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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雪地箫声

    少女追上徐天良。

    徐天良对她的追来,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高兴。

    他只是皱眉。

    “喂,”少女走近他,笑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追你吗?”

    他淡淡的道:“你应该有理由。”

    “有,当然有,没有理由,我就不会追来了。”她装出一副神秘的模样,“你猜猜看。”

    他扁扁嘴:“叫我还你的饭钱?”

    “唷,你猜对了。”她拍着小手道。

    他没多说话,伸手从织锦袋里,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给你。”

    她接过银票,怔住了。

    一张一百两银子的泰和钱庄银票,这可是全国通用的硬票。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徐天良见她没说话,又将手伸进织锦袋:“嫌小?再给你一张。”

    “不!”她按住他的手,将银票塞还到他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知所措。

    她肃起娇容道:“我要你还的是饭,而不是银子,你欠我一顿饭。”

    “一顿饭?”

    “不错,你欠我一顿饭。”

    “好,我再请你去吃一顿饭,行不行?”

    “当然不行。第一,我现在吃不下;第二,我现在不想让你请我。”

    “你想怎么样?”

    “跟着你。”

    糟糕!徐天良心中暗自叫苦。

    师傅说的不错,人心险恶。这顿饭果然是个诱饵,吃下去就让这女人给钓住了。

    他唬起脸道:“你曾说过,吃过饭后,你我便从此分手,谁也不曾见过谁,谁也不认识谁。”

    “唷!你想吃白食?想得美!”少女一双清澈深透,闪漾着光采的眸子直盯着他,“世上没有这种便宜事。”

    他没想到人间的事,竟会这样麻烦,不由锁紧了眉着道:“这顿饭我认帐,以后一定还你,你也不必跟着我。”

    “那怎么行?”少女低声嚷开了,“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也不知你是什么人,住在哪里,以后到什么地方去找你还帐?”

    他咬住了下唇,脸上肌肉绷紧。

    这女人死缠着自己,目的何在?

    难道皇祖圣命已有泄露?

    他的心骤然收紧。

    少女瞧着他傻兮兮的模样,疑心顿起,扬起眉毛道:“江湖上最讲究一个信字,在信字面前,谁也不许虚假,谁也不许赖帐,所谓是:欠钱还钱,欠饭还饭,欠……”

    他眸光陡然一闪,冷峻地打断她的话:“你别再骗我了,别以为我什么也不懂,我只听说过:杀人抵命,欠债还钱,可从未听说过有欠饭还饭的。”

    这小子并非真傻!

    “我……”她一时语塞,变得吞吞吐吐。

    她悄悄扭回头,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之色。

    街尾有条人影晃过路口。

    徐天良没有回头,但他却凭他那狼似的天性感觉到了。

    “好,你跟着我。”他沉声道。

    “真的?”她美目中闪出喜悦之光。

    “但,只有一个下午。”他冷声道,“晚餐我还你一顿饭,就从此两不欠。”

    他想试探一下她的意图。

    若她真是对皇祖圣命不利,他将毫不犹豫地杀死她。

    若她另有企图,他决不会冒然闹事,只要她不惹自己,他也不会去惹她。

    “行。”她欣然答应。

    她是聪慧过人,胆大妄为的姑娘,她自信在一个下午里。完全能掌握和控制住这个神秘的傻小子。

    她靠近前去:“你去哪儿?”

    他漫不经心地:“随便。”

    “你从未来过这里?”

    “是的。”

    “这里有很多古迹和好玩的地方。”

    “是坑儒穴、石马林、还是天池雪景?”

    她惊楞地盯着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和耳朵。

    她自认博学多才,常以深居闺房而知天下之事、物、景,而引以自豪,看来这位傻小子的学识不会在她之下,否则,他说不出鲜为人知的天池雪景。

    “这里还有一座唐代的罗什古刹,你知不知道?”她抛出了杀手锏。

    那是一座荒废了多年的寺庙,早已被人们所遗忘。

    “不知道。”他摇摇头。

    他不知道罗什古刹!

