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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古玉琪手持“佛面寒晶杖”,就在水底向外面走来。

    行了约有顿饭时间。

    倏地——

    仰头一望,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月明之夜。

    他,已经站立在青海的岸边。

    远望海心山矗立在迷朦的烟雾中。

    在那里的山底下,他住了三个多月,并且得到了旷世奇缘,任谁也难以想像得到,那里是一处仙迹。

    这时,白儿乍见天日,似乎十分兴奋,已展动双翅翱翔在空中,尤其夜间,正是蝙蝠的天下,但白儿是一只通天灵物,且有千年以上的道行,黑夜、白昼已一样了。

    古玉琪尸声清啸,响彻云空。

    倏地——白儿双翅一敛,落在他的肩头。

    古玉琪一见,喃喃地道:“白儿,你这么大的体形,在江湖上行走……。”

    哪知他的话音未完,白儿“嘶”的一声,双翅一扇,身形忽然缩小得如同一个洒盅般大小。

    古玉琪一见大喜,说道:“白儿,原来你的身体能大能小,那太好了。”

    说着,他无意中触动了革囊中的那个收复白儿的“百毒丸”白玉葫芦来,立即掏出来道:“白儿,你干脆躲在葫芦里如何?”

    白儿还真听话,“嘶”的一声,就钻进去了。

    古玉琪将白玉葫芦紧束在腰带上,正如一个装饰品。

    他一切收拾妥当,身形急驰,化成一条蓝线向前飞去。

    这时,正是仲春三月。

    在塞外,依然是冰天雪地,寒气侵入。

    天时已是暮昏时候。

    由青海通住甘肃的大道上,有一条蓝影,恰如流星贯月般地疾驰。

    路上虽有行人,只觉得一阵清风,眼前一花,却什么也没看见,只以为是大自然吹的风。

    慢说是不懂武功的人看不见什么,即是会武功的人,也未看出是一个人从自己的身旁疾驰而过。

    然而,路上行人之中,却有两个身穿青衣的人似有警觉。

    这两个人的经验比较老练,立即相互对望一眼,内中一个年约五旬,生得粗眉大眼,满脸凶像,带着无限惊奇,面向另一个四旬左右的人说道:“老弟,适才这一阵风过处好像是一个凌空御虚而行的人,所带起的风,如果真是人所带起的,却要跟踪一下,挥听个水落石出。”

    那个四旬左右的人更是生得一副奸许之像,闻言双眉一舒,点点头,道:“大哥,不错的,我恍惚之间,好像也看到一条身影,但是,复经仔细一看,却又一无所见,我看不管是人也好,不是人也好,我们还是通知四面分舵一声,叫他们注意一下,如果有形迹可疑之人,以便报告总坛。”

    被称为大哥的看了那人一眼,说道:“兄弟说得是,我们现在就放出信鸽。”

    说着,立即从宽大衣袖内,抓出一只信鸽,拿在手中。

    另一个青衣人,也掏出一枝笔,匆匆写了几个字,系在信鸽腿上,那只信鸽冲天而起,向东飞去。

    跟着,两个青衣人也是身形疾递,向前奔驰。

    天色已黑,古玉琪行至“安商客栈”。

    门前正有一个店伙,在招揽着生意,口中连叫:“本店有清洁上房,伺候周到……。”

    他说着话,已见古玉琪走近身来,跨前几步,满面含笑,哈腰说道:“公子,春风料峭,寒气袭人,快请进店休息,这个镇上,只有本店最为洁净。”

    向旁一站,伸手让进。

    古玉琪看他那一副恭敬之状,含笑进内。

    进入上房,叫了饮食,吃饱之后,就坐在榻上调息。

    一个时辰之后,由浑入清,忽听隔壁房中,有一个人大声叫让嚷:“大哥,咱们投靠人家青衣帮,不能没有个进见的礼物呀?”

    另一人道:“咱们远从苗疆来此,能有什么进见之礼?”

    先前那人道:“我倒想起了一件东西,保管够体面的。”

    “什么东西?”

    “听说不愧堡藏有一块紫玉佩,乃为当世之宝,咱们何不夜入不愧堡,搜得那块紫玉佩,以前不知到哪里去找呢?却在这里得到了消息,何不也去不愧堡看看……。”

    古玉琪心念动处,就听房上传来夜行人飞驰的声音,忙向白蝙蝠交代道:“白儿,小心看守行李,我出去一下。”

    说完,身形一晃,穿窗而出。

    瞥眼间,发现屋脊上有两条黑影直向镇南奔去。

    古玉琪随后跟踪。

    奔驰了约有两盏热茶时间,却见一座广大的宅院,前行之两人,纵身跃过围墙,翻上屋脊,向内踏进。

    古玉琪也以轻灵的身法,绕向旁边,远远地盯视两人的行踪。

    陡见,当中的一座院落内。灯火辉煌,从屋内传出一阵哈哈朗笑,笑声甫毕,有人高声说道:“何方高人?不妨进来一叙,何必躲躲藏藏!”

    跟着,院中灯火大亮。

    那两个人身形暴露,同时,也是哈哈大笑,轻轻飘落在阶前,对着台阶上的一个面容清秀,颔下蓄有三绺长须,身着青衣的老者,双眸阴晴不定,对着面前的两个人上下端详了一阵,面露微笑,向旁边一让,伸手肃客,说道:“久仰‘蛮荒双义’大名,幸会幸会,请!”

    二人昂然进入。一见厅中酒筵齐备,面容上显得一怔。

    老者看在眼里,哈哈笑道:“二位不要怀疑,老夫从两位一进入这周遭百余里以内,即知二位的意向,是以,故意散布谣言,说我这里藏有一块武林异宝,引诱两位前来。”

    “难得两位肯莅中原,加入青衣帮,共襄大事,实在是本帮之福,一切入帮之事,完全由老夫负责。”

    “蛮荒双义”闻言,同时拱手,道:“在下沿途上,却未闻老前辈是青衣帮,故而心生异端,要盗窃紫玉佩,作为进见之礼,尚请原谅冒渎。”

    老者面含微笑,说道:“大概二位还不知老夫之姓名,老夫承蒙江湖朋友错爱,称为‘白面西席’韦震,这座庄院称为‘不愧堡’,两位在此盘桓几天,老夫自会报告总坛。”

    “蛮荒双义”连连打躬称谢。屋内尚有高矮、肥瘦十余个人,都是横眉竖眼。

    韦震经过分别介绍,即就座饮酒。这时,古玉琪陷身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看见青衣帮之人便罢,这一看见,顿时怒火上升,勾起了三个月以前铩羽之恨,差一点就失掉了性命。

    他正想飘身下地之时,忽听韦震说道:“两位远道来此,本是想藉盗取的紫玉佩作为进见之礼,老夫虽然故意散布流言,说实在的,亦算不得流言,这块紫玉佩确为当世之宝,不过,共计有三块,其余二块,尚不知落在何处,两位一定想要见识一下。”

    说着,双目有意无意中向外面看了一眼,转头对身旁的一个穿着青衣,像是堡丁似的人物,附耳说了几句话。那个青衣堡丁,转身向外面走去。

    古玉琪心里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师门异宝竟流落在这些败类手里。他本想随同堡丁至后面,顺便夺取到手。

    但继而一想,凭着自己现在的手身,还怕什么?遂静悄悄地隐身在原处不动。

    不大时间,那个青衣堡丁双手端着一个锦盒,匆匆走近客厅,将锦盒递给韦震,又退在一旁。

    韦震接过锦盒,却未立即揭开,手端酒杯,说道:“各位先干下这一杯,我们再看异宝。”

    屋中所有的人都同时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每个人的双目都射出希冀之眼色,希望一睹武林异宝。

    韦震放下酒杯,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盒盖,立时现出一块紫色玉佩,在辉煌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屋中人一见,同向韦震恭维道:“舵主福缘,希望能得到其余的二块,练成不世之绝技,为我们青衣帮在武林中杨眉吐气。”

    就在这时,隐身暗处的古玉琪已幽灵似地飘落在窗前,只见他的右手虚空一抓那块紫玉佩如同流星似地凌空飞起,直向窗外射去。

    同时之间,他口中说道:“师门异宝,小爷收……。”

    话未说完,已知受骗,一抖手中所捏住的石块,砸向屋中,厉声喝道:“杀不尽的江湖败类,为鬼为蜮。”

    这时屋中灯火倏暗,而外面屋顶上却又灯火齐明,照耀得如同白昼,只听屋内一阵喋喋怪笑道:“我道是谁,想不到就是你这样一个小杂种。”

    话声刚落,从屋中连续纵出十余条人影,连那“蛮荒双义”,也是满脸煞气地立在那韦震身侧。

    “白面西席”韦震,双目神光炯炯,对着古玉琪上下一阵端详,阴冷地道:“本日上午得到外路巡查飞鸽传书,渠等于行路时,发觉一阵清风过处,并未看见人影,敢情就是你?请说出师门,以免误会。”

    古玉琪听他这样一说,已知道当前的所谓“蛮荒双义”,无疑是他们在每个客店里所预先安排下,有意在欺骗过路的高手。

    他一声厉叱道:“你还不配知道小爷的师门。”

    陡地——

    一声震雷似地暴喝道:“小杂种,你敢蔑视舵主,先毙了你!”

