疹子

    那长身凤眼的少女,已慢慢的将壶中的滚水倒进他洗澡的木盆内,淡淡的说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安分些,我这四妹看来虽然温柔文静,可是杀人从来也不眨眼的。

    她的滚水仍继续往里面倒,一面啧啧有声道:好家伙,这壶水烧得真烫若是不小心淋到了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盆里的水本来就很热,现在简直已烫得叫人受不了!

    亚马的头上已冒出了汗,铜壶里的水却只不过才倒出不到四分之一。

    这壶水若是全部都倒进来,盆里的人只怕真的要被烫得熟透!

    亚马忽然笑了他居然笑了?倒水的那个少女,用一双有威棱的凤眼瞪着他,冷冷道:你好像还很开心?

    亚马看来的确很开心,微笑着道:我只不过觉得很好笑!

    好笑?有甚么好笑的?

    这少女倒得更快了,亚马却还是微笑着道:以后我若有机会告诉别人,说我洗澡的时候栖霞四凤在旁边替我添水,若是有一个人肯相信,那才是怪事

    原来他已猜出了她们的来历。

    长身凤眉少女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眼力?不错,我是蒋秀凤。

    亚马道:杀人不眨眼的这位,莫非就是石巧凤?

    石巧凤笑得更温柔,轻声道:可是我杀你的时候,一定会眨眨眼的。

    蒋秀凤道:所以我们并不想杀你,只不过有几句话要问,你若是答得快,这壶水就不再往里面倒,否则等到全部倒光

    站在侧面的孙华凤叹了口气,接着道:到那时候,你这个人大概也煮成熟的了。

    站在一边的薛翠凤也叹道:猪煮熟了还可以卖烧猪肉,人煮熟了,就恐怕只能拖去喂狗啦!

    亚马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好像已经快煮熟了,你们有话为甚么还不快问?

    蒋秀凤道:好,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到大富豪赌坊去过?

    亚马苦笑道:你们连赌坊的名字都搞清楚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蒋秀凤又道:你是不是在赌坊里遇到一个像火药库一样的女人?

    亚马眯起眼睛,回味无穷,道:先是像火药库,后来就变得像火山

    这中间的转变过程和转变滋味,只怕她们一辈子也猜不到。

    蒋秀凤只是瞪着眼道:她人呢?

    亚马余韵犹存道:我也正想找她,你们若是找到她,不妨顺便也通知我一声。

    蒋秀凤奇道:你真的不知道?

    亚马道:我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骗女人,现在我根本还没开始喝酒

    蒋秀凤咬了咬牙,忽然又将壶里的水倒下去不少,冷冷的说道:你在我们面前,说话最好老实些!

    亚马苦笑道:现在我怎能不老实

    蒋秀凤道:明明你跟她一起坐马车走的!

    亚马点头:的确不假。

    蒋秀凤道:你们坐车到哪里去?

    亚马长叹:不知道,我被蒙上眼睛,然后被丢进一个钢制的囚室里,然后

    然后他就没有再说下去,那四个女人当然是不会知道然后到底发生了甚么事的。

    蒋秀凤只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道:武林种马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怎么轻易就被人蒙上了眼睛,丢进了囚室里去的?

    那位杀人不眨眼的温柔四妹笑道:武林种马好色如命,只要见到漂亮女人,就连魂都没了,还不是任由那姓萧的女人摆布

    这句倒是实话,亚马只有叹气道:我这人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色如命,你们四个人又恰巧都是漂亮女人,难道就不怕我

    他好像忘了自己脖子上正架住一把锋利的短剑。

    他赤裸裸的身体突然作势要从水里站起来!

    这样一个脱光了衣服的男人,泡在澡盆子里还不怎么样,要是从水里突然站了出来

    栖霞四凤果然花容失色,吃惊闪避。

    石巧凤手中短剑本能地一挥,向亚马的肩头斩了下去,谁料亚马的肩头忽然一斜一晃,那一剑就滑了下去,砍在木制的浴盆上。夺地一声,浴盆被削去一大块!

    接著哗地一声,亚马虽然仍是好端端地坐在浴盆内,却已没有多少水可以遮掩了

    亚马不由赞道:这么结实的木盆,一剑就能削去一大半,石姑娘好深厚的功力!

    石巧凤的脸都红了,她那看似轻巧的一削,其实是她栖霞门中的一招精妙武功巧针渡劫,竟被他轻易地滑了开去

    栖霞四凤全都脸红了,蒋秀凤将手里的铜壶放回火炉上,整了整衣衫,向亚马检衽为礼,石巧凤的短剑也收了回去。

    四个穿着衣裳的年轻少女,忽然一起向一个赤裸男子躬身行礼,你若遇见了这种事,一定连作梦都想不到那会是甚么样子?

    亚马自己也怔住!他也想不到这四个强横霸道的女孩子,怎么突然变得前倨后恭了起来?

