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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八绝文狂

    白驹过隙,七载如流。

    又是一个寒凝大地,雪盖大谷的时节。

    赤裸的浩儿仰躺在雪里。他黑黝的皮肤,浑身上下满是疤痕和疙瘩,除了那张脸之外,谁看了都会感到触目惊心。

    他眯眼望着天空,脸上接着一丝冷漠的笑,眼缝里闪着机敏的光。

    十余条狼在两丈开外,呈圆形将他围住,他抓起一团雪塞入口中。

    就是他抓雪塞入口的时候,十余条狼同时行动,一声不响地如同利箭射来。

    他蓦地弹身跃起,空中旋起一柱雪花。

    十余条狼虽然是偷袭,却都扑了个空,他已弹身跃至数丈开外的小溪旁。

    群狼嚎叫一声,展开扇形,向他扑击。

    这一回,他却没有动。

    一条大灰狼抢先扑他身上,张开利嘴咬向他的喉节。

    他极其敏捷地用双手扣住大灰狼的前爪,身子往后一仰,倒入小溪中。

    小溪上的藏冰碎裂了,水花溅得好高。

    他身子在水中一滚,就势将狼头按入水中。

    “扑通!”另两条狼收不住脚步,也栽倒在溪水中。

    溪水很冷,冰寒彻骨。

    落水的狼慌忙窜出水外,支起前腿,竖起狼毛,一个劲地乱抖。

    浩儿毫不在乎地抱着大灰狼,在水中乱滚。

    大灰狼挣扎着摇着头,发出瓮声瓮气的低嚎。

    它认输了。

    浩儿抱着大灰狼跃出水面,扑到雪地上。

    群狼怪声嚎叫着。

    人与狼在雪地上翻滚,尽情嬉耍。

    一声尖厉的哨音划过长空。

    群狼忽地散开,立在雪地里伸长了脖子。

    浩儿从地上弹起,飞鸟似地掠过小溪,投向溪流上游路旁的茅房。

    房分两间房,中间用一帘草席隔开,里面算是卧房,外面算是客厅,左侧一个斜棚,那是厨房。

    原始得不能再原始的建筑结构。

    客厅里一张竹桌,桌上搁着砧板、菜刀,既是餐桌、书桌,也是案板。一个竹书柜,两长竹板凳,墙上挂着一柄生了锈的古剑,除此而外,别无他物。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摆设。

    书生不在客厅。

    目光落到砧板上。

    砧板上一块血淋淋的鹿肉。

    他眼里目芒一闪,心中升起一种不可抑制的欲望。

    他想吃一块生鹿肉。

    七年来,他跟狼群一起睡觉,一起去猎物,一起与各种同类生死拼博,他不单具有狼的野性,而且还染上了狼的习性。吃生肉,是他染上的习性之一。

    然而,他的师傅,他叫书生为师傅在他六岁那年,就不允许他吃生肉,他的饭每一顿都是由师傅亲手烹调。

    他很尊重师傅,他认为是师傅救了他,如果没有师傅在狼群,他早就被狼吞食了,同时,他也很害怕师傅,因为师傅经常变出许多花样,叫狼群来折磨他。

    他悄悄地走近竹桌。

    砧板上血淋淋的生鹿肉,泛出一种特殊的诱人的香味。

    他盯着生鹿肉,目光变得贪婪、凶狠。他不敢违抗师傅的意愿,只好吞了一下口水强忍着。

    他赤裸着跪在竹凳上,双手支挥着桌沿,伸长了脖子,就像一条焦渴的狼。

    不能吃生肉,师傅不准吃生肉!

    他越是抑制,吃生肉的愿望越是强烈,竟使他欲罢不能。

    他终于伸手按住砧板上的鹿肉,俯下头来用锋利的牙齿。

    撕咬下一块鹿肉。

    一股浓浓的血腥和生肉的芬香,使他感到一种惊悸,喜悦和激动。

    他运动上下额,准备咀嚼。

    突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他右脸腮上,他头往后一仰。口中的鹿肉裹着一口血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书生已出现在他身后。

    他不敢叫喊,也不敢回头,赶紧从竹凳上跳下,垂首侍立在桌旁。

    书生独臂一挥,竹桌上的砧板,菜刀和鹿肉一齐跳起,飞向厨房。

    书生撩直蓝袍在竹桌旁坐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像鹰荤一样盯着浩儿。

    “你又偷吃生肉?”冷冰而严厉的声音,令人心悸。

    浩儿头低得更低,胆怯怯地道:“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书生哼一声,“前天你也偷吃了生肉。”

