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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夜叉

    夜幕低垂了。

    陈近南在空空的引领下,走经中庭,来到天一楼的后进。

    空空兴致高昂,边走边道:“仙姑见了你一定非常高兴,她一高兴,就会答应带我去见佛祖哟,嘻……”

    陈近南却愈走愈不耐,心想:“你要去见佛祖,一头撞死上了西天,不就得啦。”转念又想道:“常无赦、唐赛儿他们都神秘兮兮的,这个仙姑倒底是谁?不就是门外那幅美人图画的妓女么?”

    顷而空空停在一间上房门前。

    听那房内,仙乐飘飘,显是有人弹琴歌唱。

    陈近南感觉说不出的悦耳,心想:“这位美人不但人漂亮,嗓子又好听,待会叫起床来,肯定是……肯定是……”因为他所学的词汇不多,所以想不出好的形容,只好一个劲地想入非非,神色不觉充满了淫秽。

    空空叩门呼道:“仙姑!仙姑!你要的那个人来罗!”

    房内,琴声嘎然停止,隔了一隔,一阵柔美、清脆的嗓音问道:“他……真的来了?”

    空空得意笑道:“是他,是他!真的来啦!”

    陈近南啪啪空空的肩头,悄声问道:“她问的那个‘他’,就是我么?你没搞错?”

    空空笑得跟个孩子似的:“没错,没错,是你没错。”

    陈近南心底更纳闷了。

    房内,那位莫名的美人这时说道:“请他进来吧。”

    空空於是开了房门,引陈近南进入,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下,再将房门关上。

    陈近南心想:“这老疯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竟还懂得乖乖出去?”

    “请坐。”那位美人打断陈近南的思绪又道。

    陈近南见她端坐於房内正首、屏风后方,藉着通明的烛光,可以清楚端详她的剪影,那是一道极其纤柔而细致的剪影,睹影思人,应是佳丽。

    这时候她再次抚琴唱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何之:现在何方)

    徵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徵候:上述相思的徵状)

    陈近南听了醉倒在椅子中,虽然听不懂歌词,却为歌曲凄美的旋律而神往,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这样好听。”

    答道:“这是徐再思填的‘折桂令’,题为‘春情’。”

    (注:折桂令系元曲的曲目)

    陈近南别的不懂,就懂春情这两个字,心想:“她是在暗示我什么吧。”飘呀飘的,把一双色眯眯的贼眼,飘到了身旁的床榻上。

    不一会,她从屏风后方悠悠转出,盈盈下拜,施了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陈大人。”

    陈近南看她生得就跟画里的美人一模一样,整个人“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春情为之荡漾,哪里还能回神答话?

    趁这时刻,她也抬头打量陈近南……

    今时的陈近南,已非一年多前的那个肮脏小奴隶,而是一名雄壮挺拔、浓眉大眼、头戴乌纱、身着蟒袍的少年总兵官。

    平日走在街头上,无论是名媛淑女,抑或是小家碧玉,都会多看他个几眼。

    她亦不得不在心中赞道:“所谓‘英雄出少年’,确实不假,倌人真乃人中龙凤。”

    陈近南回过了神,赶忙上前扶道:“姑娘请起。”

    她缓缓站起,将手抽回,别过脸去,冷冷说道:“大人还是请坐吧,我来为您沏茶。”

    “喔。”陈近南重新回座,任凭对方那一双玉手为彼此各倒一杯热茶,待得捧起杯子欲饮,寻思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答道:“敝姓陈,与大人同、同姓,家人都叫我小雪。”

    陈近南点了点头:“小雪,嗯,你……好美……”

    小雪半怒不怒地瞥了陈近南一眼:“大人平时看到姑娘家,都是这般轻薄的么?”

    陈近南心里一怔:“啊她是个青楼女子,我这样子,对她还算轻薄哟?骗笑呀!我还想直接扑上去哩。”

    但他毕竟年纪甚轻,自知对於青楼情事懂得不多,也就按捺而下,搔头应道:“我、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反是小雪按耐不住脾气了,娇怒质问:“哼,你都是个有家室的男人,竟然还来这种地方,不怕对不起妻子么?”

    陈近南一愣:“你、你怎晓得我成过婚啦?”

    小雪道:“是你的朋友告诉我的。”

    陈近南心想:“原来如此。”复道:“其实嘛,我也不算真正成过婚,因为……因为……”

    小雪接道:“因为你一拜完了堂,人就逃掉啦,对不对?”