    掌随声到,假冒“蛮荒双义”的孪生兄弟,满脸笼罩煞气,同时恶狠狠地挥掌扑上。这两个人之武功,倒也有点造诣,掌风飒飒有声!

    古玉琪见状,一声冷嘿道:“小爷就成全了你们。”

    他安心试试自己这三个多月来的苦练绝技,遂运集了五成真力,立即右手打出“分合神功”,左手施展开师父绝技“坎离拂穴”中之“弹指拂穴”。

    假“蛮荒双义”打出之掌风,忽感消失无踪,刚喊得一声“不好”就要退后,身躯未动,已是两声闷哼,双双倒地,就到鬼门关去报到了。

    他一招得手,胆气顿壮,哈哈朗笑道:“小爷今晚统通成全你们!”

    双目暴射精光,如同两缕冷电,直射入人心。

    “白面西席”韦震目睹属下未出一招,即横尸当地,已吓得心惊肉跳。但他身为分舵舵主,自不能示弱,仍然色厉内荏地冷“嘿!”道:“小杂种,你究竟是谁?”

    说着,双眸翻动,向左右睇视。

    古玉琪哈哈朗笑道:“小爷就是在崔家坟黑龙潭畔,被你们帮里的一个见不得人的蒙面人,打落下黑龙潭的古玉琪……”

    他的话声未完,韦震陡地截住,暴喝道:“弟兄们上,这小杂种留不得!”

    顿时一阵轰雷似的暴呼。

    刹那间,十几个青衣人,个个身手矫健,从身上掣出明晃晃的刀刃,同时掌、剑齐上。古玉琪一声清啸,手中已多了一根晶杖。

    他的身形连晃,脚下已施展开“三光错综步”,右手晶杖一抡,带起了呼呼风声,只听“喀嚓”连声,力刃交加!左手四指扣在大拇指上,连连弹出劲风。

    就在几个来回之间,那十几个青衣人手中兵刃齐飞向场外,个个如泥塑木雕,伫立在场中。

    古玉琪想起三月前之往事,怒气顿生,正要挥动“佛面寒晶杖”,大开杀戒之时。

    陡地——

    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暴喝,纵上了一群堡丁,将古玉琪团团围住,刀剑高举,口中连喝:“劈了他!”

    古玉琪一见,厉叱道:“不怕死,你们一起上来!”

    右手杖,顿时划出一道白光,寒气森森,扩向四周。

    接着,“乒乓”响动,所有的刀刃纷纷飞落。

    他的身躯几个晃跃,已变为一条蓝线,在这些青衣堡丁中穿来穿去,杖、指齐挥,全部被点中麻穴,怔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的身形倏停,忽然生心不忍,如果杀戮过甚,岂不有干天谴,师父曾一再叮嘱,得饶人处且饶人,自己怎好违背师命,罪恶集于祸首,岂可罪及下人。

    他想至此,拢眸搜寻“白面西席”韦震。

    讵料,场中三十余人,竟不见韦震的踪影。

    就在他稍微一顿之间,屋顶上所有执火把的堡丁,已跃下屋来,皆都双目尽赤,待要猛扑向前。

    古玉琪大喝一声道:“哪一个还敢上,小爷照样的打发你们!”

    这一声大喝,乃是运集了丹田真力,所有的堡丁只觉得气血翻涌,手中火把自行落地!

    古玉琪已知道堡丁被自己震住,立时走至一个青衣人面前,“佛面寒晶杖”轻轻地对着那人胸前一戳,沉声道:“你们舵主何处去了?快说!”

    青衣人翻动着一双大眼,道:“要杀便杀,大爷不知道。”

    古玉琪对青衣帮恨之刺骨,一见当前之人面貌,即知其积恶已深,如不给点苦头吃,是难以问出的。

    是以,左手倏伸,抓住青衣人手腕,道:“你说不说?”

    青衣人双眸圆睁,狞笑道:“大爷不说,你能把大爷怎样?”

    古玉琪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已默运出弹功真气,从自己的掌心,发出一股热气,透入那人的手臂,穿行于全身百骸。

    青衣人陡觉一股酷热之流,沿臂而上,如同一只小蛇,钻行五脏六腑内,那份难受就难以形容了。

    但他咬紧牙根,连“哼”都不“哼”。

    刹那间,身上的汗水如流,面色由黄转青,而至一点血色都没有。

    古玉琪也是一时恨极怒生,禅功真气忽然加至六成以上,青衣人闷哼一声,口吐白沫,萎顿倒地。

    古玉琪见状,恨声道:“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装的什么好汉?”

    他气得掣着青衣人手臂,轻轻一甩,丢出去一丈余远,“噗嗵!噗嗵!”竟然砸倒了两个堡丁。

    这人身在空中,被甩出的余劲未息,直向墙上撞去,“喀嚓”一声脆响,头颅撞在墙上,一阵鲜血冒涌,呜呼哀哉了!

    古玉琪怒气未息,又抓住了一个,如法泡制。

    但青衣人依然如故地不肯出声。

    这使他更加冒火,将掸功真气加至八成,青衣人“哎呀”惨叫,全身一阵颤抖,口喷鲜血,也随着伙伴进入了枉死城。

    一连问了三个,都是守口如瓶。

    终究他心存善良,不忍杀戮过甚,遂遍视所有的青衣人,预备找一个老实一点的询问。

    然而,他失望了,所有的人都是面带阴、狠、毒、辣之色,滚动着一双满带煞气的眼睛,怒视着他。

    他略一沉思,身形一晃,跃上台阶,说道:“你们不说,小爷总有办法。”

    说完,也不理会那些青衣人,转身向后院走去。

    出乎意外的,一座广大的宅院里竟未发现一个女人。

    后院虽然也有几间绣房之类的屋子,以及女人用具,可是,里面没有一个女人影子,显然是“白面西席”韦震,趁自己对付其手下时,即行溜掉,也将女人带走了。

    看情形,“不愧堡”中的女人,不会太多,否则,是不会这样快捷地全部离开。

    这座庄院,一定有着密道。

    他既找不到人询问,遂打算利用别的方法询问那些堡丁,务必要找到韦震,方肯罢休。

    人,不到伤心绝顶,绝不至如此仇恨。古玉琪乃是被青衣帮的高手所击,差一点就丧失了性命。现在,他刚刚重临江湖,就又碰到青衣帮的人物,不惜使尽卑鄙手段来陷害自己,哪得不怒恨交并。

    于是,他晃身纵到前院,顿使他吓得目瞪口呆。

    原来场中所有被自己制住麻穴的那些青衣帮众,全数身首异处,血流遍地,惨不忍睹!

    想不到他一时疏忽,造成了惨变。

    无疑的,这是“白面西席”韦震隐身暗处,本想解救其属下,可是,又解不开自己这种奇物手法所点中的麻穴,但又恐怕其属下泄露机密,不惜施展绝尸之计,尽行杀戮,其手段的惨酷,已可想见。

    古玉琪一声清啸,跃上屋脊,四处眺望。

    但夜色迷蒙,万籁俱寂,任甚么也未发现。

    他正想返回客店,忽闻墙下—阵“悉索”之声。

    却见墙角下,有一大堆乱草,响声,就是从乱草中传出。

    古玉琪飘身落下,手持“佛面寒晶杖”,将乱草向旁边一拨,赫然有一个身穿青衣的堡丁,瑟缩地藏匿其中。

    遂即伸手一把将那人抓起,喝道:“快说,你们分舵主藏在何处?”

    说着,“佛面寒晶杖”在那人面前一晃。

    青衣堡丁只觉一股森森寒气,侵入肌肤,吓得他一阵颤抖,不自觉地双膝一曲跪倒,颤抖地说道:“小……小爷爷……饶……饶命,奴才……说……就……是……。”

    古玉琪喝道:“说!”