    蒋秀凤领头,向他躬身为礼,道:栖霞门下弟子蒋秀凤、孙华凤、薛翠凤、石巧凤,奉家师之命,特来请亚马公子明日午间,便餐相聚,不知亚马公子是否肯赏光?

    我倒是想赏光的,只可惜我就算长着翅膀,明天中午也飞不到栖霞山的玄真观去

    蒋秀凤笑道:家师也不在玄真观,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在荣华富贵楼恭候公子的大驾。

    亚马更是吃惊:荣华富贵楼?雷太夫人也会在座?

    不,三月初七是雷太夫人的八旬大寿,家师正好是太夫人娘家亲戚,所以提早来了

    令师要请我喝酒吃饭,就只单单为了要打听那个姓萧的女人?

    蒋秀凤眨了眨眼道:若是亚马公子肯赏光,我们也不敢再打扰,就此告辞了。

    亚马道:你们已没有别的话问我?

    蒋秀凤微笑着摇了摇头,态度温柔而有礼,好像已完全忘记了刚才还要把人煮熟的事。

    孙华凤倒是个老实人,忍不住笑道:我们久闻武林种马大名,所以只好乘你洗澡的时候,才敢来找你。

    亚马苦笑道:其实你们随便甚么时候来,随便要问甚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薛翠凤眨着眼道:亚马公子真的不生气?

    石巧凤也怔住了!道:我们对你这样子,你还开心得要命?

    亚马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他微笑着道:非但开心,而且还要感激你们给了我这个好机会。

    石巧凤忍不住诧道:甚么机会?

    亚马悠然道:我洗澡的时候,你们能闯进来,你们洗澡的时候,我若闯了进去,你们当然也不会生气的;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我怎么能不高兴?

    栖霞四凤的脸全都红了,突然一转身,全都冲了出去。

    亚马这才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下次洗澡的时候,至少也得穿条裤子。

    亚马洗澡的地方,只是这家六福客栈的厨房。

    他只是随便披了一件罩衫,就回自己的寓所。

    他本打算一回房间就直接钻进被子里去,好好的睡上一觉的。

    谁知他却张大了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他知道自己是个浪子。

    流浪也是种病,就像是癌症一样,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所以无论谁都不会在一夜间变成浪子。

    假如有人忽然变成浪子,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他之所以会变成浪子,是在十七岁的那年,因为遇到一件要去跳河的伤心事!

    结果他没去跳河,而变成了浪子。

    浪子是从来不会去跳河的!除非那天的河水碰巧很温暖,而河里碰巧有个美丽的女人在洗澡。

    浪子一向不愿意虐待自己;因为这世上唯一能照顾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亚马对自己一向照顾得很好;有车坐的时候,他绝不走路;有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栈,他就绝不住二两半的!

    六福客栈中天字号的几间上房,租金正是三两银子一天。

    到六福客栈去住过的人,都认为这三两银子花得并不冤。

    宽大舒服的床,干净的被单,柔软的鹅绒枕头,还随时供应热水!

    亚马正躺在这样一张舒适的床上,他却无法入睡。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两个女人。

    一个女人穿着件轻飘飘、淡紫色,柔软的丝袍

    另一个却像迷蒙中的天使,赤裸天使

    而且还莫名其妙地送他一只戒指:除了你,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去找甚么人!

    亚马打从心底叹口气,找我又有甚么用?又不提示半点线索!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门。

    亚马随口应道:进来!门一推开,进来的是店小二,他是来冲茶加水的,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面往奎亚里冲水,一面搭讪着道:初春的天气最恼人,白天鸟儿在窗外唱歌,晚上猫儿在屋檐上叫春

    亚马望着他,早就算准了这小子必定还有下文。

    店小二果然又接着道:这种恼人的春天,一个人睡觉,实在睡不着。

    亚马笑了:你是不是想替我找个女人来陪我睡觉?

    店小二也笑了:公子爷是不是相找个女人?

    亚马道:女人我当然想要的,只不过也得看是甚么样的女人!

    店小二眯着眼睛笑道:别的女人我不敢说,可是这个女人,我保证公子您一定满意,因为

    亚马道:因为甚么?

    店小二笑了笑,笑得很暧昧、很神秘,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女人不是本地货色,本来也不是干这一行的,而且除了客官你之外,她好像还不准备接别的客!

    亚马道:难道还是她要你来找我的?店小二居然在点头。

    亚马眼堕兄了,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两个女人的影子

    他没有猜错。

    店小二带来的果然是她。

    这位是萧姑娘,这位是亚公子

    亚马笑了,他名叫亚马,却并不姓亚,他姓马!

    店小二不懂他在笑甚么?只道:你们二位多亲近、亲近

    店小二鬼鬼祟祟地笑着,踮着腿尖溜了出去,还掩上了门。

    萧姑娘就站在那里,垂着头,一双柔白纤柔的手,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亚马笑了:你到底是妹妹还是姊姊?

    她没有开口,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拉她的衣带。

    衣带松开了,衣襟也松开了。

    那一双饱满又有弹性的半球,就忽然弹跳了出来!

