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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身世如谜

    仲秋八月,桂子飘香,秋风送爽。苏州阊门外天平山红枫欲醉。

    一辆马车蹄声得得向天平而去。车内坐着一个衣着华丽公子,似沉醉怡人美景中,目不旁鹜。口中低吟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少年仅弱冠,面如傅粉,剑眉飞鬓,星目隆准,猿背蜂腰,神态倜傥,翩翩不群。

    车把式是个三旬外粗豪大汉,忽出声笑道:“公子爷,灵岩寺快到了。”

    少年哦了一声,抬目看去,只见枫浪中隐隐现出一角红墙。眉梢跟角不禁泛出一丝哀怨。

    车把式叭地扬鞭。马行如飞,片刻之间已自停在山门前,少年谢了一声,下得车来,走入寺门。

    迎面忽然走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合掌躬身道:“公子可是来敝寺烧香还愿的么?”

    少年微笑道:“请问宝刹可有一个弘明老禅师么?”

    沙弥闻言不禁一旺,道:“弘明老禅师因年老体衰,除诵经礼佛外,长年打坐,久已不见外客……”

    少年不待沙弥说完,即笑道:“我由西奥而来,迢迢千里,身怀弘明老禅师师弟亲笔书信,须面交老禅师,有劳通禀,谅不致见拒。”

    小沙弥道:“即然如此,请随小僧前往。”

    灵岩寺规模宏伟,殿宇巍峨,禅房幽静。朝鱼暮鼓,香火极盛,少年似无心观赏,只默默随行。

    少年随着小沙弥来至一间禅房外,由小沙弥先入通禀,须臾,小沙弥出得云房道:“有请符公子。”

    那少年似感意外,呆得一呆,揭开布帘跨入云房,只见一个霜眉银鬓清瘦老僧盘坐在蒲团上,睁目笑道:“孩子,老衲等你十六年了。”

    那少年公子疾趋上前跪伏在地,口称:“师伯,您老人家就不能多留三月半载么?”说着不禁泪珠夺眶而出。

    弘明老禅师长叹一声,手抚少年头顶道:“老衲留下无用,何况数十年来老衲从未伸手武林恩怨,不想十六年前行经云梦沼泽间途遇令堂奄奄一息倒在芦荻中,老衲用尽手法及灵药无法挽救,令堂只手指着你。并取出一支柳叶蛇头镖便与世长辞。”

    少年一脸悲愤之色道:“这样说来,先母被柳叶蛇头镖致命的了。”

    弘明摇首道:“未能断言确实,令堂是女流之辈,男女授受不亲,老衲不便检视伤势,但柳叶蛇头镖必与你大仇有关。”

    少年道:“晚辈确是姓符么?”

    弘明摇首道:“因老衲姓符,姑且取名符孟皋,因令堂垂危时并未留言,不知你家世来历,依老衲料测令尊已然遭害,故令堂拼死护着你冲出重围……”说着悯侧道:“老衲师弟武学才华无一不比老衲高明,是以将你托付与他,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血海大仇不可不报,但须慎重,要知欲速则不达,不可有负你那父母在天之灵。”说着在怀取出两封书信,接道:“一封亲自前往三星镖局面交局主飞天鹞子桑龙,借一枝栖身,桑龙人缘极广,黑白两道人物俱有交往,你可暗中查访仇家来历,另一封内藏有柳叶蛇头镖及一片金锁,秘藏不得轻易显露。”

    说着挥挥手道:“孩子你去吧,老衲也不留你了。”

    符孟皋泪水洗面,依依不舍,弘明禅师再三催促,才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苏州系春秋吴国都城,由吴国王盍间兴筑大城而都之,大城周围四十二里二十步,小城八里二百八十步,开陆门八,以象天之八风,水门八,以象地之八卦,其名皆伍子胥所制,东曰娄门,匠门“葑门”,西曰阍门,胥门,南曰盘门,蛇门,北曰齐门,平门,吴都赋所谓:“通门二十八,水道六衙”也。

    三星镖局座落护龙街首、八字门墙,横匾上“三星镖局”擘崇大字,苍劲有力,老远便可醒眼入目。

    暮色渐合,一辆马车到达镖局门首,符孟皋飘跨下车来,向门首两名正在谈话的镖伙抱拳道:“有劳通禀,在下符孟皋求见桑局主。”

