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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两望春秋

    文姬伤心了一会儿,静静躺在床上。起初想着,马兰若是回来,一定不可以心软。但是等了很久很久,马兰也未回来。夜风习习,竟也睡不着。突然在想,马兰到哪里去了?莫不是睡在门外?那可要冻坏的。但是又想,马兰看起来很笨,但其实一点儿也不笨,应该不会那样的吧?

    想着始终不放心,于是起来抱了一床夹被,到门外去看。马兰不在门口,文姬四周张望了一下,走到院口一看。门是从里面闩着的。他又不可能跑茅厕蹲着去,一望之下,只有马棚。

    文姬轻轻走过去,突然发现烈阳天马的头上,罩着什么白花花的东西。仔细看,竟是女人的胸围,白色的绸子在月光下分外醒目。马棚内,传出细细的呻吟和男人的喘息声,文姬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抱着被子呆在当场。

    只听见甄宓的声音道:轻些会让人听见的不要随即一声嘤咛,稻草窸窣作响,有个黑影压在甄宓身上,一只手用力捂着甄宓的嘴,身躯猛烈起伏。甄宓的叫声堵在口中,长发散乱不堪,在稻草之间猛烈摩擦,半边面孔都陷在草里。手在那人臂上用力抓着,也不知道是极度痛苦,还是极度甜蜜。

    文姬脸色煞白,轻轻地退了几步,一点一点地离开那里。直到掩上房门,心仍在怦怦地跳。她一言不发倒在床上,任泪水哗哗地流。甄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马兰又怎么可以那样?怎么可以那样?

    文姬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甄宓,她一个有夫之妇;马兰,他,他,岂有此理,他也是有老婆的!

    一下子就把卫宁的事给忘了。

    文姬缩在被子里,只是哭。反正怎么想,都只能是大哭。居然还不敢哭大声了,不能让那对狗男女听见了,反而要笑话她。她突然明白,其实自己还是想做马夫人。

    一阵夜风从头顶吹过,马兰把毯子裹了裹,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威震天下的袁绍的儿媳妇,就缩在他怀里。

    甄宓伸出手臂,在草堆里轻轻摸到那个酒坛子。挪了过来。草堆里还挺暖和,身体下面垫着两个人的衣服,枕着的东西才了不起,是袁绍亲赐的马鞍,镶满了紫金和玉石。马兰的手不老实在毯子里摸,摸着摸着,却将两只白玉杯从下面摸了出来,笑道:怪不得刚才什么东西硌得疼。

    甄宓白了他一眼,将酒坛上的泥封敲开,登时酒香四溢,就连烈阳天马都从梦中醒来,咴儿咴儿叫了两声,直晃头。

    马兰赞道:这是哪里来的好酒?

    甄宓柔声说:这是女儿红。是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埋下的。有十八年了。

    马兰喜道:这当真难得。听说是为了嫁女儿的时候用的吧?怎么还在说到这里,突然便懂了。甄宓身世凄苦,沦落风尘,又不是自己愿意嫁给袁熙,只不过是为了舞师坊能够在冀州得到袁家的保护罢了。那袁熙虽然相貌还算儒雅,但是为人懦弱得很,甄宓身怀绝技,又岂会看得上浮浅的袁熙。

    甄宓娓娓说:我去年出道,当了花魁,随即便被袁熙重金赎走。我家早就没人了,也不是明媒正娶的,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酒。就算想喝,袁家什么酒没有。

    马兰心里一酸,将两只杯子并排码在地上,说:我来倒酒。

    甄宓却嫣然一笑:还是我来倒吧。

    寻常都应用酒勺来舀,现下自然不知道哪里找去,只好硬倒。甄宓捧起坛子倒酒,坛口粗糙,她倒来却是滴酒未洒。马兰不由得看呆了。

    甄宓说:我六岁的时候,还不怎么懂事,家中不幸被十常侍陷害,就死光了。究竟怎么回事,都说不清楚,便已经流落街头。侥幸被舞师坊收留,学艺十载。舞师坊便是我的家了,坊中姐妹便是我的家人。嫁给袁熙,其实也都是安排好的,故意引他前来。袁家几兄弟,袁熙最懦弱。

    马兰点点头,一饮而尽。酒味醇厚,果真难得。赞了声好酒,不觉在想,舞师坊竟是如此神秘,可以把娇滴滴的女子训练得如此厉害,于是好奇道:坊中都是女人?