    她很兴奋,神情得意已极:“走,我带你去看看。”

    她迈进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她乌发飘拂,不时有意无意地扫在他的面颊上,幽香微送,有一股撩人的滴旋情韵。

    他似乎毫无觉察,但心却在扑腾乱蹦。

    不管师傅对他如何教导,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接近女人。

    两人并肩出城,走向西郊。

    天很冷。

    空中飘着雪花。

    上午那火球般的太阳不见了,天空一片浑浊,仿佛罩上一张铅灰色的大网。

    少女靠着徐天良,一直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露出一丝不安。

    徐天良那具有着狼一般警锡的意识,使他觉察到她的不安,来自于身后。

    少女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绯红,旋即道:“男人和女人走路,都是这样子。”

    徐天良浅笑道:“可我却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男女授受不清。你我素不相识,怎能这样亲热?”

    少女眸子一张,眼珠溜溜一转道:“你是怀疑我别有用心?”

    徐天良低下头,压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害怕跟在身后的那个武士?”

    少女脸色一变,立时又放出异彩,诧异地道:“你刚才并没有回头,怎知那个武士跟在身后,难道你后脑上长了眼睛?”

    她翘起小嘴,眸子像星光一样迷人:“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徐天良想起了狼群求偶战中的母狼,眼中绿眸一闪:“如果是,我就将武士赶走,如果不是,那就不关咱们的事。”

    她眨眨眼,似是不信:“你能赶走他?”

    他毫不犹豫:“当然能。”

    她眯起眼:“你能赶走他?”

    他抿抿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她略一迟疑:“你可不能伤害他。”

    “行。”他点点头,“你往前走,不要回头,若你回头,就算违约,咱俩就两不欠了。”

    他停下了脚步。

    她继续往前走,果然没回头。

    他从织锦袋中取出一个粉扑袋,抹去路旁石块上的雪,将粉扑在石块上按了一下。

    石块上印出了一只红蝙蝠。

    他收起扑袋,迈开了脚步。

    他不知道,这只粉扑的红蝙蝠意味着什么,但他师傅告诉他,若遇到麻烦时,印上一只红蝙蝠,能使武林任何人都望而止步。

    他现在并不算遇上了麻烦,但他很想试一试这只粉扑的威力。

    这傻小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少女极想回头看个明白。

    她天生傲气,顽皮任性,天下没有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对徐天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

    他不准她回头,她终于始终没有回头。

    锦绣团袍武士走到石块旁,顿住了脚步。

    他脸色阴沉,凝视了红蝙蝠片刻,挥袖抹去,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刚转过路口小树林。

    四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卷卷衣袖,拱起双手道:“铁血旗三族主钱百灯见过闽大公子。”

    闽佳汝立在路口雪地中央,脸色比铅灰的天空还要冷峻。

    霍枝然立在左侧,金龙和马虎站在他身后。

    闽佳妆道:“三旗主是来找小姐的?”

    钱百灯点头道:“不错。”

    闽佳汝道:“为何中途而返?”

    钱百灯想了想道:“事出有因,我作不了主,不得不回堡向会主禀告。”

    闽佳汝目芒闪烁:“发生了什么事?”

    钱百灯没有迟疑:“请闽大公子原谅,在下不能说。”

    闽佳汝剑眉微蹙:“对我也不能说?”

    钱百灯正色道:“要是能说,我早就说了。”

    闽佳汝脸上的肌肉,接连抽搐了几下。

    天下还有闽大公子不能知道的事?岂有此理!

    他虽然处在震怒之中,却依然能控制自己,扁了扁嘴,吸口气道:“他是谁?”

    钱百灯摇摇头:“不知道。”

    闽佳汝追问道:“他与哪派有渊源?”