    那年头,镖局中武眸子最亮,目睹符孟皋神色俊逸,气度翩翩,一望而知是极有来头之人,忙笑道:“尊驾请稍候。”一个转身奔向局内而去。

    须臾,只见一个五十开外,虎目炯炯,气蓦威严的青衣老者走出。宏声道:“符老弟远来,老朽闻讯来迟,劳老弟久候,殊为歉疚。”

    符孟皋一揖至地,道:“不敢,冒昧趋访,请……”

    话尚未了,飞天鹞子桑龙哈哈大笑道:“弘明老禅师已有信与老朽言明老弟才华洋溢,只恐老弟似嫌委曲,不足发展抱负。”说着把臂同行进入镖局。

    月上西楼,楼上更鼓三敲符孟皋独自睡在大客室,辗转反侧,心中愁绪如麻,久未将眠。

    蓦地!

    屋面上起万一个落足微音,符孟皋不禁一怔,疾腾身而起,穿出窗外,两臂迅如电火抓住瓦檐猱身而上,猛见一只疾逾流星黑影,在月色迷蒙下飞掠而去,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符盂皋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莫非这两人是镖局中的么?”似是奉命前往,自己新来,不可过露锋芒。又自翻入室中。

    翌晨,三星镖局忙乱不堪,人声宣杂,符孟皋已自起床,踱出屋外,只见十数多镖头劲装捷服,解着二十五辆镖车,离开镖局。

    飞天鹞子一眼瞥见符孟皋,朗声笑道:“老弟初来,人地生疏,桑某愿做地主之谊,领道弟领略此间风景人物之胜,走!”伸手一挽,联袂走出三星镖局。

    三日来,桑龙领着符孟皋遍游苏州各处,符孟皋发现这位三星镖局局主桑龙豪爽好客,疏财丈义,九流三教无一不折节交往。

    这日,傍晚,两人尽与回至镖局,席未暇暖,即见一名镖伙踉跄奔回,禀道:“局主咱们镖车失事了,人车俱失!”

    桑龙佣言不禁面色大变,喝道:“在何处出事的?”

    镖伙答道:“淮阴北面五里庄,劫镖的系六蒙面黑衣人,武功诡奇,同时出手,身法奇快,一霎那间镖头均被制住,只放回小的一人。”

    桑龙面色惨白道:“蒙面人胸前可是绣有一支骷髅剑么?”

    镖伙目露惊诧之色道:“不错,正是骷髅剑。”

    桑龙似是坠入万丈冰渊中,半晌说不出活来,良久挥了挥尹,示意镖伙暂去下面休息。

    镖局镖师早在镖伙奔回之际,俱随往大厅,闻讯相与变色,只见桑龙苦笑道:“竟然照顾到桑某头上来了。”

    八封手李虹道:“这倒是棘手之事,自从骷髅教露面江湖,来无迹去无踪,每年只做一次案,并未听说过哪家镖局能追回失镖。”

    桑龙微微叹息一声道:“桑某方寸已乱,诸位何以教我?”

    众镖头默然无声,兹事体大,一步差满盘皆输,是以不敢擅作主张。

    桑龙苦笑了笑,忽向符孟皋道:“老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看法如何?”

    符孟皋道:“在下不擅武功,江湖中事全然不晓,局主岂非问道于盲。”

    桑龙大感惶惑,知符孟皋有弦外之音长叹一声道:“事不在急,待桑某沉思出追回失镖之策,明晨启程直往五里庄。”话毕,即起身转入内厅而去。

    符盂皋亦独自一人转回居室,一踏入室内,即见桑龙坐在案前,抬掌熄去灯火,室内登时伸手不见五指。

    桑龙道:“我知老弟必有法教我。”

    符阵皋道:“在下只觉局内必有骷髅剑党羽潜迹。”继而将那窥见有夜行人物光临之事告之,接道:“如非事先踩探得讯,怎会轻易失镖。”

    桑龙点点头道:“桑某也有此疑,二十五辆车内均是普通财物,何以为骷髅教相中我,料三星镖局将成是非之处。”

    “普通财物!”符盂皋惊诧出声道:“这批财物是何人托贵镖护送?”

