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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漠红狼

    天空万里无云,只有风卷起的缕缕黄沙,点缀着寂寞的苍穹!

    痴儿又重新盘坐在崖下的沙石地上。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痴儿身旁多了个白发老人。

    本来他是完全可以让痴儿代他发令训鹰的,但他没那么做。

    一个月来,他发觉痴儿与小鹰的关系愈来愈密切。痴儿似乎已懂得了鹰语,常楼着小鹰的脖子悄悄私语,这一对人与禽竟生活提像一对亲兄弟。

    这是个极凶险极微妙的预兆!他当机立断,立即改变训鹰计划,亲自登上了沙石地。他目光注视着天空,抬手发出一声尖哨。

    “扑腾腾!”小鹰从崖顶鹰穴中射出,然后在空中盘旋。

    “冬!”鹰翅击在沙地上,尘沙飞扬。

    鹰翅并未折断。痴儿的掌指骨也未骨裂。

    小鹰再次腾翅空中。

    反复十余次,小鹰未断却已精疲力尽。

    训练只好到此为止。十日后,小鹰在第三次俯冲时,翅膀全力地一击,终将翅骨折断。

    痴儿因兴奋,掌下击起的沙线,射空速度之急,宛如怒矢。

    小鹰摇晃着身躯,一头栽倒在魔谷崖顶峰的崖坪上。

    他发抖的手捧着石钵道:“师傅,快……快带我去给小鹰敷药!”白发老人夺过他手中的石钵,冷声道:“你留在这里。”

    白发老人冷缓地道:“你已不是大鹰了小鹰今后不再需要你的照顾。”

    痴儿捧着石钵,一连几跃,窜起数丈高。

    魔谷崖高近百丈,山壁如削,凭他现在的轻功修为,怎能上得山峰崖坪?白发老人冷沉着脸道:“现在是你去,还是我去?”

    痴儿哭着脸,无奈地道:“当然是师傅去。”

    小鹰练的是铁翅。

    这都是白发老人计划中的一部分。白发老人捧起石钵,身形一旋,拢人飞起,空中沿壁几旋之后,已没了身影。

    他明白他又将重新过那种极无聊的,冰床上的生活了。

    他突然感心里空洞洞的,有一种沉重的失落感。

    奇怪?作为一个傻子,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魔谷崖顶峰崖坪上。

    白发老人坐在鹰墓前,在替断翅的小鹰敷药。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小鹰的眼睛一直在四处张望寻找着痴儿,显然它希望替它敷药的是痴儿,而不是白发老人。

    这有灵性的动物,难道对杀害它父亲的白发老人怀有深刻的仇恨?白发老人毫不客气地捏住小鹰后颈,扳开它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白发老人右掌一压,压在小鹰的头顶上,掌心透出一股煞气!

    它认输了。

    它不得不承认,无论它怎样努力,都无法脱出白发老人的掌心。白发老人松开了手掌,嘴角泛起一抹冷森的笑意。

    小鹰的表现正是他所期待的。

    他盘膝坐在洞口,闭目养神。

    片刻,夜幕已把纱雄垂落在魔谷崖上。痴儿正在做梦。

    他的梦很散,很乱,就像无数个不连续的跳跃的念头交织在一起,似一团乱麻。

    此刻,他梦见了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

    这个是谁?他在想。女人双手捏佳乳房轻轻一按,一股暖暖的带着芬香的乳汁喷溅到他脸上。

    奶,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吃过奶!他昂起了头。

    刹时间,他变成了刚出世的婴儿。

    女人的头颅被拍开了,红白相杂的脑浆四处迸溅,溅了他一脸。这一次恶梦还留在他脑子里。他傻楞着眼,不知该怎么办。

    他霍地坐起,惶恐地叫出声来:“娘……”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应?