    “你怎么知道?”浩儿说这句话,瞟了书生一眼。

    这条该死的狈,一定是它向师傅告的状,他心里自咒诅那只白胜老狈。

    其实,书生并不知道前天偷吃了生肉,只是根据他今天的表现,而进行的讹诈,他毕竟是个小孩,没有经验,书生一诈便诈出来了。

    “你不用怪狈。”书生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在这里没有我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事。”

    “我……”他想为自己辨护。

    “掌嘴!”书生冷声打断他的话。

    他举起小手左右开弓,打着自己的耳光。

    “啪!啪!”他打得很认真,每一掌都灌注了全身的力气。

    小脸扇得通红,随即红肿起来。

    书生板着脸没叫停。

    嘴角渗出了鲜血,一滴,又一滴,随后鲜血盏满嘴角,顺着险腮往下流淌。

    书生冷冰着脸,仍没叫停。

    扇耳光的小手也肿了起来,脸变得麻木而不知疼痛,两耳嗡嗡作响,眼前起了金星。

    他还在打。

    “停!”书生终于开口了。

    他垂下乏力的手,几乎有此站立不稳。

    “坐下。”书生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浩儿双手摸住桌沿,在竹凳上坐下,眯眼望着书生。

    书生沉缓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吗?”

    浩儿扁着嘴,象背书似地道:“我是人,不是狼,狼吃生肉,人不能吃生肉。”

    书生唬着脸:“可你为什么还要吃生肉?”

    他无言以对。

    师傅说,人不能吃生肉,就是不能吃,现在自己吃了,还有什么好说?

    书生灼灼发亮的独眼凝视他片刻,轻叹口气道:“我让你宿在狼群中,是为了把你磨练得象狼一样敏捷、凶狠、顽强,坚韧,而不是要把你变成一条狼。”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书生继续道:“如果你现在这样完全变成一条狼,怎样成大器,怎能完成皇祖神圣的使命?”

    书生继续道:“如果你像现在这样,怎么完成皇祖神圣的使命?”

    他仰着浮肿的脸望着师傅,完全不知道师傅在说些什么?

    书生明白他听不懂自己的话,猛然顿住语音,沉吟了片刻后道:“你再敢偷吃生肉,我就杀了你,如同折断这支头簪。”

    说着,书生抢手摘下发结上的头簪,二指轻轻一捏,“卡嚎”一声,头簪裂为两截,一卷乌发散披到肩上。

    浩儿的脸色变了,满脸是惶恐之色。

    他知道这头簪是师傅心爱之物,师傅现在连头簪都折了。

    如果他再偷吃生肉,师傅真会杀了他!

    他急忙道:“我不敢。”

    “那就好。”书生道:“从今天起,你就跟我睡。”

    他受宠若惊:“我睡在这里?”

    “嗯。”书生点点头,直身到书柜里取来一个包袱和一本书。

    打开小包袱,里面是一套衣服。

    “穿上它。”书生指着衣服道。

    “这……”

    “少罗嗦,叫你穿就穿。”

    “是,这……怎么穿?”

    “我来教你。”

    在书生指教下,浩儿穿上了衣服。这是他到狼群后,第一次穿衣。

    衣服掩住了他浑身的疤痕疙瘩,那张小脸在白衣的衬托上显出几分俊俏。

    书生笑了,浅浅的笑,一闪即逝。

    书生又唬起脸,指着书:“今日起,我开始教你识字。然后再教你诗词书画。”

    洁儿缩着脖子道:“师傅,能不能不穿这衣,穿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不行”书生厉道,“你是人,不是狼,狼不穿衣,人不能不穿衣。”

    “是,我穿。”浩儿口里这么应着,心里却在想:当人多别扭,还不如当一条狼痛快。

    他是这么想,可不敢说出口来。书生翻开书;“今天我教你的第一个字,就是狼字。”

    “狼?”

    “不错,跟着我念,狼!”

    “狼!”