    桑龙摇首道:“是一姓苏的富贾,镖费一千两纹银已先付,托过至燕京天祥茶庄交割。”说着望了符孟皋一眼道:“老弟,你这不会武功正是你的良机,可查出本镖局卧底之匪徒是谁?”话毕起身离去。

    第二日在大早,天尚未明,桑龙率同三名武功高强,精明老练的镖头乘骑直往五里庄。

    这一失镖消息,守口如瓶,纹风不露,三星镖局照样开着门,与往常一样,谁都不会察觉三星镖局有异。

    符孟皋掌管镖局一应文牍及稽核钱粮,不闻外事,坐于案前,唯闻算盘敲打的嗒声响,其实他暗中注意镖局内每一个人举动神情。

    夜幕低垂,用完晚饭后,符孟皋笑道:“在下意欲今晚夜游枇杷门巷”,飘然走出镖局外。

    他在街上走了几圈,悄然返回,由后墙翻入,一鹤冲天拔升一株古榆上隐身。

    三更入静,举寂如水,忽见一条人影捷似狸奴翻入镖局,扑向一列厢房,在第三间门上轻轻一击指,门内即有一个人影闪出,双双腾起掠去。

    符孟皋低哼一声,疾蹑两人身后,只见两人扑向姑苏台上。姑苏台昔年为吴王关吕与西施寝宫,寒美阿房,藏桥飞虹,珠帘行云,如今一切皆是陈迹,荒草蔓洒,断坦残瓦,月色迷蒙笼罩下,黄叶飘飞,寒蛩悲吟,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符孟皋藏身在长草中,但见这两人站在平台上,不发一声,似有所期待。两人均以玄巾蒙面,只露一双眼孔,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一盏茶时分过去,远处忽隐隐出三点豆大身影,疾逾飘风而至。

    来人亦是黑巾蒙面,颔下胡须飘拂,目光炯炯如电芒,一望而是内功绝顶武林高手。

    只听来者中一人沙沉语音问道:“你知罪么?”语音使人不寒而栗。

    那派在三星镖局,卧底奸细,不禁毛骨悚然,躬身答道:“属下知罪,但属下等眼目睹那只玉盒藏在镖车内。恐途中有人掉换而去;桑龙似亦蒙在鼓内。”

    “此人是谁?”“恐非苏姓商贾。”忽听乱草中飘出一声阴沉冷笑,七条人影如飞冒出,纷纷扑向姑苏台上,为首者是一马脸老叟,目光摄人,道:“骷髅帮行踪飘忽,数十年老朽明查暗访,今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无。”

    蒙面老者冷笑道:“尊驾可是开刑刀瞿南屏老师么?”

    马脸老叟阴恻恻答道:“不错!”

    “敝会与瞿老师无怨无仇,追查我等行踪为何?”一个蒙面老望故作叹息道:“瞿老师等自找无常死祸,未免不智。”

    翟南屏面色一变,狞笑道:“老朽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有人向老朽如此卖狂。”目光示意随来党羽,喝道:“将他们蒙面乌巾揭下!”

    立时六人飞扑而出,一人当先左手疾如电光石火抓向发话老叟面门纵去。

    蒙面老叟冷冷说道:“你还不配。”左手弧飞截横,五指迅疾无比向对方胸前坎去,刀光一闪,右腿随即踢出,动手之快,宛如一气呵成。

    那人惨嗥得半声,六阳魁首飞起老高,跟着身形亦为踢出五六丈处,满腔鲜血飞洒如雨。

    其余五人均罗同一命运,惨嗥声中,尸身纷纷飞起,嗥声凄厉,使人毛骨耸立。

    瞿南屏不禁骇然变色,厉声道:“好毒辣的手段!”肩上一柄月牙形兵刃,已自撒在手中喝声中一招攻出,洒飞漫空寒星,袭向五黑衣蒙面人,招式诡奇,凌历绝伦。

    骷髅帮匪徒两人疾飘退后,三蒙面老叟迎敌,分占三个方位,右臂迎风一闪,手中多出一枘锋利短剑,同时出手,宛如千百道剑影刺向天刑剑。

    符孟皋目光锐利,看出三蒙面老叟武功精奇,似较瞿南屏高出一筹,何况三人联臂合攻,瞿南屏必然落败无疑。

    双方招式都是罕睹绝招,变化幻奇,尤其三蒙面老者出招几乎含蕴武林备门各派绝学神髓,令符孟皋越看越惊,忖道:“此三人是何来历?武功精奇,竟被骷髅帮所网罗,看来骷髅帮主无疑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蓦地!