    谁也无法说清楚。夜深了。

    天空挂着不及两指宽的月牙,月光更觉冷清。

    只要是训鹰的高手,从它的姿势上便可看出,它已不再是小鹰了。它透出的那份刚毅、沉静与执傲,告诉人们它已经成熟。

    直到经十三次折翅的痛苦变成铁翅为止。它将会用它的铁翅,豪迈地向世界证明,它是大漠苍穹与黄沙地的主宰。

    连风声也没有。

    他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训练铁鹰成功的人。

    日后的大漠的一切动物,包括死亡谷的莫与狼群在内,都将在铁鹰的铁翅下俯首贴耳。他冷傲地昂起头。

    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空中进出散花似的光束。

    据说红狼来自北边界外的西伯利亚,一共有四十多条,它们的毛很长略带点儿卷曲,全都是红色,故此被人称为红狼。

    这群“强盗”窜入大漠之后,先是打死亡谷绿州的主意,结果碰了个硬钉子,被死亡谷中新培育出来的獒咬死了十余条。于是,这群“强盗”便变成了大漠中的流寇。他鼻孔缩了缩,重重地发出一窜冷哼。

    他脸上泛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人像石雕般地屹立着。

    夜越静越显得空旷。

    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冷,好寂寞。他站着没动,仍形如石像,但却感觉到身子已轻轻地飘了起来,飞向天空。

    空中是昏沉漆黑的,使人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他倏然转身,面向南方,一首白居易的“忆江南”脱口而出:

    何日能离开大漠?何日能实现他的杭州之行?

    白驹过隙,三载如流。

    小鹰已变成了一只大鹰,卓立在魔谷崖顶准灿闪烁的红光中,傲视着苍茫的黄沙。

    白发老人站在崖壁的阴影里,脸上是始终如一的冷漠。

    突然,小鹰腾空飞起,空中盘旋数圈后,闪电般地敛翅射向黄沙地。

    刹时,乌云四合,日色无光,十里黄沙之地,昏螟,如夜。

    白发老人冷漠的脸上放出异彩,眸子里闪射出悸人的精芒。一切均已大功告成。

    无形刀也经练成。

    啸声冲破蔽日的黄抄,直冲九霄云外,百里之内均可闻声。

    魔谷崖顶沙石蔽蔽落下,整个崖蜂都在摇晃颤栗。石桌上摆着四碟、四碗、两汤盆,还有一小坛红沿泥封口的“状元红”。

    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

    白发老人自斟碗,抓起一饮而尽,然后轻叹了口气道:“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的席,你我该分手了。”

    白发老人眸子一瞪,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是什么话!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痴作征了征:“难道说是我要死了?”

    白发老人摇摇头:“也不是。”痴呆人的思维与正常人不同,多是直观的反应和简单的推溯。痴儿能反应得这么快,有这么个程度,已是很不错了。

    这与他最近常常做梦有关。

    痴儿翘起嘴:“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吗?”

    痴儿拉长着脸,极不情愿地道:“既然人人都是这样,我也没话可说。”痴儿扁嘴道:“可我该去哪里?”

    “哪里是我该去的地方?”

    白发老人端起酒碗:“痴儿,敬你一杯,为你饯行。”

    痴儿端起酒碗,喃喃地道:“师傅,徒儿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痴儿缩了缩鼻子,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滴入酒碗中溅起了酒花。

    痴儿虽傻,却是个感情十分丰富的人。

    痴儿赂一犹豫,也豪爽地将酒喝下。

    痴儿放下酒碗,快快地道:“我不是大鹰,你不是师博,这都有道理,只是……”白发老人打断他的话:“来,吃菜。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嘱,你忘了?我已不是你师博了。”

    痴儿眯起眼:“我记得。凡事小心谨慎,遇强不惧,遇弱不欺,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身,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宁可我负人,不让人负我!”

    “很好。”白发老人截住他的话,“另外,你离开此地之后,决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到这里,也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到我。”他觉得酒很有点味道,喝下去后,有一种飘然的舒服感觉。

    他倒了一碗酒,正想喝,白发老人按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你得起个誓。”

    白发老人知道痴儿一旦起过誓,就是有人将痴儿卸成八块,或剁成肉酱,也休想在他口中掏出魔谷崖半点消息。

    痴儿立即将酒一饮而尽。白发老人摇头道:“不对,不对。”

    “喝酒的方法不对。”白发老人端起洒碗,下一小口酒。

    白发老人没作进一步的解释,却给痴儿又斟了一碗酒。

    痴儿端起酒碗,呵了一小口,再抿抿嘴,不觉嚷道:“果然是好味道!”