    青衣堡丁仰头看了古玉琪一眼,只见他双眸射出两缕尺余长的光炬,吓得他一阵哆嗦,急忙又低下头来,说:“小爷爷,我们舵主就在小爷爷开打时,看见情势不对,即从密道中逃跑,现在,怕不在几十里以外了。”

    古玉琪接道:“场中人是怎么死的?”

    青衣堡丁向那些尸体瞥了一眼道:“他……他们都是被十几个小头目所杀,小的一时害怕,趁他们未注意之时,钻在乱草内,方免于祸。”

    古玉琪至此才醒悟,原来后到的那些手持火把的青衣堡丁还是小头目,遂又问道:“他们都已何往?”

    青衣堡丁接道:“他们也从密道逃走了。”

    古玉琪心怀气愤,佛面寒晶杖倏地指向堡丁“心脉”穴,预备一起打发他也随着伙伴回姥姥家。

    那青衣堡丁顿时面色变青,叩头道:“小爷爷,小的还有下情禀告,待……待……”

    吓得他“待”了半天,吐出不声,连连叩头不止。

    古玉琪收回晶杖,道:“有话快说!”

    青衣堡丁叩了一会头,才说:“小爷爷,小的并不是青衣帮,乃是他们占据这座不愧堡后,强迫小的加入,如果我不听从便立即被杀掉!”

    古玉琪闻言,又问:“这不愧堡主究是何人?”

    青衣堡丁慢慢地说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不愧堡”的堡主,乃是一位归隐的武林人物,姓翁名璋山,因其常救助人,人称其“好好先生”,村民对他十分遵敬,都知道他满腹珠玑,却不知其身怀绝技。

    是以,有时见他独自行走路上,怕其被人欺侮,还要随时予以保护。

    某次,翁璋山行至河南,无意中发现一个少林派和尚,于夜间逼奸一个少女,他一时大怒,就要出手惩治。

    岂料,那少林和尚一时恼羞成怒,要传言江湖,说是“好好先生”伪善假仁,背后却也胡作非为,竟然译良为盗。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好好先生”即是泥塑的,也有三分土性,是以,怒火大炽,将那和尚击杀,救下了少女。

    少林派丢掉了一个门徒,自然派人到处寻找。

    不知其在何处听来传言,说是“好好先生”所杀。

    初时,少林派并不相信,因为“好好先生”是一个不识武功的人,岂有力量击杀身怀绝技的少林门徒。

    可是,言之凿凿,又不能不相信。

    因之,少林派遗出大批僧众,要寻找“好好先生”替门徒报仇。

    “好好先生”得悉此情,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遂忍气吞声,离开中原,来到青海。

    他本想候风声稍敛,重复江湖。

    但一到青海,感觉居民淳朴,与世无争,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忧无虑。

    一时心灰意冷,顿感人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自己虽有济世之心肠,但又遍地蛇蝎,于事无补。

    在灰心之余,遂择了一处胜地,距离“札巴镇”约有五里路处,就开工造屋,广置田产,准备作长远居住之打算。

    这时,好好先生已是四十余岁。

    周遭之居民见其富有,人又和善,遂替他做起媒来。

    古今人都是一样,凡是富有之家,即会有人自动地走上门来,介绍婚姻,反之,如果是一个穷光蛋,就无人理会了。

    “好好先生”翁璋山半生飘泊,并不知家室之乐,在江湖上餐风饮露,救助人类,结果弄得存身无所,远走塞外。

    现在他见有人上门作媒,也就心意大动。

    正是“有钱的人好办事”,未出一个月就与当地的一家富户千金,结成连理,夫妇相敬如宝。

    “好好先生”何璋山,乍得人间温暖,初领温馨滋味,已是壮志消尽,再也不想到江湖奔波了。

    翌年,夫人一举得男,夫妇爱逾倍加,真是放在热处怕烫着,放在冷处怕凉着,呵护倍至。

    不觉间,爱子翁彦,已是七龄,该要进塾了。

    “好好先生”翁璋山虽然满腹珠玑,却不愿自己课子,遂在镇上张贴文告,招聘饱学之士,作为爱子的西席。

    文告贴出的第三天,有一个人登门求聘。

    这人生得面貌清秀,颔下蓄着三绺长须确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只是双眸略显得有点阴晴不定。

    “好好先生”翁璋山却未注意这些,在交谈之下,这位自称为韦震的人,确是口若悬河,有问必答,满腹锦秀,出口成章。

    “好好先生”大喜,遂决定延聘韦震为西席。

    初来的一个月内,韦震足不出户,督教翁彦功课。

    第二个月,不时有些横眉竖眼的人物来寻找韦震,有时躲在书房内唧咕半天,有时则并肩外出,整天不归。

    “好好先生”翁璋山见头,心下起疑。

    暗中注意西席先生的行动。

    可是,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之处。

    时日稍长,发现来访韦震之人日多,而且,每次所来的人物,都是面容各异,均非善良之像。

    翁璋山为了要彻底打听一下,有时也偷偷外出,暗随在这些人后面,看看他们倒底何往是哪一路人物。

    出乎意料,这些人都是身怀绝技,晃眼踪影不见。

    就是那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西席先生韦震,竟也是武功高得出奇,似乎比之来访他的人物,还要高得多多。

    “好好先生”翁璋山之武功,虽然也不错,可是,比之韦震,那就相差得太远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发现了种种怪事,每次将自己所见,向夫人和氏说明。

    初时,和氏似甚惊疑,口中却连连安慰丈夫,不要多心,她总是无限温柔,无限体贴地说:“谁没有几个朋友,难道人家西席先生就没有戚友,你不要多疑,我们好不容易请到这样一位饱学之士,来教诲孩子。”

    翁璋山以为夫人说得确有道理,遂不再多言。

    可是,有一次深夜,他从外面归来。

    瞥眼发现一条黑影如同流星般地从窗内纵出,眨眼而逝,迨至他跃上屋脊,早已影踪不见。

    这不能不使好好先生起疑。

    但他却声色不露,仍与和氏有说有笑,绝不提起。

    夫妻谈话,算不得稀奇之事,可是,和氏平时总是眨动着一双媚眼,避重就轻地答复丈夫的问话。

    时日稍久,好好先生又发现了和氏有时坐立不安,有时紧锁眉尖,问她有什么不如意之事,总是摇头。

    又是一天,他到镇上去看一个朋友,吃了一点酒。

    回家后,竟未看到夫人和氏。

    他刚想招呼佣仆询问夫人去处。

    蓦闻——

    “嚓”的一声轻响。

    他身躯陡转,却见西席韦震,立在身后五尺处,嘴角挂着阴险的笑容,声音冷峻地说道:“翁璋山,我们之间的事情,大概你还不大明白,本人乃是青衣帮青海分舵舵主,前几年由于经费不足,更加本帮尚未出现江湖,所以始终潜伏地下。”

    “本舵主为了奠定分舵基址,始终未找到适当地址,同时,也无巨金修建,因之,在你未来以前,到处物色富商巨贾,准备绑他一票勒索勒索。”

    “不想阁下,身带巨资,远从中原来此,经多方探悉,始知阁下即是鼎鼎大名的伪装好好先生,光杆眼里不揉沙子,我们一眼就看出阁下绝非江湖传言不识武功,而是身怀绝技之士。”

    “当时,本想不顾一切地将你这一个施小利偷大财的伪善好好先生制住,但经请示总坛,遂又改变了方针,暗中买动乡人,替你介绍夫人,总算和姑娘给你留下后代,现在,她已功成圆满,携着孩子返回总坛去了。”

    “我们明人不作暗事,将前因后果说出,由你自裁,我们看在和姑娘的份上,给你一个痛快的下场。”

    说声稍顿,“嘿嘿”一阵冷笑,又道:“伪善好好先生,你以为你的作为,可以瞒尽天下人耳目,那未免过于自信了,你瞒得了自命为侠义道中的各大门派,却瞒不了刚刚崛起江湖的青衣帮,哈哈哈……。”

    笑声阴冷,震得屋瓦咯咯作响!好好先生翁璋山一听,自己之往事,人家历历如绘地道出,羞怒交并,振喉厉吼一声,叱道:“你们这些败类,为鬼为域,蛇蝎其心,翁某就与你拼了。”

    当即身随声动,双臂由外向内一合,掌心倏翻向外,打出一股凌厉掌风,直冲向阴险的韦震胸前。

    韦震冷“哼!”一声,双肩略晃,已自退出门外,飘落在庭院中,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以掌交错,迎向对方击来的掌力。