    瞿南屏发出一声闷哼,身形疾跃开七尺,右臂软软垂下,面色惨白,额角汗珠豆大冒出,狞笑道:“非是老朽不敌,疏忽误中暗算,败得有点不服。”

    一蒙面老叟轻笑一声道:“此话本是多余,江湖事中,胜者为高,瞿老师,请!”

    瞿南屏闻言呆得一呆,道:“阁下是否意欲瞿某同行,好,瞿某正好要瞻仰贵帮主本来面目,及讨还一个公道。”

    蒙面老史闻言目中逼吐摄人寒芒,沉声道:“讨还什么公道?”

    瞿甫屏道:“三年前太原西河镖局之事。”

    蒙面老实哈哈狂笑道:“瞿老师,你也太自负狂妄了,阶下囚尚欲面遏本帮帮主,岂痴人说梦,我等投入本帮以来,从未见过帮主,何况于你。”

    瞿甫屏闻言心头一震,道:“那么尊驾意欲将老朽如何处置?”

    蒙面老叟道:“既不杀也不放,除非瞿老师投效本帮。”

    说时右手迅如电火伸出,两指飞点瞿南屏双臂,目光转注于镖局卧底党羽道:“此次失风虽不能责怪于你,但亦不能辞其罪,速速查明,将功折罪,不然老朽无法卸责,你也难逃一死。”

    左臂一伸,挠着瞿南屏率同三人疾奔而去。

    仅余镖局奸细一人,呆立良久,半响才转身奔回镖局。

    符孟皋本想追综返回镖局,心灵忽然起了一阵警兆,暗道:“天刑刀瞿南屏伤得可疑,莫非这姑苏台附近尚有骷髅帮中高手藏身。”

    月影西斜,婉星闪烁,黄叶飘飘随空飞舞,风送入一股刺人欲呕血腥气昧,景物肃杀恐怖。

    十数丈外长草中两条身影长身立起,一人双目洞凹,两颊无肉,耸鼻鹰隼,眼神阴沉,身才高约七尺,穿着一袭黑色长衫,在夜风中琴琴飘振,宛如一具鬼够临风卓立,使人不寒而粟。

    另外一个是一绝色黑衣少女,明眸皓齿,清冷月色映照下,愈显得风华绝代.霜梅独傲。

    符孟皋性恶渔色,但见了这少女,只觉此女气质迥异常人,骨肉均匀,无一处不动人之极,不禁眼神被吸引住。

    只见那少女将黑纱缓缓蒙上头面,吐声如鸳道:“坛下弟子三日前发现老贼行迹在此站苏台财近现身,故此帮主传令搜觅,本帮高手几乎遣出一半,但老贼却神龙一现即杏无踪迹。”

    那高瘦怪人阴森目光向四外巡视了一瞥,答道:“是以姑苏富贾托三星镖局护送巨镖,不无蹊跷,果然车内藏有玉匣,如今愈显老贼故弄玄虚,欲藉机金蝉脱壳,殊不知本帮在苏州方圆百里布下眼线,凡江湖一举一动均逃不出耳目之下,我料老贼必潜藏郊外隐秘之处。”

    符孟皋暗暗为此女惋惜。竞托身在黑道邪途中,不知他们所说的老贼是谁,玉匣中究竟藏何重要之物,值得骷髅帮劳师动众,几乎倾巢而出。

    究竟符孟皋年轻涉浅,这一切都是不解之谜,只觉江湖中云幻波谲,不可以常理来商量。

    少女娇笑道:“老贼中了剑主‘紫煞指’力,如无解药,谅他逃之不远,也活不了七日,道主唯老贼死后,此物落在他人手中,再想寻觅更如大海捞针。”

    瘦长怪人道:“剑主急需的究竟是何物?”