    陈近南又是一愣:“这、这也是他们告诉你的?他们还告诉你什么啦?对了,他们为什么会跟你走在一起?”

    小雪顾左右而言它,气道:“你只关心朋友,就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妻子,问问她的近况。”

    陈近南纳闷:“就算我想知道她的近况,也不能问你呀,更何况,”耸耸肩膀,“我也不想知道。”

    小雪反手给了陈近南一巴掌,打得陈近南莫名其妙,接着又掩面哭泣,哭得陈近南目瞪口呆,隔了一隔,忽又扑倒在陈近南怀中,紧紧抱住,正当陈近南想要回“抱”之际,却又将陈近南推开,哀怨地瞪视陈近南,陈近南才刚要问,她又温柔地轻抚陈近南的脸颊,陈近南伸手去接,她又退后使劲地拨开。

    “喂!你倒底有完没完?”啼笑皆非的陈近南苦笑问道,豁然起身离座,“我可要走啦!”转身自去,推门而出——门外早就站了一票人。

    除了空空和尚以外,左边一个常无赦,右边还有一个唐赛儿。(李四十七仍以木鱼状态,搁在空空的怀中,让他没事敲着玩。)

    陈近南皱眉道:“你们在这里干嘛?”

    常无赦反问:“你呢?才刚进去,又出来干嘛?”

    陈近南哭笑不得,道:“你管我进去后出来了没!老子是来嫖妓的,嫖到一半不嫖了,也犯法吗?”

    常无赦拔出手中魔剑,喝道:“进去!”

    同时间,空空与唐赛儿也分别围了近前,不肯相让。

    陈近南心想:“哇哩!倒底这是怎么回事?”忙问:“里头那个女的,跟你们是什么关系呀?我‘上’不‘上’她,干你们屁事?”

    唐赛儿冷哼:“里头的人,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倒是她……跟你很有关系。”

    陈近南指着自己:“跟我?”

    唐赛儿续道:“没错,她就是你在梅家村新娶进门的妻子,梅雪。”

    陈近南张大了嘴巴:“她?就是梅家村里那‘只’……咳,那个梅雪?”

    不管是正在呆笑的空空,冷酷的常无赦,还是黏着两撇假胡子的唐赛儿,三人均点了点头。

    而房内似乎也听见了,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陈近南心想:“莫非这是真的?”怪问:“但、但那个梅雪好大一团,可里头那位美人,却是好瘦一个,怎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轮到常无赦开口了:“这话讲起来可就长了,故事,得从梅雪遭到你抛弃之后说起。”

    陈近南心底叹了一口大气:“我抛弃她?当初我可是被连拐带骗地娶她的呀。”无奈地摆了摆手:“那你就长话短说吧。”

    常无赦道:“梅雪被一个没心没肺、狗娘养的薄幸男人抛弃之后,始终不能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好色、混帐的——”

    “喂!”陈近南打断了他的话尾,没好气道:“讲就讲嘛,干嘛掺入那么多废话,拐着弯骂人呀?”

    常无赦笑笑,乾咳一声,续道:“总之呢,梅雪镇日以泪洗面,终於忍受不住,上吊寻短,无奈却总是死不了。”

    陈近南悟道:“那是老天爷可怜她,不肯收她进西天罗?”

    空空一旁摇头道:“不是,是因为梅家村找不到一条绳子,能把她的脖子吊在梁柱上而不会断。”

    陈近南搔了搔头:“也、也对啦。”

    房内嚎啕大哭的声音更响了。

    常无赦续道:“就在这个时候,伟大的青面帝君向她托梦,伸出了援手。”

    陈近南一怔:“青面帝君?他管的也太宽啦。”

    常无赦续道:“帝君明言,应允她任何一个心愿,於是她许愿让自己变得美丽。”

    陈近南恍然:“我懂了,难怪……所以房间里那个美人真的是她!”忽问:“有没有什么‘但是’之类的?”

    常无赦道:“什么但是?”

    陈近南道:“通常事情到了这里,都会出现‘但是’,总不会那么完美吧。”

    常无赦乾咳一声:“但是,帝君许她的愿,乃是降下夜叉的皮相,因此她的美丽,只在夜间有效。”

    陈近南道:“什么意思?”

    常无赦道:“夜叉有许许多种,其中一种特别美丽,帝君商借它的皮相给了梅雪,可当白昼来临的时候,那个夜叉便会取回,届时梅雪就会回复原形。”

    陈近南心想:“换句话说,虽然我能跟她洞房,却不能在此过夜?”

