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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洗祁连

    烧何羌有一句祖辈传下来的老话,天与地只有一线之隔。

    大巫师,究竟哪一天才是吉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族长嫁人,这可是件大事,而且是急事,因为婚礼举行之后,他们才可以安心地花销作为聘礼送来的那些好东西。

    连续撒了六次骨节都得不到答案,烧何大巫师已经临近恼怒了。就算他不如姜凤那么厉害,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巫师。但是第七次,他扑到地上,望着那些龟甲,骨节,喉头发出噩梦般的声响。

    您怎么了?一些女人已经笑起来,大巫师老了,该不会已经失去法力了吧?灾祸!大巫师的声音惊慌之极,大声说,血光之灾!

    灾祸?很多人都不相信,先零羌不是已经同意联姻了?并且说婚期由我们来定?难道他们要反悔?随即摆出一幅无赖的样子,反悔聘礼也要不回去了。不是的。大巫师颤抖着站起来,奋力挥舞着干枯的手,有人要来杀我们,血流成河!就在今天!

    说话间,突然有嗖的一声怪响,就像是什么东西蹿进了帐篷里,撞得布幔一颤。大巫师浑身一震,口里流出血来。身躯栽倒,后心深深插着一支鸣镝。鸣镝又俗称响箭,就是箭头后面有一个空环,飞行中可以发出尖锐声响的特殊箭支,专门用来指挥弓箭部队齐射用的。帐篷的布幔上出现了一个光亮的洞,透入一缕明亮的强光。

    比铜锣将眼睛贴过去,突然看见天空中有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尖叫声起,飞蝗般的箭支从帐外、帐顶落下,屋里的人来不及搞清发生了什么便被射倒在地上。

    比铜锣掀起一张桌子挡在身前,破空声中,箭头刺穿桌面探出一寸多长,险些便碰到比铜锣的鼻尖。她扭脸望去,刚才还一起在屋子里说话的人,现在都已经倒在地上。有的还活着,身上插着箭,痛苦地呻吟,有的被射中要害,已经死了。那些箭究竟是用什么射过来?力量怎么会这么强!

    比铜锣迅速从墙上摘下一面盾牌,拎起日月乾坤刀冲了出去。短短的时间里,烧何大寨竟成了人间地狱。比铜锣放眼望去,发出一声尖叫。不管是马匹、牛羊还是男女老幼,都倒在地上,没死的望着天空,而那天空里,又是一拨黑压压的影子,从很远的地方升起,掠过天空,带着铺天盖地的绝望,落向他们。

    夏侯惇骑在马上,手里拎着弓,冷冷望着那远处的营寨,望着旗杆上高高悬挂的飞雀镂纹枪。一群蛮夷,怎敢将他的兵刃挂在旗杆上!

    接到他的急报,三千材官部队连夜赶来。材官部队便是强弩手,带着改良过的大黄弩,将硕大的盾牌连成盾墙,在两百步外接连不断地朝天发射。武帝时期便已经有了这种部队,经过多少年的改良,材官部队的战术、器械都日臻完善。

    向他们问话的羌兵早就连个屁都没放出就被捏死了,部队推进,见人就杀。赶上烧何羌在办喜事,根本没有想到会有灭顶之灾落到头上。

    还活着的羌人悲愤地呼啸着骑马冲出来,刚出门便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倒。还有个人未死,拿着一面盾牌大叫中不要命地往前跑,要来找他们拼命。弩的射程虽远,发射却慢,那人早就看到夏侯惇,几乎便要冲到他身前。

    夏侯惇不慌不忙地一抬手,有人给他递上一支上好的大黄弩。那人正好跑到他面前,夏侯惇手指扣动扳机,那羌人用盾牌来挡,弩箭在十步的距离直穿过盾牌,将那人的身体钉在地上,人已经断气了,躯体犹在地上抽搐。

    夏侯惇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利器,在弩身上嵌有一块金属牌,写着:建安四年三月卅日,中作部韩海,吏刘晔,工李晋作九石机,重三斤十两。这弩乃是制作成本高昂的军器,管理严格,竟已经到了每一把都必须标明准许制造的官吏以及亲手制造的工匠名字的份儿上。