    少女轻摇臻首,道:“我也不知,帮主行事向来莫测高深……”

    说时一只鹫鹰突由云霄飞泻而下,落在少女肩上,戛然长呜三声。

    鹫鹰长得异常神骏,赤睛白额,毛片澄绿,显盼生威。

    少女用玉手抚摸了鹫鹰几下,道:“你是发现了老贼踪迹么?”

    鹫鹰勇然长鸣一声,似通人语。

    少女急道:“速引我等前往。”

    鹫鹰闻言振翅飞去,少女及瘦长怪人身法奇快,瞬眼间已在十丈开外。

    符孟皋为好奇心所驱使,暗道:“我岂可半途而废,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腾身一跃,施展“八步赶蝉”身法,跟踪而去。

    晨曦实现,满山红叶染着一层薄薄微霜,迎风摇曳,绚烂夺目。

    符孟皋不觉身入天平山,这一男一女陡失身影,不禁惘然若失。

    突闻随风送来一声刺耳冷笑,道:“玫瑰有刺,岂能攀折,你不要命了么?”

    符孟皋不禁面上一热,循声望去,只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头坐在一株巨枫下,两眼望去,面带不屑笑容。由不得心头怒火猛升,突转念暗道:“妄起无名,贻人之讥。”恍然如同未闻,飘然走了开去。

    走出十数步外,忽听一声悦耳银铃笑声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一条纤细身影朗若惊鸿疾闪出现,正是他追踪的绝黑衣少女,晶澈如水双眸凝注着自己,符孟皋不禁俊脸一红,答道:“在下不知!”

    少女嫣然笑道:“幸亏你涵养功深,倘反唇相讥,难免断肢残腿之祸,此人乃武林有名杀星活丧门贾庆,武学精奇渊博,异行事介乎正邪之间,全凭喜怒由之。”说着望了符孟皋一眼,道:“你是追踪我吗?”

    符孟皋心中大惊忖道:“原来她已知暗蹑在后。”一时之间甚难措词回答,呐呐久之,一张玉脸胀得通红。

    那少女见状,不禁嫣然一笑道:“阁下姓名本历可否见告。”

    符孟皋道:“在下符孟皋,父母早亡,为一老和尚抚养成人,在三星镖局充任西席,掌管文牍。”

    少女盈盈一笑道:“符相公倒也诚实不欺,如今天下群雄纷纷扑向吴城而来,是是非非,恩怨验明,稍一不慎,易遭杀身之祸,奉劝相公,一履江湖,如陷泥沼,不能自拔,故君子宜明哲保身。”

    符孟皋闻言心神猛震,长揖躬身道:“谨遵姑娘金玉之言,在下终身不忘,姑娘可否将姓名赐告?”

    少女道:“我叫邓素云。”

    符孟皋张口欲言又止。

    邓素云似嗔似笑道:“你是问我为何托身骷髅帮吗?其实我是逼不得的苦衷,局外人难明而已。”香风一闪,人已远去六七丈外。

    符孟皋目送邓素云倩影消失后,才抱着满怀失落心情返回三星镖局。

    局中上下都知这位符相公年少翩翩,昨夜定是冶游通宵,虽未便当面发问,却相视微笑,彼此心照不宣。

    这无疑于他行动极为有利,查出那位骷髅帮奸细是罗英,武功不济,在三星镖局充任二路镖头。

    当然“武功不济”四字系罗英有意伪装,究竟罗英卧底镖局是为了什么,据说罗英在镖局有四年多,一个武林高手居然隐蛰如许之久,人所难能。

    晌午时分,镖局正用过饭,符孟皋忽暼见罗英匆匆外出,符孟皋心中一动,摇摇尾蹑着,只见罗英一出城门,身法如疾,向一座小茅屋奔入。

    茅屋内外都是合抱参天古树,匝荫蔽日,异常阴森。

    符孟皋身形疾隐屋角,听屋内传出低低谈话声,只听一个阴森语声道:“罗英,老夫命你查明,骷髅剑主是谁?四年来毫无消息却是为何?”

