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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被屈斩的人头

    半个月的日子在惶恐不安,浑浑噩噩中过。

    丁不一期待着“风暴”之后的朗朗晴天。

    然而,天仍然没有放晴。

    往日秋高气爽的天空,被重重叠叠的乌云积压着,呈现出一片驱不散的阴霾。

    小贞的话不幸言中,胡管家送来的消息,桃花园钱财耗尽也无法扳转此案,丁世伟以盗皇宫宝物之罪被判处斩刑。

    此刻正值秋末,扬州大牢有四名死囚待斩,丁世伟正好赶上讧班车,被知府衙门定干三日后在扬州东市街口广场和四名死囚一起行刑。

    少见的阴霾秋天。

    少有的冤假错案。

    丁不一闻讯后大吵大闹,执意要去知府衙门评理。

    卢贵和胡管家制服丁不一,告诉他说,桃花园的钱财虽未能救得丁世伟,但已买通了知府衙门,衙门答应处斩丁世伟之后,不再追埔丁不一。

    能保留儿子的性命,对一个偷盗皇宫大内四库的巨盗,可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他怎么还到知府衙门去送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寻找仇家,缉拿凶手,替爹爹报仇,千斤重担就在肩上。

    不能去送死,丁不一拿定了主意。

    他请求见爹爹一面,无论如何也要见爹爹一面。胡总管家冒着风险,暗中周旋,终于买通了狱卒,同意让他最后见爹爹一面。

    现在他就在前往扬州大牢的路上。

    这是处斩丁世伟的前一天夜里。

    丁不一低着头默默无声地走着,脸比夜空还要阳沉。

    他心绪很乱,想得很多,却又理不出一点儿头绪。

    小贞和卢贵紧紧跟在他身后。半个月中,这两个人从未离开过半步。

    走在头里的胡管家举起手,示意丁不一等人停下。

    丁不一、小贞和贞贵停在小巷口。

    对面的街口便是知府衙门。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只大石狮,一对大灯笼,四各身穿号服的执枪兵丁,十分威严。

    胡管家走近前去,两杆银枪架在了胡管家的脖子上。

    丁不一呼吸顿时一窒。难道衙门不让自己探狱?

    胡管家向两名兵丁递上两锭银子,又说了些什么话,两名兵丁才收回枪,在大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大门拉开了一条缝,缝里探出个人头。

    在灯笼光照下,丁不一认出那人是衙门的陆七。

    胡管家转身,举手伸同两个指头。

    同意两个人去大牢探狱。

    按照事先的定,丁一和小贞跨进巷口走向衙门,卢贵留在了小巷里。

    为了怕被人认出来,丁不一头上裹了条大毛巾,脸上用锅墨烟涂得乌黑,小贞则是一身村姑打扮,手臂上挽着个盛酒菜提篮。

    陆七招招手,将丁不一和小贞引进衙门里,大牢在衙门左院墙内,一路走过去,沿途尽是游动的或站立不动的全副武装的兵丁。

    丁不一暗自心惊,衙门内居然如此戒备森严。

    他不知道,因明日是处斩死因的刑期,都指挥合门特派多了一队兵马前来护狱,以防意外,所以衙内的兵丁比往日多了千倍。

    没有人阻挡,显然陆七已买通了兵丁的头领。

    须臾,大牢便呈现在眼前。

    数丈高的砖围墙,一扇包铁皮的大门,门板上嵌着铆钉,门右上方开着一个小铁窗孔。门前十二名手的执刀的兵丁分两行站立,两盏昏暗的吊灯象招地魂的鬼火在门檐下闪烁。

    两旁围墙暗处有人影在晃动,牢房四角平台上隐给可见手执弓弩的兵丁。

    一片沉寂,沉寂之中透着森森杀气。

    丁不一只觉得一阵心跳气短,他曾经想到过劫狱,想冲进大牢将爹爹救出,现在看来,胡管家和卢贵的话没错,若想劫狱无异于是送肉上砧板。白白多送几条人命。

    陆七上前和大牢小铁窗孔内的狱卒头目在低声说话。

    此时,天又朦朦地下起了细雨,本来就显得阴森的大牢又增添了几分恐怖。

    “吱——”一声刺耳揪心的怪响,大牢的铁门打开了。

    丁不一和小贞急步上前。

    “慢!”门内的狱卒头目伸手阻住已将一只脚跨进了大牢门的古不一。

    “还要干什么?”