    “姓名?”痴儿眨眨眼,“体为什么要有个姓名?”

    白发老人沉缓地道:“你就要离开这里了,在人生活的地方,你必须要有个姓名。否则别人别人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同时也会歧视你。”

    “任焉梦?为什么叫任焉梦?”

    “我知道,梦就是假的意思。梦里的东西一醒来就不见了。昨夜我梦见了娘,好像还听见她在叫喊,但一醒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的。”

    “你都梦见些什么?”

    “大都是梦见娘,还有大鹰、狼、葵、哦,还有蛇和老鼠。”石洞里的空气泛着一丝惜别的辛酸,同时还有些隐隐的调张。

    石笋柱上的烛火摇摆不已,仿佛比往日要明亮数倍。

    痴儿红着脸,端着空酒碗道:“你的话,我都记……下了,这出谷的路怎么……么走!”

    “真……的?”

    “真的。”白发老人点点头。

    白发老人板起脸,两道闪亮的精芒射向痴儿。

    白发老人缓缓站起身,双掌一击。

    里洞走出了忠福。白发老人没说话,却呶了呶嘴。

    忠福立即将石桌上的碗筷推到一旁,把手中不包袱搁在桌上打开。

    白发老人左手抓起刀鞘。右手握住短刀刀柄。身形徽侧。

    但他没有拔刀,眼光像利刃似地投向了忠福。忠福垂手小心翼翼地道:“主么有命,任何人不准碰这把刀,属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身试法。”

    “是。”忠福把小包袱扎好,搭在肩上,然后弯腰抱起了痴。

    寂寞江湖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以后事情的发展是否能像现在这样顺利?忠福从石笋暗洞门走入。

    白发老人抬起头:“他走了?”

    忠福顿了顿,继续道:“属下已按主公吩咐,在他天灵顶上贴了个迷魂饼,在到达鹿子村前他决不会醒过来。”

    白发老人冷冷地堵住了的话:“把疯婆子放了,照我的话去做。”

    “是。”忠福垂首领命,但嘴里仍轻声咕喀着,“疯婆子是他的娘,万一……!”

    忠福竖起耳朵,用心聆听。

    忠福毛骨悚然,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残酷的白发老人!时近黄昏,天际残霞欲散,奇异的折射彩光,将大漠的黄,沙地染得绚丽的多彩。

    “儿子!我的儿子……”

    一条跃出后,紧接着又是一条。

    红狼摆动着修长而有力地后肢,悄无声息地在沙地里疾奔。它们的方向也是落日。

    红狼微昂着头,浑身赤焰如火的红毛轻轻飘起,犹似射向落日的利箭。

    红狼的眼里露出了凶残与贪婪的光芒。

    原来它们追逐的目标不是落日,而是疯婆子!她把落日当成了她的儿子。

    一条红狼突地高高跃起,扑到疯婆子身子,前爪搭上了疯婆子的双肩,尖嘴里锋利的齿伸到了疯婆子脖子旁。

    红狼见猎物居然挣脱出爪,不觉急了,降叫一声,猛扑过去!

    “蓬!”红狼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往后倒飞,空中洒下一线血雨。疯婆子好掌力!

    血腥气味在空中漫开。

    凄绝的号叫,应和着悸人的怪吼。

    两条红狼萎倒在疯婆子脚下,但她双臂也被撕裂两条近尺长的血口。血溅肉飞,人吼狼哆。

    红狼毗牙例嘴,利爪齐下。

    疯婆子又被红狼咬了五六口,她浑身是血,受伤多处,实已无力再与这群凶狠的“狼中强盗”博斗下去。

    红狼先是一征,接着一齐摇着头,向已放弃了抵抗的疯婆子张嘴咬去。天空突然一黑。

    红狼惊惧纷纷昂起了头。

    铁鹰左翅一拍,头狼脑袋在空中进出了血花,身子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其余的红狼见状,立即四散奔逃。起风了。

    漫天的黄少将落日最后一点余辉蔽住,天地间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