    罗英道:“骷髅帮组织严密,剑主又处藏于密,据属下所知,从未有人见过骷髅剑主本来面目,即是内中内外三堂主也不例外。”

    符孟皋暗道:“好啊,想不到罗英一女三嫁,在三星镖局吃粮,与他人办事。”

    只听那人沉吟良久,道:“镖车内所藏玉匣为何不翼而飞,料系托运苏姓商贾暗中施展手脚掉换,不言而知这商贾即是骷髅剑主追踪之强仇。”

    罗英答道:“据属下推测,此时强作决定未免言之过早,也许桑龙苏姓商贾暗中狼狈为奸,其实玉匣尚藏在三星镖局……”

    那阴森语声又起:“此言极为有理,老夫今夜上更时分去镖局一行搜觅玉匣,桑龙此去五里庄,总瓢把子已遣出甚多高手暗暗跟踪,如老夫臆测不差,桑龙决不敢身怀玉匣而行,秆招丧身之祸。”

    屋内寂然无声,只见罗英一人而出,急奔吴城而去。符孟皋意欲窥探屋内之人是谁,沉稳不动,须臾只见一个赭赤长脸,目光阴森的老者飘然走出,四外巡视一眼,又并无可疑之处,两臂一振,一鹤冲天拔起七八丈高下,翻入浓枝密叶间,瞬怠杳然。

    符孟皋察觉此老目光凶狠,定系心毒手辣黑道凶郝,未必他就离此,倘隐身树梢发现自己掠出,定遭杀身之祸,索性沉稳不动。

    良久,符孟皋才闪身而出,意欲返回三星镖局,仅跨出两步,蓦闻身后传来喝声道:“站住!”

    林中人影飞闪,四个黑衣长衫蒙面人阻住前后左右去路,但长衫上未绣有骷髅剑标识。

    符孟皋心神猛凛,道:“尊驾等阻住在下去路为何?”

    一个默哀蒙面人阴恻恻冷笑道:“阁下可是落魂谷这人吗?”

    符孟皋对落魂谷三字甚是陌生,不禁一怔,摇首道:“在下与落魂谷风马牛不相及,尊驾误会了。”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道:“阁下巧辨无用,请随兄弟一行!”

    符孟皋闻言心中怒火陡扬,脸色一沉喝道:“无事生非,恕在下无礼了!”说时,左臂疾逾闪电拍了出去。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你在找死!”斜腕一刁,横封劈出,猛然目中神光一变,察觉符孟皋出式看似平淡已极,其实蕴含无穷相奇变化。

    但他觉察似嫌太迟.符孟皋掌到中途,疾变三式攻出,寓有少林“金刚指”,武当“太乙掌”及武林绝学“斩经截脉”手法在内,掌影漫空中夹着锐啸指风,攻向黑衣蒙面人周身要害重穴。

    黑衣蒙面人大骇,身形猛撤,喝道:“点子扎手,斩他死命。”双掌猛推了出去.其余三黑衣蒙面人倏地撤出兵刃,寒光电奔,攻向符盂皋。

    符孟皋身形奇怪,疾闪避开对面蒙面人推出阴寒如潮掌力,右足一滑,欺身如电,右掌迅疾,无误地击在蒙面人肩上。

    “叭”地一声,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身形踉跄倒退。

    但其余三蒙面人同时攻至,目睹同党败招,凶心大发,两支兵刃,势如风卷荷叶般,寒光如电向符孟皋挥去,另一蒙面人拔身腾空,身化飞鹰攫免之式,左手扣着一把绝毒暗器即待打出。

    猛然一声娇叱传来道:“住手!”

    三蒙面人各自疾翻飘了开去,树梢疾如鹰中泻落一条娇俏身形。

    符孟皋暗道:“莫非是她?”

    抬眼去,果然是风华绝代的邓素云。

    邓素云观望了符孟皋一眼,向四黑衣蒙面人喝道:“天下群雄毕集吴城,剑主一再命令不得轻易树敌,招惹强仇,为何盲目围袭,奉了何人所命?”

    四蒙面人目光似极畏怯,一人嗫嚅答道:“此人乃是落魂谷爪牙!”