    夏侯惇不由得狞笑起来,有这改良后的大黄弩,就是神臂弓在射程上也比不及。再遇到先前那善射的羌人,便可以从两百步外一弩射死。力量大,射程远,就是发射后再上弦不易,一般人需要放在地上用脚踩,用身体来压。但是只要稍微追上目标,一弩也就够了。夏侯惇这次还特别嘱托带来一些快弩,自己所带的精锐亲兵快马蜂拥而上,一人一弩,三十人共三十弩还射不死那人,除非那人成仙了。烧何大寨时有迁徙,多为帐篷搭建,根本挡不住箭支。这三千强弩手转瞬便已经发了三万箭,大寨里已经成了箭壕,说不定那人正往嘴里吃着饭便被射死在桌子上。

    又是几轮射过,羌人寨里不要说有人冲出来,就连哀号声都弱下去了。夏侯惇催动胯下逐日天马,带着一队亲兵缓缓靠近。寨子里到处插满箭支,人畜都已被乱箭射死。夏侯惇知道烈阳天马并不在这里,因为胯下的逐日并未有所异动。他来到悬挂着飞雀镂纹枪的旗杆下,仰头望时更加恼怒,一刀劈出,旗杆轰然倒下。

    夏侯惇重新拿起自己的宝枪,发出哈哈大笑。怪的是,四周的旗杆上还挂了一堆衣服、裤子,连男子的腰带和鞋袜都有,不知道是何意。夏侯惇心里发毛,这些蛮夷果然古怪。

    人影一闪,一个身材瘦小的羌族女子突然从地上跃起来旋身一舞,白光过处,两个骑在马上的亲兵齐声惨叫,人头滚落,尸体从马上栽倒。那羌女容颜甚美,左臂挽着一面大盾,右手却是一把环形怪刀,圆如月轮,雪亮耀眼。那女子一声娇喝中跃上马背,动作竟是娴熟之极。夏侯惇还在迟疑,对方已经策马到了身前,挥臂一刀,向他喉咙劈来。

    对方兵刃短,又是个女人,夏侯惇起初并不在意,这一刀离他也还有些距离。谁知雪光一闪,夏侯惇只感到一股寒风交颈,大骇中用枪去挡。金铁交击声中,一团白光沿着枪杆直向夏侯惇怀里滑去。夏侯惇本能地用护臂夹着枪杆一挡,那团雪光中竟是一串环形的刀刃!滚过手臂之时,袍袖瞬间裂成无数小片,被刀风搅得漫天飞舞。若不是他正好有个铁制的护臂,这一下定会开膛破腹。

    夏侯惇大怒,回手就是一枪。对方早有准备,回刀断开。匹练般的光华如鞭子般收拢,回到比铜锣的手里,仍是一个圆环。正是日中有月,月中有乾坤,方能叫做日月乾坤刀。夏侯惇拨马便追,胯下那匹怪兽般的逐日天驹霹雳一般暴追上去。夏侯惇挥舞掌中的飞雀镂纹枪,万千雀影从枪影中飞出,随着枪势化作一道狂澜卷去。

    比铜锣回手奋力一劈,当的一声,日月乾坤刀险些脱手飞出,手臂发麻,已然抬不起来了。她知道对方的力量惊人,若步战,或许能凭着灵巧战上几个回合。骑马作战,她万万不是对手。

    眼见后面一匹怪马越来越近,比铜锣打马狂奔,胯下的马却不争气。那匹凶悍的黑马眨眼便已经追上来,跟她齐头并进。夏侯惇嘿的一声,一杆大枪直压下来。比铜锣换手持刀,奋力一挡,被那股力量压得直不起腰。胯下的马腿一软,竟在奔跑中卧下来,将她直摔出去。幸好她反应快,脱开鞍子滚开,没有被马压到。还未站起,一杆大枪已经将她手里的日月乾坤刀挑飞,枪尖压在她心口。