    钱百灯双手一拱:“在下有急事回堡,恕不奉陪。”

    话毕,飞身腾起,半空中衣袍一甩,化为一道白光,疾射入路口林中不见。

    “大公子……”霍枝然目送钱百灯在林中消逝后,扭转头,小心翼翼地发话。

    闽佳汝铁青着脸,举手阻住说话,半晌,缓声道:“传我命令,各路线人立即行动,务必在三日内,查清这小子的来历,同时,这件事不要让我爹知道。”

    “是。”

    师傅的粉扑真灵,锦绣团袍武士果然不再跟在身后。

    徐天良心中顿时充满了信心。

    他目光炯炯,第一次感觉到了皇祖圣命的神奇威力。

    少女心中更是充满了好奇,充满了疑团。

    这小子是用什么办法赶走了锦绣团武士?

    她知道锦绣团袍的武功、个性和脾气,就算是少林五佛祖立在路口,也不能将他赶走。奥妙究竟何在?

    她发誓要查其中的原因,要是查不到,她就不能算是铁血堡万神灵堂的公主!

    两人各想心事,一路上再说话。

    西郊十里。

    一片旷野。

    依然是白茫茫的雪。

    在凸凹不平的雪地中,一块枯树断技的树林旁,蜷缩着一座破庙。

    不用近前看,便知这庙已荒废数百年了。

    “瑞雪吉兆,好美的雪景!”少女拍着小手欢叫。

    她这欢叫,一半是出自自身的顽心,一半是故意装给他看的。

    他却未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深沉地道:“这座罗什古刹里,一定很破旧了。”

    她扭头看看他:“但是从外表上看去,它依然银装素裹,妖娆动人。”

    他皱了皱眉:“这是虚伪的假象。人都是这样么?”

    他又犯傻了?

    她闪烁着眸光,随口道:“不止是人,整个世界,包括老天爷都是虚伪的,这大雪把一切美好的丑陋的都掩盖在圣洁之下,这就是老天爷教给人类的伪。”

    他身子抖了抖,踏步走向破庙。

    走进门中,一片废墟。看不到大殿、佛堂和香房,跃入眼帘的仍是一片雪白。

    坪中有一座倒坍了的石塔,积雪将残塔掩住。

    徐天良走到石塔旁站定,目光凝视远方的天空。

    天空乌云滚滚,似有一大群狼奔来。

    少女走到他身旁,指着倒坍的石塔道:“这叫玲珑宝塔,是当年香客烧香的地方。”

    他没有说话。

    她仍兴致勃勃地道:“你瞧,那原是大殿叫九罗殿,那是佛堂,是练功的地方……”

    “不对,”他突然打断她的话,“那是颂经堂,相传是秦代高僧鸿摩罗什译经之处。”

    “你……原来也知道这座罗什古刹。”她惊讶地瞪圆了眼。

    直接回答她的话,却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塔内该有一块石刻,上书:唐尉迟敬德奉款监修。”

    “哦”

    弯腰抹去石塔内的积雪,果然塔内有块石刻,虽然字迹已有些模糊不睛,但仍能辨出“唐尉迟敬德奉款监修”几个字。

    他又道:“据说这种古刹有五个,建筑形式一样,规模大小不同,以凉州城内的一座规模最大,这座规模最小。”

    她惊呆了,竟傻乎乎地盯着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

    易懂该懂的,他都不懂,不易懂不该懂的,他却懂得不少。

    如果她知道他是个狼崽,他的师博是八绝文狂徐沧浪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他忽然双掌合十,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他看见天空翻滚的乌云,就像厮杀的狼群,到处淌流着鲜血,心中不觉猝起一股暴戾的杀气,于是念了一声佛。

    她见状,问道:“你信佛吗?”

    他望着天空,缓缓地摇着头。

    她逼问道:“你不信佛,为何又颂佛号?”

    他目光转到她的脸上,眼中因心中的杀气而绿光灼炽。

    她触到他的目光,蓦地退后一步,心抨然一阵狂跳。

    他是人还是野兽?

    他眼中绿光渐渐消失,像是对她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此行若去广缘台,必去听听佛法讲学。”

    她心陡然一动,凝视着他道:“要听佛法讲学,何必舍近求远?”