    狱卒头目没答话,挥挥手,两名男女狱卒从门内走出。

    陆七把嘴贴到丁不一的耳根上,轻声道:“对不起,这是大牢的规矩。”

    男女狱卒检查过饭篮后,开始动手搜丁不一和小贞的身,搜得很仔细,连任何一个部位都不曾放下。

    小贞没有任何反应,就象是一个地道的乡下女奴。

    丁不一牙咬得格崩的响,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堂堂的桃花园少主,几曾受过这般侮辱?

    搜过身后,狱卒头目对丁不一道:“进去吧,但时间不能太久,不然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陆七点着头代丁不一答道:“知道了,谢马爷。”复对丁不一道:“快进去吧。”

    两名狱卒在前面引路,丁不一和小贞紧随其后。

    转过看守房,进入关押死因的地牢。

    一股潮湿的霉气和恶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丁不一的心陡地一阵抽搐。爹爹就关在这种地方?

    石壁上昏横的油灯,照亮着脚下湿漉漉的岩石地。

    这地牢建立在地下的岩石洞中,犯人纵有盖世的武功,也没法从这里逃出。

    左右一共是十间死囚房。

    狱卒领着丁不一和小贞,从死囚房间的过道中走过。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叫喊,一片狱里的沉寂和恐怖。

    丁不一感觉得到死囚里,一双双放着绿肖的类似野狼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狱卒走到最里间的死囚房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对丁不一道:“死囚丁世伟就在里面,记住,有话快说,呆的时间不能太久。”

    丁不一低头钻进牢房。

    灯光映出盘坐在房角丁世伟的身躯。

    “爹!”丁不一发出一声悲恰的呼唤,扑了过去。

    “不一……”丁世伟伸出双臂将扑来的儿子抱入怀中,随着他挥臂的动作,牢房中响起一陈铁链的抖动声。

    丁不一目光触到丁世伟手腕脚踝上的铁镣:“爹,他们怎能用铁镣锁您?”

    丁世伟抚着他的头道:“每一个被处斩的犯人,在行刑前七天都要上手镣脚拷的。”

    “爹。”丁不一只觉得象咽下一团乱槽糟的毛发,五脏六腑扎得难受,眼里淌下两行泪水。

    “不中用的东西!”丁世伟低声喝骂着,双手将丁不一推开。

    丁不一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着爹爹。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丁世伟唬着脸沉声道:“难道爹爹在临死之痢,看到的还是你这窝囊相?”

    丁不一心中腾地烧起一团烈火。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哽声道:“爹,您说实话,您是不是偷盗皇宫大内四库宝物的巨盗天老邪甘世伟?”

    丁世伟一双亮眼在黑暗中熠熠发光:“不是。”

    丁不一眼中光芒一闪:“这么说是有人陷害爹爹了?”

    “是的。”肯定的回答。

    “是谁?”急迫的追问。

    “不知道。”

    “您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因为我确实是猜不到的谁,为什么要陷害我。”

    丁不一攒起拳头,咬紧了嘴唇。

    小贞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嘴角浮着那古怪的笑。

    丁不一抿了抿嘴:“这件案子就无法挽回了?”

    丁世伟点点头:“有人当堂指证我是当年的巨盗天老邪丁世伟,又在我卧室和桃林园石亭里挖出两件当年失盗的皇宫宝物,人赃俱在,这案怎能翻?”