    春光明媚的大白天,她的全身就纤毫毕露地呈现在他眼前了。

    亚马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你今天已不是鸵鸟啦?

    只希望你仍是种马!

    亚马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你做别的事,是不是也这么干脆?

    萧洁洁摇摇头:我捉迷藏的时候,就喜欢兜圈子。她微微一笑,用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直视着他:而你总不至于是找我来捉迷藏的吧?

    亚马道:我不是,我不想再被蒙住眼睛。

    萧洁洁道:不蒙眼睛就不能捉迷藏,事实上我这一次也不是来陪你捉迷藏的

    亚马苦笑道:我看得出来。

    萧洁洁柔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来干甚么的,我也知道你要的是甚么,那么我们为甚么还要像捉迷藏一样地兜圈子?

    她笑得更妩媚、更迷人,只不过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却绝不是她的微笑,而是一些男人不该去看,却又偏偏要去看的地方

    看着看着,亚马就已经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连嘴里都在发干!

    萧洁洁当然看出他身上这些变化,和另一件更要命的变化!

    他的手只轻轻一拉,她就像是一条鱼似的滑进了他的被窝,那么轻巧、自然。

    可是她的身子却不是鱼。

    无论在江里、河里、湖里、海里,都绝不会有一条鱼像她的身子这么光滑、柔软、温暖不,至少她还是像一种鱼章鱼!

    如果她有八只爪,一定也都紧紧的搂了上来;现在她就觉得只有两手、两脚很不够用

    既要搂他,又要抱他,还要接引他入关,简直手忙脚乱,不知先做哪件事才好

    亚马叹了口气道:你何不安静等着,让我来替你服务?

    萧洁洁笑了:你说得对,你外号武林种马服务女人的经验一定不少!

    她果然放松了自己,任由亚马引领着,由浅而深,渐入佳境,终至高潮迭起,欲罢不能

    她已经连续攀过了三个高峰了,她已经汗流浃背,气息如兰了,但是她还是嘶喊着:我还要!

    然后她又忍不住腾身而上,道:我要

    她又开始以女骑士之姿,全力驰骋,尽速奔驶

    这座活火山终于又爆发了!原本就芬芳,这下更浓郁了!

    亚马终于也醉在这种浓郁的芬芳中了

    她已在喘息,已在颤抖,却努力地再翻滚到下面,咬住了他的耳朵,哀求着道:给我!给我就在这样的浓醉中,亚马终于也像火山一样的爆炸了!

    亚马睡得很甜,他已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甜了。

    他不是圣人,他是男人,是个正常而健康的男人。

    这种男人多半拒绝不了美女的诱惑!萧洁洁更不是圣人,她是个青春少女。

    这种女人多半也拒绝不了亚马这种男人。

    所以干柴遇到烈火,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亚马才会这么累,才会一觉睡这么久。

    等他一觉醒来,天都快要昏黑了等他醒来,佳人已杳,枕上仍有余香

    他心满意足地掀被而起,才发觉自己是赤条精光的。

    亚马一向认为穿着衣服睡觉,就像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是件既麻烦又多余的事。

    何况在与一个像萧洁洁那样的绝色美女,在床上肉搏厮缠之后

    他一笑下床,要找件衣服来穿,却找不到。

    一件衣服也没有,连一件内裤也没有!不止衣服、裤子不见了,所有银钱、杂物,所有属于他私人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有,还有一件,就是戴在他左手小指上的那只戒指!

    有,又有一件,是留在墙上的两行娟秀的字,是用女人化妆用的胭脂写的:号称种马不留种?连续两个。

    父子如何来相认?送还戒指!

    亚马一刹那如遭雷殛,险些昏倒!

    亚马号称武林种马专会偷女人的心。

    亚马专以风流自赏,对于美女,向来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是个无根浪子,他不适合有家!除非他下定决心不再流浪!

    流浪是一种恶习,就像抽大烟上瘾一样容易,要戒掉却要下极大的决心才行!

    也许会在某一天,当他遇到一个能让他下这个大决心的女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碰到!

    所以他随时给自己一个警告:可以风流,绝不下流;可以留情,绝不留种!

    绝对不能像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主角段誉之父段正淳那样,四处风流又四处留下孽种,那样不但害苦了许多女性,弄到后来,亲生兄弟姊妹一大堆互不相识,随时都有可能在无知的情况下,演出兄弟阏墙,或是兄妹乱伦的悲剧来!

    多少年来他一直都自我控制得很好,直到昨天

    自从昨天在大富豪赌坊,遇到一个像火药库的女人

    亚马怎么会这么糊涂?这两个女人到底有甚么魅力?

    或者只是因为那种催情药?昨夜搀在酒里,此刻又留在枕上的这种香味?

    他伸手从枕上捡起一根长长的秀发,这就是她的,萧洁洁的!

    他正在苦笑,却无意中发现压在枕头下的,竟是十张黄金百两的银票!

