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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飘花仙子

    那矮胖子一见那老人的脸孔,急忙倒退两步,冷笑道:我当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满天花雨谢老爷子!

    满天花语谢进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暗器名家,他的女儿谢金凤,外号飘花仙子也是此道中的高手,难怪其他那几人听得也跟着那矮胖子连连倒退。

    还有一人已退出门外,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样子。

    谢进却双手藏在被里,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夫的胆子一向不大,从来不敢惹是生非,这次不知何故惊动了神鹰教?又有劳矮判官孙舵主大驾亲临,实在罪过得很。

    那矮判官双手一翻,一对百链精钢的判官笔已护在胸前,厉声喝道:姓谢的,你少跟我装模作样,老子没空跟你闲扯,说,人呢?

    谢进道:甚么人?

    矮判官一字一顿道:侯玉阳。

    谢进大吃一惊,道:侯二公子?

    矮判官道:嗯!

    一旁的谢金凤也闻之动容,道:侯二公子还没有死?

    矮判官道: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把他带回去。

    谢进哈哈大笑道:孙舵主,不要开玩笑了,如果侯二公子真的没有死,凭你们这几个人,就能把他带回去么?

    谢金凤紧接道:就是嘛,连你们总教主的女公子,有四、五百人保护,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一场捉奸在床,就被人家宰了,凭你?行么?

    矮判官冷笑一声,突然喝道:马成!

    那名已退出门外的大汉,身形猛地一顿,道:属下在。

    矮判官甩首这:过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把人藏在床底下!

    那名叫马成的大汉呛地一声,钢刀先抓在手里,然后才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刚刚走到矮判宫身旁,只觉得脚下一浮,身体己被矮判官抛起,直向躺在床上的谢进飞去。

    其他人也个个兵刃出鞘,一起扑向那张床。

    只有矮判官双笔一分,一取谢金凤那张俏丽的脸蛋,一点她微微耸起的酥胸,似乎非一举置她于死地不可。

    谢金凤年纪虽轻,江湖经验却极老到,足尖一挑,身下的木凳已然飞出,刚好将矮判官的攻势阻住,手中一把钢针却向窗外打去。

    窗外连声惨叫中,已有几个人栽下楼去,但仍有一名大汉破窗而入,对着谢金凤的脑袋就是一刀,动作剽悍已极。

    谢金凤身子往后一仰,脚拨那持刀大汉下盘,两手又已接连打出,左手的菩提子打向床铺,右手的穹箭直射矮判官的双足。

    惨叫之声又起,扑向谢进的那几名大汉纷纷栽倒,矮判官却在这时陡然翻起,双笔狠狠的剠入床上隆起的棉被中。

    房里所有的打斗登时停顿下来,每个人都吃惊的瞪着几乎整个扑在床上的矮判官。

    被里侯二公子也正惊骇万状的望着他,但却不是满天花雨谢进,竟然是刚才被他扔出去的马成。

    谢进这时却已站在马成原来准备开溜的地方,哈哈大笑道:孙舵主,你未免也太狠了,怎么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属下都痛下毒手?

    矮判官吭也没吭一声,矮胖的身体已像根木桩一样,整个僵在那里。

    谢进走进来仔细一瞧,也不禁整个呆住了。

    原来也不知道甚么时候?一只乌黑的长剑穿墙刺入,剑尖刚好刺进了矮判官的咽喉。

    随同矮判官前来的神鹰教大汉,只剩下三个人还站在房里,但已个个刀头下垂,面露惊惶之色。

    谢进凝视了三人一阵,才咳了咳,道:如今孙舵主已被刺身亡,你们三位何不高抬贵手,放我们父女一马?

    那三名大汉相互望了一眼,同时点头哈腰的应是。

    谢进即刻道:多谢三位网开一面,回去务请上转你们萧楼主,这位孙舵主虽然死在解某房中,人可不是我父女杀的,这笔账可不能记在我们头上。

    那三名大汉急忙答应,谢进又道:还有,解某并没有藏匿任何人,我想一定是传递给你们消息的人搞错了。

    那三名大汉连忙点头,好像他说甚么都是对的。

    谢进走到床边,将垂下的被单撩开,道:你们最好看清楚一点,回去也好跟上面交代。

    那三名大汉只有硬着头皮,朝床下瞧了瞧。

    而就在这时,那柄穿透墙壁的长剑猛然收了回去矮判官的尸身被带得往前一扑,双脚整个悬起,登时吓了那三人一跳,慌不迭的返到门口,却没有一个人趁机冲出房门。

    谢进笑笑道:三位可以请了。

    那三名大汉连连点头,脚下却动也不动,过了半晌,其中一人才指指那扇破碎的窗户,嚅嚅着道:我们可以从那边走么?

    谢金凤身子往旁边二让,道:请。

    但见灯影轻摇,三名大汉飞快的自破窗口掠身鱼贯而出,转瞬间马蹄声响便已远去

    谢金凤这才移步谢进跟前,轻声道:爹,方才那一剑,我愈看愈像武当朱三侠的寒铁剑。

    谢进没有回答,只朝门外指了指。

    门外陡然有个人应道:谢姑娘不但暗器手法妙绝,眼力也高人一等,实在令人佩服。

    说话间,一名面蓄短须的中年人闪身走了进来。

    谢进哈哈一笑,道:难怪那三人不敢出去,敢情是朱大侠堵在外面。

    原来这个中年人正是名满武林的武当四剑之首,人称霹雳剑的杨长仕。

    刚才谢金凤口中所称的朱三侠,就是排行第三的朱怀东。

    杨长仕匆匆掩上房门,先向谢进父女施了一礼,才道:两位受惊了。

    谢进微微一怔!道:神鹰教找的莫非是你们弟兄两个?