    常无赦又道:“总而言之,帝君是希望你们能够生下一子,让允给地。梅雪也同意了。”

    陈近南惊道:“你要我把我的孩子,让允那个魔头?”

    常无赦斥道:“什么魔头?说话放乾净些,你能把孩子许给明教,却不能许给帝君!”

    陈近南心里又想:“怎么大家都来跟我要孩子,我的种有那么好?唔,一定又是为了无上金身。”

    说道:“常兄,你这么关心我的房事,我也不晓得要讲什么才好,不过梅雪的婚事是玄天上帝做媒的,我们的孩子允给他了,一事不能二允,难道帝君不清楚么?”

    常无赦笑笑:“尽管放心,你们生的头胎必是峦生子,一个允给玄天上帝,另一个嘛,就是帝君的罗。”

    陈近南两手一摊,无所谓的样子,笑笑:“反正我只负责跟美人洞房,有何不可!”

    “去你的!”唐赛儿长鞭击地,虎虎生风,警告道:“你若不好好待她一辈子,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陈近南道:“你又不是她娘,替她出什么头嘛。”

    唐赛儿道:“我是女人,当然要替女人出头!”

    陈近南心底嘀咕:“死唐赛儿,还说自己是女人哩,女人有长胡子的么。”

    最初,空空於梅家村强迫陈近南拜堂,谁想陈近南当众翻脸,也将空空逼疯逼走。

    梅雪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陈近南却是不知(前往西安了),隔没两天,空空又跑回梅家村,四处捣乱。

    梅雪生性聪明,父亲梅灵过又对神通颇有涉猎,二人有样学样,很快就找出制服空空的法子,教空空把梅雪当成仙姑、唯命是从。

    尔后梅雪得了青面帝君的帮助,变成美人,更在空空的护卫下,远赴西安,千里寻夫去也。

    不巧陈近南已经率兵出征,梅雪只好找上唐赛儿、常无赦等人求助。

    唐赛儿早想带陈近南回梅家村洞房(请看第四集),当下一口答应,常无赦则是获悉帝君的吩咐,自然义不容辞,一行人遂结伴上路,来到南京。

    听完上述的解释,陈近南道:“搞了半天,你们几个会凑在一块,还是因为梅雪的关系。”

    唐赛儿续道:“本来我是想直接冲进南京府衙,找你算帐,但梅雪不愿丢你的面子,这才作罢。”

    常无赦接道:“这座天一楼原是梅雪她舅舅的,我们於是借住在这。”

    陈近南心想:“她舅舅竟然是个青楼老板?啧啧。”质问道:“那也用不着搞成这样呀,好歹梅雪是我老婆,谁想的鬼主意,把她佯装成妓女的?”

    “是我。”房内门后,梅雪贴着门扉应道,“我想试试你的人品,看你会不会来拈花惹草,没想到、没想到你还真的来啦,太令我失望啦。”旋又哭了。

    梅雪所以设计这么一套比武招“妓”的法子,乃因陈近南只会打架,如果是用寻常青楼吟诗做对的题目,陈近南势必望之却步。

    唐赛儿冷哼:“男人嘛,都是同一副模样,发春的公狗!”

    陈近南委屈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逛青楼的呀,真衰……第一次来就撞见鬼。”

    唐赛儿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少说废话,春宵一刻值千金,滚进去做你该做的事!”

    陈近南看看常无赦,看看空空,心想:“看来不依他们还不行呢。”想起梅雪差点因他而死,心里也感到过意不去,踌躇徘徊了一阵,随即转身走回房内。

    梅雪泪人儿似地伫立房中,一见陈近南进门,便即转身背对。

    陈近南反手锁门、凑近前去,柔声道:“梅、小雪,我、我对你不住。”

    梅雪又哭了。

    陈近南道:“那、那我以后补偿你嘛,不然哩?”

    梅雪擦了擦眼泪,回头怒道:“怎么补偿?”

    陈近南搔了搔头:“你想怎么补偿,我就怎么补偿。”

    梅雪道:“你在我们拜堂的时候,当众羞辱我,让我无法再在家乡立足,这要怎么补偿?”

    陈近南想了一想道:“大不了,将来我功成名就,跟你一起风风光光的回乡罗。”

    梅雪又道:“那你害我哭湿了好几个枕头,这要怎么补偿?”

    陈近南道:“总不能要我哭还给你吧?哪,”拍胸脯道:“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不再教你伤心,让你再掉一滴眼泪。”

    梅雪冷冷问道:“是么?如果我又掉了眼泪,那怎么办?”

    陈近南苦笑:“你说呢?”