    这算甚么?黄金一千两,是买种的钱?还是遮羞费?

    他真想找点酒来喝喝,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奇异的乐声。

    乐声轻妙飘匆,开始的时候仿佛在东边,忽然又到了西边。

    接着四方八面好像都响起了这种奇异的乐声

    亚马流浪过不少地方,也经历过不少危险,他想起这种音乐。

    正是丝路上敦煌、哈蜜一带,边疆回民最爱的那种音乐。

    边疆音乐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

    亚马只觉得全身发热,连心都跳得比平常快了两、三倍。

    他推开窗子往外望去,他的窗外正是这客栈的后院。

    突然砰地一声,后院的墙被撞开!

    两个卷发、虬髯、勾鼻、鹰眼,精赤着上身的昆仑奴,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撞破了围墙,出现在后院。

    身上只穿着绣着金花的撒脚裤,脚上金色马靴的尖端高高翘起,左耳上还挂着个很大的金环!

    他们手里捧着一大卷红毡,从破墙外一直向里铺到亚马的窗口!

    然后就凌空一个翻身,同时退了出去,连眼角都没有瞟向亚马一眼,就好像窗口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

    亚马仍是沉住气,因为他知道好戏正在后头。

    这两个昆仑奴来得虽是奇突诡秘,但也只不过是跑龙套的,主角一定还没有登场。

    破墙处果然立刻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两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蛮女,满头黑发编成了七、八十根细辫子,每根辫子上还绑个小小的蝴蝶结,红的、绿的、黄的、金的,东一撮、西一堆,随着音乐摇来摇去。

    摇得亚马眼都花了!

    两个小蛮女手上,都提着一只大花篮,正用嫩藕般的粉臂,将五色缤纷的花瓣,撒在红毡上。

    两个人都长得很美,短裙下面露出一截吊首的小腿,赤着脚,足踝上戴着一串小小的金铃,随着舞姿,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亚马的眼睛张得更大了。

    只可惜她们也一样,连眼角都没有瞧亚马一眼。

    亚马自己却面红耳赤,他这时才想起他的衣服被偷光了,他正精赤着身子!

    情急之下,只得将床单扯下,从正中央撕开一个洞,往头上套了下来,变成一件松松垮垮的怪袍子,无论如何,总比光着屁股好!

    这两个小蛮女连正眼都不瞧他,却是不停地斜眼偷瞄,媚眼含笑

    接着四个长裙曳地,高髻堆云的宫装少女,手里捧着四盏宫灯,袅袅而来。

    这四个捧灯少女,都是美若天仙,风姿绰约

    看来这院子里不但愈来愈有趣,而且愈来愈刺激了。

    接着又有八名高大健壮的昆仑奴,抬着一架胡床,自门外大步而入。

    胡床上斜倚着一个紫衣贵妇,手里托着个亮银水烟袋,悠悠闲闲地吸着,轻烟云雾般四散缥缈,她的面目就如在云雾间。

    她手里拄着一支很长的龙头拐杖,床边还有个小女孩,正在轻轻的替她槌着腿。

    亚马暗中叹了口气。

    他虽看不到这紫衣贵妇的面目,但看到这龙头拐杖,看到这槌腿少女,无论谁都能猜得出,她年纪一定已经不小。

    无论甚么事,其中若有美女参加,总是会有趣得多。

    美女愈多当然愈有趣。

    美中不足的是,正要上场的主角年纪却已不小!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直都很有趣。主角若也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岂不就十全十美了?

    幸好亚马一向很会安慰自己:无论如何,这老太婆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角色,只看到她这种气派,江湖中只怕已很少人能比得上!

    所以这件事毕竟还是很有趣的!

    突然那老太婆一口浓烟,箭一般的向亚马喷了过来。

    好浓的烟!

    亚马虽然喝酒,却不抽烟。

    突然地被这口烟一呛,几乎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正要开口怒骂,却又及时忍住。

    一个老太婆能将一口烟喷得这么远、这么直、这么有劲,你还是对她客气一点的好!

    他眼前的烟味还未消散,就听见一个声音道:你是谁?怎么会在妹妹的房间里?

    这声音又响又脆,听起来倒不像老太婆。但也并不好听,问起话来又凶又横,就像官老爷在问小偷。

    亚马叹了口气,苦笑道:这里好像是一家客栈,这间房子也好像是我租的,这里也好像没有妹妹,连姊姊都没有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口浓烟迎面喷了过来。

    这口烟更浓,而且恰巧就在他讲话要换气的地方,直冲而入。

    亚马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脸上好像被劲风刮到一样,这老太婆的内劲实在有够强!

    只听她又说道: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最好少玩花腔,明白了吗?

    亚马摸着脸,苦笑道:看样子我想不明白都不行!

    紫衣贵妇道:萧媚媚在哪里?你快点去叫她滚出来!

    亚马又叹了口气道:抱歉得很,我不能去叫她滚出来!

    为甚么?

