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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英雄总是出身低

    出了金帐,校阅场上已近黄昏,陈近南跟着周子瑾走向场外。

    群众见了陈近南,无不怒目相视,有人吐他口水,有人骂他汉奸,都当他是魔界中人。不过群众也都怕他,没有人敢向他挑衅。

    陈近南在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走过。

    场外,一名小厮迎上周子瑾,牵了两匹马来。

    周子瑾一不意陈近南上马,自己也跨上其中一匹,拍马走人。

    离得校场远些,陈近南方才开口与周子瑾叙旧,询问周子瑾的近况。

    自去年万安一别后,周子瑾平安到了岳州,因有陈永华的那封推荐信函,得了个参军的职务。

    什么是参军?按照吴营的规矩,就是随传随到、参议军事,一个没有上司也没有部属的官。

    周子瑾笑笑:“……讲白一点,就是一个没头没尾、不大不小的闲官。”

    陈近南耸耸肩膀道:“先生,讨个清闲也不错呀。”

    周子瑾大手一摆:“不错?我千里迢迢到这里,为的是讨他一个清闲?嘿,那我当初留在福建不就得啦。”

    陈近南问:“吴三、咳,皇上待你如何?”

    周子瑾叹了口气:“言不听,计不从,还能如何?”一副郁郁不得志的神情。

    陈近南看了一看周遭,走马到此,已是城郊,街上路人稀少,左近并无旁人,于是大著胆子再问:“你不有干爹(指陈永华)的推荐信函么?皇上怎不重用你呢?”

    周子瑾苦笑道:“老实跟你讲,皇上只信任他从云南带来的老部下,就连几个王爷,他都不放心,何况是我这个半路投靠的天地会分子。”

    陈近南悟道:“换句话讲,是信不信任的问题罗……”

    周子瑾寻思反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在万安的时候,你怎么自己跑掉哩?”

    陈近南吁了一口长气:“这呀,说来话长啦……”遂将自己如何遭到空空和尚错认,挟持进了少林,如何阴错阳差练了武功,又如何阳差阴错逃了出来,到了岳州,大致上说了一遍。

    陈近南明白周子瑾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所以省去了不少部分,绝口不提无上金身、李四十七与孔雀明王等事。

    周子瑾听完点了点头:“这就难怪罗,才几个月不见,你便有了一身好武功,打遍擂台无敌手。”

    陈近南搔头道:“哪里哪里。”心虚想道:“我连自己倒底是怎样打赢人的,都莫知道,什么‘无敌手’哩。”

    周子瑾指着前方一座大杂院,道:“我住的公舍到啦。”勒马下鞍,“今晚你暂时跟我挤一挤,到了明天,看你被分派什么职务,再到自己的地方去。”

    环顾那座大杂院,破旧而简陋,十几户人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吵闹且脏乱。

    这回轮到周子瑾搔头、不好意思了:“抱歉,先生我不得恩宠,只住得起公舍。”

    陈近南双眼却发出光芒,喜道:“太棒了,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地方可以住,不知该有多好。”

    周子瑾心里愣道:“我忘了这小子出身贫寒,是个贱籍(奴隶),唉,这种地方他都说好,可见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搭上陈近南的肩膀,正色说道:“近南,不管皇上派给你什么职务,都别嫌小,你才十五岁啊,很多年纪比你大的人,想进衙门讨个粗活都不成呢。”

    陈近南咧开大嘴笑道:“我知道。”

    这一对患难师生便在公舍用饭,饭后还喝酒聊天,夜半才睡去。

    住在这座公舍的全是些芝麻小吏,官最大的,就属周子瑾了,翌日清晨,公舍一空,除了眷属以外,大家全去当差,惟周子瑾继续睡觉,睡到了日照三竿。

    公舍门口此时来了个军曹,鸡毛子喊道:“陈近南!陈近南!哪一个是陈近南?”

    陈近南从床榻上惊醒,推开床边窗户,探头应道:“我是!”

    他头痛欲裂、宿醉未醒,生平第一次喝酒,半夜不知起床吐了几回。

    床榻那头,周子瑾兀自打鼾,睡得正甜哩。

    窗外的军曹喊道:“是你,那你还不快出来!”

    陈近南赶紧披上外衣、套进鞋子,一脸惺忪外带浑身酒臭地走出房门,问道:“这位军爷找我?”