    杨长仕道:不是两个,是四个。

    谢进皱眉道:你们怎么把神鹰教给得罪了?

    杨长仕道:方才两位不是已听矮判官说过了么?

    谢进霍然动容,道:真的是为了侯二公子?

    杨长仕点点头,而且还叹了口气。

    谢金凤忍不住插嘴道:侯二公子真的没有死?

    杨长仕道:还没有死,不过伤势却很严重。

    说到这里,又是一声沉叹,道:我们弟兄也知道神鹰教万万得罪不得,可是碰到这种事,我们能袖手不管么?

    谢金凤立刻道:当然要管。

    谢进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当然要管问题是怎么个管法?

    杨长仕道:本来以我们弟兄四人的能力,把他悄悄送回金陵也并非难事,只可惜他的伤势太重,非立即治疗不可,所以我们才不得不铤而走险,跑到神鹰第三坛的势力范围里来

    谢进截口道:你们莫非是来找周天羽的?

    杨长仕道:不错。

    谢进摇头道:你们能想到周天羽,神鹰教的人也会想到,说不定你们赶到那里,人家早就布好陷阱等着捉人了。

    杨长仕道:没法子,因为除了周天羽之外,我们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医治如此严重的伤势。

    谢进沉吟了一下,道:但不知侯二公子的伤势,究竟严重到甚么程度?

    杨长仕唏嘘道:只不过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

    谢金凤忽然道:你能不能带我爹去看一看?也许可以想办法先把他的伤势稳住!

    杨长仕神情一振,道:对,我竟忘了谢大侠也精通医道!

    谢进淡淡道:精通可谈不上,刀头舔血的日子过久了,多少总能学到几手。

    杨长仕毫不迟疑道:两位请跟我来!

    话刚说完,人已到了门外。

    床上呆然躺着一个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年轻人。

    昏暗的灯光照着他俊挺潇洒,却苍白得可怕的脸,所有的血色已全都染在他的衣服上。

    他的衣着虽已脏乱不堪,但仍可看出十分考究。

    他的脸色虽已了无生气,但看上去仍然英气逼人。

    谢金凤不由多看他几眼,道:这人真的就是鼎鼎大名的侯玉阳侯二公子?

    杨长仕道:你可认识他左手无名指上这个戒指?

    谢金凤道:嗯,这就是他侯家的家徽,虎头戒指!

    杨长仕道:这枚虎头戒指乃万年寒铁所铸,你即使用再大的力量,也休想将它捏得变形,不信你试试看。

    谢金凤不想试,随口道:我相信。

    身后立刻有人答道:绝对错不了,别说他的人还完整无缺,就算只剩下一条膀子,我也绝对不会认错。

    说话的是霹雳剑杨长仕,赶过来挽起侯二公子衣袖的却是人称君子剑的二侠程明,他指着这年轻人左臂上一道尺许的伤痕,道:这条刀疤,就是为我们武当派留下来的痕迹。

    杨长仕一旁感叹道:不错,那年如非侯二公子赶来增援,我武当派只怕早就在江湖上除名了。

    程明大声接道:而且欠他们侯家的,并不只我们武当派,中原各大门派几乎都受过人家的好处,尤其是少林那批秃驴

    杨长仕道:当年侯大公子如非为他们身负重伤,也不会如此英年早逝,金陵侯冢的声势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单薄了。

    程明也长叹一声,接道:那当然,如果侯大公子不死,哪还有他神鹰教嚣张的分?

    谢金凤又忍不住道:侯大公子之死,对武林的影响真有这么大么?

    程明道:怎么没有?他若还活在世上,至少各大门派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个个闭关自守,任由神鹰教那群败类胡作非为。

    杨长生立即道:现在金陵侯家只剩下这个二公子,所以这个人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叫他死掉,否则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影响武林各大门派了。

    谢金凤听得脸蛋都急红了,急忙拉着谢进的袖子,道:爹,你就赶快救救他吧,这个人是死不得的。

    谢进轻叱道:不要吵,你没看到我正为他把脉么?

    谢金凤果然不再言语,杨长仕弟兄三人也个个摒息以待,神色一片凝重

    谢进这时的神态,反而显得有些不太安定,原本微微闭起的双眼忽然睁开来,目光里充满了惊奇之色。

    谢金凤一旁急急道:怎么样?他还有没有救?

    谢进理也不理她,只匆匆将这年轻人的衣襟撩起来,喊了声:灯!

    谢金凤急忙将灯端过来,一见这年轻人赤露胸膛,立时将头转开,一张俏脸胀得比侯二公子血迹斑斑的胸膛还要红

    这时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重伤的年轻人身上,谁也不会留意到谢金凤的娇羞之态。

    谢进更是全神贯注在那年轻人伤口上,仔细的察看许久,才道:你们给他敷的是甚么药?

    杨长仕道:不瞒谢大侠说,我们也不知道是甚么药?这是侯二公子自己带在身上的,我们只是替他敷上去而已。

    说着从年轻人怀中拿出那盒天香续命膏来,道:就是这玩意

    谢进道:在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伤口上是不是已经敷了药?