    “轰”的一声大响,两人同时后退了两步。

    倏地——

    “好好先生”一声厉啸,预备招呼佣仆围攻。

    跟着,韦震发出喋喋怪笑道:“你的佣人,除去一两个不知情之外,其余的都是咱们的帮众,你就快点自裁吧!莫存妄想了。”

    “好好先生”翁璋山闻言,心肺气炸。

    但他灵智未失,为人机警,脑海里闪电似一掠:“人家有计划地来安排自己,即使自己有通天本事,也是对抗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逃命要紧,日后觑机报仇不迟。”

    忖思着,双眸圆瞪,右掌招出“推门望月”,上击胸膛“璇玑”、“华盖”、“肤窗”三大要穴,左手变掌为抓,抓向“阴中”致命要害。

    他这一招两式,多少江湖绿林败类,都曾毁在他这狠命招式上,现在,施展出来,他虽然知道当前之人物,武功高绝,并不一定发生作用,但是,为了保命,只得挡得一时,算一时了。

    韦震一见来势凶狠,不敢硬接其锋,口中冷“嘿”,施展轻功绝技,身形未转,倏地飘退丈余。

    就在电光石火之瞬间,“好好先生”翁璋山,收招撤式,身形疾转,一声凄厉狂笑,纵上屋脊,没入暗影里。

    韦震万想不到他这一招,乃是以进为退。

    当时,略微一怔,暴喊道:“弟兄们,追!”

    身随声动,向“好好先生”翁璋山没去之方向追去。

    翁璋山人如无绝顶聪明,他也难得在江湖上争得一个“好好先生”的名号,始终未被人发现他的伪善状态。

    一经逃出庄院外面,立即展出轻灵身法,改变了方向,并做出种种的迹象,使追赶之人不疑有变,直向前追赶。

    而他,已循别路,逃之夭夭了。

    韦震追赶了一程,见无踪影,返身赶回“不愧堡”,立即命令属下,统统换上青衣,成立了分舵。

    这时,那和氏也不知从何处回来,面色凄凉地坐在床上。

    韦震将外面之事,分派一定,却走向后宅。

    见到和氏,面含笑容,一揖到地,道:“多谢娘子,舍身为本帮效力,本舵主……”

    话未说完,和氏“嘤嘤”啼哭起来。

    韦震急忙趋前,手拍芳肩,轻声道:“娘子,敢是被人欺侮不成?江湖中哪一个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敢欺侮‘蛇蝎美人’和如玉,咱魏正不把他剁成肉酱,难消心头之恨。”

    和氏闻言,满面如梨花带雨般地仰起头来,娇声道:“我已非完壁,难道……”

    韦震哈哈大笑,截住了她的话道:“你把我韦震看作何人?漫说他仅占有了你一半,就是全部占有,我也不会存在心里,因为我们都是为了远大计划,岂会斤斤计较小节。”

    和氏芳心乍开,如同一条灵蛇似地附在韦震身上。

    刹那间,屋中春色荡漾,传出一阵阵令人酥麻的声息。

    一个是虎狼的犷夫,重温旧梦,一个是深闺淫女,再尝新味,这两个江湖败类,直战到流水淙淙,峰回路转,方才气喘吁吁作罢。

    忽然,韦震想起一件事,轻按和氏芳肩,附耳说道:“那个野孩子,你把他怎样处置?”

    和氏接道:“这个孩子,虽然不是我养的,终究我把他带大,实在无法下得毒手,是以,交给一个兄弟处置。”

    “不想,他正要下手时,忽闻一声‘阿弥陀佛’,只觉眼前一晃,孩子踪影不见,想来一定是野和尚救去了!”

    韦震叫一声:“糟糕!两条祸根留在人间。”

    和氏疑奇地喝问道:“什么?”

    韦震也说出了“好好先生”已经逃走,自己虽然追赶了一程,由于他过于狡猾,以致未发现其踪影。

    人心都是肉长的,和氏与翁璋山毕竟有七、八年夫妻之情,闻言暗喜,可是,芳心里又有点惧怕。

    她所恐惧的,只是怕“好好先生”翁璋山会纠集早年好友来此报仇,但继而一想“青衣帮”尽多武林高手,何况不白就要举大事,争霸武林,那时,岂不是青衣帮的天下,何所惧哉!

    她如此一想,芳心大开,紧紧地贴在韦震怀中。

    又是一番春色荡漾,天光大亮。

    “不愧堡”进出的人物,一色青衣,个个都是横眉竖眼,满脸凶像。

    附近的居民,目睹不愧堡的堡主,在一夜之间,换了西席先生,而原来的翁堡主父子却踪影不见,难免有人背后窃窃私议。

    说也奇怪,凡是背后私自谈论“不愧堡”内之事的人,就在当日夜晚,会不声不响地被人剁为肉酱,却将头部完整放在旁边。

    至此,再也没有人敢说“不愧堡”之事了。

    然而,“不愧堡”进出的人物,都是无法无天,凡是附近稍具姿色的妇女,有时在夜间,不知不觉中,就被人奸污,即使丈夫躺在旁边,跟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污辱也不敢声张。

    原因是曾有一个人夜间醒来,闻听身侧声音不对,挺身而起,就要攫住那个行奸之人。

    讵料,他的手还未到,人家的右臂轻轻一抡,已气绝身亡。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再也无人敢动了。

    因之,年轻的少妇、少女都偷偷地送往别处。

    可是,怪事又发生,凡是要躲往别处的少妇、少女,走不出二十里的范围,就会赤裸裸地横尸荒野。

    这样以来,弄得居民风声鹤唳,惴惴不安,担心着凶事不知何日会轮到自己头上。

    处在恐惧的环境中,时光却又过得太慢,这些人们只有焚香祈祷,希望天降灾害于“不愧堡”的恶人。

    就这样,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当下,古玉琪听完青衣堡丁的话,只气得俊面泛红,恨恨地道:“小爷一时疏忽,竟被这个狡猾的魔头逃掉。”

    话声略顿,问道:“你可知道,你们原来的堡主,现在藏身何处?”

    这个诚实的堡丁摇头道:“小的不知道,不过,他能够得到消息。”

    古玉琪双眉紧皱,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堡丁又接道:“小爷爷,我们翁堡主,他有时夜间偷偷来此,曾指示小的,堡内如果有异动时,叫小的在堡外墙上做一个记号,倘若有武功绝高的人来时,也要在墙上作一记号,以免被其擒住。”

    古玉琪点头暗忖:“据他所说‘好好先生’翁璋山,虽然是一个施小利偷大财的人,但仍不失为高超的侠义人物,虽无意中遭受这一次无情的打击,但也令人同情。”

    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遂对堡丁说道:“现在趁天色未亮,你马上到外面墙上做一个记号,说不定你的老堡主今天夜间,就会来此。”

    话刚说完,一阵风声飒然,面前飘落一个人,躬身一揖到地,声音有点激动,且稍带颤抖地说道:“小侠勿费心,老朽来了。”

    古玉琪闻声细睇,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人,面容略显憔悴,形态上十分老诚的样子,立在面前。

    那个堡丁一见来人,“噗”地一下跪在老人面前,哽咽出声地道:“堡主,你老人家可受了苦了。”

    “好好先生”翁璋山伸手将堡丁拉起,也是泪痕满面,转头对古玉琪,说道:“多谢小侠,为地方除害,并为老朽夺回庄园,没齿难忘,这些败类,实在半点人性也没有,唉!”