    甄宓点点头:嗯,姐妹们都是孤苦伶仃的女子,有的从小就被挑出来,送到各个地方去学艺。有的是中途沦落风尘,又被看中,转投而来。舞师坊在各地均有分舵,每一个地方都有很多才华出众的姐妹,相互传授技艺。大家相互帮助,只希望有一天能结束这个女人命如衣履的世道,在这乱世中让姐妹们都能过得好一些。

    马兰怪道:一群女娃不去找好男人嫁了,又能过什么好日子?去到处杀人不成?

    甄宓摇头:女人的色相便是女人的武器了。杀人没有用,也没有几个姐妹学武,学了也是为了保护大家罢了。一家之妇,可执一户之柴米,可教一家子女;如果嫁给有权势的王侯,便足以影响一片地方;若是普天之下的王妃都是我们的姐妹,都懂得百姓的疾苦,乱世便可以结束了。

    马兰目瞪口呆:这是谁告诉你的?又侧首惊道,你真的相信?

    甄宓点点头,神色有些凄凉:袁绍很快便要出兵,有确凿的消息说,明天,他们会让你去杀一些黄巾贼来表明忠心。那时,你可以骑天马出城。天马一出城,其他便好办了,我们舞师坊可以安排你们逃走。

    明天?马兰一惊,怪不得甄宓如此深夜来找他喝酒,原来是饯行之意。心道,当真是误会了,还以为她专程送上门来。不过将错就错吧!嘿嘿。想了想,又不免有些奇怪:为什么杀黄巾贼就可以证明我忠心?这没啥道理。而且,他们定会扣留文姬,以防我一去不返。

    甄宓道:你去剿贼,数日不归,我定会想法子将文姬带出城去,交与你兄马超。马超此刻仍是凉州的使者,出城自然可以通行。之后就是发现了也没用,只要马快,壶关道上便截不住你们。

    她给马兰倒酒,马兰却要与她共饮,声声恳切道:不若与我一同逃离冀州,到凉州去吧?我们凉州很美,生活很安定。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甄宓一笑,嫣然道:我晓得你会对我好。但是我不能丢下冀州的姐妹们,纪坊主待我不薄,与曹贼大仇未报,我不能弃她而去。

    那是眼前。马兰说,谁晓得袁绍是不是没几天就会死掉,袁熙有没有前途也难说得很。难道谁占了冀州,你便改嫁给谁么?

    甄宓缓缓点头:为了冀州的姐妹们,唯有如此。

    你倒是大方。马兰为之气结。

    甄宓伏在他胸膛上,颤声说:爷何须挖苦贱妾。甄宓命苦,生如浮萍,此生已无奢望,只求一晚,与自己心仪的男子倾诉衷肠。今夜如此,心愿便已是满足了。说着,以手掩面,已是泪如雨下。

    马兰心头猛颤,这气质千变万化的奇女子,在他面前如此袒露心声。当下叫道:今夜若不叫你好看,岂不是对不起你!

    一夜的痴缠。

    甄宓走的时候,马兰一直瞪着她,似是生着一股气。

    甄宓穿上衣服,柔声道:我走了,见马兰睁着大眼瞪着她,不禁气道,我要走啦。

    马兰依旧是瞪着她,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没有什么举动挽留她,也不吭一声道别。甄宓轻轻一叹,说了一声:那我走了。千山万水,莫忘了甄宓。回身轻轻一纵,猫一样上了墙头,身形却是一晃,不如平时平稳。

    马兰瞅着她走掉了,仍一直瞪着眼,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女人拯救什么乱世?还不如强行将甄宓劫走,省得这些女人还一堆歪理在那里啰唆。不过甄宓武艺高强得很,跟文姬很不一样,很可能,他还打不过。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直瞪得墙头的砖都快要掉下来,院口有人拍门:什伐将军,起了么?什伐将军,起来了!

    马兰提起裤子叫道:来了!