    丁不一跳起眉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可以为钱财被收买,或是由于某种理由而用伪证。至于赃物,可以趁爹不在的时侯悄悄埋下去嫁祸于爹爹……”

    “不一,”丁世伟条断他的话道,“你还年轻,许多事既不懂也不能理解,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明天爹爹就要斩,此刻就是皇上下赦令也来不及了。”

    “爹……”丁不一眼中又溢满了泪水。

    “不许哭!”

    丁世伟低声吼道,“咱丁家没有这种没出息的蚕种!”

    丁不一咬咬牙道:“是谁在公堂拽证爹爹是当年的巨盗下世伟?”

    丁世伟一怔,显然他没料到丁不一提出这个问题。片刻,他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个证人。”

    丁不一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又问道:“爹爹在江湖上有什么仇人?”

    丁世伟再摇摇头:“不有。”

    丁不÷眼中进出一种平时罕见的光芒,激动地道:“爹,您还把不把我当作您的儿子?难道您就打算这样含冤死去,不报仇,不雪恨,做个冤死的鬼魂?”

    丁世伟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肌肉在痉挛,左手五指握住铁链锵铿发响。

    这是丁世伟在作某种重大决定前的表示。

    丁不一亮眼勾勾地盯着爹爹,等侯着他的决定。

    丁世伟突然爆发地:“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连个蹲马桩的功夫也练不好,能替我报仇雪恨?能替我完成志愿?我能保住你这条性命,就算是你的造化了,今后的路,自己去走吧。”

    丁不一霍地站起身,沉声道:“您不要把人瞧扁了,我一定要找到陷害爹爹的人,替爹爹报仇雪恨,我一定要完成爹爹的志愿。爹,告诉我,究竟是谁在陷害您?您的志愿又是什么?”

    丁世伟眼里陡地亮起两道灼炽的芒,那是心底里的希望之光,但,他嘴角只是翕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

    丁不一脸上拉起深深的刻痕:“细果孩儿日后不能替爹爹报仇,不能完成爹爹的志愿,孩儿活在世上也没有了意义,我就死在这里,向爹爹尽一份孝心。”

    他斜倾起身子,作出一个撞壁的姿势。他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决心和勇气。

    小贞暗提一口气,凝招在手,随时准备出手阻拦少主人的冒失举动。

    “别,别这样。”丁世伟说话了,手指放开了铁链,显然他已拿定了主意。

    丁不一端正了身子,神情凛然一望着丁世伟。

    “哗啦啦!”铁链响动,丁世伟站起来,胸中似海浪翻腾。

    这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真还会有希望?他简直不敢相信。

    然而,他决心已定。

    于是,他振起精神道:“明夜子时,你去城东郊太子庙见一个人。”

    “谁?”丁不一问。

    “金面佛。”丁世伟沉声吐出了三个字。

    丁不一诧异地:“金面佛?”

    “是的。”丁世伟点点头,“他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并将尽力地帮助你。”

    丁不一眨眨眼:“他是爹爹江湖上的朋友:”

    丁世伟道:“你不必多问”,象是领悟到了什么,点点道:“孩儿明白了。”

    丁世伟突然伸出带铁链的双手,按住他的肩头,颤声:“你一……定要替爹爹完……成志愿。”

    丁不一使劲地捉住他的双臂:“我会的,一定会!”

    “好孩儿,这样爹爹纵死在法场上也……死而无怨。”丁世伟的声音变得异样的凄凉。

    丁不一紧紧地抱住爹爹,泪水悄悄地位下淌流。

    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生离死别,更为痛苦的事?