    符孟皋不禁怒道:“邓姑娘别听她胡说,指鹿为马,有何为证?”四蒙面人不禁一震,不约而同暗道:“糟糕,原来他们是旧识。”悔恨孟浪造次。

    邓素云如花娇靥忽泛起一抹杀机。

    一蒙面人疾躬身道:“邓香主恕罪,属下等为找寻暗中杀害本帮弟兄之落魂谷匪徒,无意擒获一人乃落魂谷喽罗,他谓此处系落魂谷临时总坛,是以属下赶来,发现这位少侠,不觉鲁莽出手。”

    邓素云面色略霁,似嗔非嗔向符孟皋道:“符相公,你怎不听我相劝,江湖是非旋涡,一入其中,不能自拔。”纤手一挥,向四蒙面低喝道:“你们去干宫分舵等我!”

    四蒙面人如遇大赦,喜出望外,抱拳一拱,如飞奔去。

    这时,符孟皋目光一黯,长叹一声道:“姑娘金玉之言怎敢不遵?无奈在下与姑娘一般,亦有难言之苦衷。”

    邓素云娇媚一笑道:“难怪你武学奇高,居然甘愿在镖局充任文牍。”

    符孟皋赧然笑道:“微末之技,有污姑娘尊目。”

    邓素云咳道:“符相公酸腐头巾气似嫌太重了。”

    符孟皋微微一笑道:“邓姑娘,在下有句话如骨梗喉,非吐之而后快,但在下认为此时此地说出来未免不智,易铸大错。”

    邓素云玉面上忽涌上两朵红晕,微垂螓首道:“你有什么话赶快说出吧,我尚有要事待辨,迟将不及。”

    符孟皋道:“落魂谷与骷髅帮相较之下孰邪孰正?”

    邓素云闻言不禁一呆,道:“你问此话是何意?”

    符孟皋便将罗英在此与赭赤长脸老者相约情形说出。接道:“在下似嫌多管闲事,但姑娘相救之情无可报答,是以不能不告知够娘。要知微风贯起于萍未,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不可不防。”

    邓素云面色一变道:“承蒙相告,铭感大德有报答之日,行相再见。”惊鸿般疾闪而去。

    符孟皋转返镖局,问知飞天鹞子桑龙尚未转返,不禁为桑龙暗耽忧。

    玉匣中究竟藏有何物?值得天下群雄如此重视纷至云集,这疑问需耗甚多时日探讨,才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符孟皋自问身负血海深仇,插身这段江湖是非中是否明知之举?他不禁惶惑犹豫,问心难安。

    罗英返回镖局后,竞将武林群豪云集吴门大肆喧染,摇首道:“并非罗某牵强附会,想不到三星镖局失镖之事,竟惊动武林,看来将引起一场血腥浩动,真乃始不及料。”

    符孟皋道:“失镖之事局主严命不准张扬,镖局同仁守口如瓶,因何震动武林?”

    罗英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要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弟,你是读书人,那知江湖事?”

    符孟皋微笑道:“罗镖头之言是极,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怨在下失言。”说后转身离去。

    月华如洗,西风吟诵,万赖惧静,长巷内隐隐传来更鼓三敲,三星镖局内一星灯火俱无,蓦然后围墙外冒起两条人影迅如流星掠落园中。

    树后闪出罗英,低声道:“谭香主,属下已施用迷药,镖局中人现沉睡若死,不至五更决不会睡醒。”

    来人以阴森低沉嗓音答道:“速搜查玉匣藏处,罗英,你对三星镖局了若指掌,领老夫至桑龙藏珍秘处。”

    突闻一声阴侧侧冷笑传来道:“不用搜了,此物已被桑龙带走,你等此来不必枉费心机。”

    罗英闻声惊得魂不附体,循声望去,只贝一个衣衫褴褛,蓬首垢面老者,目中神光摄人,一瞬不瞬注视自己。

    “活丧门贾庆”,罗英不禁心底惊呼,骇然变色。

    贾庆冷笑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落魂谷外三堂青岛香主铁指神丸马振庭竟也拔步临吴门了。”

    贾庆冷冷答道:“贾某好意通知三位,竟落得一个不是之处,真令人心灰意冷,马香主不信,贾某之言是实,只管搜查就是,哼!天下事天下管,即使贾某置身事外,还有人伸手过问咧!”

