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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霹雳闪杀机

    孙不空哈哈一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如以剑法而论,只怕老朽也未必是姑娘之敌。

    聂小眉忙道:孙老真会说笑话,像我这几手微末的剑法,莫说是孙老这种一流高手,就连这个自称完颜如姬的女人,如非偷袭,我也绝对不是人家的对手。

    孙不空道:姑娘太高抬我了,这一流高手四个字,老朽实在担当不起。

    说着,回头看了那矮胖女人的尸体一眼,道:不过这个小女人也实在厉害,在气绝之前,仍然可以把那两颗霹雳弹发出来,而且威力依然惊人,这一点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

    正说间,却见聂小眉一面笑着,一面将头发高高挽起,从怀里取出一支类似月牙形发钗的东西,随手别在发髻上。

    所有的笑声,忽然间静止下来,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她头顶上那支类似发簪的东西。

    聂小眉动也不动声色,只悄声道:小马,你看我的头发这样挽着,好不好看?

    亚马道:好看极了,你没发觉小耗子兄弟三个全都看傻了?

    小耗子这才震然跳起,紧紧张张的指着聂小眉头上的发簪,叫道:孙老头,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原来聂小眉别在头上的那支发簪,竟是孙不空遍寻不获的残月环。

    孙不空看了又看,才勉强哈哈一笑道:这东西既然在聂小眉姑娘手上,老朽就放心了。

    说话间,匆匆朝窗外瞄了一眼。

    钱红立刻噗的一声,将房中的灯火吹熄。

    透过破碎的窗格,院中人影隐约可见,显然是方才的爆炸声,惊动了前面的客人,这时都已拥入后院来看热闹。

    黑暗中,孙不空轻轻的咳了咳,道:此地已不宜久留,老朽要先告退了至于今天这餐酒,当然是老朽请客。

    钱红一阵摸索,放在桌上几锭银子,道:在下也告辞了,银子不够,改天再补。

    说完,两人匆匆摸出扇门。

    小耗子急忙喊道:孙老,你答应我的金子呢

    高喊着,兄弟三人也急追了出去。

    院中的人影愈聚愈多,有的人甚至已凑到窗前往里张望。

    曹老板抓起酒坛,嘴对嘴的猛喝了几口,道:看样子,我也得走了

    亚马道:你急甚么?

    曹老板道:我当然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有身家的人,万一遇到事,那还得了!

    聂小眉吃吃笑道:曹老板尽管放心喝酒,地保那边我早已打点好,不到天亮,他是不会来的。

    曹老板道:地保倒好应付,万一是官差捕役赶来,那才糟糕,我看还是走为上策。

    说完,拔腿朝外就走。

    亚马笑道: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你难道不想看看再走?

    曹老板边走边道:看戏也并不一定非在台上不可,距离远一点,看起来更有味道。

    亚马深深叹了一口气,直待曹老板走出扇门,才突然笑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聂小眉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道:错了,三个!

    亚马怔了怔!道:你确定?

    说话间,院中忽然响起一片惊呼,紧接着是一阵咻咻的声响穿窗而入,首先打熄了灯火,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的房中,登时盘碗齐飞,硬将那阵咻咻之声压了下去。

    又是一支残月环!

    聂小眉伏身躲到桌下,亚马却伏身窜到完颜如姬的尸身房。

    聂小眉道: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总不能太便宜他,我要动些手脚

    咻咻之声一顿,一支残月环跌了下来,聂小眉正要伸手去拿,亚马却快一步取到手中。

    聂小眉道:让我看看

    亚马道:要看有的是机会,我们先出去再说!

    一把将她抱起,穿窗而出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很久,房中灯火忽又亮了起来,亚马和聂小眉当然早已不见踪影。

    这室内只有几名黑衣大汉,分别将窗口扇门把守住,桌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袍,面色苍白的老人,正是亚马急欲摸清他底细的黑袍怪人。

    房中已是一片狼藉,除了那三具尸体之外,满地都是破碎的盘碗以及菜肴,只有那自称完颜如姬的尸身,有一支残月环正在闪闪的发着亮光。

    那黑袍怪人将头一摆,立刻有名黑衣大汉走上去,弯身去拾取那支残月环。

    就在那名黑衣大汉弯下身子的刹那间,完颜如姬本已僵硬的脸上,看来竟有一抹狞笑!

    然后便是轰地一声,又是一次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就在这爆炸的一瞬间,那黑袍怪人已有警觉,掠身穿窗而出。

    其他数名黑衣人却血肉横飞,枉死城中又添冤魂!

    随着一阵爆炸火光浓烟,那条黑影穿窗而出,拧身越过院墙,瞬间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身手十分捷健,一看则知绝非一般江湖人物。

    隐藏在暗处的亚马,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道:这批家伙倒也骠悍得很,不知究竟是甚么来路?

    聂小眉道:要不要追下去看看?

    亚马道:那是曹老板的事,咱们总要给人家留点财路。

    聂小眉沉吟了一下,道:现在的曹老板和过去的曹小五可不一样了,他一个人行么?