    杨长仕道:当然有,我们从神鹰教徒手中抢救他时崆峒三英正是为了保护他,力战而亡!

    程明道:我们发现他不过才三天,而他跟神鹰教的冲突,却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如果当时没有敷药,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谢进道:崆峒三英可是精通医道的人?

    杨长仕想了想,道:可能

    原本守在门旁的朱怀东忽然走上来,道:咱们何必为过去的事伤脑筋,眼前最要紧的是怎么让他在见到周天羽之前,伤势不再恶化。

    程明即刻接道:三弟言之有理,总之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把侯二公子这条命保住。

    杨长仕道:对,就算拼着咱们四条命不要,也得叫侯二公子活下去。

    谢进叹了口气,道:这么一来,恐怕就不止四条命了。

    谢金凤毫不犹豫道:六条。

    谢进道:不错,为了这六条命,我不得不再慎重的请教各位一句,这个人当真是侯玉阳侯二公子么?

    程明马上将那侯二公子少许翻动了一下,指着他后腰上的一道疤痕道:谢大侠请看,这一条就是他去年独闯毒龙帮总坛所负的伤,那一战曾经震惊江湖,不知贤父女有没有听人说过?

    谢进默然不语,谢金凤却在拼命的点头。

    程明又撩起年轻人的裤脚,露出一块淡红色的伤痕,道:这一块便是蜀中唐丹凤的杰作,虽然只是两人之间的一点小冲突,但当时却也轰动得很。

    谢金凤没等他说完,便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明又道:谢大侠可曾听说过侯二公子独战西门岭六雄那档子事?

    谢进终于开口道:那是侯二公子成名之战,我曾听很多人提起过。

    程明随手一抽,已将年轻人腰带松开,刚刚掀起裤腰,又急忙盖住,似乎直到此刻才发觉谢金凤的存在。

    谢金凤粉脸又是一阵发烧,忙不迭的把油灯往谢进手中一塞,转身跑到窗口,背对着众人,在窗枱上坐下来。

    程明这才又揭开年轻人裤腰,往里一指道:你看小腹上的那道剑痕,便是那时留下来的,虽然害他躺了足有半年之久,却也使他名声大噪,同时也让武林同道庆幸金陵侯家的后继有人。

    杨长仕紧接道:而且我们四弟陆友仁,也正因为目睹那场血战,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此才重返师门,痛下苦功他的剑法能有今日的小成,也可以说完全是侯二公子所赐。

    程明双手一摊,道:试想凭他身上这些安不上,也取不掉的标记,还不能证实他的身分吗?

    谢金凤远远的抢着这:当然能,这人毫无问题,一定就是侯二公子。

    谢进道:但愿他是,否则咱们这六条命就去得太不值得了。

    说着,忽然高举油灯,诧异道:咦,陆四侠呢?

    原来直到现在,他才发觉房里少了个人。

    杨长仕即刻说道:天未亮时,我就派他去请周天羽了,但愿他能碰得到人。

    程明略显不安的接道:无论能不能碰到人,现在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话没说完,坐在窗枱上的谢金凤突然叫道:有人进来了,我看八成就是陆四侠

    程明立刻开门迎了出去,过了一会,果然见他带着一个体型魁梧的汉子走进来。

    正是武当四侠中剑法最高,年纪最轻的中平剑陆友仁。

    杨长仕迫不及待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陆友仁未曾开口,便先叹了口气,才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杨长仕一怔!道:连侯二公子的事,他都不肯来?

    陆友仁道:并非周天羽不肯来,而是在三天前他就遇害了。

    杨长仕身形猛地一顿,道:甚么?你说神医周天羽已经死了?

    陆友仁黯然道:不错。

    杨长仕倒退两步,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一张板凳上,再也讲不出话来。

    朱怀东却大吼起来,道:神鹰教简直疯了,对周天羽这种人,他们居然也下得了手?

    程明长叹一声,道:如此一来,侯二公子这条命恐怕也完了。

    谢进忽然道:还没有完。

    众人听得全都闭上了嘴巴,每个人都两眼直直的望着他。

    谢进道:神医周天羽的遇害,固然是武林一大损失,但对这个人的生死却毫无影响。

    杨长仕一怔道:为甚么?

    谢进道:因为他身上所敷的药,就是周天羽的天香续命膏!

    杨长仕登时从板凳上弹起来,冲到床边,在那年轻人伤口上嗅了嗅,道:咦?他身上怎么会带着周天羽视若性命的武林圣药?

    程明赶忙将那盒药膏打开嗅了一下,点头道:果然就是

    谢金凤欣喜道:那就太好了!

    谢进沉吟着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在你们之前照顾他的那个人,极可能就是周天羽。

    杨长仕一面点头,一面道:这么说,侯二公子这条命是有希望了?

    谢进道:那就得看我们能不能把他安全的交到侯家手上了。

    众人听得不约而同的垂下头,好像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坐在窗枱上的谢金凤突然道:咦,他们急着往外搬东西干甚么

    杨长仕急忙跑到窗边,朝外瞄了一眼,道:不好,他们要放火。

    程明大叫起来,道:这批家伙也太没有人性了我们索性先杀他个片甲不留再说!

    说完,转身就想冲出去,杨长仕喝道:不可冲动!