    梅雪沉吟不语,倒是门外的唐赛儿说了:“小雪,告诉那个没良心的,他要再让你流泪,就必须流出同样多的血来还!”

    陈近南心里骂道:“这个臭三八!好像跟我有仇似的。”嚷道:“你别乱出馊主意!人家梅雪心肠可软了,怎么舍得用这样狠的招数。”转问梅雪:“对吧?”

    梅雪看见陈近南那张又帅又贱的痞子脸,心底又爱又恨,道:“唐姐,就依你这个主意,不过我不会用刀,到时候有劳你啦。”

    门外唐赛儿笑道:“不客气,到时候我一定代劳,绝不手软!”

    陈近南吞了吞口水,心想:“到时候我一定落跑。”冲着梅雪又问:“这样子……你总该开心了?可以原谅我啦?”

    门外唐赛儿又道:“别答应!小雪,得折磨、折磨他一下,当初你可差点上吊自杀了呀。”

    陈近南嚷道:“我们夫妻在讲话,你别老来打岔好不好?啧!真是的。”转问梅雪,“对吧?”

    梅雪冷笑:“对!唐姐,你说得很对,我都忘了当初自己有多惨了,得罚一罚他才行。”

    陈近南哭丧着脸问:“你想怎么罚嘛?”

    梅雪沉吟:“在梅家村的时候,你总是笑我胖、笑我肥,却不知我因得了暴食之症,这才变得如此。”神色转趋狡黠复道:“我要你也尝尝那种滋味。”

    陈近南皱眉道:“你要我也变胖?”

    “不是啦,”梅雪笑笑:“我要你吃下我一餐的食量,连吃三天。”

    陈近南想像得到那有多可怕,然而看见梅雪终於破涕为笑,也就欣然接受了:“吃东西嘛,不算什么,只要能逗你欢喜,我就照办。”

    梅雪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罗?”

    陈近南慨然应道:“好!今晚便算第一天。”

    天一楼的食堂位於中院别厅,占地并不怎大,就是离厨房离得很近,上菜相当方便。

    陈近南坐在一张方桌子前,准备大吃特吃一番。

    唐赛儿、常无赦与空空和尚则在一旁监视,其中,唐赛儿尤其愤愤不平,咕哝道:“罚他吃饭?这算什么?这小子天生是个饭桶,吃饭还算处罚么?”

    就在说完这些话不久,厨房开始上菜,看了那些饭菜,唐赛儿总算为之释怀,笑个不停。

    且看仆役们搬来七大桶的白米饭、端来十盘的各式卤菜,外加汤面十碗、瓜果十盆、馒头十个以及水饺一百颗。

    瞠目结舌之馀,陈近南抱怨:“不是说吃她一餐的食量么?光是一餐,她就吃这么多?”

    桌旁,一名穿着像是帐房的中年人说道:“回大人的话,就这么多,我那外甥女呀,食量不错。”

    陈近南一愣:“你是?”

    中年人满脸堆笑道:“我是梅雪的舅舅、天一楼的楼主,敝姓胡,胡如印。”

    陈近南起身执礼:“原来是舅爷呀,幸会幸会。”

    胡如印还礼道:“哪里哪里,您这些饭菜,小店请客,请客。”

    陈近南心想:“要换了是平日,有人请客,我一定很高兴。但是今日……”环顾大约五桌子的饭菜(因为桌子不够,陆续添加之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胡如印有心巴结,察言观色道:“这是按照小雪平日所吃的来做,饭菜虽多,却很粗糙。唔,这样吧,我再叫人为您加两道南京的名菜,如何?”

    陈近南忙道:“不!不要!千万不要!这样就好啦。”於是乎认命坐下,乖乖吃起。

    吃呀吃呀吃,陈近南觉得倒还爽口,很快便干掉了第一桶饭,他举箸横扫千军,亦将汤面、瓜果、馒头以及水饺吃下不少。

    唐赛儿一旁苦笑:“说你是饭桶,还真没错,你跟梅雪算是天生一对了。”

    陈近南笑了笑,转对胡如印道:“劳烦舅爷请人泡上一盅茶,让我清清肠胃,让我‘再战江湖’。”

    胡如印遂叫了仆役泡上生茶,供给饮用。

    陈近南喝完了茶、歇息了一阵,眼看饭菜所剩仍多,於是继续动箸。

    吃呀吃呀吃,这一回合,陈近南丝毫不觉爽快了,那第二桶饭彷佛无底深渊,怎么吃也吃不完,深深后悔不该应承梅雪的惩罚。

    心想:“才第二桶饭耶,我就快要不行了,这样怎么连吃三天呢?唔,得作弊!”看看身旁那三个煞星,又想:“可是他们若不离开,我要怎么作弊?”