    夏侯惇一只独眼直盯着她,只觉得这女人杀了很可惜。但是不杀吧,她死了这么多族人,决不可能降服。一旁的亲兵跟上来,数十匹马团团围住,望着地上的比铜锣,都嘿嘿笑起来。

    比铜锣把眼一闭。要不,就干脆自己死了,免得受人侮辱。想着,便想扯对方的枪来刺自己的胸膛。谁知夏侯惇早已料到,她一伸手,便将枪撤回,连枪尖也未摸到。她刚要坐起,肩头却又被点了一下,重新倒回地上。有个亲兵眼巴巴望着,喊了声将军!夏侯惇独眼中光芒一闪,知道这些家伙已经期待了很久,嗯了一声,四周都有枪落下,插住比铜锣的衣服,却不伤及她的身体,将她固定在地上。

    比铜锣奋力挣扎,却是无计可施。眼瞅着他们便要撕破她的衣衫,将她玷污。她疯了一样想要从地上挣脱,有人踏住她的手臂和肩膀,让她无法挣扎。她张开嘴,咬在一个人靴子上,却被踢了一脚。

    正在纠缠的时候,远处传来热闹的鼓乐声,一支队伍吹着喇叭靠近。

    汉军在烧何大寨南侧,那支队伍却从北面来,隔着寨子的围墙,根本不知道这里已然遭到屠杀。夏侯惇与地上的比铜锣,连带所有的军士都愕然扭过头,望着这支队伍靠近。从远处看约有一百多人,骑着马,还有马车拉着东西,打着几面旗子,有凉州府和马字的标志。为首的人一男一女,男的兴致勃勃,女的却耷拉着脸。队伍来到近前,站在大寨门口,才看见里面到处都是尸体。喇叭一停,唢呐走调,一群人目瞪口呆,望着这片惨象。

    原来,凉州府日前收到差人送信,听说马兰在这里养伤,一片安定团结,都很高兴,故而来议定婚期,更带了很多谢礼,主要是酒和几车蔬菜、瓜果,因为烧何羌的人不喜欢种地,特别稀罕这些。马腾希望日后发兵烧何羌的人能多出一些兵马,故而刻意礼待。

    那走在头里的,正是马超和马云鹭。

    兄弟娶亲,马超自然是开心的;马云鹭心里别扭,自然是不开心的。但是不管开心与否,见到一群汉军骑兵围成一圈,用枪插着新娘子,四周都是尸体,两人却都张大了嘴,一时反应不过来。

    比铜锣抬起头,对他们尖声叫:快跑啊!

    跑?马超和马云鹭相对望了一眼,哈哈大笑,笑得浑身乱颤,好像逃跑之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一干汉军都呆住了,夏侯惇独眼中爆出凶狠的光芒,抽起飞雀镂纹枪,策马缓缓向他们行来。

    见到我锦马超还不逃走,只怕是嫌命长了。马超一声冷哼,伸手道,抬枪来!后面跟上一个人:大公子,咱们来谈亲事,没带枪。

    马超登时笑不出,神情甚为尴尬,扭过头望着家丁,一脚踢出:还不快回去拿!再回头,夏侯惇一人一马已经到了跟前,家丁犹在说:回去拿怕是来不及了

    夏侯惇一声爆喝,飞雀镂纹枪对准马超当胸戳来。马超迫不得已,正要用手去抓,当的一声,斜刺里探出一杆红缨亮银枪,将飞雀镂纹枪挑开。夏侯惇只看见一团红缨在眼前虚晃突闪,枪花同时罩住头、肩、胸、腹,摸不清要刺哪里,大骇中侧身闪避,半身都伏至马侧方才险险躲过,拨马擦过。

    无论是谁都想不到如此一个穿得规规矩矩的美貌少女会抽枪出来扎人,那把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抽出来的。夏侯惇正担心对方乘胜追击的时候,却听见银铃儿一般的声音笑得喘不过气:我有带枪,我有带嗒她恨比铜锣抢了她的三哥,本想抽冷子扎比铜锣一枪,所以偷偷带了枪,谁知道正好派上用场。比铜锣在地上样子很惨,她当然幸灾乐祸,开心之极。