    默默地着她,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她一抿上唇,笑了笑,复又肃容道:“佛法广大,称为法海。世间海尚有边际,法海却无边际。说法者,饶你长说短说,横说竖说,深说浅说,出广长舌相,发无百辩才。说得天花乱坠,到底说不尽许多。”

    他点了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她是灵机一动,信口胡诌。

    他却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对她所言十分敬佩。

    她是个十分机伶的姑娘,极善观言察色,知道此刻是接近他,争敢他信任的最好机会。

    她靠近他柔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摇摇头。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她又问。

    他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你听说过铁血堡没有?”

    “没有。”

    “铁血旗会呢?”

    “也没有。”

    这一次,她并没有感到奇怪,赁直觉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她立即断定他既不知魏公府闽大公子,也不知铁血堡,定是个乍入江湖之人。

    她亮亮的眸子盯着他道:“铁血堡堡主铁扇魔王钱振宇。有一个女儿叫钱小晴,此女今年十六,长得天姿国色,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徐天良截住她的话:“你就是钱小晴。”

    她莞尔一笑:“你真聪明,我有我说的那么漂亮吗?”

    他想了想道:“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女人。”

    这傻小子真会说恭维话!

    但,她心里感到很甜,格格在笑了,笑得花枝颤抖。

    殊不知,他说的却是实话,她确实是他出山百日后见到的第一个女人。

    他直勾勾的眼光,大胆地望着她,静候着下文。

    她微抿上唇,轻抿浅笑,继续道:“钱堡主很疼爱他的女儿。因此他女儿很娇、很倔、很任性,从去年起,江湖各派前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这其中有贪他女儿美色的,有求附铁血旗会势力的,有想铁血堡财产的,总之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但她女儿却一个也看不上。”

    他脸上绽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一丝不在意的笑,却宛若巨石投在她内心的深潭里,溅起了巨大的浪花。

    她身子微微一颤,又道:“三个月前,有一位公子前来铁血堡求亲,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风云人物,只要他跺一跺脚。东北四省的地皮都要颤三尺……”

    他沉下脸,低声道:“魏公府闽大公子。”

    她点头道:“我爹不敢拒绝闽大公子的求婚,因为他知道魏公府的势力,也知道若不答应这门亲事,将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眼中又闪起绿光:“怎样的后果?”

    她沉声道:“帮拆堡散,家毁人亡。”

    他攒起了拳头,两颊青筋高高凸起。

    她换了口气道:“我虽没见过闽大公子,但不知怎的,对他总没有一点儿好感,当我得知爹爹已答应下这门亲事时,便从家里逃了出来。”

    “那个锦绣团袍武士……”

    “是我三叔,铁血旗会三旗主钱百灯,他是奉爹爹之命来捉拿我回家的。”

    “原来如此。”

    “请你帮帮我。”

    “不行。”

    “为什么?”

    “我没有这份能耐帮你。”

    “凭你逼走霍枝然和吓退三叔的本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这份能耐。”

    “可是……”

    他话刚出口,立即顿住。

    “你不愿意帮我?”她温柔、乞求的声音,足以使整个庙坪的积雪融化。

    他没回答,也无法回答。

    他只能完成皇祖圣命,做自己份内的事,份外的事他无权决定做与不做。

    她瞧着他道:“对不起。”

    他不解地耸耸肩道:“我不能帮你,还欠你一顿饭的人情。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不对。”她摇摇头,“现在你已得罪闽大公子了,他不会饶过你的。”

    “哼”他冷冷地一哼,神情十分倔傲。

    她故意揉揉眼皮,抱歉地道:“如果在儒生店我不替你出头,你钻人家胯挡就没事了,也不会招惹闽大公子,实在对不起!”

    他仍然是一声冷哼。

    她抿抿小嘴:“你帮不帮我不要紧,你自己可要小心。”

    他目芒一闪,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

    她仰面对他道:“我的一切都已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他稍稍一顿:“徐天良。”

    她打趣道:“是真名还是假名?”

    他回答得很认真:“我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但我只有这一个名字。”

    “你从哪儿来?”