    亚马道:第一,她不是球,不会滚;第二,这里根本没有一个叫小妹妹的,就连小姊姊也走了!

    突然一声清叱:你找死!

    烟雾中突然飞来一条人影,寒光一闪,直取至咽喉。

    这攻势来得好快,幸而亚马也不慢。

    攻势入窗内,亚马却已闪出了窗外。

    只是他刚躲过这一剑,第二剑又跟着来了;一剑接着一剑,又狠又快!

    亚马闪开第七剑时,才有机会辨清这人,正是刚才在为紫衣贵妇槌腿的小女孩!

    其实她也不算太小,至少也有十二、三岁,只不过因为尚未发育完全,看来瘦瘦弱弱的

    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剑法就已如此凌厉辛辣,假以时日,将来还得了!

    突地寒芒一闪,她左手竟又出现另一柄短剑,疾撩而至,就像毒蛇的牙齿!

    亚马凌空倒翻,堪堪避过,谁知这小女孩却惊叫一声:不要脸,不要脸!

    原来亚马罩着一张床单,紧急中那样一翻,竟被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亚马落地,也是惊魂甫定,刚才那一招实在太险!

    小女孩涨红了小脸,怒道:你好不要脸你。

    她实在讲不下去,亚马只有苦笑:不要脸总比不要命的好!

    胡床上那紫衣贵妇唤道:巧儿退开!

    这巧儿才退开,那两名卷发虬髯的昆仑奴已出现在他面前,看来就似两座铁塔似的!

    亚马叹了口气,喃喃道:小的实在太小,大的又实在太大,这怎么办?

    这两座铁塔正十指箕张扑来,各捉住他一条手臂,两下使力一扯,正要将他撕成两半。

    亚马却大喝一声,两手只一扭一缩,就像灵蛇似的脱出了敌人的掌握。

    两名昆仑奴顿失重心,双双向后跌了出去,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两名洒花小蛮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两个昆仑奴一跃而起,大喝道:是我们没有抓好,不算不算!

    虎吼一声,又双双扑了过来。

    亚马身子突地往前一冲,从他二人的胁下游鱼似的钻了出去,一步就窜到了胡床之前,笑道:还是你不大不小,你若不是太老了些,刚刚好跟我能配得上!

    紫衣贵妇冷笑道:你说我太老了吗?

    她伸手一挥,一股轻风将她面前的云雾全都吹散。

    亚马居然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就像见到了鬼似的,一步步往后退。

    他从未想到,看见的竟是这样一张脸孔

    一张又漂亮,又年轻的脸。

    虽然又涂胭脂又抹粉,甚至还淡淡地扫上一些蓝眼影,尽量要自己打扮成大人的样子,却还是掩不住满脸的稚气。

    就正如老太婆水远没法子用脂粉掩住脸上的皱纹一样,无论多厚的脂粉都不行。

    这个派头奇大,又抽烟,又要人槌腿的小老太婆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亚马实在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紫衣少女已慢慢的从胡床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铜铃般地瞪着他。

    亚马一步步往后退,紫衣少女就一步步往前逼去,手里居然还拄着那根又粗又大的龙头拐杖。

    这小姑娘明明又年轻又漂亮,为甚么偏偏要装出老太婆的模样?

    看她最多也只不过十五、六岁,又怎么会有那么深厚的功力?就连她身边一个捶腿小丫头,都有那么高的剑术。

    当然这些洒花蛮女、捧灯少女、昆仑奴,也绝对不是普通角色。

    这小姑娘是凭甚么本领能降服得住这些人的?

    亚马实在想不通,他也没有时间去想,因为这小姑娘正在一步步逼近他。

    她的眼睛虽美,瞪着你的时候,却像老虎要吃人似的,冷冷道:我老不老?

    亚马呐呐道:不不老!

    紫衣女又道:你是不是想跟我配一对?

    亚马道:想不想

    他说的倒不是假话,像这样的女孩子,也没有人能受得了的。

    紫衣女道:你想不想要命?

    亚马道:想。

    紫衣女道:你知不知道我会杀人?

    亚马道:你的确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

    她冷冷道:我三岁就开始学剑,九岁时杀了第一个人,接下来每个月至少杀一个,你算算已杀了多少个了?

    亚马倒抽了口气:好像已有七、八十个了吧

    所以再多加你一个,也没有甚么关系。

    亚马突然大笑道:不用吹牛了,你只不过说一大堆谎话想吓唬人,就像搞这样一堆花招想要装大人

    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她身子忽然一转,手里的龙头拐杖一招银河倒泻向亚马刺了过来。

    她用的竟是剑法!

    不但是剑法,而且是剑法中最轻盈的一种。

    这么长、这么重的一根拐杖,在她一双白生生的小手里,竟好像变得没有四两重。

    亚马惊急后退:你真的要杀我?