    经过屋前,屋子里悄无声息,马兰心道,文姬那丫头睡得倒是香甜。他整晚都没怎么睡,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吧。气头上,让这死丫头知道了也不怕。

    门外军士叫门,马兰道:来了。打开院门,却见门外军士一怔:将军为何浑身稻草?

    有稻草?马兰拍了拍衣服,果有一些细碎稻草从衣裳落下来。

    军士齐声道:满头皆是!

    马兰干脆不理:啊,正收拾草料。什么事?

    军士递过令牌与文牒道:袁公有令,灭曹必先安内,将军即刻乘天马前往校场,与颜将军会和,举兵三千,荡平黄巾余孽。

    马兰心道,舞师坊果真厉害,消息准确。当下拿了令牌、文牒,对军士道:我收拾行装,即刻便到!

    末将在门口等候,为将军引路。那军士抱拳行礼,忽然又说,将军,须用上主公所赐的马鞍。

    马兰怪道:为何一定要用马鞍?我这天马从不上马鞍!

    是颜将军为将军着想。军士说,主公厚赐,将军弃之不用,早晚招致雷霆。

    马兰听着这烦,那颜良岂是为他着想,分明是担心有所差池,迁怒至自身。掩了院门走出不远,听见门口交谈,正取笑道:定是与夫人吵嘴,被赶出去,睡在马棚。想不到什伐将军这等豪杰,也一样怕老婆

    什么叫怕老婆!马兰当即便想回去与他们理论,但是吵将起来,难道要甄宓来为他作证,只得蔫声回去,推开房门,对文姬说:起来了,快收拾,我们这就准备逃离冀州

    被子猛地一掀,文姬从床上坐起,突然手中白光一闪,一刀向他刺来。马兰毫无防备,大吃一惊,猛然闪开,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刀子打掉。文姬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对他又抓又打。马兰惊道:你疯啦?一把将她抱起来,丢回床上去。

    文姬哭道:我便是疯了!你杀了我吧!

    马兰急道:这为什么啊?

    文姬怒中扯过抱枕砸去:你倒来问我!难道你满头的草,是跟马打滚不成?她双眼红肿,竟是哭了一夜。

    你看见了?马兰抢过抱枕丢去一边,突然觉得好笑,你一晚就在这里自己哭?这里的不是卫夫人么?说着凑过去,怎么瞧起来像马夫人?

    文姬尖叫道:滚!

    马兰抱头鼠窜,回身道:收拾东西!又一个枕头飞过来,马兰开门跑了。这烂事,还是留给甄宓吧,反正她们答应立刻把文姬带出城去。

    院门敞开,几个军士在那里探头探脑,见他狼狈出来,均道:瞧,说什么来着。

    甄宓的羊脂白玉杯,马兰收在怀里。这对杯子价值连城,又是美人所赠,自然不能留给袁绍。袁绍的马鞍子上在烈阳天马背上,天马好生不高兴。马兰好说歹说,离开冀州,咱就卖了这东西,烈阳才踏实下来。

    颜良骑着白义在校场等候,见到他哈哈大笑:什伐兄弟今天好威武!随即让军队开拔,对马兰解释道,冀州城东南有一座两望丘,丘南又有李家庄。今得到消息,黄巾余孽复又在此孳生盘踞,当真恼人。

    马兰点头:我二人即刻前往便是。

    步卒行进迟缓,我二人不忙走,趁此良机正要请教兄弟一事。颜良道,请兄弟与我去趟文丑将军家中,看看文将军的天马盗骊。实不相瞒,大军便要倾巢伐曹,天马不驯,实在心中忧虑。那日兄弟朝天一箭,怎会将我的驯马师射死了?白义只服那马师,没了那人,白艾若不听话,如何是好?

    原来颜良在邺城索来都是住在文丑府中。

    马兰道:你若爱马,马自然跟你。我的一箭怎能飞出四十里之遥?只能说那人作孽,该有此报。

    颜良急道:那杀才让他去死!脏了我的马厩!只是哪个将军不爱马?我对白义如对待亲子!它却时有忤逆。若此话不真。天打雷劈!