    亚马毫不犹豫道:就算他不行,还有孙老头那批人你放心,像孙不空那种老狐狸,他绝对不会错过这种好机会的。

    聂小眉沉默,端庄秀丽的脸孔上,忽然流露出一片狐疑之色。

    亚马咳了一声道:何况还有三眼小耗子兄弟三个,那三个人办别的事也许不太管用,跟踪起人来,那可都是一等一的角色。

    聂小眉淡淡的笑了笑,道:小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甚么不肯离开这里?是不是还有甚么没了的事?

    亚马摊手道:没有啊。

    聂小眉道:你说谎,我一看你的神态,就知道你心里有鬼。

    亚马道:真的?

    聂小眉道:当然是真的,相交这么久了,你的习性,我还会不了解吗?

    亚马叹道:好吧,算你厉害。

    聂小眉道: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

    亚马道:其实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不肯离开这里,当然是舍不得离开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上挤,便将聂小眉逼到墙角上,同时整个身子也紧紧的贴了上去。

    聂小眉使劲挣扎着道:你少骗我,我又不是那个骚寡妇,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亚马道:哟,吃醋了!

    聂小眉轻哼一声,道:凭她也配!

    亚马吃吃笑道:让我尝尝看,嘴里有没有酸味?

    说着真的找到了她的香唇,一阵啧啧有声地吸吮着

    只听聂小眉气喘喘道:你是怎么搞的?发疯也不看看地方?

    亚马含含糊糊道:你放心,这个地方最隐秘,谁也看不见我们。

    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而且一双手,也开始在聂小眉热烘烘的身子上面,有了行动

    聂小眉初时尚在推拒,但是这武林种马的一双手太有魔力,后来索性闭起眼睛,一任他胡作非为,而且不时扭动着腰身,从鼻子里发出几声几不可闻的零碎呻吟

    这时好奇围观的客人们,唯恐惹上是非,早已相续散去,几名丫鬟、小伙计也都个个躲得人影不见。

    满目凌乱的后院,除了隐避在暗处的亚马和聂小眉之外,再也没有活的东西,显得既冷清、又凄凉。

    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

    亚马活动着的手掌,忽然停在聂小眉腹间,讶声道:咦?这是甚么东西?

    聂小眉娇吁喘喘道:匕首。

    亚马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道:你已经有了一柄短剑,还藏着一把匕首做甚么用?

    聂小眉道:杀人。

    亚马道:杀人用的兵刀应该愈长愈好,你怎么专门用短的?

    聂小眉道:没法子,我学的就是这种近身搏击,贴身缠斗的功夫。

    亚马的手又转到她的背后,道:这一块是甚么?

    聂小眉道:护胸。

    亚马失笑道:人家的护胸都装在前面,你怎么把它摆在后面?

    聂小眉道:摆在后面有甚么不好?如果刚才那完颜如姬后面有块护胸,也不会被我暗算了。

    亚马点了点头,又摸在她冰冷坚硬的手臂上,道:这个我想一定是护臂了,对不对?

    聂小眉道:对。

    亚马叹了口气,道:你学的好像全都是拚命的功夫?

    聂小眉道:对手过招,本来就是拚命,这有甚么值得叹气的?

    亚马停了停,道:我们相交已经很久了,我从来就没有追问过你过去的事

    聂小眉截口道:我也没有追问过你。

    亚马道: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聂小眉道:我没骗你,我真的叫聂小眉。

    亚马道:我不是问你的名字,我是问你的出身来历,以及到济南来的目的。

    聂小眉立刻将嘴巴闭了起来,而且闭得很紧,连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亚马又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等一下你可要跟我紧一点,千万不要落单,在我还没有搞清楚你的来历之前,你可不能先死掉

    聂小眉一惊道:等一下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追人哪。

    聂小眉道:你不是不想追吗?

    亚马笑了笑,道:我为甚么不想追?我只是不想追假的而已。

    聂小眉呆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说,方才那个黑袍怪人是假的?

    亚马道:不错。

    聂小眉急迫道:那么真的又在哪里?

    亚马道:你不要急,等一等他一定会来的。

    聂小眉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亚马道:因为那支假的残月环,是绝对骗不过他的,他一定会来找那支真的。

    聂小眉道:可是那支假的已被炸的面目全非,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亚马道:只要对铁器稍有经验的人,很容易便可从质料上辨认出来。

    聂小眉道:这么说,你摆在房里的那支也照样骗不过他,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亚马笑笑道:你认为我摆在房里那支是假的,你就错了。

    聂小眉怔了怔!道:难道那支是真的?

    亚马道:是不是真的我也搞不清楚,我只是物归原主,把原来那支留在那里罢了。

    聂小眉跺脚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东西,为甚么又白白还给他?

    亚马道:是人家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人家,我的目的只是想看看,看过了还留着它干甚么?

    聂小眉道:咦?你不是说那支残月环极可能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很有价值的吗?