    程明只得停住脚,道: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办法可行?我们总不能白白烧死在这里吧?

    杨长仕道:稍安勿躁,且让我先跟谢大侠两量一下,再作打算。

    说着,大步走到谢进面前,突然跪倒在地,道:谢老前辈,晚辈兄弟有一事相求,务必请您老人家应允。

    那三人一听,也同时跪了下来。

    谢进惨笑道:你这一称晚辈,我这条老命只怕已经去了八成。

    杨长仕忙道:晚辈情非得已,还请您老人家包涵。

    谢进指着床上侯二公子,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塞给我?

    杨长仕尚未来得及回答,谢金凤已抢着道:爹,他不是山芋,他是侯玉阳侯二公子啊!

    谢进长叹一声,道:好吧,就算他是侯玉阳,你们把他交给我之后,是不是打算出去跟神鹰教那批人拼了?

    杨长生立刻道:晚辈还不至于那么愚昧,晚辈只想以身作饵,设法把神鹰教的人引开,好让您老人家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谢进道:你不要想得太天真了,神鹰教那批人精得很,你想把他们引开,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杨长仕道:如果晚辈把隔壁的死人带一个出去,或许可以骗过那些人。

    程明附和道:对,找个体型差不多的,把侯二公子的衣服往他身上一穿,乘夜突围,混战中哪怕眼力再好的人,也很难分辨出真假。

    谢金凤一旁道:这个办法不错,爹,你说是不是?

    谢进只好点点头,道:嗯,的确不错。

    谢金凤道:那你们还迟疑甚么?再拖下去,他们真要放火了。

    武当四剑却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非要等谢进一个答复。

    满天花雨谢进又迟疑了一阵,终于点头道:你们净跪在这里干甚么?还不赶快动手准备。

    杨长仕神情一振,道:您老人家可答应了?

    谢进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不答应行么?

    程明立刻到隔壁那间客房,搬来一具体型差不多的尸体过来,动手将衣衫互换。

    陆友仁扛起那尸体,杨长仕转身再向谢进道:整个武林将来的命运,就靠您老人家啦!

    谢进道:你们自己也多多保重吧!

    杨长仕一挥手武当四剑毅然突围而出,果然将神鹰教的歹徒引去许多,只剩下少数几人,严密守候在楼下。

    但是他们畏惧满天花雨谢进父女厉害,不敢随便上楼来。

    谢金凤急忙转回天字三号房,将随身衣物很快就收拾妥当,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

    谢进却不慌不忙的抱着那年轻人走回天字三号房里,随手把他扔在地上。

    谢金凤大吃一惊,道:爹,你这是干甚么?

    谢进道:把尸首集中,好等着他们来清点人数。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另一具尸体上弄了点血迹,涂抹在那侯二公子脸上。

    谢金凤感触道:何必再多费手脚,现在一走了之,岂不省事得多?

    谢进道:如果现在出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落在他们手里。

    谢金凤道:何以见得?

    谢进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么,神鹰教这批人诡诈得很,想骗过他们,就非得做得天衣无缝不可。

    说话间,外已响起了脚步声,只见刚刚替神鹰教指路的那名伙计,鬼鬼祟祟的走进来,朝地上的尸体点数着,道:咦?怎么少了一个?

    谢准立刻把棉被一掀,道:在这里。

    伙计奸笑道:这小子倒会选地方,死都要死得比别人舒服

    谢进没答腔,一只手却伸进怀里。

    那伙计急忙摆手道:您老人家不必向我下手,我只不过是名小伙计而已。

    谢进慢慢的把手掏出来,手里已多了锭白花花的银子,和颜悦色的望着那伙计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赏你点银子,请你替我们换个房间这房间我们是住不下去了。

    那伙计喜出望外的接过了银子,道:那好办,这整个二楼天字号房统统都空了,随便你们住那一间不过你们最好明天一早赶快离开,县里的官差可难打发得很,万一被他们碰上就麻烦了。

    谢进道:多谢关照,天一亮,我们就上路。

    那伙计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明天早晨我会上来把你们叫醒。

    说着,目光却色迷迷的在谢金凤身上转了转,道:要不要帮你们雇辆车?

    谢进忙道:那倒不必,我们是穷人,哪里雇得起车?

    他嘴里说得寒伧,却又取出锭银子塞在那伙计手里。

    那伙计这才一步一哈腰的退出房去,临出门还在谢金凤微微耸起的酥胸上死盯了一眼,口涎都几乎流下来

    谢金凤狠狠的在他背后啐了一口,道:这个死王八蛋,我真恨不得给他一刀。

    谢进急忙探首门外瞧了瞧,道:你若真给他一刀,我们父女就再也离不开浏家集了。

    谢金凤忿忿道:我就不相信凭神鹰教那些喽罗,就能拦得住我们。

    谢进指着地上那年轻人道:就算我们闯得出去,可是这个人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吧!

    谢金凤不讲话了,脸上的怒气也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进看得眉头一皱,道:凤儿,你今年几岁了?

    谢金凤道:十九了我是说再过几个月就十九了,爹突然问我的年龄干嘛?

    谢进道:老实告诉爹,这些年来,你的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谢金凤不假思索道:有。

    谢进吓了一跳,道:是谁?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谢金凤嗤嗤笑道:就是爹呀,做女儿的喜欢爹,难道还要每天挂在嘴上不成?