    旁人自然不知道马云鹭在笑什么,为何会如此开心,夏侯惇一干人等只觉得这兄妹二人古怪之极,心里先有些毛了。比铜锣躺在地上嗤了一声,只有她知道,马云鹭是没事都想来找茬打架的。

    夏侯惇拨马望去,随兄妹二人前来的凉州府兵都丢下所抬的礼物,抄出腰刀、盾牌来排成一排,动作甚为迅速。那打头的年轻公子面白如少女,却将衣襟往腰带里一塞,伸手就抄出抬东西的扁担。

    那扁担准确地说是根木头杠子,又粗又长。马超单手拿住了,就像是握根普通的擀面杖一般,策马朝着人堆里旋风般冲去。对方有几十人,他都跟没看见一般,冲过去一记横扫千军,被击中的人枪杆折断,胸腹间一声巨响,整个人从马背上横飞出去,接连将后面数人撞得人仰马翻,不知道多少根骨头一起折断,眼见活不成了。

    夏侯惇大吃一惊,他那班弟兄被人沙包一般殴打,不要说还手,就连转身逃跑都来不及便被打得不成人形。棍影中挟有泰山之势,只要稍微被棍风带上就如断线的纸鸢般飞出去。闷哼与骨骼断裂之声不绝于耳,马超侵袭如旋风,一片东倒西歪之余尚有尸体从天空栽落。

    看守比铜锣的人见他来势凶猛,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弃了比铜锣提枪来作拼死一搏。有的人慌乱中去摸大黄弩,还未来得及抬起,马超已经到了跟前,棍风到处人仰马翻,探身将插着比铜锣袖子的长枪拔走。有了大枪在手,马超哈哈大笑,一枪将临近的人挑飞,横抡出去,尸体倒地,血光迸射。

    比铜锣脱出一只手来,很快翻身坐起,抓起地上的日月乾坤刀奋力一抛,一道光轮脱手而出,刀光回旋处,数个人头一起从颈上飞出,手持大黄弩的无头尸体倒地。比铜锣抢过一根马缰,探手接回日月乾坤刀,恨透了这些人,上马逐一追杀。那些人惊骇中纷纷逃走,比铜锣一个也不放过,刀光滚至便尸首分离,横劈竖砍,恨不能将对手斩成数截。

    夏侯惇策马去追马超,那女孩却横马挡住去路,抱着那杆红缨亮银枪,不紧不慢地说:独眼贼,瞧你都残废了,不在家里积德行善,却跑来我凉州地面来欺负妇孺,可是嫌命长么?

    夏侯惇大怒:丫头,我乃建武将军夏侯惇!奉丞相之命来讨逆贼,你兄妹杀我部将,还不快快下马受缚,以免累及宗室!

    逆贼?不就是曹阿瞒啦?那女孩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嗓门一粗,将枪举起往他枪尖一磕,呔,逆贼休得狂妄,凉州马云鹭在此!看枪!说话间枪头点出万点红缨,上挑下扎,将夏侯惇逼得连连闪避。一个女孩竟可以有这般武艺!夏侯惇行军打仗多年,猛将见得多了,女的却没见过,今天一下子遇到俩,都很凶悍。马云鹭的一杆枪变化多端,速度极快。夏侯惇回她一枪,她便至少刺三枪回来。夏侯惇只觉得眼前红缨闪烁,不离要害,若手下留情,恐怕便要丧命。

    他一声大喝,飞雀镂纹枪掀起漫天雀影,将马云鹭逼退。马云鹭咦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间手忙脚乱。

    小姑娘,你别怪我!夏侯惇独眼中爆起凶光,胯下的马也抖擞精神,突然便有猛烈的杀气涌出,人与马的气势都不一样了。那匹马一声嘶鸣,对着马云鹭的坐骑冲去。

    马云鹭的马突然便惊了,不听话地乱跑乱跳,险些将马云鹭抛下去。马云鹭一手要扯缰绳,枪法便使不开了,只得带马跑开。身后传来雷鸣般的蹄音,马云鹭一回头,只见黑塔般的身影遮住日头,已经到了身后,一杆大枪带着滔天气焰砸下来,不由得一声惊叫。