    亚马道:是啊,就是因为太有价值,留在手里才危险。

    聂小眉苦笑着道:你倒蛮会保护自己的。

    亚马道:那当然,我是江湖野马,不是曹小五,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事,我可不干。

    聂小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道:你这个鬼你又想来骗我。

    亚马道:我几时骗过你?

    聂小眉道:你说你只是看看,其实你已经把它印在模子上,是不是?

    亚马摸了摸下巴,那里的胡子却刮得很干净,一面眨着眼睛,道:甚么模子?

    聂小眉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费唇舌,索性动手在他怀里摸索起来。

    亚马似乎很怕痒,忍不住躲躲闪闪,而聂小眉却一点也不肯放松,两个人顿时扭成了一团。

    正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也不知为甚么?突然间同时静止下来,而且不约而同的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目光也投向隔了一片院落的那间房间望去。

    院子里一遍宁静,远处的房中灯火,早已被最后那声爆炸声响震灭,除了黏在窗上的一些破碎的窗格窗纸,仍在微风中不时的颤动之外,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可是隐在暗处的亚马和聂小眉,却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两个身子紧贴着靠在墙壁夹缝中,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那里有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房里忽然燃起了几点微弱的星火

    微弱的星火透过纸窗,根本看不清是甚么人?幸好亚马也不必要知道他是甚么人。

    片刻功夫之后,星火熄去,又是一片死寂

    风很轻,月色很淡

    淡淡的月色下,只见一团黑影如鬼魅般的在前面的屋脊上微微一闪,便已失去踪迹。

    亚马急忙喝了声:快,那家伙从后窗溜了!

    呼喝声中,人已纵身跃出院墙。

    几乎在同一时间,聂小眉也已拧身而起,纤手在墙头一搭,便已翻出墙外,动作之灵敏,姿态之优美,丝毫不在亚马之下。

    轰然一声霹雳,春雷响起,彷佛就在耳边,胆小的人定会被吓一跳。

    聂小眉的胆子不小,却还是被吓了一跳,闪神之间,黑影如鬼魅般消逝不见,亚马亦已追得不见踪影

    霹雳一声,春雷响起。

    倾盆暴雨就像是一个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

    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笼罩了黑暗的土地。

    现在正是深夜时候了,尤其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却更黑暗。

    亚马站在暴雨下,让一粒粒冰雹般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

    他已经闷得太久了,这两年来,除了品茶饮酒,看月赏花踏雪外,他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

    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能够让他觉得刺激,值得他冒险去做的事。

    也不再有那种能够让他掌心冒汗的人。

    可是现在有了,现在他的对手是假借朝廷之名,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首领,是个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击败过的人。

    想到将要去面对这么样一个人时的兴奋与刺激,亚马胸中就有一股熟悉的热意生起,至于成败胜负生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冒险并不是他的喜好,而是他的天性,就好像他血管里流着的血一样。

    雨势更大,亚马迈开大步往前奔。

    奔到了一片陋巷废墟,无人的泥泞小径。

    他是被那黑衣怪人引诱到这里来的,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他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他感觉得到,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豹子嗅到血腥时那么灵敏正确。

    血腥气息把暴雨冲淡,杀气也一样。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杀机,在暴雨中反而显得更强烈。

    这一次他无疑又遇到一个极奇怪而可怕的对手了,正窥伺在暗中,等着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甚么要杀他?他只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发出的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很可能是他无法闪避抵挡的。

    可是他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

    他等着这个人出现,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着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

    现在他停下了脚步,又依着直觉,大步走入了这一片杂乱的废墟

    废墟里尽是断垣残壁,杂草丛生,黑暗看来,都是一个暗杀者最好的掩护。

    他所感觉到的杀机也更强烈了,可是他在等的那个杀手却还没有出现。

    这个人还在等甚么?

    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是杀人的人。

    他们是人,不是野兽,但他们的天性中,有熊的沉着,狼的残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与耐性。

    这个人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还在等,只因为他要等最好的机会。

    亚马就给了他这么样一次机会。

    雷霆和闪电的间歇,似完全没有定时的,但是亚马似乎天赋异禀,偏偏就预测到了这其间的差距。

    所以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滑倒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飞出了一条黑色的人影,利用这一瞬间的闪电光亮,霹雳击下。

    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刀光,随着这一声霹雳春雷凌空下击,夹带着天地之威,斩向亚马的头颅!

    这着必胜必杀的一刀。

    这一刀仿佛已经和这一声震动天地的春雷溶为了一体。

    不幸的是,亚马并没有真的滑倒,只不过看起来像是滑倒了的样子而已。

    这种样子并不是容易装得出来的。

    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诱敌的招式一样,这一滑中也蕴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守势,一种可进可退的先机。

    所以这一刀斩偏了!