    谢进松了口气,道:你不要胡扯,我是问你除了爹之外,有没有其他男人?

    谢金凤俏脸一红,道:当然没有,自从娘死了之后,我跟爹没有一天离开过,如果有,爹还会不知道么?

    谢进长叹一声,道: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你都快二十了。

    谢金凤道:可不是么,这些年爹也显得老多了。

    谢进怜惜的望着谢金凤,道:爹几乎忘了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等这次事了之后,如果我父女还有命,爹一定想办法给你张罗个合适的婆家

    谢金凤截口道:我不要嫁,我要一直陪着爹跑江湖。

    谢进苦笑道:那怎么可以,你总不能为了陪爹跑江湖,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

    谢金凤跺脚道:我说不嫁就不嫁,我绝不能留下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江湖上受苦。

    谢进只好点头道:好,好,那是后话,暂且不提也罢,咱们且先搬到最后那间房去再说。

    谢金凤急道:爹,别搬了,还是赶快走吧。

    谢进道:你不要着急,时间还充裕得很,你先用灯光把外面的眼线帮我引过去,我好趁机溜出去探采情况,也好顺便找个可以隐藏这个人的地方。

    说着,足尖还在那侯二公子头上拨了拨,谢金凤紧张叫道:爹,你不要忘了,他是侯二公子呀。

    谢进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尽量想办法把他安全的带出去。

    谢金凤不再多说,左手拎起包袱,右手端起油灯,毫不迟疑的走了出去。

    来到隔壁门前,腰身一摆,用屁股将房门拱开,高举着油灯朝里照了照,然后又转到另一间。

    又将房门挤开来,同时手里的油灯又高高的举起,左照右照。

    如此一路照下去,直走到最后一间,才将油灯摆在床头的一张茶几上,随手把包袱往桌上一甩,人又飞快的冲回了天字三号房。

    房里早已不见父亲的踪影,大约真的乘机溜出去探路去了。

    那年轻人依然躺在几具尸体中间,暗淡的月色从破窗子斜照进来,将房里映昭得朦朦胧胧,如真似幻,也凭添了不少恐怖气氛。

    谢金凤当然有点害怕,但她还是壮着胆子,将那年轻人从几具尸体中抱起,小心翼翼的转出房门,穿过漆黑的通道,直奔最后那间房。

    夜色更深,除了一轮水曰罂似的明月,四下一片更加死寂。

    只有被风不时吹动着窗纸,发着波波的轻响。

    谢金凤呆呆的端坐在床前,用手绢沾着茶水,小心翼翼地为侯二公子擦拭脸上的血迹。

    目光不时在紧闭的门窗上扫动,一脸焦急之色,显然是在耽心老父的迟迟不返。

    远处隐隐传来了几声更鼓,已是三更时分。

    谢金凤终于忍不住放下手绢,站了起来,刚想走到窗口去瞧瞧外面的动静,忽然觉得衣裳下摆被甚么东西扯动了一下?

    急忙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正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她。

    是床上那年轻人,也不知他何时清醒过来?

    方才扯动她下摆的,正是那年轻人垂在床边的一只手。

    谢金凤手抚胸口喘气道:你醒了?

    年轻人其实就是被误认为侯二公子的小马,只见他嘴巴翕动了半晌,才说了一个字:水

    谢金凤赶紧把桌上的水壶提过来,小心的将壶嘴送到他的口中。

    小马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壶,才将头撇开。

    却无意间触动了伤口,登时大叫一声,道:哇,痛死我了!

    谢金凤急忙道:哪里痛?是不是伤口痛?

    小马咬牙呻吟着:到处都痛肚子最痛

    他的到处都痛,当然是身上的伤,他却不知道他肚子痛是因为他服下了碧眼金蝇那种至淫之物,在他肚子里作怪的缘故。

    谢金凤自然更是不会知道,只能伸手抚着他的额头,安慰道:忍耐一下,你要勇敢,要坚强,忍耐一下

    这样轻声细语,温柔抚慰,无形中就熨平了他的情绪。

    望见窗外明月,耳畔似乎隐隐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

    吞日为阳

    吹月属阴

    阴阳合和

    妙谛真经

    是谁?是谁在说话?

    他转头四顾,这里只有谢金凤,根本没有旁人。

    但是耳畔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仍在索绕:

    吞日为阳

    吹月属阴

    吞日?吹月?这是甚么意思?

    腹中疼痛,一眼望见窗外明月,忍不住的吸一口气,对着月亮用力吹出。

    似乎有些效果,立时又用力吸一口,再吹出来。

    才吹了几口,似乎周身的疼痛就缓和了许多。

    谢金凤忙道:你受了伤,千万不要乱动。

    小马这才缓过一口气,向四周打量着,道:怎么搞的?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谢金凤道:你逃过了霍传甲断虹宝刀,又被神鹰教数十名高手追杀,只受了点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马茫妖道:神鹰教追杀?

    他又茫然又苦恼,呻吟道:神鹰教我是听说过,那些人都厉害得不得了,可是他们为甚么要追杀我?

    谢金凤苦笑道:你杀了他们总舵主的女儿,他们当然要杀你。

    小马急道:这是哪个胡说的?我虽然每天手不离刀,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谢金凤不由怔住了!

    小马斜着眼睛端详了谢金凤一阵,道:你是不是神鹰教的人?

    谢金凤道:当然不是,如果我是神鹰教的人,你还醒得过来么?