    那军曹上下打量了陈近南几遍,颇觉诧异,诧异的并非陈近南衣衫不整,而是陈近南的年纪。

    皱眉问道:“你叫陈近南?昨儿刚到的那个陈近南?”

    军曹只知陈近南昨儿刚到,却不知陈近南昨儿还大败群雄、“恶”名昭彰,要不然,也不敢这般莽撞轻视了。

    陈近南点了点头,满心只想快去茅房,消化一肚子的隔夜尿。

    军曹沉吟:“嘶……我说小子,你今年几岁啊?”

    陈近南道:“十五。”

    军曹愣道:“十五?”旋又上下打量了陈近南几遍,叹口气道:“真他妈的绝了,十五岁的小毛头,也能当上‘委外把总’。”(委外把总,相当于现代的下士士官。)

    陈近南揉揉眼睛问道:“把什么肿?”

    “委外把总!”军曹凑近陈近南又是一阵打量,发现陈近南比他还高一个头,颇为不快,道:“好啦,就是你啦,进房打包行李,准备上路。”

    陈近南一怔:“上路?去哪?”

    军曹道:“报到呀!”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陈近南一看,方知那是一张盖了大将军关防的纸条,上面写派他加入某某总兵麾下的某某丸地,担任委外把总一职。

    军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快快!老子等你半柱香时间,别拖拉了,不然有你好看!”

    陈近南点头应道:“喔。”于是上了茅厕撒尿,回了房间梳洗。

    周子瑾仍在床上半醒半未醒,翻了个身,咕哝问道:“你醒啦……去哪呀……”

    陈近南道:“他们叫我报到啦,去当个什么委任把总的。”

    周子瑾神智朦胧地挥手说道:“喔……那你先去,等会我再去找你……○□∞≥……”接下的话,就全都含糊不清楚。

    陈近南道:“那待会见。”旋即冲出房门。

    出了公舍、上了街,那军曹瞅着陈近南又问:“你的行李呢?”

    陈近南指着手中那块盾牌(李四十七):“就这个罗。”

    军曹冷笑道:“就那个?啐!”摇了摇头,“比我还穷哪。”

    陈近南所有的家当全在身上,包括易筋经、三道符咒,以及五道转轮王留下、还没花完的银两,至于一些衣物,随着常无赦等人的失踪,已是不知去向。暗忖道:“你爸若将这块盾牌变回原形,不将你惊死才奇怪,啐!”

    走着走着,陈近南问道:“我这个委外把总,也有一个总字,跟总兵比较起来,差了多少级呀?”

    军曹笑笑地竖起中指:“总兵官是这个,第三当家,仅次于大将军与三军提督,而你这个委外把总,”指着自己的胯下,“是这个。”

    陈近南皱眉悟道:“是卵葩?委外把总,只算是个卵葩!”

    军曹也皱眉了,他是北方人,听不懂何谓卵葩,说道:“什么软葩、硬葩的,同总兵官相比,你止能算是一根吊毛。”

    陈近南心想:“啊我不是打赢了擂台?结果却变作一支卵葩毛?”不禁感到泄气,颓然说道:“原来我当的是最小的官呀。”

    军曹叱道:“什么最小的官,最小的官是把总。”

    陈近南喜道:“那我还比把总大罗?”

    军曹摇头道:“还小!委外把总,根本不是个东西,所以呢,你也不是个东西,懂啦?”

    陈近南懂是懂啦,就是心底相当不爽,想道:“倘这样,我要何时才能做到皇帝?”

    二人走了一程,来到北门大街,沿路仍有不少武林人士往来于此,见了陈近南现身,人人惊走,各个畏缩,无不视他为魔头、煞星。

    须知,如今整个江湖,所有人皆把陈近南当成魔界使者,固然对他极不友善,却也极为害怕,既怕他的武功,更怕他的神通。

    那军曹还以为人家怕的是自己,朝陈近南得意笑道:“你瞧瞧,什么狗屁少林、鸡巴武当,见了像我这样一个军爷,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哈腰鞠躬。”

    陈近南当然看得出谁怕谁,懒得理会那军曹,只不过心里感到难受,从今以后,他得背上“魔界使者”的污名了。心里怨道:“吴……皇上怎不将事实讲给大家知,害我到这,还要被人误会。”

    出了北城门,继续北走,二人到了前线汛地,停在江边一处小土丘。

    “喂!到啦,”军曹大手一指那土丘:“你自个上去吧。”

    陈近南一愣:“你不去么?”