    天地间恢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亚马又看不见这个人了。

    可是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亚马。

    就算他能够像最高级的杀手一样,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可是他也已着不见亚马。

    因为亚马闪过了这一刀之后,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踪迹。

    电光又一闪。

    一个以黑布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蒙面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以双手握着柄奇形的长刀,刀尖下垂,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

    只要亚马一出手,他势必又将发出凌厉无匹的一击。

    亚马没有出现。

    闪电又亮起,一闪、再闪。

    这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因为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他的对手已经取代了他刚才的优势,就好像他刚才一样在暗中窥伺着他,随时都可能对他发出致命的一击。

    只要他一动,他这种几乎已接近完美无瑕的姿势就会被破坏。

    那一瞬之间就是他生死胜负的关键。

    他不敢冒这种险。

    雨势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他虽然还是动也没有动,可是他那双冷酷而镇定的眼睛,却已在动摇。

    他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太多。

    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面临着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但却无法预料的情况,他的精气与体力,远比他在挥刀斩杀时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渐渐接近崩溃。

    他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压力,他的眼神已散乱,他手里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动的长刀,忽然高举。

    就在这时候,暗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一个人用一种充满了哀伤和感叹的声音说:如果江湖野马也跟你一样是个杀人的人,那么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个声音叹息着道:我实在想不到,号称无敌杀手之王的伊春雷,这一次居然败得这么惨,亚马还没有出手,你就已败在他手里,实在太可惜。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个人的声音已去远

    亚马倏地由草丛中现身,疾速掠过伊春雷身旁,向那人的方向追去!

    伊春雷这才喷出了一口鲜血,跌坐了下去,坐在泥泞里

    刚才的凝神对峙中,杀机逼人而来,亚马还没有动刀,他就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那种短时间内不可能复元的内伤。

    就算能复元,也不可能随便再动刀。

    就算能动刀,武功必然也大打折扣!

    一个杀手之王,从此不能再动刀,岂非比死还难过?

    他的那些仇家,又岂能让他有好日子过?

    伊春雷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从腰带上抽出另一柄短刀,一刀刺人了他自己的肚子。

    刀锋自左向右在划动,鲜血箭一般喷出。

    原来他竟是个东洋忍者,他正在切腹自杀

    聂小眉连看都没有去看那伊春雷一眼,她也不想随便杀人,对那种随便杀自己的人,尤其反感。

    她也掠身而起,冒着雷雨,追着亚马的方向而去。

    冒着雷雨,越过层层屋脊,穿过漆黑的巷道,疾奔中的亚马,忽然停住脚步,怔怔的望着巷外!

    巷外是一片广场,广场四周设满了各行各业的摊位,这时夜色已深,摊位早就歇业,只有广场尽头的一座庙宇中,仍然亮着灯火,庙中僧侣诵经之声隐隐可闻。

    亚马对这个环境太熟悉了,因为这就是屏儿姑娘卖牛肉细粉的庙口街。

    他作梦也没想到追了大半夜,竟然追到自己的地盘来。

    紧跟在后面的聂小眉,悄悄凑上来,在他耳边轻轻道:这不是屏儿做生意的地方么?

    亚马甚么话都没说,只点点头,脸色显得十分难堪。

    聂小眉道:你有没有追错方向?

    亚马摇头,还叹了口气。

    聂小眉也轻叹一声,道:看样子,我们好像被人家耍了。

    亚马道:那倒未必,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把咱们甩掉。

    聂小眉探首朝外看了看,道:人呢?

    亚马道:在她的摊位后面

    聂小眉噗嗤一声笑道:这家伙倒也厉害,居然连你的女人,底细都被摸得清清楚楚了。

    亚马冷笑道:可惜他不够聪明,他不应该跑到这里来的。

    聂小眉道:为甚么?

    亚马道:这里的一砖一瓦,我都清楚得很,动起手来,吃亏的铁定是他。

    聂小眉瞄了那座大庙一眼,沉吟着道:也许他对此地的环境比你更熟悉,你在这里才不过待了四年多,他说不定比你待得更久。

    亚马道:你怀疑他是庙里的和尚?

    聂小眉道:或是在这里做生意的人。

    亚马摇头道:都不可能,这些人跟我太热了,只要看了他们的背影,我便能马上认出他是谁。

    聂小眉道:那他为甚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

    亚马道:大概是想给我一个警告吧。

    聂小眉道:那他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咱们先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如何?

    亚马想了想,道:好,你在前面堵他,我从后面把他赶出来。

    说完,身形一矮,已经窜进了一间摊位中。

    过了一会儿,亚马的摊位里果然有了动静,接连几声暴喝中,但见一团黑影飞快地冲了出来。

    聂小眉早有准备,就在那团黑影尚未站稳时,她已连人带剑扑了上去,快得犹如闪电一般。

    可是那个人比她更快,身形一翻,已经越过她的头顶,人在空中,便已一掌挥出,掌风强劲,声势惊人。

    亚马大吃一惊!顺手抓起一块悬挂在身旁的木板呼地一声,猛向那人打了过去。

    木板足有三尺多长,一尺来宽,当作暗器使用虽嫌笨重,但从亚马手中打出,仍然其快如飞,威猛绝伦,瞬间已击向那人面前。

    那人只得将掌风一转,登时将那块木板击了个粉碎,同时身子也借力翻出两丈开外,稳稳的站在地上。

    夜风中,但见那人发须飘飘,黑袍的下摆也在不停的翻动,而一张苍白的脸上,却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有双目炯炯地逼视着刚刚爬起来的聂小眉。

    聂小眉也在凝视着他,口中却向亚马问道:你确定这个就是那个真的黑袍怪人么?