    小马点点头,道:那么你是谁?

    谢金凤俏脸一红,道:我姓谢。

    小马十根手指同时动了动,道:螃蟹的蟹?

    谢金凤失声笑道:二公子真会开玩笑,哪有人姓螃蟹的蟹,就姓解,也是螃蟹下面没有虫的那个解。

    小马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姓的是羊角解。

    谢金凤怔了怔,道:甚么羊角解?

    小马道:一个羊肉的羊,再加上一个菱角的角,不正好是你的那个解字么?

    谢金凤轻轻一笑,道:不对,我不姓那个解

    小马道:对,是谢谢你的谢。

    谢金凤一笑,千娇百媚,道:看样子,你好像是饿了?

    小马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他的柔荑,叹气道:我已经快饿扁了。

    谢金凤忍笑解开包袱,取出一袋干粮。

    同时也露出了一柄短刀,缠绕在刀柄上的猩红丝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小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金凤道:那是我防身用的兵刀,是不能吃的,能够充饥的只有这袋干粮,你就先将就着垫一垫肚子吧!

    说着,取了一块肉脯,喂在他嘴里。

    小马立刻狼吞虎咽地吃着,边嚼边道:原来这里不是你的家?

    谢金凤黯然道:我没有家。

    小马嚼着肉脯,一面含含糊糊道:那么这是甚么地方?

    谢金凤道:这里是浏家集的平安客栈。

    小马嘴巴停了停,道:浏家集?

    谢金凤道:是。

    小马道:离扬州远不远?

    谢金凤道:远得很,少说也有五、六百里。

    小马咕地一声,便把口里的肉脯咽了下去,叫道:我的妈呀,我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谢金凤笑道:我不是你妈。

    小马道:我知道你不是,你太年轻,当我姊姊还差不多

    谢金凤不再跟他开玩笑,道:是武当四剑带你来的。

    小马皱眉道:甚么武当四剑?

    谢金凤眉棺也微微动了一下,道:就是武当派第十代弟子中的四名俗家高手,难道你连这四个人都没听说过?

    小马摇头,浑然不解道: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干甚么?

    谢金凤道:来找周天羽替你医伤,周天羽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医可惜现在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不禁悠悠的叹了口气。

    小马眼睛一眨一眨的又呆望她半晌,才道:原来你说的都是些武林人物,那就难怪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了。

    谢金凤也呆了呆,道:我爹爹也是武林人物,江湖上都称他为满天花雨谢进,这个人,你有没有个耳闻?小马依然摇头。

    谢金凤俏脸一沉,忿忿道:你侯二公子高高在上,当然不会把我们这些小人物看在眼里,可是你知道么?这些小人物,现在却都在替你卖命啊!

    小马忽然撑起身子,道:等一等,等一等你方才叫我甚么?

    谢金凤道:侯二公子,你不是侯玉阳侯二公子么?

    小马道:难怪我们说起话来格格不入,原来是你认错人了。

    谢金凤跳起来,道:甚么?你不是金陵侯家的侯二公子?

    小马咧嘴干笑道:我当然不是,我从未到过金陵,而且我也不姓侯

    谢金凤截口道:那你是甚么人?

    小马神色自负道:小马,扬州小马。

    一听就不像个正经名字,她不禁笑道:你一定在骗我。

    小马急道:我没有骗你,我在扬州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不信你可以到瘦西湖旁的水月楼去打听打听。

    谢金凤一个失神,手中的干粮哗地一声,整个洒在地上。

    她一面后退,一面摇着头道:我不要去水月楼,我也不要去打听,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鬼话,我认定你就是侯二公子!

    小马瞧着洒得满地的干粮,叹了口气,道:或许我长得很像甚么侯二公子,可是我真的不是他

    话没说完,陡然碰地一响,房门已被人撞开,但见一条黑影疾若闪电般的窜了进来,手中长剑一挺,对准床上那侯二公子就刺。

    谢金凤反应极快,想都没想,随手抽出桌上那柄短刀,头也没回便狠狠的甩了出去。

    只听那黑影闷吭一声,人已栽倒床前,但他手上那柄利剑,却已刺进了床头的枕头。

    幸亏侯二公子机警,身子一缩,已滚到床角边。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进也陡然自窗口出现,脚未着地,暗器已如雨点般打出,便将想陆续冲入的人给逼出门外。

    他足尖在地上一点,庞大的身躯已落在床边,一把便将那侯二公子抱了起来,扭头冲着一旁的谢金凤喝道:还不快走!

    谢金凤双脚动也不动,只凝视着插在那枕头上的那柄利剑,道:爹,那不是韩二侠的寒铁剑吗?

    谢进顿足叹道:程明和朱怀东都已被杀,咱们再不走,也要跟着他们去见阎王了。

    说话间,又是一把暗器打出,外面的人刚想冲入,又被吓了回去。

    谢金凤立刻收起了短刀,也拔起了那柄寒铁剑,回首望着谢进,道:从哪边走?

    谢进没有回答,抬腿踢出一张板凳,将窗户砸了个粉碎,人也跟着掠出了窗外。

    谢金凤却倚着窗口在等,直等到那柄寒铁剑贯穿了第一个冲进房门的大汉胸膛,她才从容不迫的自破窗中窜了出去。

    在神鹰教高手的追逐下,三人在暗巷内闪躲了大半个时辰,才窜进镇尾一间黑漆漆的谷仓里。

    谢进将那小马往稻草堆里一丢,挥汗如雨道:幸亏追赶杨长仕和陆友仁的那些人还没有回来,否则,咱们父女早就完了。

    谢金凤喘气道:咱们父女死不足惜,这个人,咱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谢进道:直到现在,你还想舍命救他么?