    “从来的地方来。”

    “要到哪里去?”

    “到要去的地方去。”

    “这就是说空来空去?”

    “可以这么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生在世,不得已的事总是有的。”

    她没有再问,她知道再问也是白问。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是打算还我一顿晚饭,就要走了?”

    他毅然地点点头。她垂下明眸,低声吟道:“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这是无名氏的一首《望江南》词,她借以试探。

    他露出悲天悯人的眼神,以无名氏《长相思》词回吟:“哀客在江西,寂寞自家知,法土满面上,终日被人欺。朝朝立在市门西,风吹泪点又垂,遥望家乡肠断,此是贫不归。”

    他这身份打扮,这份模样,倒真像词中的穷得回不了家乡的小商人。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是什么人,被他“小商人”的真挚情感所打动,心中荡起一阵涟漪。

    空中,一行大雁匆匆飞过。

    雁声悲切,胜似呜咽。

    他从织锦袋中拿出一支箫,凑到嘴唇上。

    箫声悠悠而起。箫声凄凉,婉转,缠绵,在空中盘旋,凝绝。

    然后化作一缕轻云飘逝……

    他仿佛又回到了鹿子原狼群中,他赤身裸体地躺在雪地里,狼崽一涌而上将他咬得遍体鳞伤,鲜血染红了雪地……

    箫声如怨如恨,如泣如诉,像在讲叙着一个悲戚的故事。

    她知道他在告诉她什么,但她却听不懂他的“话”。

    箫声骤然凝绝。

    长箫还贴住他的嘴唇。

    她凝视着他,含着泪花,咽吟道:“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她从未见到过像他这样才华横溢的男人。她知道在他坚强外表下,一定有无数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奇特的遭遇,无法向人诉说。

    她少女的心他深深打动。

    她心中充满了对他的关切和怜悯之情。

    空中乌云下压盖,古刹被浓浓的悲哀气氛笼罩。

    他忽然垂下手中的箫道:“听说这附近有座皇陵?”

    她从没听说过这回事,但她却点点头:“是的。”

    她并非有意骗他,而只是想一步了解他。

    “带我去看看。”他将箫收入织锦袋。

    “行。”她没有犹豫,迈步就走。

    走出破庙,转身向东。

    她不知道皇陵之事,但知道东去五里有一座坟山。

    他阴沉着脸,一路上都没说话。

    五里路并不远。片刻之间,已到坟山前。

    她顿位了脚步:“皇陵到了。”

    他瞳孔深处闪过一抹冷焰,右手食中二指微微弯起:“在哪儿?”

    “那儿。”她手朝坟山一指。

    他眼中的冷焰消失,手指悄然伸直。

    她并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回来,翘着香唇道:“这是春秋战国时的一座皇陵,瞧,那儿原是神道,那儿原是牌坊……”

    他脱下狼皮袄披到她肩上:“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未等她答话,他已大踏地走了。

    他身着单衣单裤,打着赤脚,走在雪地里。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滚着热浪。

    他昂首挺胸,一点也不畏冷,那飞扬的神采,俨然有君临一切的气度。

    骤然,一阵旋风刮过。

    刺骨的寒风挟着雪花击到脸上,她裹紧了狼皮袄。

    狼皮袄格外的柔软暖和,丝风不透,袄内留有的余温和他身体的气味,使她两颊晕红,感到阵阵晕眩。

    他身体的气味,使她两颊晕红,感到阵阵晕眩。

    他踏着笔直、宽阔的神道,走到坟山中,转脸向南。

    南边才是真正的皇陵所在地。

    他驻足天地间,遥望旷野雪天,一望无际。

    他抬起头,蓦然,一块巨型石牌坊的匾额出现在空中,“紫气东来”四个大字,凌架头顶。

    皇祖圣命!

    他决不能管她的闲事了。

    他久久地矗立在坟山雪地中。

    钱小晴裹紧狼皮袄,痴痴地盯着他:“徐天良,不管你是谁,我这一辈子是跟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