    马兰道:不光爱宝马,是马都要爱。

    白义轻声嘶鸣。似是听懂二人对话。马兰说这话时,心情甚为复杂。这是帮了颜良的忙,但是向义眷恋生身老马,断然不肯离开。那匹老马伤重尚且年迈,已经不可能跟着他们天涯海角了。要拐带天马,没有天数,岂能凭人力为之。颜良虽然暴虐嗜血,对待白义确实甚好,马兰也曾亲眼看见。

    文丑府第便在眼前,马兰好奇问道:文将军那匹马好生神奇。只是为何叫做盗骊?

    颜良说:文丑将军曾居青州昌阳。家中正室夫人便是昌阳县令幺女。曾有一时,城中闹贼,丢失许多衣衫、器物。百般追查,均无法破案。忽有一日,昌阳衙役发现所失之物均在一马厩内,其中还有文丑夫人的肚兜。文丑贤弟大怒,以为夫人与马主私通,将马主好生拷打,闹得内外不安。最后方知,夫人与马主均为无辜。乃是天马四处窃物,哈哈

    只见大门紧关,颜良愕然道:又丢了么?拍开大门,便听见文丑在四处大喊:盗骊,你在哪里?

    一个魁梧的红袍汉子蹲在马厩外,拿着一把草料,四处张望,真像是找蛐蛐儿一般。场中但有泥泞,均是马蹄印记,散乱至极,看不出走向。一群人拿着簸箕盛有白面,在四处乱扬,希望能将马影寻获。那马狡猾至极,不但查无踪迹,还留下一堆散乱蹄印,让人分不出方向。

    马兰心道,天道神奇,养了这马,果真是难为了文丑。

    见到马兰。文丑急道:什伐将军来得好,快帮俺想个办法。俺府上光是白面,都快用不起了!若让主公知道我用掉许多军粮白面在这里,定不会饶我!

    马兰皱眉。想了半晌道:听颜将军说,盗骊喜欢窃物,而且曾窃取夫人的内衣。将军夫人可在府上,在下斗胆,求一胸围,不知可否

    文丑正在着急,叫道:速让夫人拿个肚兜来!对马兰说,休说肚兜。只要能驯服此马,便是要我那几房老婆,俺都任兄弟挑选!

    马兰慌忙道:不,不,不就是为了找个马嘛

    有一丫环陪着一美妇疾步行来,正是文丑的夫人,红着脸,取来一方粉红色的肚兜,绣满锦绣繁花,正与曾经被盗的那一块类似。文丑拿着肚兜在场里乱晃:盗骊!来偷!文丑夫人花容失色,觉得好不丢人。

    马兰道:不若挂在栏上,我等均都出去如何?

    文丑大悟,言之有理。将肚兜往马厩的围栏上一挂,一群人都退出去,在门缝里看。

    只见过不多时,墙角树阴下一闪,一匹黑白斑驳的马悄无声息走入场内,竟和地面叶影一般无二,凭空冒出来一般,渐渐变成一匹纯黑色的马,神态甚为狡猾,但是终于来到近前,一声怪嘶,将肚兜叼在嘴里,上下甩动,还蒙在头上。

    文丑大叫:抓住它!

    一群人冲过去对着盗骊猛泼白面,将黑马泼成白马。盗骊头上罩着肚兜,一时看不见四周,便被抓住了,登时神态惊慌。文丑夫人大惊失色,以手掩胸,哼了一声,留下肚兜拂袖离去。

    文丑哈哈大笑:给它绑上马鞍!

    马兰奇道:平时不摘马鞍不行么?

    文丑懊恼说:就是不知道它用什么法子,总能自己摘掉。

    马兰大笑:将军骑着此马,岂不像是平地骑着马鞍飞走。对手焉能不惊讶,诧异之间,便被斩落马下。

    文丑红着脸道:那看着多丢人。好歹俺也是个上将军!

    颜良说:我等何不骑天马前往剿贼?

    文丑摇头:骑着半晌,便奔着树干去了,要不便突然蹭在墙上,实在危险。

    马兰道:不若一试,将军骑烈阳,我来骑盗骊如何?

    文丑大喜,连声叫好。烈阳的神骏,那是有目共睹,就直接换了才好。颜良也暗喜,如此一来,便更无须担心马兰骑马逃走。

    马兰翻身上马,说了声:走吧。

    颜良、文丑皆叫道:不可大意!

