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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移斗转

    江湖谚语:谁的刀硬谁有理。

    掌门的大寿越来越近了,青城也跟着越来越热闹了。

    又大又漂亮的擂台在校场中间搭起来了,供师父和贵宾们观战的彩棚也正在紧锣密鼓地搭建。校场堆满了木屑和木料,所以早操取消了,那里成了木匠师父们比武的场所;漆匠、瓦匠们如同蚂蚁一般在建筑物上爬来爬去,爬到哪里,就剥去那里老房子上附着的岁月尘埃,使得它们看起来变得如婴儿皮肤一般的鲜亮;石匠们则总是低着头蹲在地上,让华美的石板大道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和石屑飞舞下悄悄延伸;裁缝们也如同围着鲜花的蜜蜂绕着笑逐颜开的教官和弟子乱转,他们要用威武帅气的服装武装每一个青城男儿。

    在喧闹中,青城的每个人都很开心:教官们很高兴,因为盛典就要来了,那意味着休息和额外的花红;外来的工匠们因为有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入账也都干劲十足;王天逸也很开心,因为他最近过得很顺。

    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他听说岳中巅在南方吃了大亏,同去的八个人除了蒋丹之外全部被杀,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背上被砍了一刀,是躺在车里回的华山,王天逸有时候偷偷地想,这是不是就是古日扬大哥说的给自己的说法,但这种强豪之间的冲突实在令人恐惧,更何况自己就是那导火索,所以王天逸也怯于多想这事,只是觉得岳中巅岳公子很可能来不了青城了,那也就不必和他碰面了,心情自然好起来。

    加上掌门和教官们的提携和关护,春风得意的王天逸练武的劲头也高了起来,但是他还是不太会在练习的时候喂招,所以他还是天天一个人在角落里自己打自己的。

    这天,王天逸一个人照例在角落里练剑,计百连走了过来,把一杯凉茶塞在了王天逸手里,笑道:这是家父昨天带来的好茶,我特意拿来给兄弟们尝尝的。

    王天逸笑着拍了拍他,喝了下去,但人口之后却觉得甜中包裹着一丝细微的辣气,不禁微感诧异。但他也不好驳了别人的心意,赶忙笑说:不错。真是好茶。

    不过过了没多久,王天逸的肚里就开始咕噜咕噜乱响,然后就胀鼓鼓地痛起来,简直像是有东西要从肚里冲出来。在他连续去了两趟茅厕回来后,高教官拍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拉肚子。王天逸捂着肚子抽着凉气说道。高教官关切地扶住他的肩,让他回去休息,王天逸赶忙奔回住处。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烧水,一杯热水入肚,炙热的水流把腹中的凉气一扫而光,肚子很快就不痛了。

    真奇怪,突然拉肚子,来得快去得也快,莫不是早饭吃坏了东西?王天逸从床上站了起来,叹着气要回去练武,哐当一声大门开了,甄仁才和四五个弟子走了进来。

    仁才,你不是晚上再回来吗?怎么了?老人家呢?王天逸吃惊问道。别提了,倒霉死了。甄仁才摇着脑袋,正在陪爹妈看戏,发现银袋漏了,我让他们先听着,回来再拿点钱。

    路上又遇到这几个家伙,他们也要一起下山去玩,我们拿了银子就走了。哎,你怎么没去练武堂?甄仁才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也倒霉,刚才拉肚子,不过喝了口热水就好了,奇怪。王天逸摇着头叹气。哦。甄仁才应了一声,突然又咦了一声,看着墙壁,问道:我的龙鸣剑呢?

    王天逸跟着他的目光往墙壁上看去,墙壁上果然空荡荡的只有一颗铁钉,甄仁才满脸不解。自言自语道:我今天没带剑啊。然后开始东寻西找,连桌子底下都钻进钻出好几回,满口的咦咦。

    王天逸今天走得比甄仁才晚,他清楚记得甄仁才早上走的时候,什么武器都没带,那把剑确实挂在墙上。

    不好了!甄仁才跳着脚大叫了起来。

    大家都是一愣,就见甄仁才瞪着两只眼睛朝床边的柜子扑了过去,一把扯掉了锁,猛地拉了开来。过了好久,甄仁才才慢慢地扭过脸来,一张脸不知是哭是笑。

    遭贼了。甄仁才瞪大了眼睛说道。

    王天逸快看看你丢什么了?一个教官分开围观的众人走上前来。王天逸被这一问,也醒过神来,赶快抄检自己的东西。我一个包裹丢了,里面有我改良剑和几件衣服,几两碎银子,还有王天逸看了看抱着头的甄仁才,他本来想说借据也没有了,但怕甄仁才难堪,所以他马上改口说道,其他的没有了。

    甄仁才丢了什么?一把值一百两银子的剑,还有、还有,一千四百两银子。什么?教官跳了起来,你这么有钱?我早说过了,现在咱们这里进出的人太多太杂,让你们注意锁门,你们怎么不听呢?甄仁才仰起了头看着教官,苦笑了起来:教官,门窗和锁都是好好的啊,没有撬过的痕迹

    谁偷了这个院子?