    紫衣女的龙杖已闪电般向亚马攻出了九招,剑走轻灵,变化无方。

    亚马的人已被裹住。

    但这紫衣女蜜如丝茧的剑法,却偏偏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突然清啸一声,九尺长的拐杖笔直地插入地上,紫衣女的人,却已在拐杖上风车似的向亚马攻了过去。

    她这一着,竟以拐杖作骨干,以人为武器,招式变化诡异,更出人想像。

    亚马脚步错动,连连闪退。

    紫衣女突又一声清啸,冲天而起,拐杖仍插在地上,她手里却多了柄精光的短剑。

    剑本来就藏在拐杖中的,一到了她手里,人与剑似乎就已融为一体,连人带剑,向亚马疾绞过去。

    亚马的冷汗已被吓出来了,遇到了这样的险着,他竟已无还手之力?甚至没有半点招架之功!

    她的剑如长虹惊天,刚刚飞到亚马面前,他却身子突然一转,向前冲出,同时拔出了地上的拐杖。

    紫衣女长啸不绝,凌空翻身,回剑反刺!

    亚马头也不回,随手将拐杖一扬。

    只听得铮的一声,火星四溅,短剑已没入拐杖里!

    紫衣女的身子却已冲天而起,凌空翻了四个筋斗,才飘飘落下,落在胡床之前,看着亚马发怔!

    亚马自己也已怔住!

    刚才他挥起的拐杖,若有半分偏差,这柄剑只怕早已刺入了亚马的胸膛。

    紫衣女出手的方向部位,力道速度,竟然被他算得毫厘不差,就好像他二人曾练过几百次一样。

    就好像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同门师兄妹在动手喂招一样。

    紫衣女兀自呆怔,亚马却随手将拐杖往地上一插,掉头就走。

    紫衣女突然大声道:等一等!

    亚马冷冷道:还等甚么?

    紫衣女道:你不问我叫甚么名字?

    亚马道:你叫甚么名字?

    紫衣女突然跪下,吓得她带来的随从也全部跪下。

    亚马自己反倒怔住!只听这紫衣女恭谨顿首道:属下绛箕宫宝瓶部使女杜美吟,参见令主!

    亚马一怔道:你说甚么?

    杜美吟道:我甚么都没说,令主吩咐甚么,我就做甚么!

    亚马一怔!哈哈大笑,道:听好了,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滚出去!

    谁知杜美吟果然二话不说,滚了出去!

    她的一群属下当然也都跟着滚了出去

    通常滚的意思,只不过是叫人走开。

    她们却认真地努力地继续往外滚,愈滚愈远

    亚马并不真的打算要赏她们的滚姿,所以他竟有些过意不去,喝道:好啦,通通给我起来!

    杜美吟她们立刻起身,垂手躬立

    眼见她们各个弄得这么狼狈的样子,亚马忍住笑,喝了一声:走,走得愈远愈好!

    于是她们立刻调头就走,转眼间就不见踪影。

    被她们这样一阵胡搅,亚马又好气又好笑;甚么属下?甚么绛箕宫宝瓶部?

    听起来就像是某个帮派的,但是又为甚么要对自己这么恭谨从命?

    他突然大喊:等一等!

    但是她们已经走远了,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唤了

    亚马这才有些后侮,他实在该早一些把她们留下来的,他该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还是算了;他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先去解决。

    那萧洁洁和萧媚媚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座钢铁打造的牢笼究竟在哪里?

    那些乱七八糟却又突然没有了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亚马处理事情有他自己的方法,他把所有的问题与烦恼,化为实际的行动

    要解决这一连串问题,必须先找到萧洁洁,要找到萧洁洁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到那家大富豪赌坊。

    她也许不会再出现在那里,但是那是唯一的机会;至少他可以再找大富豪的幕后老板,雷玉峰。

    雷玉峰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更何况那天的雷玉峰就表现得有些奇怪。

    这女人是座火药库,你若妄想去动她,小心被炸得焦头烂额!

    这句话就是雷玉峰讲的,可是他又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那么,不去找他又该找谁?

    但是现在还早,还不是赌场开门营业时间。

    也许这世上有许多赌场,随时都在欢迎赌客上门的,但是绝对不是这一家!

    大富豪赌坊是荣华富贵楼雷家的,他们不怕没有赌客上门,他们是怕人太多,分子太复杂!

    他们规炬定得很严,不到日落酉时,是绝对不会开门让赌客进门的!

    他们的理由是:白天是人们工作赚钱的时候,白天赚了钱,晚上才有钱可以花!

    既然这是雷家订的规炬,雷玉峰自己就是雷家的小主人,他当然不会自己去打破这个规矩的。

    所以亚马暂时还不打算到大富豪去,他只是好好的吃了一顿丰盛可口的午餐;然后在这座繁华的武昌城里,四处闲逛

    武昌城里有座很有名的黄鹤楼。

    登黄鹤楼的人愈多,人潮带来的生意就愈多。

    所以在这黄鹤楼附近,除了商家店铺之外,还有更多摊贩;风味小吃,特殊点心。

    亚马一路走来,只觉处处透着新鲜

    人多拥挤,他却未曾注意到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正在远远地盯住了他

    他也未注意到这小女孩,竟然就是那个为紫衣女杜美吟槌腿的小女孩巧儿。

    亚马闯荡江湖多年,生平所遇奇事极多,如果有人想要盯踪他而不被发觉,那可是难上加难!