    却见马兰将肚兜在盗骊脑袋上一蒙,盗骊便乖乖地跟着走,就跟拉磨的驴子一般。颜、文二人皆惊愕道:这岂不撞墙?

    马兰一笑,用脚一夹,盗骊便走得快些。竟不会撞到东西。马兰指着马的小腿道:马腿上有肉瘤俗名为夜眼,虽不能辨物,但却可以让马在夜间如常奔走。看不见东西,它便老实了。如此多多教训,或许便会驯服。

    正说着,马不高兴了,突然猛跃猛甩。马兰在鞍上稳如泰山,用脚一踢马的腿弯。马便跪倒在地,复又站起。如此折腾了一会儿。盗骊垂头丧气,俯首帖耳。颜良、文丑看得都甚为惊奇。

    马兰揭开马头上蒙的肚兜,揣进自己怀里。盗骊折腾之际,白面四处飞扬。几人都被呛得掩着口。颜良喜道:我们快走!

    文丑上了烈阳,烈阳只跟在盗骊后面,白义又跟在烈阳后面,不用人催,三匹马追逐着,便向着冀州城东南奔去。盗骊竟是甚为听话,奔跑之间一溜烟尘,全是些白面,呛得冀州街市两边人人掩住口鼻,望着三人皱眉不已。

    却说那两望丘山前,渐渐旌旗密布。不是冀州旗号,却是黄巾旗号。黄巾贼的旗号,也不是正经的旗号,旗子顶上都加了一些白色的绒球,作为装饰。

    一大群黄巾匪徒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头领,骑着一匹硕大的黑马立在山前,围着一员银盔银甲的白袍将军。那人二十岁年纪,相貌俊朗,身高八尺,一杆亮银枪粗若鸭蛋,提在手里,威风凛凛,胯下一匹白马,通体白毛,银鞍银蹬,银光闪闪。

    那黄巾贼头领一晃手中大斧,叫道:识相的把马留下!

    那白袍将却冷哼道:我正要上山去,你们倒省事。把你们大王叫来,我有话说。

    你把马一献,再把衣甲一脱,让我等一捆,自然可以见到大王。四周的贼兵都哈哈大笑。这两望丘有八百匪众,县城都拿他们无奈。如今来了一个白面小子,单人匹马过来嚣张。

    只见那白袍将一声冷哼:不知死活。跨下马突然向前一跃,腾空之际宛若蛟龙一般,已经到了近前。大枪一挑,银光一闪,偌大的一个汉子已经飞起来,横尸马下。天马,是建安天马!四周贼匪都惊呼起来,抬着尸体逃往山上。

    有人问道:你是何人?

    常山赵云赵子龙。那白袍将将手中大枪一甩,在地上留下一溜血迹。大声喝道,叫你家大王下来!

    你等着!众匪徒纷纷叫嚷,我家大王一定不会饶了你!我家大王很厉害的!

    不过片刻,白马耸起耳朵,望向山坡。只见山道上一缕烟尘,一匹青色的马驮着一人疾驰下来。身后旗帜飘摆,呼喝连天,也不知道多少喽啰跟在后面。那马远远看着便很奇怪,与一般的青色不同,青中又带黄,便如山水之色。从山生跑来,隐有一团青气相随。赵云心中暗惊,天马原来在黄巾余孽手中,有天马相随的武将,定是极难惹的对手。

    那马背上的人更是奇怪,身影有些纤细,手里提着一杆枪。跑近了,赵云定睛去看,竟是一个女孩,头戴白绒,英姿勃勃。还没看清楚,那女孩一声大喊:呔!大胆狂徒!不要跑!把天马留下!

    赵云微微皱眉,怀疑自己眼花。一群黄巾贼匪,怎会有个女大王?虽然嗓音有点刁蛮,但肯定是个女的。

    那青马转瞬来到面前,赵云正想挺枪护体,马却突然停住了,马上的女大王说了声:啊,好英俊!马留下,人也不用走了。

    赵云细看时,不由得愣了一下。好靓的一个山大王!一张俏脸如春花一般,头上戴着一团白绒发饰,似是白狐之尾,不似是中原人。身上全套披挂,青红铠,兽头肩,看上去英姿勃勃。这盔甲专为她的体形设计,肯定不是抢来的,但是打得起这样铠甲的女孩,长得又如此俏丽,怎会在这里当山大王?