    说不清楚了。王天逸这两天都气闷得吃不下饭去,这不是飞来横祸吗?甄仁才丢了那么多钱,他替仁才难过,但最让他气闷的是那个贼太可恨,做得太干净了,偏偏又碰上自己拉肚子回来,恰好那病来得快去得快,恰好自己刚把钱借给甄仁才,恰好晚上自己刚和甄仁才一起把银票兑成了整的,恰好小偷无影无踪,而且进出青城的人也没发现谁可疑

    但是自己实在没有偷钱的动机啊,不过就算如此,毕竟这事好像自己也有嫌疑,他浑身的不自在,好像吃了一百只死苍蝇,郁闷到死。前几天刚刚学会抬头走路的他,这两天又不得不在同门们诡异的眼神中低头走路。更让他伤心的是甄仁才好像也怀疑他。那天甄仁才掉着眼泪嘱咐王天逸不要告诉他父母,王天逸还陪他一起落了泪。但在那之后,甄仁才不再和他同入同出,也极少跟他说话。这更让王天逸好像被冰火一起煎烤,让他又郁闷又难过又伤心又无计可施。

    仁才!你不能再这样了!王天逸练完剑踏着月光回来,见到甄仁才一副失魄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到甄仁才面前,用力摇晃着甄仁才的肩膀说道。他不由一阵心痛:甄仁才每天晚上都强颜欢笑地给父母洗脚,服侍二老上床之后,他就失了魂似的坐在外屋的地铺上,愣愣发呆。大好的前程就被一个小贼偷走了,谁能不伤心?

    甄仁才白了王天逸一眼,低下了头,王天逸用手捧住了甄仁才的头,定定地看着甄仁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仁才,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不就是一个名额吗?明年还有机会。我说过了,那九百两银子算我丢的!你在担心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么一点挫折就这样了?

    呵呵,甄仁才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抬起了脸,眼睛里满是嘲弄,王天逸看到这种眼神,不由得胸口一滞,他已经预感到甄仁才要说的话了,那是他此刻最害怕听到的。

    你你甄仁才的嗓子有些嘶哑,你要是有诚意,我想借据是不会丢的。唉!王天逸重重叹了口气,胸口一阵绞痛,你还是怀疑我!我不是那种人!这种事我怎么会你!唉你得相信我!兄弟啊!我那样做,我还算人吗!

    甄仁才又低了头,不去看王天逸的眼睛,但一声轻笑之后,他继续说道:我纳闷,偷银子偷剑偷衣服都可以,怎么还有贼会偷债的!王天逸知道甄仁才指贼连借据都偷了,他辩解道:也许他是把包裹都拿走了。呵呵,你的包裹我知道,里面有些纸片,那是你发明的招式,有你那从南方穿回来的满身是洞的武士装,这么个包袱,贼居然不拿了碎银子掖怀里,而是整个包袱都拿走,不知道您是不是少林达摩院的高人,画的一张剑谱就值几千两银子?还是他喜欢破衣服?甄仁才冷笑起来。

    您?这明显是讽刺,王天逸愣了一会,静静地说道:仁才,我当你是兄弟,你不要侮辱我。我不敢,甄仁才抬起头笑了,笑得露出了满嘴的牙齿,我怕您打死我。

    王天逸胸口一阵气闷,眼泪差点流出来,他闭起了眼睛,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里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一个低着头看地,一个仰面闭眼。两人相距不过二尺,之间却宛如有一道悬崖绝壁。

    过了很久,王天逸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把怀里的钥匙掏出来轻轻放在甄仁才身边,然后卷起了地上的另一个地铺向外走去。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王天逸停住脚步,扭回头来问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甄仁才在黑暗里低着头,再不说话。

    无奈之下,王天逸搬回了原来的戊组寝室,背后的议论自然更多了。王天逸心里难受,但也只好默默忍受。

    在搬出来的第三天晚上,王天逸吃过了晚饭,正打算上山习武,计百连却找来了:天逸,张五魁师父有点事情让咱们过去议事厅一趟。

    没想到到了议事厅,不止张五魁,掌门领着一群教官正等着自己。

    掌门、大师兄,你们也在啊。王天逸还没说完,身后两个教官突然闪电般出手,同时扭住了他的两只手。

    王天逸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两个腿弯就同时受了重重一击,好似两个铁锤同时敲在那里,啪嚓一声,王天逸两脚离地,膝盖重重地砸在了石板上。接着几个教官一拥而上,用牛筋绳把他绑成了粽子一般。

    师父?这?这?王天逸彻底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还装不知道!掌门怒吼起来。什么?知道什么?晃着茫然的眼睛,王天逸张大了嘴巴。

    你看看这是谁?!掌门指着自己身后大声吼道,王天逸歪过头去,一看之下差点晕过去,笑嘻嘻的岳中巅正走了出来。

    岳公子?王天逸看见他就吓坏了。他跪着往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我我对不起岳公子,但但我全是为了青城啊!放屁!掌门脸气得通红,指着王天逸愤怒地问道:你的武功是怎么学来的?王天逸本以为是他得罪岳中巅的事惹得掌门发怒,现在突然被问起了剑法,愕然间一呆,说道:鸡翅剑法?掌门,我!唉!是我不对,我偷学了外家武功

    胡说!外家武功?那本来就是青城的武功!那是凤凰剑法!你居然私吞寿礼,还敢用伪书来骗我!来人啊!给我押下去!