    只不过这次却是例外,因为这次的盯踪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各式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生意人、有游客;甚至还有讨饭的乞丐

    他们只要一个传一个的接班盯住;一个眼色丢过去,下一段路就变成另一个人在负责盯住了!

    奇怪的是这些人完全没有一点像是甚么组织的样子,也完全看不出他们对亚马有甚么不利的企图

    那个看来瘦瘦弱弱的巧儿,又向另一个卖风片糕的中年摊贩丢了个眼色之后,她就匆匆离开人群,往江边而去

    江边有一处临江茶座,此刻正是快到黄昏,未到黄昏的时刻;正是凉风习习,游客满座的时刻。

    巧儿匆匆走入,一拾眼就看见杜美吟与一位年龄相彷,美艳如花的少女,正在悠哉悠哉地品茗闲聊。

    杜美吟向巧儿招手,叫她过来一起入座,也倒了一杯茶给她,问道:怎么样?

    巧儿叹道:还不就是那样,他一路瞎逛街,我们就一路紧紧盯着

    他忽然转向与杜美吟同坐的那名少女,道:阿鹃姊,既然已经证实他就是令主又干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那个叫阿鹃的少女道: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我只是奉宫主之命,要你们也奉命行事而已!

    她饮了口茶,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大约可以猜得出她的意思

    杜美吟接口道:她是甚么意思?

    阿鹃道:她觉得这家伙来历不明,名誉不佳,他手上的那枚戒指,来历也大有问题!

    巧儿道:我们这样盯住他,又能盯住个甚么结果来呢?

    阿鹃道:戒指在他手上,我们就得视他为令主就得无条件的听命于他,如果他是个存心不良的家伙,就很可能随时把我们出卖了!

    这下子连巧儿也吓了一跳,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阿鹃也叹了口气,道:一个人的存心到底良不良,可又不是写在脸上。所以宫主下令,要我们大家全都小心留意,随时盯着他,看看他的言行举止,交往人品

    杜美吟点头道:不错,由大家每一个人来考核,大家都来监督

    巧儿却耽心道:如果他不是个好人

    阿鹃道:万一真是这样,宫主大概也只有请出六大长老来啦!

    巧儿突然道:天好快就黑了!

    杜美吟道:天黑了又如何?

    巧儿道:天黑了,他就会去赌博去啦!

    她已站起身来: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杜美吟和阿鹃也起身:好,我们就分头去办事吧

    她们付了账离去,却未留意到背对着她们而坐的茶座上,正是洁洁与媚媚。

    洁洁笑道:你看,我猜得不错吧?他一定会再去大富豪的!

    媚媚道:玉峰也会去吗?

    洁洁道:不会的,我已经叫他避开了

    媚媚道:能避得掉吗?

    洁洁笑道:当然避不掉,但是有贾老板在,暂时应付他一天,应该不是问题。

    媚媚道:应付了今天,明天呢?

    洁洁道:你忘了明天是栖霞四凤的约会?

    媚媚笑了:亏你还能想到她们四个

    洁洁道:不是我,是娘想到的

    她的眼睛有点潮湿:她想到的还不止这一点点

    亚马穿着一身新裁精缝的春衫,从外面温柔凉爽的晚风里,走入了这灯火辉煌的大厅。

    这是亚马最爱来的大厅大富豪赌坊的大厅。

    也是雷玉峰最爱来的地方,今天却没见到他。

    不过那也不要紧,雷玉峰不来,他也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合身的衣服,使他看起来更容光焕发,修长英俊,正像是个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花花公子。

    像这么个人,无论走到哪里,本来就会特别引人注意。

    何况他最近正有一个响亮却不太名誉的外号武林种马!

    所有的女性都投来爱慕的眼光

    所有的男性都是既羡慕、又嫉妒

    他却毫不理会,直接就向一张围着人最多的赌桌走了过去。

    人丛就很自然让出一条路来,让他来到赌台的桌边,正好面对着那位庄家。

    亚马微笑道:这张桌子赌的是甚么?

    庄家道:当然是赌骰子!

    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瓷碗里,三粒骰子正在闪闪发光!

    亚马接着问:这里限不限赌注大小?

    庄家还没答腔,旁边已有人插口:这地方从来不限赌注。

    可是只赌现金或筹码。

    亚马道:好!

    他拿出五张银票,是萧洁洁留给他的十张银票中的五张,其中一张已换成了碎银子,穿了这身新衣,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五张银票是五百两黄金!

    庄家身旁一位助手立刻取走了他的银票,然后推过一堆筹码来。

    常言道:钱到赌场,人到刑场。

    这意思就是说,人到了刑场,就不能算是个人了,钱到了赌场,也不再当钱花了!