    言下,不胜唏嘘。

    古玉琪当即接道:“青衣帮与在下也是仇深似海,路见不平,顺手除却,乃吾辈行道江湖份内之事,老前辈现已回庄,请收拾善后,以免官府查究,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就要纵上屋脊,返回客店。

    讵料——

    “好好先生”翁璋山,“噗”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竟将古玉琪的双腿紧紧抱住。

    古玉琪顿时大怒,“无形罡气”遍布全身,倏地举起“佛面寒晶杖”,就要砸向“好好先生”翁璋山的头顶……。

    蓦闻——

    “好好先生”翁璋山唏嘘出声道:“小侠慢行,老朽有话奉告。”

    古玉琪伸手将他扶起,说道:“老前辈,有话请说,天色快亮,晚辈之行装,尚丢在镇上客店中,如果被店伙计发现无人,诸多不便。”

    “好好先生”翁章山,慌不迭地接道:“小侠放心,我马上派人去取来。”

    回头对那个堡丁,说道:“俞三,快到客店内将小侠的衣物取来。”

    堡丁俞三答应一声,转身就向外面走去,但却被古玉琪伸手一拦,说道:“不要劳动大驾,你去也取不来,因为店中有人替我看守,弄不好,恐怕他会出手伤人,还是由我自己前往,老前辈,您请收拾这些尸体,我在下午前一定来此。”

    说完,不侍他们答复,身形一晃,越屋而去。

    第二天的辰时,在札巴镇的“安商客栈”门前,站了一大群男女老幼,个个面上现出了愉快的笑容。

    他们相互交谈着,也有的相互争论着。

    内中有一个人,说道:“你们何必争论,少停就会看到。”

    话刚说完,暴雷似地响掌声、喝彩声。

    所有的男女老幼只觉得眼前一亮,店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蓝色长衫,长得不高不矮,不肥不瘦,玉面朱唇,犹如临风玉树,年约十八、九岁的俊秀书生。

    “不愧堡”的堡丁俞三,越众上前,躬身说道:“小侠,堡主在堡内处理善后,不能分身,特遣小的来此,恭请小侠前往,快请上轿。”

    古玉琪暗叫一声:“糟糕!他们这样的轰动,‘不愧堡’难免有事,更给自己增添了不少的麻烦,看来,非得在此多耽搁几天不可了,可是,这样又延缓了自己的路程。”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不由分说抬起古玉琪,就送到旁边的一乘大轿内,跟着,就有人抬起来,飞快地驰向“不愧堡”。

    这是一个感动人的场面,一到“不愧堡”前面的广场上,发现那附近所有的居民,都跪在那里。

    古玉琪不敢怠慢,晃身从轿内钻出来。

    他在广场周围飞快地绕了一个圈子。

    那些跪着的乡民,只觉得有一股气体,从地上生长出来,将自己轻轻地扶起。

    只听这一俊美少年说道:“各位这样大礼,岂不要折煞在下……。”

    话未说完,“好好先生”翁章山已走近前来,道:“各位请回吧!不要逗留在此,省得被恶人发现,我们这附近又要遭受涂炭。”

    可是,乡民们却都诸置之不理,个个眼睛不稍眨地瞪视着这一个如同仙童似的俊美书生。

    像他这样年轻,能有如此高绝的武功,除非是亲眼目睹,如果只听传说,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古玉琪十分感动,连连地点头,随着“好好先生”翁璋山,走进了“不愧堡”内的客厅。

    分宾主坐下,翁璋山毫不隐讳地说出了自己的事,正如堡丁俞三所说的一模一样,接着,又说:“恩公,我所修建的这座堡,所以起名为不愧堡,在表面看来,好像是我个人问心无愧,其实把‘不’字拆开来,变成‘一个愧堡’,我也是用这一个字,作为自己忏悔的座右铭。”

    古玉琪知道他的心里难过,急忙安慰道:“老前辈,以您往年的作为,晚辈以为比之江湖上自命为侠义的人物,还要高出几百倍,有什么可悔的。”

    倏地,他又想起和氏夫人,遂不假思索地道:“老前辈,我有一点事情不明白,和氏与老前辈住居住一起将近八年,难道在乎常日子,对于她的形迹就一点未看出?”

    “好好先生”长吸一口气道:“平常日子,她总是借故到镇上,因为我曾与她同去了几次,迨至镇上,确如所言,遂也不疑有她,以后任由其自己前往。对于她会武功,我始终就未发觉,说起来,实在惭愧,这可能是我的报应。”

    略微一顿,又道:“她怀孕的那一年,乃是与我分房而眠,谁还会想到她是在欺骗我。唉!青衣帮这些败类手段太辣了。”

    说着,堡丁已摆上酒宴,并请了几个乡民作陪。

    这一席酒,直吃至日落西山。

    “好好先生”把古玉琪安置在一间精致的房间内,即行退出来,面含得意的笑容,计划着下一步的工作,他轻松地走向后院,任谁也不知道他要计划什么?

    这些事情,按下不提。

    且说古玉琪来到精舍内,就将“白儿”放出,自行外出寻找食物。

    他则坐在床上,继续练飞分合神功。

    正要由清入浑,进入忘我的境地之时。

    忽闻一声十分轻微的声音,似是用指甲划动窗纸的声音。

    古玉琪身形不动,双眸微睁,却见从窗户纸外面,伸进一条很细的小铁管,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烟。

    古玉琪当即屏住呼吸,要看看是何等样人?

    良久,外面有人轻声,说道:“大概差不多了吧!”

    另一人接道:“少等一回,逃不掉的。”

    语声略顿,又道:“一个人要死在谁手里,纵然跑到天边也躲不过,这小子也算是倒霉,他怎的会来到不愧堡,咱们分舵主,乃是帮中最有名的‘智多西席’魏正,更巧又……。”

    倏地顿住,并未继续说下去。

    古玉琪听得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原来白面西席韦震,乃是智多西席魏正,这个人,虽然未曾听说过,从其绰号上可以看出,一定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蓦闻——

    有利刃拨动窗纸的声音。

    接着,窗户“呀!”的一声打开,从外面纵进一个青衣人,身形轻灵,晃身已跃至床前。

    双手倏地就要扳住古玉琪的肩头,准备拖下地来,同时,口中还讽刺道:“小杂种的内功,还真不错,射进来不少的迷魂粉,他还端坐不动……。”

    古玉琪趁他说话当儿,右手轻弹出一缕劲疾无匹的锐风,已点中青衣人胸前哑、麻两大穴,“噗嗵”一声栽倒地上。

    外面之人闻声问道:“有什么事?怎么搞的把他拖出来算了。”

    但无人回答。

    外面之人不加思索地自言自语道:“饭桶,很简单的一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说声中,晃身钻进。

    尚未站稳,也是“卟嗵”的摔倒。

    古玉琪飘身下地,手持“佛面寒晶杖”,在两个人的面上一晃,躬着身躯,压低嗓音,问道:“你俩如果要活命,就实话实说,若有半句虚言,立时取你的狗命。”

    躺在地上的两个青衣人,眨动着一双怨毒的眼睛,看向古玉琪,由于哑、麻两大穴,都被点中,既不能动弹,又不能说话。

    古玉琪用“佛面寒晶杖”,轻轻地解开两人的哑穴道:“快说,小爷绝不难为你们。”

    倏地——

    两人牙根紧咬,同时“哎呀”一声惨吼,双眼翻白,口喷鲜血,已到鬼门关中报到去了。

    古玉琪见状,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青衣帮中的人,口里都含有剧烈毒药,—时失察,竟被他们破假牙,仰药自尽。”

    他当即背上包袱,就要穿窗外出。

    忽见外面烈火腾空,只听一个人喋喋怪笑道:“小杂种,你不在刀上死,也要死在火中,你也不睁开眼看看,咱倒底真是‘好好先生’,还是假的?告诉你吧,咱就是‘千面枭’狄麒,适巧碰到韦分舵主,才施展此绝计,没想到你倒很精灵,竟未迷过去,现在,安心地驾着火升空吧!”

    说毕,哈哈大笑。

    古玉琪只气得毛发直竖,一声冷喝道:“这把火,还困不住小爷。”

    一声清啸,身化一缕蓝烟,已从火光中穿出。

    他身在空中,却见对面屋脊上站着五、六个青衣人,手擎硬弩,虎视眈眈地对着腾空烈焰。

    他的身形一现,弩箭如飞蝗似地射下。

    古玉琪身怀武林奇宝“辟火珠”,可是,火焰浓烈,他身悬空中,却也有点惊心。

    眼看就要落进火窟中,同时,屋顶上的弩箭,直向他飞来,躲无可躲,又无法打出掌风。

    正在千钧一发的当间,突闻身前“嘶”的一声,发现白儿如同一条白线,冲向自己的脚底。

    古玉琪反应灵敏,足尖轻轻一登,恰好登在白儿背上,就藉着这一点力量,凭空拔起三丈余高。

    双手一划,已躲过飞来的弩箭。

    同时,他的身形,也如流星般地落在对面屋脊。

    一声暴喝道:“你们统统给我下去吧。”

    右杖、左掌一阵挥动,那五、六个手持硬弩的青衣人,却也十分听话,几声惨吼,都摔进了猛烈的火焰中。

    古玉琪转头四望,要寻找“千面枭”狄麒。

    然而,极目远眺,竟未发现一个人影。

    他正想施展轻功绝技追踪,忽然耳畔响起一缕细如蚊鸣的阴冷声音道:“小杂种,算你命大,青衣帮饶不了你!”