    赵云横枪抱拳道:在下常山赵云赵子龙,奉刘皇叔之命来取天马。当今刘备刘皇叔德高望重,何不率众归降?

    哈,大耳儿,刘备?马上的女将咯咯一笑,笑得赵云皱起眉头来。只见那姑娘将长枪一抖,极为娴熟,竟是一把奇门宝刃。花纹斑驳。随风舞动之间,青气毕露,对赵云脆生生叫道:哎,赵子龙,赵子龙,你不如跟着我混吧?刘备才几个兵马?

    赵云听她口气大。将面色一沉: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不在家中知书达理,孝顺父母,却出来乱跑,岂不令人耻笑?就这几百士卒,也敢取笑刘皇叔,岂不知圣人说,德行所至,更胜天威么?

    那不用你管。那女孩一声轻笑,我乃凉州太守马腾之女马云鹭,我家兵马多了去了。我取笑大耳刘怎么啦?你看枪吧!

    她突然说打就打,一枪对着赵云便刺过来,又快又稳,直挑空门。赵云大惊,原来竟是凉州马腾之女,光是看她握枪出枪的几个姿势,就知道武艺非凡。只是马腾乃是一方太守,女儿怎么性情如此鲁莽。赵云一面出枪疾挑,一面喝道:住手!汝不知刘皇叔与汝父马腾有衣带之盟么?

    知道,怎么不知道。马云鹭一面说着,一面不耐烦道,不就是衣带诏么?搞得我爹吃不香,睡不好。都是你害嗒!说着居然生气起来,一枪快似一枪。

    赵云很郁闷,为什么便是我害嗒?女人便可以不讲理么?眼瞅着一枪比一枪难缠,情急之下不及答话,抡开大枪护住要害,将马云鹭的攻击一一挡开。

    马云鹭咦了一声:你这枪法,哪里学的?

    是赵云刚想答话,马云鹭突然错马一阵猛攻,原来问话只是想要他分心。一阵枪花舞过,将赵云逼得额头见汗,心道这丫头不简单,不愧是马腾之女。马腾乃忠义之士,他的女儿万万不可伤害。只是马云鹭下手却丝毫也不留情。

    赵云一咬牙,叫道:得罪了!

    枪如巨蟒出洞,突然抢人马云鹭枪幕破绽之中,用力一拨,打向她枪头。枪与枪打,若枪头被从内侧打开,便叫做败枪。空门大开,没有救了。两枪相碰,当的一声,颤音四起,马云鹭的枪却没被打开,反而将赵云的枪勾住了。赵云一怔,才想起,她的枪头有倒钩!

    只听马云鹭笑道:哈,给你个空子你就钻!说着用力向怀里一拉,若是寻常的枪,枪头就掉了。赵云的枪却结实得很,急切之间马打盘旋,将枪向下一压,架住了,马云鹭扯不动,咦了一声:又是一把好枪!突然将枪一分,哎了一声,说真的呢,你别跟大耳刘了,跟我吧,连人带马还有这杆枪本小姐都喜欢!

    赵云无端闹了个大红脸,叫道:一派胡言,也不脸红!

    马云鹭笑道:你的脸很红的啊。

    赵云叫道:我常山赵子龙岂是背信弃义之徒,看枪!

    一枪刺过去,马云鹭一架,只觉得力道很大,当下不去力取,与赵云打在一起。赵云刺过几枪,她总能多刺赵云一枪。赵云被她搞得手忙脚乱,偶尔见到有破绽,又怕上当,又不能出手扎她要害,一时被她搞得狼狈,赢她不得,心中惊讶,天下有这等女子!

    一干喽啰在那里呐喊助威,马云鹭与赵云你来我往,杀得兴起,突然发觉不知何时,喽啰都跑了。黄巾旗变成了冀州军旗,上书一个袁字,好几千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马云鹭怒道:好啊你,竟然这般阴险!辜负本姑娘一番美意,我今天非杀了你这不要脸嗒!