    亚马道:铁定是他,那个假的功力与他差得很远,而且黑袍里边的穿着也完全不同。

    只听那黑袍怪人冷笑一声,中气十足,道:江湖野马你实在不够聪明,你本可在家里等着赚金子的,何苦自找麻烦?

    亚马甚么话都没说,只笑了笑。

    聂小眉却在一旁冷冷道:粉面阎罗曹刚,你也不见得聪明,如果你聪明,就不该使出这招倒赶三星!

    黑袍怪人一怔道:你说甚么?

    聂小眉冷笑道:你不敢承认你是曹刚?

    黑袍怪人哼道:你想套我的话?

    聂小眉又道:更不聪明的是,当年就该斩草除根,也不会有人追着你报仇!

    黑袍怪人微微怔了一下!喝道:你是甚么人?

    聂小眉道:你再仔细瞧瞧我是甚么人?

    黑袍怪人沉默片刻,道:我不认识像你的人,也从来没有仇家,你大概是找错对象了。

    亚马接口道:你既然不是她要找的人,何不把你的真面目给她瞧瞧?也让她以后不再麻烦你。

    黑袍怪人冷笑道:江湖野马你还是多顾自己的事吧,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警告,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黑袍怪人说完,转身狂笑而去。

    聂小眉拔腿就追,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亚马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猛地把脚一纵,也只好跟了下去。

    亚马停在一条岔路上,东张西望,却不见了聂小眉与黑袍怪人的踪迹。

    正在难以取舍之际,突然有辆马车从左边那条路上徐徐驶来。

    车上的人远远便已嚷道:小马,你是不是丢了东西?

    说话间,车已到了近前,车身尚未停稳,车上的曹老板一双眼睛已在地上搜索起来。

    亚马道:你在找甚么?

    曹老板道:金子,你不是丢了金子么?

    亚马道:谁告诉你我丢了金子?

    曹老板这才抬起头,道:你没丢金子,大雨天半夜三更,站在这找甚么?

    亚马道:找人,我把人追丢了。

    曹老板笑道:江湖野马亚马把人追丢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亚马道:废话少说,我问你,刚刚有没有人,从你来的这条路上跑过去?

    曹老板道:有是有,但绝对不是你追的人。

    亚马二话不说,直向右边那条岔路飞奔而去。

    曹老板忙道:等一等,我还跟你有话说。

    亚马道:我现在没空,有话明天再说

    话没说完,人已到了几丈开外。

    曹老板抖缰催马,直着嗓子喊道:这件事很重要,你不听你会后悔的!

    可惜这时亚马早已走远,就算曹老板喊破嗓子,他也听不到了。

    月光淡淡的照着一片疏落的树林,林后一座红砖绿瓦的庄院依稀可见。

    院墙很高,气势十分宏伟,连砌墙所用的红砖,也比一般砖头大了许多,由此可见这座庄院主人的身分,必定不比寻常。

    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因为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它,就算是无意间经过附近,也会被那些把守的人赶走。

    而且那些负责把守的人,个个如狼似虎,比衙门里的官差还要神气,甚至连官差都要对他们礼让几分。

    所以聂小眉追到这里,自然而然的收住脚步,心里也不免犹豫起来。

    林中很静,没有一丝风,也不见一个人影,目光所及,只有一些高大的树干,和远处那座充满神秘的庄院。

    聂小眉开始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同时频频回首,希望亚马能够即时赶到。

    就在她刚刚退出不远,猛觉迎面破风响起,急忙甩头闪身,一条乌黑的东西已擦颈而过,只听噗地一声,那条东西整个坎进身后不远的土壁中。

    聂小眉借着闪动之际,不退反进,矮身窜入林内,将身子紧紧贴在一棵树干后面。

    林里依旧沉寂如故,粗大的枝哑连动也不动一下。

    万籁俱寂中,忽然有个声音发自一棵树后,道:看来你的胆子也有限得很。

    聂小眉不动声色,只悄悄将一件外衫褪下来,露出一身紧身打扮,看上去身段更均匀,体态更动人。

    那个声音又从另一棵树干后发出,道:你不是一直在追赶我么?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反而不敢动了?

    聂小眉依然不声不响,轻轻的用短剑刺穿了那件外衫,随后又将腰间的那柄匕首取出来。

    过了不久,那黑袍怪人果然又从不同的一棵树干后冷笑着道:你既然不敢出来,我也懒得再跟你纠缠,我可要失陪了

    没等他说完,聂小眉抖手将短剑掷出,短剑带着那件外衫,直向那棵树干射去!