    丁世伟的心碎了。

    丁不一的心在淌血。

    小贞却是无动于衷,满脸冷漠。

    丁世伟低声道:“我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丁不一无声地点点头。

    丁世伟道:“你明天不要来刑场来看我,因为衙门还在通缉你,另外,爹爹被斩时的模样一定会很难看……”

    “爹!”丁不一身子一阵颤栗。

    丁世伟将他轻轻推开,柔声道:“今后爹不在,你要好自为之。”

    “我会的。”他咬住嘴唇。

    丁世伟转向小贞道:“贞姑娘,请今后好好伺侯少主人。”

    “是。”小贞躬身道。

    “好。”丁世伟兴奋拍拍手,“不一,拿酒来给爹爹送行。”

    小贞闻言立即从提篮里取出酒菜。

    丁不一抓起酒壶,满满地斟上一盅,双手捧到丁世伟面前。

    “这忠酒,孩儿送爹爹上路。”他“扑通”跪地,双手将酒盅高高举起。

    丁世伟面含微笑,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丁不一再斟上一盅:“这盅酒,孩儿请爹爹放心,孩儿一定完成爹爹志愿,并替爹爹报仇寻恨,请爹爹在地府静待佳音。”

    “好!”丁世伟没喝一声,酒已吞下肚。

    此时,牢房外传来狱卒压低声音的呼喊:“快离开牢房,时间已经过了。”

    丁不一匆匆敬上第三盅酒:“愿爹爹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丁世伟接过洒盅。

    狱卒闯进牢房:“快走监察大人带着行刑官已到衙门了。”

    “不,我不走!”丁不一突然抓住了爹爹的肩膀,丁世伟将盅中酒一口饮尽,摆摆手道:“你快走,不要为难狱卒。”

    小贞靠近前拉拉丁不一的衣角:“咱们走吧,若被监察大人发现了,你明天就去不了太子庙了。”

    丁不一深深地看了爹爹一眼,一狠心转身大步走出牢房。

    “哐啷!”牢房内传来酒盅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丁不一心弦陡地一颤,泪水又颇颓落下,但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哈哈……”牢房内响起了丁世伟豪放的笑声。

    丁不一和小贞跟着狱卒走出了死囚房。

    笑声在低低的死囚房石洞里久久盘旋,不散。

    风雨凄迷,天空惨淡。

    空中斜洒着蒙蒙的雨丝,细细的,无声,却湿凉。

    尽管天气不好,处斩死囚的刑期仍然没有改变。

    东市街口广场早早地就布满了执着刀枪的兵丁。

    刑场依照惯例设在广场的东角,场子早已演出,由两队兵丁把守。

    场中一个小木平台,台上一张搭着红绫布的长条桌,桌后两张大背靠椅,那是监察官和行官的座位。

    行刑官的任务是执行处斩死囚的使命,宣读斩刑命令,下令刽于手行刑;监察官的任务,则是监斩,防止行刑官和刽子手在处斩死囚的过程中徇私作弊。

    平台四角和刑场四周,插着大明日月魔和征法场的杏黄旗帜,在细雨中随风飞扬。

    巽时刚过,人们纷纷涌向东市窗口。细雨阻拦不住充满着好奇心和爱看热闹的人们。

    街口广场又是一番空前的热闹。

    各种卖小几的担贩纷纷涌来,摆在街口的两旁,卖豆腐花、卖五香盐水豆、卖包点的叫卖声,此起彼落,如同浪潮起伏。

    十里坡岭桃花园主丁世伟今日将在这里处斩,这是扬州的第一大爆炸性新闻。许多从不看处斩犯人的富豪、官场人士和江湖人物都特地赶来观看。

    丁世伟真是当年江湖赫赫有名的七邪之首,天老邪丁不伟?

    丁世伟真是偷盗皇宫大内四库宝物的江洋巨盗?

    认识丁世伟的人,谁也不相信,但眼前的事实,却又让人不有不信。

    不管丁世伟是不是天老邪丁不伟,这将是扬州法场几十年来,难得见到的热闹且精彩的一幕。

    街口两侧的酒楼,临近法场和街道一向的酒桌,已是座无虚席,连楼栏旁都挤满了人。谁不想看个热闹?