    看着王天逸被押走,张五魁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心里想着:我不过是把岳中巅说的事告诉了一下甄仁才,这小子不仅如闪电般地和王天逸切断了关系,而且还拿到了王天逸画的剑谱和那九百两银子的借据,这都是铁证啊。王天逸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看来这家伙肯定把剑谱卖掉了。甄仁才又为青城立了一功啊,他可真是个人才。

    江湖谚语:谁的刀硬谁有理。

    在来青城的路上,想起这句话,伤还没痊愈的岳中巅就咬牙切齿。他这次来得非常低调,甚至都没有提前发信通知青城他的行程,因为他想起一个人来就咬牙切齿,他怕这个人得到风声跑路。这个人自然就是王天逸了。

    一切只是因为迁怒。岳中巅所有的愤懑和怒气都迁怒在了他身上,因为岳中巅吃了大亏。行走江湖以来从没吃过的大亏。除了蒋丹,手下的人全部被杀光,自己还被砍了一刀。如果在这句话前面加上一个在华山大师兄的带领下,然后再加上一句不能确认是谁干的,那么任何一个江湖人都知道为何岳公子会怒发欲狂了。

    岳中巅的经验告诉他,长乐帮脱不了嫌疑!但没有证据,谁敢空口无凭地去怀疑长乐帮?难不成因为青城的那个小崽子的《凤凰剑谱》?岳中巅呻吟起来。若真的是振威托运的镖,从自己动了长乐振威的镖这个角度考虑,那真的是麻烦了。长乐帮是有名的睚眦必报,而且下手极其狠辣。如果动他的真是长乐的人,那么,他最好学会忍,做个心胸开阔的人。

    但是伤口如火烧一般地痛,威震西北中原的华山岳中巅岳公子怎能不怒火焚身,于是迁怒。

    岳中巅迁怒了。迁怒于一个小角色,他绝对有手段整死的王天逸。华山对长乐帮的时候,理总是站在长乐帮这边,但当华山对青城的时候,理又笑容可掬地站到了华山这一边。

    你们青城有人偷我东西。所以当岳中巅不声不响上了青城山,对韦掌门说了这句话的时候,青城人的脸色全变了,笑容还习惯性挂在脸上,但内里已透出震惊和疑惧。

    本来嘛,我们两个门派亲如一家,又碰巧住到了一个客栈,所以我好心请他过来一起吃饭。没想到那个小子,趁我不注意偷我银票,被我们发现时,他居然拔剑就砍!坐在椅子上的岳中巅全无往常气焰,说话细声细气,生怕牵动了他背上的伤口。

    没错!蒋丹跳了出来,指着韦全英的鼻子大叫道,那狗东西真是个人渣!你们怎么教育弟子的!连这种人渣都有

    够了,岳中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他还偷学了给韦掌门你做寿礼的凤凰剑法,监守自盗。好徒弟啊!你们若是不信,我特地把我们华山研究武功改良的尹师父带来了,蒋丹,现在你把他使的双手剑法打一遍给老朋友看看。看看他们教出的人才。

    韦希冲大惊之下,拿出剑谱细看,本来张五魁屡次让他先看看这剑法好用不好用,可是韦希冲父子并不认为青城的几种武功急需改良,所以也懒得在这么忙的时候去研究剑法,就盘算着等寿礼之后把这剑法卖给掮客。此时在灯下一看,他傻眼了。这剑谱明显是伪造的,前边一点倒像是真的,后面的部分根本不搭边,而且书本粗制滥造。

    韦希冲父子气得直跺脚,谁能想到为自己门派长了脸面的有功之臣会是个偷换礼物、胆大包天的小偷!而且还把自己伪装得老实巴交!

    什么?你还说不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一声大吼,教官把一叠纸伸到王天逸鼻子下面。

    在摇曳的烛光下,各位师父的影子在地上伸缩不定,如同黑色的潮水冲刷着王天逸战栗的躯体。被五花大绑的王天逸跪在地上,畏惧地抬头看了看,马上惊得合不上嘴,因为教官手里拿着的正是他丢失的改良武功草图。

    说!这是什么?这是,王天逸脑袋有些混乱了,被贼偷的东西又出现在这个场合,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是我画的剑法草图是鸡翅剑法!

    啪!的一声大响,一股冰凉的黑暗撞到了他脸上,然后冲透了他的每一节脊椎骨,王天逸的脑袋像是一只被皮鞭抽击过的陀螺,轰的一声旋转着冲了出去,带着腥味的液体刷的一下充盈了鼻腔。

    脸贴在地面上的王天逸张开了嘴喘气,鼻子里流出的两条血柱很快就充盈了脸和地面之间的空隙,热血黏糊糊的感觉合着脸上火辣辣的痛苦并不会让流过多次鲜血的王天逸难以忍受,但这六月飞雪般的冤屈却让王天逸想哭,剑法怎么会是假的?我什么也没干啊。这声音在他胸膛里回响,等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微微的呻吟声。

    师叔的寿礼是假的,除了前面几十页是真的之外,后面都是伪造的;一万两银子没有了。丢失托运的昂贵寿礼在哪个门派都是很严重的失职,但如果监守自盗,那简直是滔天的大罪。

    伍田赐不可能自己送假的,他是有头有脸的人。那寿礼是谁偷的?王天逸自然有最大的嫌疑。

    岳中巅拿来了一本抄录的无名剑法,说是王天逸掉下来的,上面还有大量的后写的注释说明,经几个见多识广的武功专家鉴别,这确实是凤凰剑法前面的一部分内容;甄仁才又及时拿来了王天逸在青城画的一些草图,这些都证明王天逸肯定看过凤凰剑法。没有掌门的允许,私自偷看作为寿礼的武功是大罪,偷学剑法的更是罪上加罪!

    王天逸一个人就打趴下了去年青城弟子的榜眼和探花,他武功怎么突飞猛进了?这本来就是青城众人疑惑的地方。他的左手反手拔剑式这可是凤凰剑法中写的,青城绝没这种东西。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这个弟子可能在抄录偷学完之后,把剑法卖掉了!不然怎么解释家境不富裕的他突然有钱了,居然能借给甄仁才近一千两银子!