    谢金凤道:当然想,如果我们现在罢手,怎么对得起武当四剑?咱们非想办法把他救出去不可。

    谢进点头道:还有周天羽,我想这个侯二公子一定是他最后的杰作

    谢金凤道:最要紧的还是整个武林,如果没有金陵侯家,今后武林的局面,实在让人不敢想像。

    谢进缓缓的点了点头,忽然道: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常奇怪,怎么想都想不通。

    谢金凤道:甚么事?

    谢进道:这个人虽然没有武功,可是却有一双使刀高手的手掌,周天羽纵然妙手无双,但掌中那些老茧和腕上的筋肉,却是无法做上去的。

    谢金凤立刻抓起了那侯二公子的左手,道:他有镂着虎头的寒铁戒指,这可是只有金陵侯府主人才有的信物!

    谢进冷冷道:谁捡到都可以戴上。

    谢金凤道:金陵侯府原来的主人是大公子侯玉麟,五年前过世,这寒铁戒指就在二公子手上戴了五年

    谢进道:戴了五年戒指的手指,当然会有些不同,但是我们却无法从这上面去证实他的身分真假。

    谢金凤道:为甚么?

    谢进道:我刚才已经试过,他手指的关节太大,除非把手指砍掉,否则再也取不下来了

    谢金凤惊道:不,不要砍他的手指!

    谢金凤突然嘘了一声,道:有人!

    果然有脚步声奔行而过。

    谢金凤紧张地抓住短刀,道: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谢进道:当然有可能

    谢金凤立刻抓起了那侯二公子的手,那只手忽然也紧紧的抓住了她,虽然谷仓里很暗,但她的脸孔仍觉一阵发烧。

    只听那小马呻吟着道:你们不要管我,赶快走吧,免得丢掉性命。

    谢进轻哼了一声,道:听他这口气,倒有点像侯家的人。

    谢金凤摸着那侯二公子的手掌,道:也许他真的是侯二公子,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小马道:我不是真的不是

    谢进叹了口气,道:其实无论他是不是真的,都已经不重要,如何让他活着才重要因为他即使没有侯玉阳那套天下无敌的刀法,至少也可以暂时维持金陵侯家在武林中的影响力。

    小马周身是伤,腹中又开始疼痛得已经没有精神跟他们多说话了。

    他虚弱地闭目休息,脑海里却又莫名其妙地浮现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他又猛然睁开眼睛,望着那满天花雨谢进,却见他满腹心事的呆坐,完全没有开口说话。

    他当然知道不是谢进在说话,谢进说话不是这样的声音!

    他受伤很重,一定是心理产生的幻觉

    他又闭上眼,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又来了: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谷仓里很暗,从屋顶的缝隙间洒下一缕银色的月光,小马不由自主地深深吸口气,撮口向月亮吹去

    也许是心理作用,这一吹,居然又是疼痛略减,心下甚奇,深深又吸口气,撮口再向月亮吹去

    疼痛略减,却听谢金凤道:是如果他是假的,那么真的侯二公子呢?

    谢进道:当然是死了,就跟我们听到的消息一样。

    谢金凤道:但人死了总该有尸体才对,尸体到哪里去了?

    谢进道:当然在神医周天羽手里,否则周天羽再聪明,也做不出那些难辨真假的伤痕。

    谢金凤沉默着,谢进继续道:我想周天羽肯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抱的也一定是这种心态。

    又是一阵沉默,同时心里也涌起了一阵难以名状的伤感。

    谢进长呼短叹道:如今周天羽一死,所有的真相都已无法查证,就算他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谢金凤道:这么说,周天羽也可能是以死来封住自己的嘴,否则他大可跟这个人躲在一起,何必赶回家里去等死?

    谢进道:不错,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得非把他交到金陵侯家手里不可。

    谢金凤沉吟答道:可是我们如何才能摆脱神鹰教的拦劫呢?

    谢进道:在这种时候,我们想把一个不会武功又身受重伤的人带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想了一个特殊的方法。

    谢金凤忙道:甚么特殊的方法?

    谢进道:我已经在那边的墙角下挖了个坑,而且已在坑里撒了药物,虫蚁一时不敢接近,你可以把他埋在坑里,叫他在里边安静的睡一阵。

    谢金凤大吃一惊,道:把他埋在土里,他还怎么呼吸?

    谢进在怀里摸索一阵,道:我这里有颗药丸,你只要给他吃下去,他就可以龟息二十四个时辰,两日两夜之内就不至于闷死。

    谢金凤急忙把手抽回来,接住那颗药丸,道:二十四个时辰以后呢?

    谢进又是一叹,道:傻丫头,这还用问么?

    谢金凤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有二十四个时辰也应该够了,问题是咱们怎么把这个消息传给侯家的人?

    谢进道:那就得看你的了。

    谢金凤怔了怔,道:那么爹呢?

    谢进道:我要想办法把他们引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你才有逃出去的希望。

    谢金凤道:那我以后怎么跟爹会合呢?