    马振庭鼻中冷哼一声道:“我落魂谷即然伸手,就不容旁人问鼎,若敢故违,则视作强仇大敌。”

    活丧门贾庆双目神光暴射,冷笑道:“落魂谷吓不了谁,贾某也懒得与你等耗费唇舌。”身形一晃,穿空如电而去。

    铁指神丸马振庭道:“贾庆之言似非无中生有,桑龙绝不会将玉匣放在镖局,我等空劳跋步,罗英,你留在镖局,若查出丝毫端倪,速报老夫知道。”两条身影先后腾空翻出镖局。

    罗英庆心忡忡奔返居室而去。

    符孟皋当晚心神不宁,守候落魂谷匪徒三更时分进入镖局如何行事,统在床上假寐,忽感一缕幽香送入鼻中,头目渐感晕眩,暗道:“不好。”疾屏住呼吸,取出一颗药丸服下悄无声,息由床上飘起落在窗前,凝神贯注园中动静。

    他将马振庭贾厌等人情形一一瞧在眼中,暗道:“为何邓姑娘不处置罗英这心术不正之徒?养疽成患,必成大害。”

    两扇窗门本是虚掩着,候地无风自开,一条人影疾若飞鸟般掠入室内。

    符盂皋不禁大惊,定睛看去,见是活丧门贾庆,不禁惊诧道:“贾老前辈,备夜入室,有何指教。”

    贾庆先是一愕,继而淡淡一笑道:“原来你已知老朽来历。你真是姓符名孟皋么?”

    符孟皋自蕴怒光道:“姓名还有假的么?”

    贾庆面色不禁一怔,自言自语道:“奇怪,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符孟皋闻言诧道:“尚有与在下面貌相像之人么?”

    贾庆忽疾伸右臂,两指迅如雷光石火点向符孟皋“期门”穴而去。

    符孟皋心中一惊。足下飞踏已自移星换斗,右掌一弧,飞截贾庆攻来右臂,五指通张透出指风如箭,斜取贾庆气海重穴。

    活丧门贾庆身形疾飘出五尺摇首道:“一点不像他!”

    符孟皋怒道:“像谁?”

    活丧门贾庆向符孟皋凝注了两眼,道:“老朽也懒得管了。”说着身形一顿,穿窗掠了出去。

    符孟皋大感惊愕,忽听窗外传来莺声呖呖道:“符相公,不速之客可以进来么?”

    窗外疾显出邓素云身影,符孟皋呵呵一笑道:“姑娘请进!”

    邓素云翻若惊鸿般闪入室中,嫣然微笑道:“今晚活丧门贾庆大异往昔,手辣心黑一反为菩萨心肠,依我之见,你与他必有渊源。”

    符孟皋诧道:“在下与他陌不相识,那有渊源可言。”

    邓素云微笑道:“贾庆在你身上定发现神似他故友或系深仇大敌之后,活丧门贾庆行事一经伸手,即如冤魂附体,不死不休,日后你永无安宁之日。”

    符孟皋闻言不由勾起满腔心事,长叹一声道:“符孟皋并非在下真实姓名,但在下尚在襁褓时父母双亡,将在下弃于长草中,幸遇高僧路过拾起带回抚养,如今在下身世如迹,真实来历迄末稍知。”言下不胜唏嘘。

    邓素云闻言不禁泛起一种无名感触,道:“这么说来,相公栖身镖局终无是处,欲查明身世,必须仗剑江湖,结识知己,因友及友,方可寻出端倪,说不定活丧门贾庆知道你真实来历。”

    符孟皋心灵猛醒,道:“姑娘之言是极,怎么在下见不及此,在下即奔走天涯觅访活丧门贾庆行踪。”

    邓素云在勇中取出一只木球,大小如鹅卵,木色澄黄似摩挲有年,光可铿人,纹理细密,送鼻幽香,沁人心脾,道:“此物相赠相公,功能避毒,且系武林前辈高人信物,日后行道江湖,遇有凶险,不妨取出立可解厄。”

    说时放在桌上,接道:“我还有要事,无法相与倾谈,日后江湖道上或有相见之期。”身形一闪而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