    军曹道:“我上去干嘛?这小土丘是你的汛地,没几个人,我啊,要回自己的‘大’汛地去啦。”说完,转身便走,了不回头。

    留下陈近南独自一人:心想:“这个烂土丘也算是个汛地?”

    小土丘不高亦不广,有点像是个了望台,其上杂草丛生,丘顶搭了座破破烂烂的营帐,插了支肮肮脏脏的旌旗。

    上到丘顶,陈近南环顾四周,才一眼,便将这里看遍了,四名衣衫不整的士兵此刻正围在一起聚赌,不远处,另有一名与他同年的小士兵生火煮饭。没有人理他。

    陈近南走近小士兵道:“请问——”

    小士兵抬头看见是他,吓得起立站好,颤声道:“您、您是新到的委外大人?”

    陈近南摇头道:“我是委外把总,不是委外大人。”

    小士兵笑笑:“在这里属您最大,您就是委外大人。”

    陈近南心底愣道:“我这卵葩毛的小官,也有‘最大’的时候?”回头看了那四名聚赌的兵一眼,问道:“那他们见了我怎不搭理?”

    小士兵苦笑:“他们、他们是各汛地刷下来的士兵,都是、都是有后台的人,所以……”

    陈近南不明究竟,纳闷道:“后台?小兵也有后台?你倒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后台?”

    小士兵指着其中一名胖大家伙,道:“他叫吴用,是皇上潜邸里的一名奴才。”再指着另外两名缺手、断腿的士兵,“缺手的那个叫胡拐瓜,断腿的这个叫王劣枣,分别是胡丞相与王大将军的远戚。”

    陈近南叹道:“他们作战负伤成了残废,也算不错啦。”

    小士兵道:“他们、他们是违犯军纪,遭到前线的将领处罚,砍去手脚的。”

    陈近南惊道:“什么?他们犯了什么军纪?要受这么重的处罚?”

    小士兵道:“他二人无故离营,又奸杀了一名十三岁的小女孩……”

    陈近南又惊道:“什么!他们犯了这么重的罪,止砍断手脚?这、这应该杀头的呀!”

    小士兵道:“是杀头了,但被杀头的不是他们,而是砍断他们手脚的前线将领。”

    陈近南听得舌头打了好几个结,说不出话来。

    小士兵指着最后一名满脸胡子的士兵,又道:“后台最硬的要算他了,常大粗,”忽地凑近陈近南耳畔,悄声说道:“老实告诉您,名义上你算最大,可私底下,他才最大,前几个委外大人都足被他告了状,到任几天就问斩啦。”

    陈近南没奸气问:“他的后台究竟是谁?”

    小士兵道:“他先前是皇后身旁的近侍太监。”

    陈近南皱眉疑道:“太监还能长胡子?”

    小士兵道:“听常大粗说,他是‘带吊太监’,所以有胡子。”

    陈近南点了点头:“难怪,想必皇后很想念他,用肚脐眼想也知道,皇上为何把他发配充军啦。”

    这当口,常大粗冲着他二人喊道:“笑月!别光是站着聊天!午饭煮好了没?”

    小士兵忙应道:“奸啦,就快好啦。”

    常大粗恶狠狠道:“老子这一圈北风北打完,你若还没让我吃上饭,看我怎么揍你!”

    小士兵引手指着陈近南道:“常爷,这位是咱们新任的委外把总。”

    常大粗摆了摆手:“叫他帮忙切菜去!耽误了午饭时间,连他一起打……”突然冲着一张麻将牌大喊:“哈!自摸!”

    其余三个兵嚷嚷起来:“单吊一张北风,你他妈也能自摸?”“我操你奶奶的熊!真邪门!”

    依旧没有人理会陈近南。

    气得陈近南很想冲过去打人了,转念想道:“我倘一上任就惹事,连累到周先生就糟啦,晤,还是吞忍下去,等我上战场、立战功了后再讲。”

    一旁,小士兵蹲在饭锅旁观探火侯,不时还得忙着切菜、烧鱼、炒肉、煮汤。

    陈近南仿佛看见昔日,自己还在做人家奴隶的光景,心下苦笑:“我是什么东西?当做自己已经是皇帝啦?这点丫工作算啥,以前更加肮脏的工作我嘛做过。”当下蹲在小士兵身旁,跟着帮忙。

    小士兵悄声说道:“大人,您别,我来就行啦。”

    陈近南将切好的菜叶倒入小锅中,炒将起来:“算了,闲着也是闲着,我还是来帮你吧。”末几又道:“以后你别叫我大人了,我们年龄都差不多。”

    小士兵道:“大人说笑了,我今年才十六,您起码也二十了吧?”