    谢进想了想,道:三天之后,你可以在嘉兴城南的正兴老店等我如果等到月底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必等了。

    谢金凤急道:那我以后怎么办?

    谢进沉默片刻,道:首先你要活下去,因为你还年轻,但从此绝对不能再与武林中人来往,更不能接近侯家,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更名改姓,让人永远找不到你

    谢金凤截口道:为甚么?

    谢进道:因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周天羽,才能永远保守住这个秘密。

    谢金凤整个怔住了!

    谢进停了停,又道:然后你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但你千万记住,甚么人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嫁给武林中人。

    谢金凤依然没吭声,眼泪却已夺眶而出。

    谢进将重要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取出来,不声不响的塞在谢金凤手里。

    谢金凤再也忍不住一头栽到谢进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谢进却一把将她推开,轻声叱道:这算甚么?莫忘了你是侠义中人,而且你是我满天花雨谢进的女儿。

    谢金凤哭声顿止,只泪眼汪汪的呆望着谢进模糊的轮廓。

    谢进道:如今周天羽、武当四剑等人的愿望,以及整个武林的命运,都已寄托在你的身上,在这种紧要时刻,你应该挺起胸膛才对,怎么可以表现得如此懦弱无知?

    谢金凤眼泪一抹,挺胸道:爹还有甚么吩咐?

    谢进道:还有两件事,你仔细听着,第一,我在坑边准备了一块木板,你在掩埋他的时候,要把木板遮在他的脸上,最好给他多留点空间,以防侯家的人不能及时赶到,也好让他多支持一段时间。

    谢金凤道:是。

    谢进又道:第二,你要在第二遍鸡啼之后,再让他服下药丸,动手掩埋,开始逃脱,因为那个黎明破晓的时刻,是人们防守最薄弱的时刻。

    谢金凤道:是,我知道了。

    谢进继续道:第三,你将他掩埋之后,直奔嘉兴,切莫回头,路上遇到,你只把消息传给他们就好了,千万不要露相,也跟着回来。

    谢金凤道:爹是怕我惹起神鹰教眼线的注意?

    谢进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怕侯家的人一旦发现这个人是假的,会杀了你灭口。

    谢金凤道:杀我灭口?为甚么?

    谢进道:金陵侯家长房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侯玉麟五年前过世,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如果找到这个侯玉阳,即使明知是假的,也要相办法说成真的,否则他们长房失势不说,天下武林亦会因为失去精神领袖而分崩离析所以他们非杀了你灭口不可。

    谢金凤大声道:我怎么可能去拆穿

    谢进道:可是他们不会相信!

    谢金凤听得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沉默许久,才道:除了这三件事之外呢?

    谢进缓缓的站起来,道:没有了,以后一切就全靠你自己了。

    他转身再向躺着不能动弹的侯玉阳道:我不认识你,我们却都肯为你牺牲生命,只希望你能联合天下武林团结,不再受到荼毒残害你若只是眷恋权势,酒色财气,作威作福

    谢金凤立刻道:他不会!

    谢进道:最好不会,否则老夫即使作鬼,也不会饶他!

    说完,转身便走,不带一丝眷恋的味道。

    谢金凤却早已伤心得泣不成声

    天色漆黑,气压低沉,空气完全没有一丝流动

    只有一条鬼魅似的黑影,沿着巷弄屋角流窜

    故意绊倒一堆斜靠在中墙上的竹竿哗啦啦一阵大响,把隐伏在角落里的暗桩,吓得跳起老高,喝道:谁!

    只见一条人影疾奔而去,他拔刀而上,奋力追去,一面喝道:站住,别逃!

    一刹时惊得群犬狂吠,隐伏在暗处的神鹰教歹徒纷纷现身围捕。

    但那黑影却有如狡兔般,迅速向北方逃去

    小马一直在默默的吸着月光精华,默默的吐纳止痛。

    直到此刻才转头望着她,开口道:那个人,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

    谢金凤边哭边道:他是我爹,对我怎么不重要?

    小马忙道:我说的不是令尊,是那个姓侯的。

    谢金凤一听,连哭都忘了,立刻道:侯二公子不仅对我重要,对整个武林都很重要,否则怎么会有这许多人甘心为他赴死?

    小马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们认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甚么侯二公子

    谢金凤登时叫起来,道:人已经死了这么多,你怎么还能讲这种话?

    小马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不是侯二公子,是小马,我是扬州小马。

    谢金凤气急败坏的喝道:事到如今,了你居然还在胡说八道,你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你死掉的人?你怎么对得起我爹?

    一说到她爹,她又开始大放悲声,比先前哭得更加伤心。

    小马手足失措的呆望她半晌,道:好吧,你不要哭,你说你叫我怎么办?

    谢金凤哭着道:我叫你坦白承认你就是金陵侯家的二公子,侯玉阳。

    小马牙齿一咬,道:好,我就是他妈的侯玉阳,行了吧?

    谢金凤呆了呆,道:侯玉阳就侯玉阳还带着他妈的干甚么?

    他赌气道:好,去皮退壳,甚么都不带,我就是侯玉阳,侯玉阳就是我,总可以了吧?他的腹中突然一阵痛楚,不由得呻吟出声。

    谢金凤关心道:很痛么?

    她伸手摸着他的额头,吃了一惊道:你在发烧!

    他急忙从腋下取出自己的汗巾为他擦拭着。

    这汗巾上有浓郁的香气,少女的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