    同时寒光一闪,匕首出鞘,身子也紧跟着扑了上去。

    那黑袍怪人果然上当,飞快的从树后闪出,迎面就是一掌。

    外衫飘动,短剑钉在粗大的树干上,聂小眉轻灵的身子已然扑到。

    那黑袍怪人直到寒光闪闪的匕首已刺到胸前,方知出了差错,急忙仰身缩腹,身形倒翻而出。

    虽然他动作奇快无比,但那袭黑袍,仍被划破了一大块,身体也结结实实的撞在一棵大树上。

    聂小眉趁机收剑,一声娇喝,人剑再度攻到,动作一气呵成,让人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黑袍怪人武功十分了得,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工夫,不但避过剑锋,而且匆匆挥出一掌,将聂小眉斜斜的撞了出去,掌力虽然不重,速度却仍快得惊人。

    聂小眉接连冲出几步,猛提了口气,又像一阵风似的扑过来,剑锋疾刺黑袍怪人,使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黑袍怪人冷笑一声,庞大的身体一翻而起,身体翻过她的头顶之上,头下脚上,已一掌劈出!

    掌风强劲已极,招式与在庙口那一掌如出一辙,只是比那一掌使得更凶狠、更凌厉。

    只听聂小眉闷哼一声,身子翻翻滚滚的冲出林外,一下子撞到林外的那片土墙上。

    黑袍怪人也跟着冲了出来,目光狞视着缓缓爬起的聂小眉,厉声喝道:说,聂云龙是你甚么人?

    聂小眉不答,只狠很的瞪着他。

    黑袍怪人冷笑着,道:你能够追到济南,倒也真不容易!

    聂小眉长长吐了口气道:比你想像的容易得多,因为我根木不必追,我只要等就够了。

    黑袍怪人一怔!道:等?

    聂小眉道:不错,我已经在此地等了你五年,我料定你迟早一定会来的。

    黑袍怪人沉默了片刻,道:原来聂云龙已经把这件事,全都告诉了你们?

    聂小眉道:那当然,我是他的女儿,这么有价值的消息,他怎么会不告诉我?

    黑袍怪人冷冷道:只可惜他死得太仓卒,没有办法交代你们母女一件很重要的事。

    聂小眉吭也不吭一声,静待他说下去。

    黑袍怪人接着道:他应该交代你们,千万不要替他报仇。

    聂小眉依然一声不响,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黑袍怪人摇着头道:看来你的功夫也许比你母亲略胜一筹,但差得还是太远,如果真正动起手来,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我不想再赶尽杀绝,希望你也不要再自寻死路。

    聂小眉这才开口道:你费了这么多口舌,你的目的是甚么?是不是想探采我有没有把那件事泄露出去?

    黑袍怪人立刻道: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总不至于那么糊涂吧?

    聂小眉道:那可难说。

    黑袍怪人道:其实你说出去也不要紧,你知道的总归有限得很。

    聂小眉道:那也未必。

    黑袍怪人沉吟了一阵,忽然道: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要不要听?

    聂小眉道:你想劝我暂时把恩仇撇开,先跟你合作,把那批宝藏找出来再说,是不是?

    黑袍怪人道:你果然比你母亲聪明多了。

    聂小眉想了想,道:这个建议好像还不坏。

    黑袍怪人道:当然不坏,你正好借着这段日子再把功夫练好一点,只靠着背后那块护胸是保不住性命的,而且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就算你有了汉子,带他一起来,我也是一个人,你看如何?

    聂小眉道:奇怪,你为人一向心狠手辣,怎么突然变得仁慈起来?

    黑袍怪人居然叹了口气,道:人老了,心肠总会变软的

    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声冷笑打断,只听有个人大叫道:当心,这老家伙真的要下毒手!

    黑袍怪人逐渐向前挪动的脚步,登时停住,紧接着身形一晃,已缩到林边,同时也将残月环亮了出来。

    可是也仅仅是亮了一下而已,当他发现亚马自墙角转出时,即刻又收进怀中,一副生怕被他看到的样子。

    亚马一直走到聂小眉身旁,似乎没工夫看那黑袍怪人一眼。

    黑袍怪人却目光如利刀般的紧盯着亚马,道:你又来干甚么?

    亚马道:找你。

    黑袍怪人冷笑道:你已经找到了,有甚么花样?只管使出来吧。

    亚马说笑着道:花样倒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得马上告诉你不可,免得万一我死得太仓卒,到时候来不及交代你,那就糟了。

    聂小眉听得不禁笑出声来。

    黑袍怪人脸上当然没有表情,声音却冷得出奇道:说下去,我正在听着。

    亚马从土墙上挖出,刚刚黑袍怪人当暗器打出的那块月牙形生铁,在手上掂动着道:你看了这块东西,想必已知道这支假的残月环,是谁做出来的了。

    黑袍怪人道:就算我没找到这块东西,我也猜出一定是你,我方才到你做生意的地方,只不过是想去证实一下而已。

    亚马道:你既然是行家,就该知道像这种东西,我一天至少也可以做上十来个,而且保证绝不走样,连分量都可以做得毫厘不差,你相不相信?