    古玉琪知道这是“千面枭”狄麒以“逼音成线”的功夫对自己提出警告,他恨得钢牙挫磨,恨不得将他捉住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他知道这个魔头说话总在数里之外,即使追赶,也难以追赶得上,只有日后再行报仇。

    这“千面枭”狄麒,如果他想化装成哪个人,即使同床共枕的人,也无法辨认出来。

    这个魔头数十年来,在江湖上无恶不作,想不到竟也投靠了“青衣帮”,真所谓“物以类聚”。

    古玉琪的脑海里如电闪似地一掠,想着这些事情。

    忽闻人声鼎沸,打断了他的思潮。

    却见附近的居民,提桶担水,赶来救火,都异口同声地互问着:“不知古玉琪恩人睡在哪里?还有翁大善人不知在何处?怎的会突然失火?”

    古玉琪无暇细听,趁着人声噪杂之时,就向堡外驰去,行未几步,忽闻一缕微弱的哼声,出自一座小院落。

    他循声前往,轻跃下地来,却见那个堡丁俞三,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嘴角汩汩地流着鲜血。

    古玉琪急忙蹲下身来,一试脉息,知道已无可挽救,遂轻声唤道:“管家,你怎地躺在这儿?被谁击伤的?”

    连唤了几声,俞三慢慢睁开一双失神的眼睛,看了古玉琪一眼,嘴角泛出一丝笑容,断续地道:“小……侠……小的……因……为老主……人……在外面……流……浪……半年……多,准备……来伺候……他……不想……发现……他……正与……韦震……在……谈……话……小的……被……。”

    俞三一口气未喘上来,双眼一白,悄悄地走了。

    古玉琪从他的话里测知,定是被“千面枭”所击。

    因为“千面枭”狄麒何等奸诈,他恐怕俞三会将自己的行藏泄漏给古玉琪,是以,不问情由地就要将俞三杀却灭口,但由于他一时大意,一掌竟未击杀,还留得俞三一口气,将事实原委说出。

    古玉琪对着尸体慨叹了一声,转身疾向堡外纵去。

    他向前疾驰了几步,倏又停住身躯,暗道:“这样走掉,岂不又要惹起人家的疑心,还是待明天将不愧堡安置一下,自己也算是有始有终。”

    如此一想,遂飘身落地,走进客厅。

    这时,火势已熄,所有来此救火的人都围拢在院中,一见古玉琪来到,顿时暴出一片欢呼。

    旋即,又有人问道:“公子不知翁大善人哪里去了?”

    古玉琪看看面前这些纯朴的乡民,叹息一声道:“各位大哥,你们哪里知道,昨天的那个翁老先生,乃是恶人用易容之术,所化装成的,至于真的翁堡主,就不知何处去了?”

    说着,又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俞三已被那个恶人所杀!”

    众乡民闻听惊得不约而同“啊”道:“这个恶人怎的化装得那样像?唉!可怜的俞三,他乃是不愧堡里面,最为老诚忠厚的堡丁,想不到竟死在恶人手里!”

    众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慨叹着俞三的死。

    忽然,院中有一个乡民,喊道:“堡主,堡主!”

    接着,有一个满脸血渍的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跤摔倒地上,双眸紧闭,气息奄奄。

    众乡民一哄而上,连声呼道:“堡主,你怎么啦?快醒醒,我们的救命恩人在此。”

    然而“好好先生”翁璋山,似已昏晕过去,仍然紧闭着双眸,鼻孔间,仅透出一丝微弱的气息。

    那些纯朴的乡民见状,有的继续喊叫,有的已是泪流满面,唏嘘出声。

    古玉琪旁观,心里立时明白当前之人,定是真正的“好好先生”翁璋山,说不定他是遇见了“青衣帮”的恶徒,被击得伤成这样。

    立即分开众人,说道:“快把他抬到床上,看看有没有救活的希望?”

    当即就有两个乡民,将“好好先生”翁璋山抬起,轻轻放在床上。

    古玉琪趋前抓住他的手腕,一试脉息,眉峰紧皱。

    内中有一个乡民见状,颤抖着声音问道:“大恩人,堡主有救没有?”

    古玉琪摇头道:“从他的脉息看,恐怕心脉已断,即使华陀再世,也难以从死神手里把他拉回来,唉!”

    说着,又连连摇头叹息。

    众乡民闻言,立时有人号啕大哭出声,并喃喃地道:“像堡主这样的好人,会遭逢横事,真是老天爷也不长眼睛,怎的会放纵那些恶人如此横行。”

    古玉琪急忙摇手,道:“各位不要啼哭,待在下试试能否救过来?”

    众乡民听说有救,立即沉静着,都圆瞪着一双希冀的眼色,看着当前这一个年轻俊美的大恩人。

    从这些人的哀痛的神态上看来,显然“好好先生”翁璋山对附近的居民,还真是有着深厚的恩惠。

    当下,古玉琪坐在床前,右手抓住“好好先生”的手腕,默运禅功真气,逼至掌心,透入其体内。

    约有顿饭时间,才松开手。

    这时,“好好先生”翁璋山的气息略大,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身体略动了一下,双眸仍未睁开。

    众乡民一见,就要围拢上前呼唤。

    却被古玉琪摇手制止,并以眼色示意,不要出声。

    又等约有盏茶时间。

    “好好先生”翁璋山,终究长长喘了一口气,双眸也慢慢地睁开。

    他发现床前立着许多人,眼角上滚下几滴泪水,嘴唇连动了几次,吐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断续地道:“多谢……众……位乡邻……及时救……我……们……的大……恩人,我……我………不行了……。”

    古玉琪接住道:“老前辈,请休息一下,想想还有什么须交待的!在下古玉琪一定替您老人家办到。”

    “好好先生”翁璋山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旋即,又双眸紧闭。

    停顿了一会,他抬起手臂,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地小书,还有两个扁平小瓶子,里面满满地装着药丸。

    于是,他断续地说道:“恩人,我……不行了……恐怕……话……都……说……不完……这本……书……易……术……我……的一……生……简……略……记在上面。”

    他喘息了一会,又道:“恩人……将来……行……道……江……湖……用得着……这……本……书,总之,要请……恩……人……替……我……报……。”

    说至此,他倏地将那本小书,以及两瓶药丸,放在古玉琪手中,双眼圆瞪,口里呢喃不清地道:“报……报……”

    然而,“仇”字始终未说出来,双眸一合,就此撒手人寰。

    众乡民一见“好好先生”死掉,如丧考妣似地号啕出声,有的甚至捶胸跺足,哀号成一片。

    古玉琪顾不得检视那本小书,急忙揣在怀中,说道:“各位号哭并不办法,现在,翁老先生既然已逝世,我们先要替他治理善后才是,人死,入土为安,总不能就令他停尸屋中,尚请各位止哀,马上殡殓。”

    他这样一说,众乡民真的止住哭声,分头进行置办衣衾、棺椁,并备好灵堂,挂上素花白幡。

    正是“人多好做事”,不大一刻工夫,已安排就绪。

    古玉琪首先对着灵位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说道:“好好先生阴灵有知,在下暂且替他老人家向各位要求一件事,不知可肯答应?”

    一众淳朴的乡民,不约而同地道:“请恩人直说只要是他老人家的事,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古玉琪接道:“在下因有要事急于赶路,不能在此帮助各位,现在恶人已经离开,绝不会再来,对于翁老先生之庄园,希望选出一位代为管理,如果十年内,其子翁彦仍不返回,就请各位自行分配给贫苦的居民,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话声刚完,突然有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年人越众而出,对着古玉琪躬身一揖道:“恩人,老朽的意思,要永久派人代管,一直等到翁少堡主回来,因为翁老先生对待我们这附近的居民,实在太好了,他被恶人击成重伤,不治身亡,他的庄园,我们有责任替他保管,绝不分配。”