    王天逸却只感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原来以为是自己偷学外家武功让掌门师父气愤,做梦也没想到他带来的剑法是假的。他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被问急了,他只好说是空性教的双手剑法,银子是给程家当保镖得来的,结果带来的只是他们新一轮的愤怒。这些说法似乎分明就是在耍他们,谁会相信给寻常人家当了几天保镖就能给一千两银子?可是王天逸不能说是沈家给的,这事涉及到大秘密,说了要掉脑袋的。

    我没有拿真的没有我拼死保护寿礼,怎么敢监守自盗,我在杨家客栈遇到岳公子躺在地上的王天逸颤声说着,把自己得罪岳中巅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成了他证明自己忠诚的唯一稻草。

    随着他的讲述,慢慢地,大家静了下来:一是因为这件事王天逸说得活灵活现,将岳中巅、蒋丹几个人描绘得很传神,确实是他们平常的样子;二是青城本来就觉得岳中巅对王天逸咬牙切齿有点奇怪,以王天逸这种身份的人怎么敢偷岳中巅的银票,这事有点离谱;三是王天逸说的这事本身就是合理的,华山抢青城的剑谱,而且是从一个小弟子的手里抢,青城还真没话说,只能怪弟子保护不周了,因为剑谱虽贵但比起生意来,孰重孰轻一目了然的事情。

    可是,就算真相果真如此,他们也只能装作不信。一个教官站起来指着王天逸大吼道:你连自己的老乡都偷,到哪里都改不了三只手的毛病!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大师兄韦全英权衡此事再三,始终是觉得王天逸对青城还有用,打算让王天逸交出剑谱,这事就一笔勾销了。但王天逸怎么可能交得出来自己根本没有的东西,于是他第二次被投入禁闭室。

    这次是真的被关了。

    晚上,张五魁冒雨来找甄仁才,两人在外屋小声说了好一会。他塞给甄仁才两锭赏银,转身走了。

    甄仁才哼着小曲回到屋里,刚一关上了门,甄仁才!一声大喝把他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自己的父母都站在里屋门口看着自己。

    甄仁才笑了起来:这大半夜的话没说完,甄老壮冲上去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畜生!

    原来,刚才甄仁才和张五魁的谈话被两个老人全听在了耳朵里:

    自从王天逸拿到内定第五,挤走甄仁才,他就已经开始在背后暗算王天逸。先是雇佣罗天、刘元三去打王天逸,但没想到反而被王天逸揍了一顿。那两个人气不过,又拿这事反过来敲诈甄仁才,恰好此时甄仁才从张五魁那里听说了岳中巅指控王天逸偷抢寿礼,于是立刻策划了找人自己偷自己的法子,不仅害倒了王天逸,还拿到了关键证据王天逸的改良剑谱。

    他帮张五魁拿到证据,破了这桩公案,作为报酬,张五魁出面制止罗天两人对甄仁才的敲诈,更是把内定第五又给了甄仁才。

    失窃的事,两个老人早就听到了风声,怕儿子难过,老两口也一直装不知道,可是自从王天逸被抓之后,甄仁才的心情似乎变得极好,老两口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这一晚又恰恰听到了甄仁才和张五魁的对话。

    人家帮了你那么多,你这样做和禽兽有什么分别!甄老爹让甄仁才跪在地上,大声骂了起来。甄仁才的母亲则和甄仁才面对面跪着,手里拉扯着儿子的领子,又是叹气又是流泪。

    甄仁才被父母发现了秘密,一时有些理亏,原本也是低着头不吭声,听到父亲最后一句,猛地昂起头来:爹,我就是为了正义和良心才做的!

    什么!人家对你有大恩,那么多的银子不吭一声就借给你,你害人你还有良心了?甄老爹越发气得直抖。爹,你说王天逸对我有恩,这不假,但他能有青城对我恩大吗?青城免了我的学费,给了我出人头地的机会,难道你要我包庇一个监守自盗的小偷?我这是大义灭亲呀!

    你你甄老爹一时说不出话来。儿啊,那你也不能诬陷人家天逸偷你东西啊?母亲哭道。哼哼,甄仁才一阵冷笑,我哪里诬陷他了?张师父给我说的时候,他已经偷了剑法,要不他武功哪里来的?他已经是小偷了,我不过是让他背个再偷一次的名声,他一个小偷难道还在乎偷一次和偷两次的分别?!

    你甄老爹与其说愤怒,不如说震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是这样的人,你找人去打残人家的时候,人家可没有惹你啊!

    其实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朋友,他不是成大器的人,没有口才,心智也不够,一句话太蠢。我和他交往,只是他正在走好运,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没想到他不仅蠢还贪,事情败露,活该!爹,妈,你想咱家没钱没势,我没有多少好机会的,所以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能放过啊!可他一来就把我的名次挤掉了,他做了什么?他妈的他凭什么呀!

    甄仁才越说越激动,索性站了起来:还把我找的那两个废物打花了脸,两个废物不敢找他报仇,反而敲诈我!说不给钱就废了我!计百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说好借我高利贷支付佣金,看了那小子厉害,马上变卦了,妈的,跟我斗,老子略施个小计就让他帮我给王天逸下了拉肚子的药!

    两位老人听得目瞪口呆,因为甄仁才的气势是如此的正义凛然,如此的真理在握。甄仁才拉住母亲的手说:妈,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们啊。为了我,你们把家产都耗尽了,我怎么能不发愤图强!二老放心!好日子离咱们不远了!