    浩儿在狼群中生活的第七年,是由狼变回为人的一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弹指间,又是七年。

    浩儿十四岁。

    他已成了一个英伟少年。他不仅英伟,而且博学多才,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书生认为他在这方面天赋极佳,深有悟性,是个少见的奇才。

    人的奇才,既来自先天的灵感与秉性,也赖于后天的阅历与磨练,二者皆不可少,否则纵是有才,也奇不起来。

    浩儿是精英的后代,有着许多优异的遗传,而他的师傅书生,也是闻名的江南才子“八绝文狂”,有了这两个因素,再加上死亡谷,狼群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他在就出了头。

    在短短的七年中,浩儿已熟知典籍,读遍百科,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知。琴、棋、诗、书、画、酒、茶、医这“八绝”,更是堪称个中翘,当今之世能超过他的人,恐怕不多。

    书生高兴极了,浩儿这样聪明,一定能完成大业。

    书生同时又悟出个道理,吃狼奶长大的人,一定比常人要聪明。

    浩儿却不以为然,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掌握了多少,高出别人多少。

    除了师傅以外,他晓事后还从未见到过第二个同类。

    书生向浩儿开了第二课,传授剑术和内功。

    在此之前,他向浩儿传授了自己所知的各种武学,他没正式练过武功,因此功夫很杂,五花八门的各派都有,但他看过许多门派的武功秘笈,这些杂功夫全都是各门派武功的精锈,他一知半解,故而也不知道浩儿学到了多少。

    浩儿在狼群中长大,本能地知道武功就是实力,有实力的狼,才能慑住狼群,当上狼头。

    有实力的人,才能跺着别人的尸体,当上人上人。

    师傅说过,只有当上了人上人,才有完成皇祖神圣的使命。

    因此,他对练武功特别感兴趣,练好武功,是他的需要。也是他神圣的职责,书生在茅房门外,搁起竹桌,郑重其事的开了课。

    他端坐在竹桌旁的竹凳上。

    浩儿盘膝坐在桌前的地上。

    那条已不是狼头的老狼头和狈,蹲在茅房门前。

    新狼头领着二十余条大狼,在四周警戒。

    绿草坪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书生小心地解开一个红绸布小包袱,取出三本小册子。

    他清咳了一下嗓子道:“这是少林的大归内气法,是内功的旷世武学,比少林般若神功还要精深……”

    难怪书生如此谨慎,原来少林寺丢失的大归内气法内功秘笈,在他手中!

    浩儿第一次听到这些名词,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希望师傅能快些授教。

    书生抖抖衣袖,缓缓打开书页,照本宣科地朗读起来。

    “武者之神、存于心,浩存于宇,是以,神在心,唯心中有神,始能驾驭万物,方能达到无坚不摧的武学境界中……”

    浩儿脸上一片茫然,肃穆的神情若如天神一般。“内气,乃有生之气,造物之所始,阴阳之所变,因形而移易,了有无,参透虚实,则畅通无阻,谓之顺气……”

    浩儿手按盖,顿感体内有一股有形之气在移动。

    书生的安排是,内功与剑术两种武功,交叉传授。

    他认为这种交叉传授法,最适合于浩儿这种天分极高的奇才。

    次日,他开始传授剑术。

    他打开一个黑绸布小包袱,取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他没有念剑术秘笈本的名字,但浩儿眼尖,看到了黄书在小册子上的四个字:“倒悬天地”。浩儿顿时满腹狐疑。

    倒悬天地?难道一柄剑,能让天和地倒悬过来。书生打开秘笈本:“练此剑法者,必须是天生猿人,或是在猿群或狼群中,与猿、狼栖居了十年以上的人。”

    浩儿恍然大悟。

    难怪师傅要自己练习这种剑法!

    他不知道自己落入狼群,也是师傅的安排。

    “妄开此本,不练此剑者死。”书生声音打此顿住。

    浩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不想练此剑那是不行了!

    书生没继续往下念,他傻了眼。

    秘笈本上往下写着:“练此剑者必死,望练剑者三思。”

    没想到会是这样。

    书生的心扑腾乱跳,无法决定这一课是教还是不教。

    浩儿没听到师傅的声音,诧异地盯着书生,眼睛闪着疑惑的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为皇祖神圣使命,鞠躬尽瘁,死而无怨!书生冷冰着脸,心念疾转。

    浩儿目光由疑惑变得坚定,瞳仁深处迸出一片精芒。

    他脸上肌肉绷紧,神情肃穆地静候下文。

    书生微微颤抖的手翻开秘笈内页。

    “剑术如同棋式,每一招都含有千万种应变之式,高手相争,正如名家对弈一样,只要一着之错,一念之差,就会满盘皆输!”