    众乡民异口同声地附和。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

    古玉琪又嘱咐了几句,就拱手一揖作别。

    这时,已是巳时。

    古主琪离开“不愧堡”,就向东行去。

    白天自不便施展轻功,只有慢慢前行,但也比之普通人要快上一倍。

    沿途,他低头行走,想着心事。

    他想:像“好好先生”这样伪人,其内心虽然有点虚伪假仁,但还不失为是一个好人,能博得众乡民如此的厚望,也不负一生了。

    只可惜命运多蹇,遭逢恶人觊觎,以致含恨而死。

    他的脑海里为世事的扰攘,为人类仇杀的纷争,为自己所负的种种使命,均未完成,更加“好好先生”的忿恨,又落在自己的肩头,这些事情,一直困扰着他。

    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薄崦嵫。

    在这一天中,由于他一直想着心事,是以脚步很慢,仅仅行了几十里路程。

    迨至发现天色已暗下来,他这才心急。

    遂即身形疾递,向前急驰。

    但边陲人烟稀少,尽是崇山峻岭。

    他也不管陡峭的山壁,崎岖险路,由于轻功超绝,仍然向前急射。

    奔行了约有顿饭时间,竟未发现村镇。

    他晃身飞纵上一座高峰,向前面远眺,层峦迭起,绵延不绝,深知今夜又要霹宿荒山了。

    好在月朗如昼,在山岭上坐一夜,倒也别有风味。

    于是找了一块大石坐下,瞑目调息。

    像古玉琪此时之功力,只要略微调息一会,即能消除疲劳。

    约有半个肘辰,双眸倏睁,疲劳全失。

    忽然——

    想起了“好好先生”翁璋山临死之前,曾给自己的那本“易容术”秘笈,反正闲着无事,何不掏出看看。

    年轻人想到就作,立即从怀中掏出,翻开扉页,却见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大意说,他往年在江湖上行走,是以一个不识武功的人的姿态出现在人间,也是他的本来面目。

    但要出手偷盗时,即以易容之术,将面貌改变,每次都不相同,使人无法辨认得出来,一俟得手后,又服下易容丸,恢复本来面目。即将偷盗的金钱,拿出一小部分救助贫困乡民,因而,赢得了“好好先生”的头衔。

    讵料,天道不常,在一次偷盗之后,他正在易容,不意被少林寺一个和尚发现,他恐怕被其泄漏机密,遂将那个和尚击杀。

    俗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虽然将那个和尚偷偷击杀,仍旧被人暗中发现。

    这一下,得罪了少林派,在中原存身不得,故暗中潜来青海,以累年所窃得之巨金,购置了庄园,作为颐养天年之所。

    他由于内心有愧,遂将居所命名为“不愧堡”。

    这三个字,在表面上看来,是堡主本人问心无愧,其实将“不”字拆开来,即变成了“一个”,即是一个怀有惭愧的人,在此忏悔。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想青衣帮败类,竟将他的往事,调查得清清楚楚,并设下美人计,谋夺财产,作为其分舵的基地……

    以下并未说下去。

    很显然的,“好好先生”并未预料到会遇见仇人,将之击伤,以致含恨而死。

    古玉琪将留笺看见,暗暗嗟叹不已。

    现在,“好好先生”已死,他的仇恨,以及其儿子翁彦的下落,将担上自己的肩头。

    他继续又看易容术之口诀。

    至于那两瓶药丸,一瓶为易容丸,一瓶为复容丸。

    古玉琪喜得心花怒放,暗忖道:“等待口诀吟熟后,自己的面容,可以随时改易,还有谁能认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从今以后,青衣帮的败类莫想中途拦截。”

    他想起“青衣帮”,不由一声清啸,啸声甫毕,接道:“小爷不把你们统通赶出江湖,誓不为人!”

    话声刚完,蓦闻身后有个娇脆的声音接道:“小兄弟,你要把谁统通赶出江湖?”

    古玉琪心头一震,平空射出二丈余远,身躯疾转,拢眸凝睇,见是一个二十上下岁的少女,背上斜插一柄长剑,粉面绽笑,娉婷地立在自己面前。

    这个少女,生得双眉似远山含黛,眸神犹若秋水之荡漾,粉颊白中泛红,唇似涂脂,真是美到极点。

    古玉琪见她并无恶意,暗想:“看她的年龄,大不了比自己多长一两年,难道她的轻功已经练达凌空御虚的地步,怎的自己连半点声音也未听到,幸好不像是敌人,不然的话,岂不要重蹈黑龙潭的覆辙。”

    那个少女又向前走了两步,含笑道:“大概我要比你大上一两岁,冒昧地称你一声小兄弟,你刚才说的什么,能不能告诉姊姊?”

    她的态度,是那么大方那么端庄。

    这显然是一个长年奔走江湖,武功佳绝的姑娘。

    古玉琪见人家一再询问,却又不知道她的来路,既不习惯撒谎,更不便如实相告,是以,结结巴巴地说道:“在……下……只是……随……便……地说……”

    少女“哧!”地笑出声来,道:“看你那么大的人,怎的会说不出话来。”

    娇声略顿,身躯一扭,竟坐在古玉琪适才所坐的地方,纤手拍拍身边的石头,说道:“来!小兄弟,坐在这里,我们谈谈。”

    古玉琪犹豫了一下,他也无礼教之妨,终究坐在少女身旁二尺处。

    但那少女却自己移动了一下,紧傍他的身旁。

    古玉琪见她如此大方,遂问道:“请问姊姊贵姓?怎的会深夜来此荒山?”

    少女面绽微笑,道:“你倒不吃亏,你还未答覆人家的问话,倒先问起我来,好,如果我不先说出来,恐怕你是不会说的。”

    略顿,又道:“我叫冷蓉蓉,师父铁心观音,随着她老人家隐居南海,今奉师命赴昆仑山一位老前辈处索取一宗物件,适才经过此地,闻听你的啸声,特赶来看看是何方高人?想不到竟是你这位小弟弟。你的师父是谁?能告诉我吗?”

    古玉琪听当前少女说她的师父乃是五十余年前,就已成名的“铁心观音”,想不到她还在人间。而且,还有了传人。

    他曾听见师父说过,这位老前辈,练就“归元玄功”,已臻神化之境,江湖上鲜有敌手。

    早年行道,由于她心狠手辣,因而,一般江湖人物,替她起了一个绰号为“铁心观音”。从此以后,她的本名淹没,一提起“铁心观音”,所有江湖败类,可以说吓得连头皮都发麻。

    “铁心观音”的名号,正当轰传遐迩之时,却忽然而没。

    一般武林人士,只以为她遇见极厉害的魔头,被其所害,或者是自己羽化成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万想不到五十年后,她仍然活生生地活在人间,并且传授了弟子,这使古玉琪不胜惊喜。

    古玉琪闻言,当即站起身来,对着冷蓉蓉一揖,道:“原来姊姊乃是铁心观音老前辈高足,失敬了!”

    冷蓉蓉“噗哧”娇笑出声,道:“看你那么酸溜溜的,真叫人肉麻。”

    说着,纤手倏伸,抓住古玉琪的衣襟,向下一扯娇声道:“快坐下来说。告诉我,令师是谁?”

    古玉琪被她抓住衣襟,向下一拉的力量,差一点就扑到她的身上,尚幸他脑瓜灵敏,真气略微一沉,脚跟钉地,也就顺势坐下。

    他的脑海里,如电闪似地一掠,暗道:“人家与自己乍然相逢,毫不隐讳地说出师门,难道自己就应该讳莫如深地守口如瓶?”

    这样一想,也就如实的说出了往事以及学艺经过。

    冷蓉蓉听得时而惊喜,时而恼怒。

    迨说至海心山笑痴洞却约略过去,只说又意外地习得了一种武功,她不禁“啊”地叫道:“小弟弟,你真的了不起,令师我常听师父说过,乃是‘宇宙三绝’中之第一把交椅,现在,他老人家还活在世上,岂不成了活神仙。”

    “你得到他老人家真传,已是了不起,又意外地习得绝技,更是锦上添花,毋怪你适才的啸声,我虽是距离得很远,却如在面前一样,小弟弟,你的武功,恐怕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地了。”

    冷蓉蓉的一张小嘴,如同爆豆似地又道:“琪哥哥,你的福缘太大,独自服食了整条血鳗的丹血,我只是听师父说过这种东西,想不到世上真有。”

    说着,秀眸不眨地看着古玉琪。

    古玉琪见冷蓉蓉一派天真热情,也感到十分高兴,把所有的心头烦恼,一扫而光。遂接口道:“当时,我服下血鳗,根本就不知叫什么东西?还是事后,看到一本异书上所载,方才明白。”

    冷蓉蓉含笑盈盈地说道:“琪弟弟,你服食血鳗时,幸亏浸在寒泉汁内!不然的话,就要活活地被热气蒸死。”

    她说着,似乎替古玉琪十分担心,是以,伸出纤手,连连拍着胸脯。

    古玉琪连连点头。

    冷蓉蓉又道:“琪弟弟,如果你不弃嫌我这一个姊姊,待我回山向师父禀明后,一定帮助你寻找青衣帮报仇。”

    古玉琪连声道:“多谢姊姊,如果需要用姊姊帮忙的时候……”

    陡地——

    一只小白色的小东西,“嘶”的一声,如同流星似地飞向古玉琪肩头,他的话声,也因此而被截断。

    冷蓉蓉只以为有敌人窃伺附近,放了什么暗器?