    黑袍怪人对这件事,一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

    亚马继续道: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像这种东西,我手上已经存了不少。

    说着,随手摸出一支,远远的朝着黑袍怪人掂了掂。

    黑袍怪人沉默了一会,道:你所说的不少,究竟是多少?

    亚马翻着眼睛算了算,道:到目前为止,总共是五十六支,当然,明天还会多出几支,后天嘛当然会更多

    黑袍怪人截口叫道:你做这么多出来干甚么?是不是想做生意?

    亚马摇着头,道:我不卖只送。

    黑袍怪人道:送给谁?

    亚马道:凡是为这批宝藏赶来济南的人,我准备每个人送他们二支,让他们带回去做个纪念。

    黑袍怪人道:那么一来,恐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亚马道:也不见得,而且我想对那批宝藏,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黑袍怪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道:如果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钥匙,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影响?

    亚马道:那你就太多虑了,钥匙不是靠形状,而是靠上面的纹路和齿痕,我所做的那些假的,和真的虽然很像,但纹路和齿痕却完全不同,充其量也只是当暗器使用,绝对不可能变成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

    黑袍怪人道:可是那些人并不知情,如果个个都以为手上拿的是真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亚马笑笑道:这一点倒不必耽心,我事先自会告诉他们实情。

    黑袍怪人凝视亚马片刻,道:你为甚么这样做?是否有甚么特殊目的?

    亚马道:没有,只是想多交几个朋友。

    黑袍怪人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语调,道:你费了这么大工夫,只是为了多交几个朋友?

    亚马道:是啊,朋友多,好办事,万一有人欺侮我,我振臂一呼,就是一大群,那些人武功虽然不济,但结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黑袍怪人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靠大家的力量来保护你。

    亚马立刻道:你错了,我个人的安全绝对没问题,根本就无须人来保护我。

    黑袍怪人道:你倒蛮有自信的。

    亚马道:在宝藏之门打开之前,这点自信我还有。

    黑袍怪人道:你就不怕先有人把你制住。

    亚马道:就算碰到这种事,我也不必耽心,因为自然会有很多聪明人来抢救我,包括阁下在内,你说是不是?

    黑袍怪人冷哼一声,道:那么你的目的究竟是甚么?

    亚马道:我只想保护我四周那些人,我自己的力量有限,所以想多找几个帮手。

    黑袍怪人道:你这样做,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亚马道:没法子,我虽然明知这是下下之策,可是被人逼得非这么做不可。

    黑袍怪人道:如果没有人逼你呢?

    亚马道:那我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黑袍怪人无奈道:好吧,你且说说看,你四周都是些甚么人?,

    亚马边想边道:我四周的人多得很,像庙口那些生意人,庙里大大小小的和尚,三眼小耗子和他那两名兄弟等都包括在内。

    黑袍怪人道:还有呢?

    亚马瞟了聂小眉一眼,道:当然还包括一些小字辈的人物在里边。

    黑袍怪人一怔!道:甚么小字辈的人物?

    亚马用残月环搔着自己的头皮,道:所谓小字辈的人物嘛,就是像甚么小桃红啊、小寡妇啊、还有甚么聂小眉等等,总之凡是沾上小字的,大概都跟我有点关系。

    黑袍怪人道:除此之外呢?

    亚马想了半晌,道:到目前为止,差不多也只有这些了。

    这时暗处突然有个人喊着道:江湖野马亚马,你太不够朋友了,你怎么可以把我忘掉?

    亚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曹老板赶到,急忙哈哈一笑道:谁说我把你忘了,你叫曹小五,当然也包括在小字辈里面。

    黑袍怪人似乎一惊!道:曹小五?

    亚马道:不错,要钱不要命曹小五,这个人阁下有没有听说过?

    黑袍怪人摇头,曹老板往这方走出来,道:那太好了,既然你连我的名字都未曾听过,我们之间就不可能有任何仇恨了?

    黑袍怪人道:那当然。

    曹老板松了一口气,道:这一来我就放心了,不瞒各位说,我当年结仇无数,最怕的就是遇上一个武功又高,又有权势的仇家,尤其是坠入人家事先已布好了陷阱里,那才真叫要命呢?

    亚马听得暗吃一惊!表面上却轻轻松松笑道:想不到你曹小五也有要命的一天!

    曹老板:当年穷的时候,命不足惜,现在我有了钱,为甚么还不要命?

    亚马道:是啊,有钱的人总是比较珍惜性命的。

    曹老板忽然胸膛一挺,道:不过万一有人找上我,而且那个人的身价又比我高出许多,偶然再玩个一、两次命,我曹小五大概还不会在乎。

    黑袍怪人立刻道:那倒不必,我这次是为甚么事来的,我想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没人挡我的路,我也绝不会节外生枝,给自己添麻烦,我的话说得够不够清楚?

    曹老板点头道:我已经听懂了,小马,你怎么样?

    亚马沉吟着道:嗯,我好像也听懂了一大半。

    曹老板微微愣了一下,道:还有一小半呢?