    赵云急道:这关我何事?这不是我的人!那旗子上写的是袁!你不识字嗒?不知不觉被她带跑了,说话也嗒嗒的。

    只见马云鹭纵马跑开,拖枪在地上画出一道浅沟。青气从枪尖宣泄在地上。突然大盛,万只青雀乱舞,形成一团青色的光幕在地上炸开。赵云的马一惊,疾驰中人立而起。一团青光耀眼,马云鹭的枪已当胸刺来。

    赵云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枪杆一磕,青光却是顺势向上一挑,一只青鸾尖啸,裹着红缨的枪头已是奔着咽喉刺来。眼瞅着便要刺中,赵云胯下的白马猛然一踏地面,青气退散,白光大盛。赵云身上笼住一道白芒,马云鹭的枪竟差那么一分,无法刺落。赵云一把抓住飞雀镂纹枪的枪头,举枪向对面一打。

    马云鹭用手臂护住体侧,知道自己已是落败了。赵云若不是用枪砸她,而是一枪刺来,就大事去矣。若要较力,她可不是对手,对方一用力,她就会被拖至马下。

    突然一支箭飞过来,赵云大骇,侧首一晃,箭镞擦面而过,将脸扫得生疼。四周冀州军士一起大喝,有几匹马奔过来,其中一人骑着一匹眼神狡猾的黑马,手里拎着一张弓。

    马云鹭见了那人,突然大喜中高声叫道:三哥!一撒手,枪也不要了,策马奔过去。

    那人也飞马奔过来:小妹!正是马兰。

    兄妹牵手,好不欢喜。马兰道:你离家出走,姨丈和大哥都急坏了。大哥到处找你呢。

    赵云暗道,原来是离家出走的。正欲过去打个招呼,只见又有两人奔来,相貌凶恶,一直盯着两人胯下的马。赵云便站住了,知道是袁绍手下的大将,看上去不是很友善。

    颜良惊呼道:这,这是绿耳!天马!我冀州的天马!想不到在这里!

    马云鹭在马兰面前兜马欢喜道:哥哥你看,我一到这里就遇到一匹好马。嘿嘿,抢的山大王嗒。他们来劫道,这马儿一见到我。就把匪首从马背上掀飞了。

    马兰点头欢喜道:这马跟你有缘。想不到,真想不到。只见绿耳与马云鹭甚为亲密,袁绍差遣数万兵马,日夜寻找数年都无法得到,马云鹭大老远赌气跑来,竟便碰到了。天马择主,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文丑抱拳,粗声道:恭喜什伐将军,这是令妹?一双铜铃大眼对马云鹭上看下看,有惊艳之色。

    马兰点头:是。小妹离家,我来寻找,才会来到冀州道上。一面对马云鹭暗使了眼色。

    颜良哈哈大笑:所以说什伐兄弟来我冀州,这都是天意!

    马云鹭不好意思道:让哥哥担心了。哥哥怎会到此嗒?

    马兰道:我与颜良、文丑二位将军前来剿灭黄巾贼。

    马云鹭伸手朝赵云一指:是他!

    赵云愕然:什么?

    马云鹭道:此处的匪首就是他!

    赵云怒得满面通红:你!你!除了一个字,气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哈哈,赵子龙。颜良不怀好意拍马过去,昔日剿灭公孙瓒,早想拿你,不想你已先逃了。此马龙骧乃是刘皇叔之马,怎会在你手中?分明是贼。你啸聚山林,又窃取皇叔宝马,今日专为擒你而来,还不下马就缚。

    此马名龙骧,乃刘皇叔所赠!赵云将手中大枪一挥,怒道,你等觊觎我胯下天马,不怕被人耻笑,坏了皇叔与袁公的盟约么?