    三人对视了很久,甄老爹两眼流泪,叹道:儿大不由爹啊。他母亲甩脱了他的手,和老伴一起哭着进了里屋。是夜,两个老人哭了一夜,甄仁才也没法劝,只好在外边唉声叹气。第二天一大早,两个老人离开了青城。

    王天逸委顿在发着湿气的稻草上,他又一次回到了禁闭室,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手上被戴上了铁镣,牢门也被锁得结结实实。

    他的心全乱了天大的祸事砸在了头上,丢失寿礼的自责,如何丢失的迷惘,对后果的恐惧,让他的身体都要撕开了,连呼吸进鼻孔的风都如同刀子一样割着自己的头。

    天逸,吃午饭了。赵乾捷把木盘放在地上,把米饭从栅栏的空隙里放进去,他们戊组几个和王天逸关系不错的被张五魁分配来看守。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开了,两人一起抬头看去,都惊呆了,只见岳中巅背负着双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王天逸只一愣,马上撂下饭碗,往后退去,他感觉不妙。

    岳公子,您这是?赵乾捷直起身来,脸上有些吃惊,因为岳中巅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小哥怎么称呼?岳中巅嘴向赵乾捷发问,眼睛却盯住了铁栅栏另一边的王天逸,他已经退到了墙角。

    赵乾捷听岳中巅客气,脸上一热,马上躬身答道:小人赵乾捷,戊组弟子。岳中巅一笑,用手指了指牢门,说道:你是看守吧?你们掌门让我过来问他点话,把牢门开了。

    王天逸见到岳中巅施施然进来,冰冷的恐惧感瞬间就浇灭了心里混乱的焰火,此刻一听岳中巅的话,马上叫道:乾捷,莫听他的!出去叫师父来!赵乾捷的手本来已经碰到了腰里的钥匙,听到王天逸的话,不由得僵在了那里。

    不愧是青城弟子里最杰出的小偷啊。岳中巅对着王天逸一笑,扭过头,对赵乾捷一瞪眼,就是你们掌门韦希冲让我来的!快开门!

    可有信物?赵乾捷没有动,他已经感到了不对劲:王天逸是青城的弟子,就算岳中巅要问,也应该有个师父陪着来审问。

    他和我有仇!快出去叫师父!王天逸又叫了起来。赵乾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王天逸,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岳中巅说道:不是要信物吗?给你看。赵乾捷回过脸来,看到岳中巅的手正从怀里抽出来,握成拳状,伸到他面前,慢慢地舒展开来,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

    赵乾捷探过头去,看着那只手展了开来,手心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岳公子,你吃惊的赵乾捷刚抬起头来,岳中巅的那只手已经一把按在了他额头上,用力前推,哐当一声巨响,赵乾捷整个人都被岳中巅摁到了牢门上。

    跟我要信物?你知道我是谁吗?想死!岳中巅一手拉下赵乾捷腰里的钥匙,打开了铁锁,进去!一声轻喝,赵乾捷也踉踉跄跄地被推进了牢里,随后岳中巅微笑着进了这小小的牢房。

    王天逸看着这个衣着华丽的江湖豪强,他咬着嘴唇,两腿弓步,靠在墙角摆了一个守势,只是手上的铁链只有一尺长,让他根本施展不开,只好两手缩在胸前。而跌在地上的赵乾捷惊恐地靠在王天逸的腿边,浑然不知所措。

    岳中巅看到王天逸那个样子,轻蔑地笑了起来:就你这样,还想打架吗?咦,你脸肿了一边啊。猛将被谁打了?不知道岳公子找我何事?王天逸问道。也没什么大事,呵呵。岳中巅一笑,然后他盯着王天逸的眼睛问道:姓程的究竟是干什么的?

    王天逸一呆,没想到岳中巅居然对程铁心的身份感兴趣:做生意的,他是古日扬的朋友话音未落,王天逸只看见岳中巅白衣飞扬,暗叫不好,双拳向上疾挡,但岳中巅的拳如同毒蛇一般绕过了防线,结结实实打在了王天逸脸上。

    王天逸打横飞了出去,当的一声,头撞上了铁柱落到地上,眼前立时一片猩红,但他还没来得及呻吟出来,岳中巅已经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不要给我胡说八道!岳中巅咬牙切齿地说,再骗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王天逸的两只手握住岳中巅的胳膊,努力减轻自己脖子的压力,他很想一脚朝着岳中巅的肋下踹过去,但他哪怕有半点异动,脖子可能立马就会碎掉。

    他想说话,但只能呕呕作声,岳中巅愣了片刻,一声冷笑,手臂姿势丝毫没变,但王天逸已经被弹了出去,他退了一步靠上了墙壁。

    老老实实地说,说了实话,我会帮你过了偷书这一关的。岳中巅说道。岳公子,王天逸开口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长乐

    砰的一声大响,王天逸又飞了出去,这次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所以他撞在了墙上。

    王天逸的眼睛半眯着,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粘在墙壁上的一团烂泥,他缓缓往地上滑下去,嘴角的血在灰色的墙壁上拉下了一条血色印痕。耳边听到身后岳中巅咆哮的声音: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岳公子,您、您、您这是干什么?赵乾捷看到岳中巅把王天逸打得像布袋一样飞来飞去,已经吓呆了,等看到王天逸委顿在地上,而红着眼睛的岳中巅大步走了过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从赵乾捷胸里升起,他弓着腰站了起来,挡在了王天逸和岳中巅之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没你的事!滚!岳中巅扳着腰,用手拨拉着赵乾捷的头,他背上的伤传来一阵剧痛,伤口肯定是因为刚才的发力撕开了。而且,毕竟这里是青城不是华山,岳中巅也不好单独审讯王天逸太久,所以,他不想耽搁。