    陈近南愣道:“你已经十六岁啦?”打量一下小士兵的身材,足足比起自己矮了两个头,心想:“大概是我长太快罗。”问道:“我叫陈近南,你呢?”

    小士兵道:“我姓庞,名痴,字笑月,”边说,边用脚在地上写下,“大家都叫我笑月。”

    陈近南发觉对方用脚写的字,铁划银勾,逸中藏劲,比他用手写的字都还好看不知几倍,遂又问:“你念过很多书哟?”

    庞笑月将烧好的四尾鱼,夹入盘中,方道:“我是湘阴县前年县试中的秀才。”

    陈近南道:“你是秀才?”

    笑月笑道:“别吃惊啦,这年头,秀才不值钱,将才才值钱呢。”指着陈近南的炒菜锅,“你的菜快炒焦了,翻它一翻。”

    陈近南一面忙着翻菜,一面喃喃说道:“真是糟蹋人才,让秀才做伙夫,”回头瞪了常大粗一眼,“却叫那个‘大卵葩’作威作福,这是什么道理!”又问:“笑月呀,你怎么会来当兵的?”

    笑月打开饭锅,试了试饭热了末,答道:“这种世道下来当兵,哪来的饭吃?”

    陈近南愈发感到同情,对于笑月,也就愈发生出好感。

    二人将这一顿饭菜搞熟,彼此的交情也热了。

    饭菜香很快便吸引了常大粗四人过来,走入营帐。

    陈近南待要入座“别!”笑月忙将他一把拉住,悄声说道:“咱们得等他们吃完,才能上桌,要不然可要糟糕。”

    陈近南怒道:“这算什么?饭菜是咱们做的,大伙又是同袍,凭什么他们先吃,我们却要吃剩的?”

    常大粗冷笑道:“凭什么?就凭我是皇后娘娘的近侍,臭小子!”拉开椅子,迳自入座。

    其余三人也跟着入座。

    常大粗把手一招,呼道:“拿酒来!”笑月刚要起脚,常大粗旋即喝住:“你别动!我要他去拿。”伸手指着陈近南。

    笑月哈腰苦笑:“常爷,还是我去啦,我才晓得酒放在哪里嘛。”

    常大粗摇了摇头:“老子偏要他去。”

    陈近南摆了摆手道:“去就去!笑月,告诉我酒放在哪?”

    “陈近南!”

    就在这时节,音音竟然出现在营帐门口,巧笑倩兮地朝他挥手。

    陈近南见了好不欢喜,迎上将她抱住,忙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音音道:“还不简单,夫君随便打听打听,就问出来啦。”

    陈近南并未看到唐赛儿,正要再问,常大粗等人已经凑了近前,淌着口水,上下端详着音音。

    独臂的胡拐瓜摸着自己胯下,淫笑道:“好俊的小妞。”

    单腿的王劣枣则把一只脏手伸到音音脸上:“小美人儿,让哥哥摸一下好么?”

    陈近南忙将音音拉到自己身后,气得想要动手了。

    常大粗笑问:“喂,她是你什么人?”

    音音抢道:“我是他还没过门的媳妇。”

    常大粗转向吴用,笑问:“你说这公平吗?胖子,这小子才几岁呀,就有媳妇了,你已经三十多啦,还没老婆哩。”

    吴用咧开大嘴巴跟着傻笑,浑身的肥肉也跟着乱抖。

    陈近南心想:“我倒底当不当动手?唉,算啦,将他四人揍一揍,这个卵葩毛官,我也不爱啦。”

    王劣枣还没察觉人家要动手了,拄着拐杖上前道:“小美人儿,让哥哥摸一下,好不好嘛?嗯?妤啦好啦。”

    “你敢摸她,”唐赛儿这时也出现在营帐门口了,铁青着脸,道:“我就让你的头,去跟你的断腿重逢。”

    常大粗、王劣枣循声回看,发现又来了一个美女,而且容貌更艳,身材更辣,统统都围了过去。

    陈近南心想:“害呀害呀(完啦完啦),要出人命罗。”

    常大粗笑道:“照呀,先是来了一个鲜嫩的,现又来了一个火辣的,咱哥几个……今天加菜啦。”

    四人一起放声淫笑。

    唐赛儿还以冷笑问道:“姑娘我站着不动,你们谁想先上?来呀。”

    陈近南心下盘算:“唔,离开这以后,我到哪里较好……”开始计划逃兵后的生涯。

    王劣枣一睑色眯眯的,指着自己的断腿,率先道:“上回老子开了一个小丫头的苞,送了这条腿,现在想想,真不值得,”拄着拐杖凑近道:“大美人儿,为了南你一回,”敲敲自己的头颅,“老子把头送了也甘心!”