    废话少说。文丑狞笑中摘下一把大刀,与颜良一起将赵云夹在当中。

    两位且慢。马兰仔细端详赵云及他胯下的龙骧宝马,那马与背上的白袍将散发着一股令人惊羡的光彩,马凭人意,人借马力,真正是人马合一。与先前燕园会上完全不同,这匹龙骧精神抖擞,马自奋蹄,在那里摆出一副休要惹我的架势来,那赵云必是龙骧真正中意的主人。

    马兰道:这马恐怕不是他偷的。他若是随刘备前来,那便是刚刚到达此地,恐怕也不是此地的贼匪。此事还是不要听我小妹随口胡说,还是问清为好。

    多谢什伐将军。赵云一抱拳,在下乃是奉皇叔之命,来此剿灭黄巾贼匪。如何竟说在下便是贼匪?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什么剿灭贼匪。颜良将大刀一摆,你分明是在替刘备小儿招揽兵马!招揽到我冀州来了?

    马云鹭插嘴道:对嗒!他刚才还要我转投刘备嗒!说大耳刘德高望重哪!哎呀三哥,你怎么帮着别人说话!

    赵云大怒:你这丫头!岂有此理!又对颜良、文丑道,刘皇叔德高望重,贼匪从良,乃是改邪归正,众心所望。纵是招揽兵马,也是为了击败曹军,何错之有?

    颜良哈哈大笑,突然一刀砍落,赵云早有防备,一枪挑开。颜良道:主公有命,早知道刘备忘恩负义,竟在我冀州境内妄图秘密招募私兵,故而命我二人多带兵马,将你拿下!你还不下马就缚!

    赵云还未答话,文丑又一刀从背后劈来,呼的一声,直劈向赵云脖颈。龙骧瞬间跃开,劈了一空。若劈中,早已人头落地。赵云怒道:你们分明是想杀人夺马!

    是又如何?颜良摆刀道,郭图、沮授二公皆说刘玄德乃奸诈之徒,他日与曹贼开战,必然弃我而去,坐收渔利。主公原本不信,今日见你等私揽兵马,方才相信!若不杀你,如何保得天马归我冀州!

    说着与文丑一前一后,围着赵云乱砍。赵云一杆枪将身前身后护得密不透风,拨马冲出。

    颜良叫道:什伐兄弟还不引箭相助?主公有令,射死这贼匪,便封兄弟为神箭将军,随军出征讨伐曹操!

    马兰一怔,突然明白。这破山头有些黄巾贼匪,就说几百人多了点,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袁绍派来他外加两员上将、三千兵马,便是要杀人夺马。他一杀赵云,刘备兄弟必不饶他,早晚要报仇;若无冀州相护,那是死定了,只好从此为袁绍忠心做事。说来不光狠毒,且好生让人心冷齿寒。

    犹豫之间,马云鹭在那里指着赵云哈哈大笑:谁叫你不肯跟我走嗒!

    四周乱箭齐发,赵云一杆枪左右拨打,枪身掠起一道白光,竟在箭雨中安然无恙。马云鹭叫道:哎,要不要帮忙啊?

    赵云哪里有空答话,想要冲入人群,四周冀州军士齐声呼喝,长枪成排对内,组成枪阵。龙骧人立而起,一声嘶叫,只得兜转回去。颜良文丑紧随其后,刀刀都是夺命的招数。马兰捻起一支箭,搭弓瞄去。马云鹭叫道:喂,不理我可要射死你啦!

    马兰心中犹豫,这时候不知道舞师坊是否已经将文姬送出城来,要是动手早了,救了眼前不相干的人,却害了文姬,说不定还会连累到舞师坊。这一箭许久射不出去,只见那赵云一杆枪敌住颜良、文丑,竟不落下风。三匹天马都来了劲头,在场中龙腾虎跃,三匹马,三个人,直杀得天地变色。

    颜良抽空叫道:什伐兄弟,快放箭,难道忘了夫人还在府中!若回去晚了,嘿嘿,恐怕会有闪失!

    什么夫人?马云鹭听了花容变色。

    马兰不答话,只是瞄准了赵云,心中愤怒得很,这摆明了便是要挟于他。当下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颜良叫道,只是听闻今早周瑜求主公引荐,要见下尊夫人,主公不好推辞。尊夫人花容月貌,那周瑜早已垂涎,此刻家中又无他人。这出了什么事,可难保啊。做大哥不得不提醒兄弟,早回才是!他日主公点将,荣华富贵都在眼前,不可犹豫啊!

    马兰额头青筋爆起,手心都是汗水。好歹毒,纵是有事,也推在周瑜身上。谁知道事情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