    亚马道:你不要捣乱,我正在听。

    黑袍怪人果然继续道:当然,我这次的事,也难免要借重马大侠的一双魔手,我虽然没有带来大批黄金,可是我手上的东西却比别人多了一点,所以跟我合作,总比跟那些人合作直接得多。

    亚马忙道:你所谓手上的东西,指的是不是残月环?

    黑袍怪人道:当然是残月环,如果没有那种东西做本钱,我还有甚么资格跟你亚马大侠谈条件。

    亚马道:好吧,那你就把你的条件说出来,先让我合计一下,看看是不是比跟别人合作来得划算。

    黑袍怪人道:其实我认为现在无论答应你甚么,都是空谈,还莫如等把门打开之后,再凭本事谈条件来的干脆,我是直话直说,但不知马大侠的看法如何?

    亚马笑笑道:阁下快人快语,倒也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

    黑袍怪人道:我并不想让你佩服,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同意我这种说法。

    亚马道:其实我同不同意都是一样,老实告诉你,你把钥匙凑齐,你就是不给我一分银子,我也要打开看看。

    黑袍怪人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再多费口舌,只希望在看到那批宝藏之前,能够彼此相安无事,至于聂小眉姑娘跟我这笔账,也不妨等到看到东西的时候再算,如果我真是她要找的人,到时候拚起命来,岂不是比现在来得更有价值?

    亚马道:好,我答应你,在打开那扇门之前,我们绝对不再跟你为难,也希望你能约束手下,尽量避免跟我们冲突,以免增加彼此间的敌意。

    黑袍怪人道:可以,只要你说话算数,我的人绝无问题。

    亚马想了想,忽然道:我倒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先向你表明一下。

    黑袍怪人道:你说。

    亚马指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聂小眉,沉声道:在见到那批宝藏之前,你若想使用卑鄙手段,先把这个女人杀掉,我发誓立刻将我手里的那支残月环毁掉,叫你永远进不了那扇门!

    黑袍怪人狂笑道:我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何须使用卑鄙手段?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说完,身形一晃,便已没入林中。

    同时暗处也有几条黑影随之而去,显然都是事先在这里安排好的人手。

    看起来至少也有六、七人之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弱。

    亚马不禁回顾着聂小眉,百思不解道:奇怪,你明明已经走入他的陷阱,他为何不早下毒手将你除掉,以绝后患?

    聂小眉道:那是因为你即时赶到,如果你再迟来一步,恐怕就靠不住了。

    曹老板不以为然道:依我着来,他迟迟不下毒手,极可能是对小马有所顾忌,因为他还想利用小马这双魔手替他开门。

    聂小眉道:可是方才我分明见他目露凶光,大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曹老板截口道:那也只是他想逼小马出面的一种手段而已。

    聂小眉道:逼他出来干甚么?

    曹老板道:谈条件啊,方才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聂小眉连连点头道:嗯,也可能是这个缘故。

    亚马却仍在凝视着聂小眉,道:但有件事,我还是有点想不通。

    聂小眉道:甚么事?

    亚马道:你有亲仇在身,追到这里就是要跟他拚命的,可是后来我跟曹老板全都赶来替你声援,你怎么反而不动手了?

    曹老板道:是啊,我也正在奇怪,你能不能把原因说出来听听?

    聂小眉竟然吃吃笑道:那是因为我见到小马,突然舍不得死了。

    亚马忍不住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你少跟我胡扯,究竟是甚么原因?赶快说!

    聂小眉忽然又把身子缓缓的贴上来,脸上表现得热情如火,下面却有个冷冰冰的东西塞到亚马手里。

    亚马看也不必看,就已吓了一跳。

    曹老板匆匆凑上来一瞧,不禁骇然叫道:残月环!

    聂小眉道:不错,你想有了这个东西,我还有心情跟他拼命么?

    曹老板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聂小眉没应声,只朝林边指了指。

    曹老板道:你是说,你在地下捡到的?

    聂小眉点头,眼睛却瞄着远方,好像唯恐黑袍怪人再折回来。

    曹老板哈哈一笑道:那一定是小马弄支假的摆在那里,故意叫你开心的。

    聂小眉摇首道:不,这支东西我一摸就知道不是假货。

    曹老板目光立刻转到亚马脸上。

    亚马道:真假一时虽然很难分辨,但绝对不是我仿造的那一种。

    聂小眉道:而且那个时候小马还没有露面,我想一定是从那老家伙怀里掉下来的。

    曹老板歪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怎么可能?那家伙把这种东西看得比命还重,纵然无意间掉在地上,也应该马上发觉才对。

    亚马缓缓的点着头,道:曹兄说得不错,我也认为不太可能,就算他本人未曾发觉,他身边那群家伙又不是死人,总会有人看到的。

    聂小眉道:他总不会故意给我们,叫我们去仿造吧?

    亚马道:这可难说得很

    聂小眉又匆匆朝远处着了一眼,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该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问题等回去再慢慢研究也不迟。

    曹老板道:对,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我的马车就停在外面,我送你们回去,这一趟只算你两钱银子,不贵吧?

    亚马道:不贵,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