    就要出手迎击,但那条白线快得出奇,已经落下。

    古玉琪急忙说道:“姊姊,这是小弟所豢养的一只蝙蝠。”

    遂即转头说道:“白儿,见过蓉姊姊,以后见面时,不要发生误会。”

    白儿倏地飞在冷蓉蓉芳肩,“嘶嘶”叫了两声。

    女孩子大多数都喜爱这种小东西,纤手平端,说道:“白儿,你好漂亮,飞下来我看看。”

    白儿真的落在她的掌心。

    也幸亏这介绍,日后冷蓉蓉能随着白儿,走遍了千山万水,才找到古玉琪,这是后话不提。

    古玉琪看着冷蓉蓉逗弄白儿。

    忽然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些朱果,这是人间难得的珍品,遂从革囊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瓶,倾出三颗,说道:“蓉姊姊,这是小弟在洞府中,所取得的朱果,你服下三颗,对本身内功,大有裨益。”

    冷蓉蓉惊喜得睁大秀眸,脆声道:“服下这三颗朱果,内功会平空增加数年修为,这种珍品,你还是留着吧!”

    古玉琪既然拿出来,岂肯收回,遂道:“请姊姊服下,你远去昆仑山,气候酷寒,服下后,多少对抵御寒冷有点帮助,请不要客气。”

    冷蓉蓉终究接在手里,放在口中,瞑眸调息。

    正在这时,从高空传来一声鹤唳。

    霎眼间,一只丈余高的大白鹤,落在面前。

    古玉琪猜想定是与冷蓉蓉一起来的,遂又倾出一颗朱果,说道:“你家小姐,适才服下了三颗,也给你一颗。”

    大白鹤似乎很认货,轻“嘎”一声,长喙一伸,竟从古玉琪手中衔去,长颈一昂,咽下肚去,也瞑目调息。

    这时,白儿自由地翱翔在空中。

    不大一会,白鹤首先睁开眼来,用它的长喙,不断在古玉琪的肩头磨擦,显示着无比的亲热。

    突然,冷蓉蓉在身后说道:“小弟弟,这是我师父豢养的一只千龄通灵白鹤,你如不是给它好处,它不会如此与你亲热。”

    跟着,又对白鹤说道:“雪儿,你还不快谢谢我的好弟弟。”

    白鹤真的连连点头。

    古玉琪有生以来,从未听见有人喊过一声“弟弟”,他这稚弱的心灵,感到温馨,感到愉快,他希望能与这位乍然相识的姊姊,能多相处一些时刻,是以,问道:“姊姊准备何时赴昆仑山?”

    冷蓉蓉笑容顿敛,有点黯然神伤地道:“琪弟弟,我立刻要走,因为我师父太过严厉,每次外出,总是限定时刻要我赶回,如要误时,她老人家会发脾气的。”

    古玉琪急忙道:“蓉姊姊,那么,你还是快点走吧!省得令师生气。”

    冷蓉蓉似乎十分心急,芳肩一晃,纵上白鹤,说道:“琪弟弟,如果用得着姊姊时,自管至南海找我,师父一定会答应的,但也说不定,我回去覆命之后,如能蒙师父恩准,我会到江湖中找你的。”

    古玉琪站起身来,说道:“小弟准备先到中原一行,然后再定行址。”

    冷蓉蓉确实急于赶路,紧接道:“我会到中原找你的,后会有期。”

    说着,纤手在白鹤颈上,轻轻一按,道:“雪儿,走!”

    “走”字出口,白鹤巨翅乍展,凌空而起,向北疾飞而去。

    冷蓉蓉坐在鹤背上,纤手频挥。

    霎时间,变成了一个白点,没入云端。

    古玉琪感到无限怅惘,对着冷蓉蓉的去向,呆立着。

    良久,白儿“嘶”地一声飞来,钻进白玉葫芦,这才惊醒了他。

    东方天际现出了鱼肚白色。

    在山巅,似乎天亮得比较早一点。

    晨风,吹动他的衣襟,发出“噼噼”的声响。

    他一声清啸,展开身形,向山下奔去。

    刚刚驰过一座山头,已是天色大亮。

    正行之间,陡见,一块大石后面纵起两条黑影,内中一条娇小玲珑的身影,发现古玉琪,似乎一怔,旋即身形一跃,向前微纵而来,脆声呼道:“你是古公子!你是古公子!”

    古玉琪听声音十分熟悉,拢眸睇视,原来是先后见过数次的黑衣蒙面女郎,立时大怒,站住身躯,喝道:“站住!不错!小爷就是古玉琪,今日我们在此算一算旧账!”

    黑衣蒙面女郎一怔,暗道:“你要与我算什么账?”

    这时,另一条黑影,已经落在蒙面女郎身侧,原来是位手持一条儿臂粗的拐杖,生得鸡皮鹤发,双眸精光炯炯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听当前的俊美书生话意不善,不明白他与小姐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是以,横身挡在蒙面女郎身前,如夜枭似地吼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的不礼貌,我家小姐与你有什么仇恨,还要算算旧账?”

    古玉琪一声冷“哼!”道:“不关你的事,你少管……。”

    话未说完,老婆婆倏地暴喝截住:“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身就宰了你这小娃娃。”

    手举拐杖,就要冲上。

    黑衣蒙面少女素手疾伸,拉住她的手腕道:“兰娘,不要动,听他说说看。”

    老婆婆闻声放下拐杖,向地上重重一撞,竟插入泥土中半尺余深,双眸怒视着古玉琪。

    黑衣蒙面少女向前迈动一步,说道:“古公子,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之处,不妨请你说出来,再算账不迟,请不要那样凶巴巴地气坏了身子。”

    一双秀眸,从蒙面巾的两个孔隙中射出温柔的光彩。

    古玉琪却不理会她的这份温柔,冷笑一声,接道:“首先小爷谈谈三个月前的一件事,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在山神庙内趁我运功疗伤时,将我制住,交给武当派门徒文中惠害我?”

    黑衣蒙面女郎点点头,道:“这是一件,还有没有?请一并说出来,我再答复你。”

    古玉琪双眸中射出冷电似的光炬,又道:“也是三个月以前,在太白山岭的一座荒山内,终南老人与你有什么大仇恨?你趁他老人家疗伤时,用玫瑰镖将他射死?”

    说着,禅功真气运转全身,准备出手。

    旋即,探手入怀,掏出一枚玫瑰镖,怒道:“物证在此,你有何话说?”

    陡地——

    老婆婆一声厉吼,道:“小娃娃,简直信口开河,我家姑娘几时放过玫瑰镖?我先宰了你再说。”儿臂粗细的拐杖一抡,又要扑上。

    她快,黑衣蒙面女郎身形更快,纤手倏抬,打出一股柔绵的掌风,将老婆婆的拐杖推偏,说道:“兰娘,不要冲动,他是对的,不过,在话未说明白之前,须要保持我们的立场。”

    老婆婆似乎对女郎之言辞,十分尊重,当即收杖,虎视眈眈地凝睇着古玉琪手中的玫瑰镖。

    黑衣蒙面女郎语声含有无限委屈地说道:“古公子,这件事情,毋怪你误会。”

    “说起来三月以前,我与兰娘确实在太白山,因为我们是追踪三个仇人,其时,我恐怕仇人会乘机逸去,所以发现人影,曾盲目打出四枚玫瑰镖,藉以阻挡来人拦阻,准备事后再向人家解释。”

    “事后,我曾返回发镖的地址,预备寻回失镖,讵料,到处寻觅,仅捡回两枚,其余两枚遍觅不见。”

    古玉琪未待她说下去,接道:“这枚镖,难道是假的不成?”

    黑衣蒙面女郎摇头道:“古公子,你听我说,镖并不假,但却不是我放的,猜想这枚镖,一定是失落的那两枚其中的一枚。”

    “当时,你躲在终南老人身后,我想,你会看见有两俗一道,这三个人,乃是‘漠北三煞’,出名的心狠手辣,他们意在夺取一个木匣,心目专一地盯视终南老人,我想,玫瑰镖一定是被他们其中之一捡去一枚,要嫁祸于我。”

    “因之,那人趁终南老人不注意时,将镖打出,就在这时,终南老人将木匣丢出,被一个瘦长老人接去,紧接着他们三人随后追去,我与兰娘也跟踪而去。古公子,这些事情,你应清楚地看在眼里,玫瑰镖请归还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