    夜色已浓,唐赛儿、常无赦与空空和尚兀自不累,坚守不退。

    陈近南问道:“你们真要陪我在这里?一共三天哟。”

    唐赛儿啐道:“去你的!谁有哪个闲功夫呀?”

    陈近南暗自窃喜。

    孰料唐赛儿接道:“我们排好班了,每班四个时辰,三人轮流。”

    “嘎?”陈近南听得面如土色。

    未几,唐赛儿与空空果然先后离开,留下常无赦独自“当班”,继续监督。

    陈近南随即斜睨常无赦奸笑。

    常无赦道:“我晓得你在笑什么。你是在想,利用小指头上的符咒威胁我(指紧身咒),要我放水,让你作弊?”

    陈近南点点头:“你真聪明,一猜就中。”

    常无赦却摇摇头:“如果你敢这样做,拚死我也跑去跟梅雪告状,看她还原不原谅你。”

    这一招踩中陈近南的痛脚,陈近南为之结舌:“你、你怎么这样卑鄙。”

    常无赦抱拳笑笑:“彼此彼此。”

    眼见作弊的希望梦碎,说不得,陈近南只好含着眼泪,继续的吃。

    吃呀吃呀吃,已过半夜,饭桌上的饭菜竟没减掉多少。

    陈近南更是趴睡在饭桶之中,而那仅是第三桶饭。

    待得鸡鸣天亮时,轮到唐赛儿前来换班,老实不客气地将陈近南摇醒:“喂!吃早饭啦!”

    陈近南一听“吃饭”两个字,吓得醒了过来。

    唐赛儿促狭笑笑:“到了今晚,如果你还没吃完这些饭菜,第二道餐,可又要上桌罗,嘿嘿,那时你就更惨啦。”拿起一双筷子,递到陈近南手里,“快点吃吧。”

    陈近南指着自己的大肚脯:“我不行啦,你瞧,我的肚子都比音音的还大啦。”

    唐赛儿道:“那……要不要我帮帮你?”

    陈近南大喜:“好哇好哇,多谢多谢。”

    唐赛儿握紧了拳头,一脸狠相,朝陈近南逼近……

    陈近南忙问:“你、你要干嘛?不说要帮我的吗?”

    唐赛儿冷笑:“我是要帮你呀,让我在你的大肚脯上揍一拳,包你将肚里的食物吐个精光,你不就可以空出肠胃,继续吃啦?”

    陈近南道:“我究竟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别忘了,你老婆还怀着我的孩子哩。”

    唐赛儿恶狠狠道:“亏你还记得这点,正因如此,我才巴不得你死!”

    陈近南心想:“对哟,如果我老婆怀了人家的孩子,我也会希望对方快死。”摸摸鼻子,拿起筷子,继续吃呀吃呀吃。

    就这样从黑夜到白天,再从白天到黑夜,陈近南总算吃完了七桶饭,松了好大一口气,陡然惊见仆役们忙进忙出,竟又搬来新的饭菜。

    这时负责当班监视的空空傻笑道:“太好啦,晚饭时间到了。”

    陈近南简直无语问苍天,遂向空空央求道:“师父,你能不能帮我吃呀?我、我实在不行啦。”

    空空慨然应允:“没问题,我来帮你。”掐袖举起筷子,刚要夹菜,忽又停箸不前。

    陈近南愣道:“怎么?”

    空空回答:“今天上的饭菜全是荤的,我都不能吃哪。”

    陈近南这才发现桌上全是鸡鸭鱼肉,就连饭里都掺了肉油,急把胡如印叫来询问。

    胡如印陪笑说道:“大人既有如此雅兴,留在这里用饭,怎么能老教您吃些青菜馒头?当然得大鱼大肉罗。”

    气得陈近南很想冲过去打人,无奈他的肚脯实在撑得太大,根本不得动弹,活像只摊在板凳上的猪。

    这时节,乍见包力士穿堂过院、飞奔至此,匆匆施礼呼道:“军门!”

    陈近南的亲随也都跟在一旁。

    陈近南摆了摆手:“是你呀,你来干嘛?”

    包力士道:“大事不好啦,您还是快跟我回营去吧。”

    陈近南一怔:“出了什事?”

    包力士道:“陈大人(陈永华)被歹徒给劫走啦!”

    陈近南大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