    浩儿抿紧了嘴唇,眉头深深皱起。

    书生继续道:“因此决不能有错,每一着都不能错。然而,智者知虑必有失,只要下着,就可能会有错,有错就可能会输,要不输,只有不下招,不下着就不会有错,没有错就不会输……”

    书生怔住了。

    这是什么神剑秘笈?简直是瞎扯蛋!

    浩儿脸上阴云重叠,眉毛弓起,像一个偌大的问号。

    书生挥挥空袖,轻咳一声,再往下念:“剑招也一样,每招都不能有破绽。

    只要一招有破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然而,剑招不可能没有破绽,故此剑法有云:有招必有破绽。要无破绽,只有不出招,不出招,就不会有破绽,故称无招胜有招。”

    书生扁了扁嘴。

    连篇累赘的废话,说了等于没话的废话!浩儿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这本神剑秘笈,倒是真有倒悬天地之说。

    书生翻开第二张内页。

    当中一幅图画。

    天空一轮明月,一位剑客仰面朝天,两腿叉开,双手按撑着一柄连鞘剑。

    图画上首有一行口决: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图画下有角有八个小字:出鞘见血,天地倒悬。

    这是什么招式?

    书生赶忙翻开后页,希望能找到图画的注解,凭现有的武功水平,他无法向浩儿讲解此剑招。

    书生目瞪口呆。

    秘笈后面的内页全都是空白!

    剑术课到此告终。

    狼群又有了新的狼头,老狼头和老狈,走起路来已有些摇摇晃晃了。

    书生脸上扯起了皱纹,两鬓增添了许多白发。

    浩儿年满十八,已增了几分成熟的风姿。

    四年中有两件未可预料的事。

    第一,浩儿练成了武林天下第一神剑——倒悬天地。

    他以超人的悟性,悟透了神谷门门主燕飞的无招剑式。

    以狼人特有的身手,练成了这招神剑。

    书生直到浩儿练成剑式以后,才领悟到剑式中的奥妙。

    这是凶残、冷酷无情、无义的剑式,只有在月夜才能出剑。

    而且出剑必然溅血。

    练剑的人,坠入剑式中,便会渐渐失去人性,变得像狼一样残忍、凶暴。

    浩儿此刻屹立在死亡谷前的雪地里,仰面向天,眼里闪着冷厉的寒光。

    从他的眼光中,可以看出,这个成长在狼群中的少年,他有的一点人性,也被倒悬天地的无招剑式所磨灭。

    他扯长嗓子发也一声狼障声。

    另一件没有预料的事,是浩儿居然没有练成少林大归内气法。

    刚才他的嗥叫声,便证实了这一点,若是练出大归内气法,这一声曝叫,将能震撼百里沙川,使所有飞禽走兽,闻声而逃。

    凭他的悟性,能练成倒悬天地神剑,却不能练成少林内功法,真是怪事。

    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

    他终没能练成内功,否则,武林中没人能是他的对手。

    书生站在他三丈远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他。

    浩儿的内功太差,不是强敌的对手,是否让他出山?

    浩儿神剑练成,心性凶残,有狼一般的野性和习惯,出山后是否会给江湖带来一场血腥的大杀戮?

    不放他出山么?

    皇祖约定的时间已到,怎能失信于皇祖?

    失信,便是背叛,徐姓人氏,没有背叛皇祖的叛徒!

    凡事天数已定,岂能人力所为?

    是该让浩儿出山执行二十年前的计划了。

    是该浩儿摊牌了。书生深吸了一口气,缓趋声道:“今夜到茅房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宁静地夜空。

    一轮满月,带着灿烂的光辉冉冉升起。

    数日前,死亡谷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百年未见的雪。雪将绿州全部掩盖,触目尽是一片雪白。

    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耀眼夺目。溪水已被雪盖住,只露出一条线带似的水在流淌。

    溪水下流旁,一座草棚。

    这是书生为浩儿搭建的住房。

    浩儿从草棚里掀帘而出。

    他深吸口气,抿了抿嘴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他在草棚里住了四年,今天,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无须再住在这草棚里了。

    他感到有种莫名的冲动,但表情却十分平静。他踏步走进茅房。

    茅房亮着灯,他知道师傅在等他。

    书生身穿长衫,腰系丝带,在竹桌旁凛然而坐。

    桌上点着一支大红烛,搁着一只破旧的织锦袋,和一件狼皮袄。

    浩儿在桌旁竹凳上坐下,目光灼灼地丁着书生沉缓地问道:“我该出山了?”