    一旁,吴用又咧开大嘴巴跟着傻笑,浑身的肥肉仍跟着乱抖。

    唐赛儿身形一变,夺了王劣枣的腰刀,拔出,挥斩,回壳,送还,四个动作,一气喝成。

    旁人根本看不清怎么回事,止听一长声的:“刷”。

    王劣枣的头颅滚了落地,残躯依旧拄着拐杖站立,手里还握着唐赛儿送还的腰刀。

    “妈呀!”看得常大粗三人连滚带爬,争相后退,恨不能离唐赛儿愈远愈好。

    唐赛儿问:“还有谁想上我的?来嘛。”

    常大粗三人一回了神,均以为刚才唐赛儿是侥幸得手,登时骂道:“泼妇!你竟敢杀害大将军的亲戚,你不想活啦!”“好你个臭婆娘,原来是个女贼,看我招来大队官兵,将你——”

    餐桌上忽地传出一阵啜饮、咀嚼声,打断了咒骂,一名长发白袍、五官俊逸的中年汉子,自顾自地喝汤吃饭。

    那不是别人,正乃常无赦是也。

    陈近南心下苦笑:“这家伙也到啦?什么时候到的?”

    常大粗三人更是瞧得呆若木鸡。

    常无赦此时伸箸去夹一块红烧肉……

    吴用见状,发狂似地冲了过去,暴喊道:“别碰我的红烧……”

    且看常无赦一手夹肉,一手拔剑,肉到嘴边,剑已出壳,肉刚入嘴,剑又还壳。

    青光一闪一灭!那吴用“肉”字还没脱口,他那颗无用的脑袋,已先脱了身,骨禄禄滚到了餐桌底下。恰好与王劣枣的断头碰在一块,滚成一堆。

    这下子,常大粗与胡拐瓜知道厉害了,跪地叩头求饶道:“大侠,饶命呀,我们不是有意的。”“呜……您看看我,手都断啦,杀了我这种废人,污了您的剑呀。”

    常无赦照吃照喝,毫没搭理,瞥了陈近南一眼,道:“过来吃吧,菜都快凉啦。”

    唐赛儿与音音随即入座,悠哉吃暍起来。

    陈近南看见笑月缩在一旁,招手道:“笑月,你也一起来,来嘛,不用怕,”环指常、唐二人,“他们虽然都是魔头,但从不滥杀无辜的。”言语中颇有反讽、生气的意味。

    笑月看了看桌底下,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哪里还有胃口?婉拒道:“不、不用啦,我、我不饿。”

    陈近南道:“我倒真是饿了。”叹了口气,也即入座。

    常无赦忽问:“李四十七人呢?他没跟来?”

    陈近南怔然苦笑:“他?他早来啦,事实上,他还是第一个到的哩。”抚符念咒,呼地声响,将脚边的那块盾牌变回人形。

    “鬼啊!”常大粗与胡拐瓜见状,吓得彼此抱在一起。

    甫一变回人形,李四十七立刻跳脚指道:“臭小子!你奸狠的心,竟把我变成盾牌,替你挡刀,你、你倒底有没有良心呀?”

    “鬼啊!”胡拐瓜继续喊道。

    李四十七发觉陈近南毫无愧疚,自顾吃他的、喝他的,怒火更盛,恨恨说道:“哪一天你要落在我的手里,看我不把你给……不把你给……”

    “鬼啊!”胡拐瓜继续喊道。

    李四十七索性找胡拐瓜出气,抓他过来,痛打一顿:“闭嘴!闭嘴!不要喊啦!喊个屁呀!”一不小心,竟把胡拐瓜活活打死,“哇?死啦。”

    常大粗一旁惊得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眼看自己就任军职还不到一个时辰,部下就快被杀光了,陈近南看看常李唐三人,心里无限的无奈:“我这世人,恐惊要跟这三个怪物白头到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