    刑场成了集市。小孩在人丛中钻去,拍手嬉笑,那场景就像是过大年一样。

    只有雨不在飘落,雨丝冷冰冰的,空气中裹了丝丝凄凉。

    午时将近,街口的人群越来越多,因为那热闹的时刻好将到来。

    丁不一来到东市街口。

    他没听爹爹的话,他决心最后一次不听爹爹的话,说怎的也要为爹爹送行。

    他头上戴着一项斗笠,天下着雨,戴顶斗笠并不惹人注意,斗笠得低低的将大半边脸遮住。

    小贞跟在他身后,仍是村姑打份,只是头上多了块包巾,小多了层黑粉。在这龙蛇混杂、鱼目混珠的人群里,她不愿招风引蝶,自惹麻烦。

    卢贵走在着里,色象天空一阴沉。这位如此不听话的少主人,今如何能在不湖上混下去。

    三人挤到刑场旁的人群中站定。这恰是一个小贩刚刚腾出来的摊架位置,脚下一块太平台,站在平台上既可看到东角中心刑场,又可看到街口道路。

    丁不一当然不会知道,卢贵为了让小贩替他们早早占据这块地盘,已付出了五两银子的代价。

    丁不一低着头,望着脚下湿漉漉的石板,眼前浮现出大牢死囚房中的情景……他的心一阵揪痛。

    耳畔传来周围人们的认论声。

    “真没想到桃花园主竟就是江洋大盗天老邪丁不一。”

    “听说此人是当年横行江湖的七邪之首,是个杀人魔王。”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间末到。现在是这恶人遭报应的时侯了。

    “可不是吗?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不是这次揭穿他的真貌,我们还真当他是个大善人呢。”

    丁不一嘴唇在抖动,忍不住想大声疾呼:“我爹爹不是天老邪,是有人在陷害他!”

    但,他咬住下唇强压着自己,没有吐出声来。

    议论声继续传来。

    “听说他的儿子丁不一逃走了?”

    “没错,那小子滑头得很,不知怎的记他听到风声给溜掉了。”

    “他会不会像他爹爹一样,又成为一个魔头?”

    “不会的,那小于既懒惰又无聊,除了吃喝玩乐,嫖赌逍遥之外,什么也不会。听说他从小练功练了十几年,连个蹲马被也站不稳。”

    “这下那小子可惨了。”

    “像这种没有的人倒不如了的好。”

    “说得对,那小子不如他爹爹一道问斩,落个痛快。”

    丁不一两眼烧得通红,咬破的嘴唇里淌出一缕鲜血。

    卢贵在衣袖里暗骈二指,凝招在手,随时准备将丁不一点倒。

    小贞垂着头,暗中窥视着斗整下面丁不一脸面神色的变化。

    此刻,人群中进出一声高喊:“来啦!”接着,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分一共,让出一条宽宽的道。

    丁不一摘下斗笠,伸长脖子向街口张望。

    无数只脖子如引颈张望的鸭子竖立在细雨中。没人说话,人人只是睁大着惊奇而钦喜的眼睛,勾勾地盯着街口。

    一队盔甲鲜明的兵丁在街口出现,雪亮的枪尖尖在阴雨中闪着幽。

    随后是两辆敞开着帘门的官轿。官轿两旁走着的是执刀的兵丁,官轿里坐着的是行刑官和监察官。

    相隔十步距离,又是一队兵丁,走在前面的是指挥兵丁的将领,其后是八名扛着长罕电的号手。

    紧接着是五名身穿红衣褂,敞露着右肩胳膊的刽子手。刽子手每人手肘上扣着一柄鬼头刀,刀柄上的铁环系着一抹红绫,鲜红似火。

    人群一阵骚动。

    丁不一自觉地往前挤了挤,直到贴挤在前面有的背脊上。

    响起了“隆隆”的车轮声。囚车驶入了街口。

    囚车一共五辆。每辆车上立着一根木柱,木柱上绑着一名背插红圈长标的死囚。

    第一名死囚是个杀人犯。他昂头挺胸,靠着木往,正在大声高唱“诸葛挥的马稷”,声音嚎亮,唱的竟是有板有限。

    “好!”围观人群中爆出一阵喝彩声。

    杀人犯囚知道这是自己最后表演的机会,于是唱得更加卖劲。

    第二名死因是纵火犯。他背靠木接,面色苍白,一双滴溜溜的眼晴在两旁人群中扫动,似乎在发找亲人。

    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是江洋巨盗丁世伟!