    所以亚马连动都没有去动一下,任由那堆筹码放在原来位置。

    庄家问:这把赌多少?

    亚马道:就赌这么多!

    庄家瞪大了眼:一把赌输赢?

    亚马微笑点头。

    庄家干咳了一声说道:还有没有别人下注?

    亚马却抢着回答:一把定输赢,一掷两瞪眼,我若输了,拍屁股就走

    几位刚刚还打算一起赌的,也都把自己的赌注收了回来。

    庄家也笑着道:好,阿莎力!(干脆)

    亚马道:怎么赌?

    庄家道:赌场有赌场的规矩:若是两家对赌,一掷定乾坤,先掷出豹子来的,没得赶!

    亚马道:甚么叫做豹子?

    庄家笑道:你连豹子是甚么都

    亚马却喝道:我当然懂,我只是要你当众再说一遍,免得夹缠不清!

    庄家只的清清喉咙道:三粒骰子全都落在碗内,三粒都是六点朝上,就叫做豹子!

    亚马满意点头,再道:谁先掷?

    平家先掷,同点庄吃,这是赌场里的规炬,不管哪家都一样!

    亚马点点头,伸手抓起碗里的三粒骰子,随随便便的掷了下去!

    三粒骰子在碗里一阵跳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

    庄家叹了口气,道:你运气真好,第一把就掷出了豹子!

    那名助手只好推过一堆筹码来。

    现在他变成千两黄金了!

    庄家道:这次押多少?

    亚马道:当然是全部。

    庄家只好伸手向这只大海碗一比,道:请!

    亚马又是抓起骰子,随随便便的一掷

    又是三个六点朝上!

    旁边看的人吃惊喊道:又是豹子!

    三粒骰子要掷出三个六点朝上,这是骰子里的至尊宝!

    根据一些有经验的赌徒统计,大概要掷九十几万次骰子,才会出现这么样一个点子。

    有些人赌了一辈子,每天都赌,每天都掷骰子,也从来没有掷出这么一副点子来!

    亚马居然连续掷出了九次豹子来!

    现在他面前堆积的筹码连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亚马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样的结果,好像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整座赌场的所有赌博都停了下来。

    所有的赌徒都围到这里来看热闹。

    庄家急道:你为甚么一次一次的往上叠着赌?

    亚马笑道:这也为了你们贵赌场好。一次一次往上叠,我只要失手一次,就连本钱也全部还给你们,岂不大好?

    庄家气道:可是你怎么连着九把都是豹子?

    亚马眨眨眼睛,笑道:你先把钱赔出来,我还是往上叠,也许这第十把就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亚马的肩膀。

    一只又粗又大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四根指头几乎一样长短,光秃秃的没有指甲。

    就算没有练过武的人,也看得出这只手一定练过铁砂掌之类的硬功夫!

    就算没有捱过打的人,也想像得出被这只手打一巴掌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笑声和喝采声立刻全都听不见了。

    只有这个人还在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亚马道:大爷你贵姓?

    亚马道:我叫亚马

    这人却并未听出他的调侃之意,道:久仰!

    他脸上的表情连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用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姓孙,别人都叫我铁巴掌!

    亚马道:幸会幸会。

    他当然半点幸会的意思也没有。

    铁巴掌道:我想请亚大爷到外面去谈谈。

    亚马道:谈甚么?

    铁巴掌道:随便谈谈。

    亚马道:好,再赌几手我就走。

    铁巴掌沉下了脸,道:我请你现在就去!

    他的脸色一沉,本来搭在亚马肩上的那只手,也抓得更紧。

    每个人都在为亚马揑了把冷汗。

    被这样一只手一抓,肩头就算不碎,滋味也绝不好受。

    谁知亚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是带着微笑道:若是你一定要现在跟我谈,就在这里谈也一样。

    铁巴掌脸色变了,厉声道:给你脸,你不要脸!莫非要我在这里把你的底细抖露出来?

    亚马一怔!道:我有甚么底细?

    你是郎中!

    郎中的意思并不是看病的大夫,而是指赌搏作弊的人。

    你若不是郎中,凭甚么连掷九把都是豹子?

    亚马赫然大笑道:第一、因为我有钱;第二、因为我高兴;第三、因为你管不着。

    铁巴掌怒喝:老子就偏要管!

    他的铁巴掌扬起,一巴掌往亚马的脸上掴了过去。

    他没打中。

    因为他的人已经飞了出去。

    亚马只是轻轻一甩他的腕子,一提一摔,他的人就飞了出去,飞过一群人的头顶砰的一声,撞在一根大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

    这下子可真不得了,赌场里立刻闹翻了天,十七、八个横鼻子竖眼睛的魁梧大汉,像猛虎扑羊似的,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可是这群猛虎,在亚马眼中,却只不过是病狗!

    他正准备给这群病狗一点教训时,后面一道挂着帘子的门里,忽然有人轻叱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