    赵乾捷啪的一声跪在了岳中巅面前,他伸开了手臂护住身后的王天逸:岳公子,求求您,别打了。有什么事,等我们师父来了再说。岳中巅皱起了眉头,一脚把赵乾捷蹬倒在地。

    看着像一条癞皮狗那样正爬起来的王天逸,岳中巅冷笑起来,一边想着用什么法子拷打他有效,一边走了过去。但他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就惊异地扭头向下看去赵乾捷紧紧搂住了他的一条腿,和为贵,和为贵赵乾捷惊恐地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岳中巅笑了,这个找死的实在太可笑了。他扭腰挥拳就往赵乾捷头上打去,赵乾捷看着那拳头,恐惧得脸都挤成了一团。哎哟!岳中巅这一拳并没有打下去,而是一声惨叫,因为他一弓身背就剧痛。岳中巅只好直着腰声色俱厉地威胁起来:赵乾捷!我知道你叫赵乾捷!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一会儿我就废了你!快松开!

    这话让全身靠在他腿上的赵乾捷马上浑身发起抖来,声音也开始颤抖:不要和为贵,岳公子,我不是有意的这些无头无脑的话简直快让岳中巅气疯了,他手一划,已经扳住了赵乾捷的左手中指:快松手!不然我撅了它!

    啊!啊!赵乾捷痛得满眼都是泪,鼻子一抽一抽的,口水也流了出来,但岳中巅惊异地发现这个废物竟然还不放手。勃然大怒的岳中巅弯起了身子,抬起了胳膊,手上也运起了内力,他打算宁可背上伤口崩裂也要先解决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可怜虫。

    怒气冲冲的岳中巅正要手刀下劈,突然,赵乾捷眼睛瞪大了,大叫起来:不能动手啊!岳中巅何等老练,一见就知道情况有变,马上扭身,一抬头就见到王天逸已经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满面血迹的脸上那双眼睛凶光闪亮。

    牢房太小,两人又近,赵乾捷这一声大叫,已经让岳中巅扭身正对着王天逸了,所以王天逸已经错失了攻击的最佳机会,但他没有放弃。他猛地一声大吼,双拳用力回收,前倾的身子猛然后倒,整个身体都平平地飞到空中,冲破身体带起的疾风,右腿嗖地对着岳中巅踹了过去,宛如一支飙在战风中的刺矛。

    岳中巅本来见王天逸双手斜举在左肩膀位置,以他对武功的经验,一见就知道王天逸打算拿两只手猛砸自己,他根本不惧,王天逸只要一靠过来,就能摁着他的脖子把他砸进牢里的泥地里去。但没想到王天逸突然用腿了。

    距离如此之近,王天逸的动作又如此猛烈和决然,以致超出了岳中巅的预测因为如果腿上没有这个废物抱着,岳中巅可以自由移动的话,王天逸这种攻击等于是自杀。

    但岳中巅此刻的身体动不了。恐惧之色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但只是瞬间,顷刻就被毅然取代。岳中巅同样瞋目大吼,自由的右腿同样如毒龙一般,从低到高,转瞬间就飞舞在这土牢的狭窄空间。

    飞腿对飞腿!毒龙对刺矛!决然对决然!

    嗵!只有一声大响,但却是两个攻击,这场对决的双方同时毫无花俏地踢中了对方胸脯。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把两人同时打飞开来。

    不能动手啊!跪在地上的赵乾捷才喊到手字,眼中的王天逸突然消失,然后就是怀中这条腿剧震,把自己带飞出去,摔在地上,这个啊字此时才和惊叫一起发了出来。

    等赵乾捷爬起来,王天逸已经缩成一团倒在了墙边,被怒火烧透了的岳中巅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衣服上已沾满了泥土稻草,胸脯前还有一个清晰至极的脚印,他眼睛睁得溜圆,拳头捏得咔吧乱响。

    王天逸,我现在就宰了你吧。岳中巅向前走了过来。

    岳公子,您在这啊?

    怒气勃勃的岳中巅正要动手,张五魁进来了,他笑嘻嘻地凑近了牢门。

    王天逸过来道歉!好好想想,别再做傻事!张五魁在一通圆场之后,一边给岳中巅胸口前擦脚印,一边命令王天逸,他有点担心,因为王天逸这个人又傻又愣,怕他不给岳中巅台阶下,所以加了后面的一句。

    满面血污的王天逸看了看紧张不安的张五魁,又看了看磨着牙齿的岳中巅,他伸直了身体,瘸着腿缓缓走了过来。

    岳公子,是我错了。您太人不计小人过,我再也不敢了。王天逸的头低得都要碰到岳中巅膝盖了。

    一刹那间,牢里鸦雀无声。

    张五魁和赵乾捷都愣了,因为没想到王天逸这么容易就低了头,而且说话很谦卑。岳中巅也愣了,因为他没想到这头凶兽会这么容易低头。

    马上,张五魁的大笑声在牢里回响,岳公子您请您请。赵乾捷,把门锁好,不要走开,一会儿我还有事嘱咐你!

    看着他们走出禁闭室,赵乾捷惊异地问王天逸:天逸,没想到,你真会道歉。王天逸呻吟着躺在了地上,他浑身痛得都要散架了,听了赵乾捷的问话,王天逸倒咦了一声:会道歉?能不道吗?张师父帮我呢。我也惹不起岳中巅这个家伙啊!