    卢贵伸手按住了丁不一的肩头。

    小贞一双明眸里闪射出利刃般的冷芒。

    围观人群寂静下来,街口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丁世伟搭拉着着,全身软软地挂在木柱上,插在背颈长标上的红圈和套在红圈里的“斩”宁在人们眼中惊悸地晃动。

    天老邪丁不伟怎么这副窝囊相?

    人们感到震惊。事情大出意料之外。

    爹爹这是怎么啦?

    丁不一惊讶的程度,比围观的人们自是更胜百倍。

    “吁——”

    “胆小鬼!”

    “窝囊废!”

    人群中爆出一片唏吁声和讥讽的嘲笑。

    在嘲笑声中,五辆囚车滚过街口,进入东角刑场。

    丁不一的脸惨白如纸,既为即将实行的斩刑,也为刚才的嘲笑。

    行刑官和监察官入座后,八名号角手吹响了低沉的号角声。

    “呜——呜——”揪人的号角声象碾从人们心坎上滚过。

    五名死囚被兵丁从囚车上,押到刑场中央跪下。

    人们开始向刑场涌挤。

    兵丁用长枪搭起栏杆将人们位后推,一队执鞭的兵丁赶来,扬起手中的鞭子一阵猛抽。

    “哎唷!”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随后骚乱的人群迅速平静下来。

    丁不一没有往前靠。他不是因为这个位置很好,无须往前靠,而是被爹爹的表现所慑住了。

    难道爹爹就连那个唱戏的杀人犯出不如?

    他想代爹爹去死,在囚车上,他要大呼冤枉,高喊列罪,然后再引吭高唱一曲名戏,让大家开开眼界,知道丁家的人和十里坡岭的桃园一样响当当的著名!

    然而,爹爹却仍垂着头,一声不吭。

    行刑官开始宣读被斩的五名死囚的罪行和行刑的命令。

    丁世伟的头抢了一下,但立即被立在身后的刽子手按了下去。

    丁不一跳了起来,象是要扑向前,又象是要高声叫喊。

    卢贵按住他道:“少主人别乱来,老爷肯定是被他们灌下迷药了。”

    丁不一目芒一闪,恨声道:“这些可恶的东西!”

    卢贵低声道:“这样也好,老爷可少一些痛苦。”

    丁不一本想说:“可丁家的面子全丢尽了。”但他咬紧了嘴唇,没说出口。

    小贞在一旁眼看着刑场,嘴角又浮出那古怪的笑。

    “呜——”号角声再次响起。在号角声三声追魂炮响了。

    刽子手扯下死囚背颈上的长标,脚膝盖在死囚背上轻轻一抵,死囚不自觉地身子一挺,刽子手手中扣着的鬼头刀,便闪电似的在死囚后颈上一勒。

    五道血往狂喷而出,把天空中的雨丝染成一片红色。

    四颗人头坠地,滚离身躯一丈开外。

    丁世伟的人头离开了脖子,但有一块皮连着,只是搭拉下去,并没有滚落尘埃。

    “扑!扑!扑!扑!”四具无头尸体同时仆伏倒地。

    丁世伟的身子挂着人头仍跪立着,片刻,他身子晃了几晃,才如山般倾倒下去,“咚!”地上溅起一朵血花。

    “好!好!”四周起一片震天价地的叫好声。

    这叫好声不是为丁世伟,而是为刽手精湛的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