    书生默然地点点头。

    浩儿想说什么,但没开口,顺从地坐下。书生稍顿了片刻后道:“在我交待你使命之前,你先听我说两个故事。”

    浩儿饶有兴趣地仰起头。

    “元朝末年,出了两个闻风云的英雄,一个是朱元障,一个是张士诚,他俩既是朋友又是敌人,两人原约定共同携手反元,建立大明教五朝,不想朱元障中途背信弃义,向张士诚下手,张无奈,只得诈降元朝暂避其难,到至正二十三年,张又自立为吴王,企图东山再起,结果终因力量不足,二十九年九月兵败国亡,当时张有个忠实的部下,叫飞骑大将军徐良翼……”

    书生眼中噙着泪花,讲叙了一个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浩儿听完之后,居然无动于衷。

    书生抿了抿嘴唇,郑重其事道:“你就是徐良翼的后代,今天我恢复你的徐姓,从今以后,你就叫徐天良。”

    书生神情肃穆地道:“现在你去沧州西子庄……”

    “是!”

    “你全明白了?”

    “全明白了。”

    “天良好,现在我给你说另一个故事。”浩儿再次仰起头,那模样象是在问:不知这个故事好不好听?

    “一条花毛狼在争狼头的厮斯杀中战败了,它远离狼群,成了一条独狼……”

    浩儿目芒一闪,自己脱离狼群之后,是否也会成为一条独狼?

    “徐洁玉的娘被花毛狼咬死之后,她又被胡大鹏霸占了。她发誓要报仇,便重金请来一位熟知狼性的人,教她赤身逮狼的绝技,不料在她最后进行实训的那一夜,被胡大鹏撞上了,胡大鹏不问青红皂白,便将那人砍去一条右臂,挖去一只左眼,扔进了深山沟里……”书生说故事的时候,目光始终没离开浩儿的脸。

    浩儿听完之后,只是淡淡的问道:“那人就是你?”

    书生沉着脸:“是的。”浩儿接着问:“你想要我干什么?”

    书生独眼里闪过一抹毒焰:“杀了胡大鹏。”

    浩儿毫不犹豫“是。”

    书生又道:“找到徐洁玉,把她带回来见我。”

    浩儿仍是简洁的一个字:“是。”

    书生想了想道:“如果胡大鹏是你的父亲,你能下手杀了他吗?”

    浩儿困惑地反诘道:“难道儿子不能杀父亲吗?”

    书生眼中闪过一道痛苦的幽光。

    他迅即宁定下来,指着织锦袋道:“这是你的行装,里面有银子和银票,我都教你怎么用了,到了西子庄后,自会有人教你下一步怎么做。”

    “是。”

    “江湖险恶,人心更险恶,人千万不可相信任何人。”

    “是。”

    “现在可以动身了。”书生站起身来。

    “我可不可以不要这狼皮袄?”浩儿指着桌上的皮妖道。

    “不行。”书生断然道:“你是人就必须与人一样的打扮。”

    “哦!”浩儿道:“我想见见老狼头,你能不能将它抱来?”

    书生惊讶地看着浩儿,想了一会,离桌走出房外。想不到浩儿还会对老狼头有情感!书生刚出房,浩儿弹身跃起,抢到左墙边,摘下挂在壁上的古剑,塞入织锦袋中。

    书生抱着老狼头走进茅房。

    浩儿已经走了。

    墙上挂着的古剑不见了。

    他抢出房外,想去追赶,却又顿住了脚步。

    空中有雪花在飘,雪地上没有半点足迹。

    浩儿练就踏雪无痕的轻功,自己怎能追得上?

    一片沉寂。群狼已奉命归栖洞穴。

    绝对的寂静!

    天地间无任何声响。

    突然,谷外传来一声狼嗥。

    刹时,群狼出穴,响起一片凄厉的嗥叫。

    浩儿在向他告别,在想念他。

    中国有句古话:“虎毒不食仔。”

    他“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捶打着雪地,哑声喊道:“浩儿!我的亲儿!”

    然而,他弄错了,一切全弄错了。

    浩儿不是他的亲儿,此时也没有想念他。

    浩儿发出一声嗥叫,走向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新的世界。

    他没有感情,也不懂得什么是感情,心中只有少许的激动。

    他收住轻功像常人一样踏步而去,走得不无遗憾,却走得心平气和。

    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