    那,那,赵乾捷捂着手闻道,刚才你怎么又敢突然动手呢?不怕没命吗?王天逸笑了几声,轻声说道:我和他有仇。对我动手我可以忍,但是他怎能对你下毒手?动我兄弟那是不行的!一句话,赵乾捷的眼泪就出来了,他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哭了,兄弟,王天逸龇牙咧嘴地说道,你去把手弄好吧,另外赶紧找点伤药过来,哎哟,疼!疼!妈呀,打死我了

    天逸,来,吃点东西,这是我偷着带来的。甄仁才拨亮了灯芯,把一盘酒菜往牢里塞。

    几天没变的看守终于发生了变化,白天照旧,夜里却换成了甲组的两个弟子轮班,其中一个就是甄仁才张五魁亲点的!

    甄仁才向牢里看去。只见坐在地上的王天逸没吭声,黑影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两只眼睛盯着他发出疹人的绿光,好像一匹受了伤的独狼。

    听说你被他们打了?唉,兄弟,你的命真是太苦了!甄仁才蹲在地上,脸上伤心欲绝,兄弟,你不知道,听说你出事了,我晚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求了张师父好多次,才获准来看守你,我怕你再遭罪啊甄仁才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叹息,王天逸的脸慢慢地浮现在了灯影里毫无表情。天逸,你的脸?天啊!我唉!兄弟,你受苦了!甄仁才眼圈一阵泛红。

    我很好。谢谢你,东西拿走吧。夜深了,我得睡了。王天逸说得很慢,因为这些话他说得很艰难。兄弟,你还记恨我怀疑你吗?甄仁才啪的一声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我不是人!但是你知道吗?那几天我丢了买前程的银子,已经快疯了!该死的贼!他偷眼向王天逸看去,只见王天逸突然笑了,说了一句:我原谅你了。

    此话已出,甄仁才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他激动地把手伸进栅栏,握住了王天逸的手:还是兄弟啊!兄弟,为了你,我向计百连借了几千两银子的高利贷,全给张五魁了!一定要把你救出去。甄仁才看着王天逸,他的目光坚定至极。

    王天逸回以几声轻笑:那多不好,你还得起吗?你的前程咋办?为了兄弟你,我把命豁出去都没问题!这种事算个屁!好兄弟啊。王天逸轻轻握紧了甄仁才的手。

    两人又谈了一会,甄仁才左右看看,把脸靠近铁柱,神秘兮兮地说道:兄弟,告诉你个秘密。掌门他们正打算派人搜索你沿途的客栈、当铺,附近出卖武功的掮客大商也会去询问,你知道,我们青城在江湖上名声很好,也是北方的名门大派,我们问,对方肯定说的

    王天逸微微点头,问道:兄弟你想说什么呢?甄仁才叹了口气,说道:我怕他们找到你的证据啊。那你觉得应该如何?你怎么处理凤凰剑法的?卖给谁了?或者藏在哪里了?告诉我,我提前一步把线索给他们掐断了!他们找不到,肯定会放了你。甄仁才盯着王天逸,两眼已经放光了。

    王天逸想了一会,他小声地说道:过来,我告诉你,我藏在闻听此言,甄仁才拼命侧着头往里面凑,恨不得把头挤过铁柱缝隙:哪里?哪里?他嘴里急速地念叨着。

    在这里!第一个字王天逸说得近乎耳语,但最后两个字却是一声怒吼,伴随着这声怒吼,他的两只手嗖的一声穿过空隙,铁钳一般扼住了甄仁才的脖子。

    事发突然,甄仁才的脑袋咣一声撞上铁柱,接着脖子上好像被套上了铁圈,气根本出不来,青筋好像绿色的蚯蚓一样爬满了脑门和脖子。兄弟甄仁才拉住王天逸的胳膊,竭力地叫了出来。

    你这个小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甄仁才心道不好,顷刻间如坠冰窟,右手赶忙松开王天逸的胳膊,正要拔剑,啊!一声惨叫,甄仁才的右手转眼间被身后的王天逸抓住,刷的一下就被拧进了身后的牢笼,紧紧地扣在了冰凉的铁柱上。

    在我面前你还想拔剑?这句话一字一字地从王天逸的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让甄仁才一阵哆嗦。

    又是一声惨叫,王天逸狠狠扯住了甄仁才的左耳,要不是我答应了他们,今天我就把你的耳朵给你撕下来,留个念想。王天逸冷笑着说道。

    你误会了!天逸甄仁才语调颤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但他没有说完,耳朵的剧痛消失了,但同时脑后就像被一记重锤击中了,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撞向了桌子。

    你你你捂着脑袋的甄仁才惊骇地指着冷笑的王天逸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做的那些事情,早有人告诉我了!王天逸说道。谁?你父母!

    原来甄仁才父母在离开青城之前,觉得太对不起王天逸,就到牢里把实情全告诉了王天逸,让甄仁才套王天逸话的计划失败了。

    牢门外边已经是一片狼藉,甄仁才带来的酒菜洒了一地,桌子也翻了,油灯摔在地上,掼出了一片油渍,上面腾跃着青蓝色的火焰,王天逸的脸被监笼的阴影分割成一片片的,幽幽地闪动着青色,看着甄仁才坐倒在地上的狼狈,这张脸浮现出鄙夷的笑容。

    就你这小人伎俩,哼!王天逸冷笑了一声。被这声嘲笑刺得回过神来,甄仁才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直对着笼子里的王天逸,愤怒的脸都扭曲了。

    呵呵,想捅我?王天逸从鼻子里不屑地笑了两声,你敢吗?不怕你那光辉的前程受影响?你!甄仁才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指用力,长剑的剑刃在空中转着圈,恨不得马上就要刺人王天逸的身体里。

    两人对视着,连风都好像静止了,禁闭室里忽闪的火光映照的黑影如鬼魅般闪来闪去,空气里只有裹着长剑的如白霜一般的寒气在翻滚。

    呵!我和一条死狗较什么劲呢?甄仁才突然笑了,然后整个人好像都松弛了下来,他悠悠地把长剑收回剑鞘,反身收拾起桌子来。

    你这个小人!王天逸愤怒地用手握住了铁柱,大吼道,混蛋东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哼。甄仁才面对着怒不可遏的王天逸,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椅子上,冷笑道,小人?不知道谁偷了师门的寿礼?还好意思说别人小人?你有资格吗?

    我没偷!王天逸吼了起来。没偷?寿礼是谁一路带来的?封条怎么不见了?封条是岳中巅撕的!我江湖经验不足,错看了岳中巅,但是我拼死护寿礼!我一心为了师门荣誉!我怎么会偷?我不会偷!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亏你还有脸?王天逸猛醒过来,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解释。师门荣誉?有脸?甄仁才冷笑着站了起来,一脸正义凛然,现在你的嫌疑最大,我搜集你的证据给掌门,我倒要看看是你看重师门荣誉还是我看重?

    他的话听起来如此正气凛然,以至于王天逸喉头作哽,无言以对。

    甄仁才指着王天逸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欺骗了你,但我一点愧疚都没有,因为我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师长良心!知道什么是侠义吗?这就是侠义!手段都是次要的,只要一颗心上为了天地君亲,下为掌门师父,那什么手段都是正义的!

    卑鄙小人!王天逸的肺都要气炸了,你为何不直接问我,反而把我蒙在鼓里,用自己偷自己这种卑鄙的伎俩耍我!要是你告诉我,我马上去掌门那里求责!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大侠!

    甄仁才看着黑暗里那双迷离的眼睛,他笑道:推崇侠义的,是有力量可以对别人行侠仗义的人;你想捅死我,是因为你是被行侠仗义的。说着他靠近了铁柱,笑嘻嘻地说道,要当大侠,就要为了正义六亲不认,您这当惯大侠的怎么还没想通呢?

    够了!王天逸直起腰来,痛苦地紧抿一下嘴唇,你给师父他们找证据,你有理我说不过你,但是,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并不是那种偷掌门寿礼的小人!况且现在也没有确实证据证明是我偷的,为什么我冰心一片对你,你却不能支持我帮助我?你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难道一份情义你就看得那么淡?我原来当你是兄弟呀

    你偷没偷并不重要,只要能证明你偷了就行了,不过是掌门需要一个罪犯,而有人需要一份功劳!甄仁才一扭身又坐回了椅子上,他低头冷哼了一声,说道,另外别跟我提什么狗屁情义!不过看谁有用罢了,我当时不过是看你正在走好运,有点用而已。

    王天逸呵呵一笑:我真傻,别人对我好,我就想对别人好。世上只有雪中送炭是朋友,锦上添花的哪有真心?赵乾捷为了护我被扭断了手指,这种朋友才是患难见真情!得了,甄仁才一声冷笑,连师门的寿礼都敢私吞,你还有脸谈真情。

    王天逸举手向天发了一个毒誓,然后转过脸来对甄仁才冷笑道:你莫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谱,剑谱不是我偷的。断子绝孙的毒誓我都发,你发一个看看,就赌咒说你真心相信是我偷的?

    不料甄仁才却变了脸色,他皱着鼻子走向前来指着王天逸狠狠地说道:不是你偷的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很讨厌你?

    你讨厌我什么?王天逸愕然说道。我讨厌你从江湖回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从来没有在同门面前吹嘘过,以前做什么,我现在还在做什么,没有任何改变!这才是我讨厌你的地方!你知道,你碰上的机会有多么难得?为什么你不利用?妈的,好像还是掌门求着要你接受好处?谁碰上不顺竿爬?你说你没变,你凭什么不变?我们像蟑螂一样抢吃的,而天上掉馅饼,你这个混蛋却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你这不是傲慢是什么?你说你该不该死!

    王天逸看着笼子外怒气勃勃的甄仁才瞠目结舌道:我该死?我告诉你,我回青城的时候还打算回去种地呢!江湖那种地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狗屁爬竿,纯粹拿命换钱!还不一定换得到!甄仁才真的怒了,他咝咝抽着冷气,眼里却满是怒火:别告诉我你不爱钱,不想地位!

    我没想过!王天逸说道,原来想过,老实说,看了江湖真正的厮杀,我想我没那本事!好几次都差点没命

    王天逸!甄仁才咬牙切齿地打断了王天逸的话,他盯着王天逸说道,你在羞辱我!你靠的不就是运气吗?

    王天逸一怔,定定地看着这张年轻的愤怒的脸,心底突然浮上一阵快感,他好像猫戏弄老鼠那样微笑了起来:哎哟,我怎么羞辱你了?我不爱财,没有动过坏心眼,什么事情都是随遇而安,我自甘低位,正所谓无欲则刚,就算是现在被关在这里,我也无所畏惧,因为我堂堂正正!说实话,以前我还敬佩你人才之名,可现在,哼,看着你的那些下作的手段,呵呵,我挺可怜你的。

    甄仁才一伸手,长剑锵的一声跃出剑鞘半截,但他看到了王天逸嘲笑挑衅的眼神,长剑停在了半空。他闭上了眼睛,好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呵呵,你想激我,你道行不够。

    甄仁才!王天逸一声断喝,我就不信天下就没有正义,能让你这种人横行?

    正义?甄仁才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是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