    便在危机之时,一杆飞枪呼啸而来,差点儿刺中。夏侯惇用枪一挑,将飞枪打偏。这一掷力量极大,夏侯惇感觉手中沉重,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只见一人一马狂龙般奔来,手中大枪隐有万钧之力,分心便刺。夏侯惇挥枪一挡,错马的瞬间,双方都用枪杆猛撞。夏侯惇不如对方马快,被撞得猛晃,险些便倒下去。

    那人也不轻松,立刻拨马回来,口中大骂着:独眼贼,欺负吾妹!他那匹乌骓马前蹄抬起猛跃,人借马势,抡枪便砸下来。

    夏侯惇还未遇到过如此凶猛的对手,奋力抬枪抗拒。一声巨响,夏侯惇双臂发麻,险些便要支撑不住。若是寻常马匹,被如此大力压下,早已马失前蹄,连同背上主人任人践踏。但是他所骑的乃是逐日天驹,稳稳地站住了,纹丝不动。对方那匹乌骓马也甚是不凡,面对天马仍不惧怕,竟有一争长短之意。

    马超压他不倒,顿时知道对方乃是平生仅见的狠角色,无法轻取,于是展开枪法,尽施平生武艺,欲挑对方于马下。两人马打盘旋中尽情厮杀,都是大开大合,硬碰硬地较量,只杀得浑然忘我。

    武将较力,都是人借马势,对胯下的马压力极大。马又要驮人,又要承受对方攻击时所带来的冲击,体力消耗极为惊人,寻常马匹支撑不了几时便会虚脱,那时便得换马再战。

    夏侯惇同样一声大喝,奋力劈落。马超横枪去挡,谁知缠斗多时,马力不支。那匹乌骓马纵然神俊,终是不敌逐日天驹,在巨大的冲击下前蹄跪倒。马超凭双腿站在地上,仍顶着对方的枪。夏侯惇一声冷笑,挥枪再砸,咔嚓一声,枪杆断了。马超滚地猛退,肩膀被飞雀镂纹枪的短钩划到,领子撕掉半截,脖子留下一道血痕,踉跄中险些摔倒。

    马云鹭立刻挺枪挡在他身前,截断夏侯惇的追杀,兄妹情深,配合极为默契。比铜锣捡起一杆枪来丢给马超,恨声道:小心,他骑的是天马!

    天马?马超和马云鹭都变了脸色。夏侯惇只道他们怕了,正要得意,谁知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各持兵刃分散开来,呈品字将夏侯惇围在中间。

    马超道:把马留下,我饶你性命!

    马云鹭道:我喜欢那杆枪!

    比铜锣一挥日月乾坤刀,冷冷道:杀了他!我要他的命!

    夏侯惇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枪横抡,一道罡风扫过,地面飞沙走石。夏侯惇独目中凶光大作,喉咙发出难听的声响:不知死活!为了丞相的天下大业,就让我来送尔等上西天。说罢用力一抽马臀,逐日天驹奋力跃起,引颈狂嘶,对着中间的马超猛撞过去。夏侯惇舞动手中的飞雀镂纹枪,空气中起了尖啸之音,渐渐如同雀鸣。万只雀影层层叠叠,冲出枪影。夏侯惇一声低吼,杀气便如怒涛狂涌,锐不可当。枪势遮天蔽日,充斥于天地间。

    三人都是大骇,飞速散开来,不敢靠近。

    夏侯惇浑身罩着一层黑气,低声吟道:鲲鹏展翅九万里!

    一枪戳向马超。马超只看见雀影惊飞处,一头金翅大鹏破空扑来,用枪一挡,狂澜中咔嚓一声,枪杆断成两截,人也飞出去扑倒在地。马云鹭和比铜锣同时从侧面攻去,马云鹭挺枪刺夏侯惇软肋,比铜锣日月乾坤刀出手,回旋斩向夏侯惇肩头。

    夏侯惇冷笑道:燕雀焉知鸿鹄志!

    一杆枪瞬间化作千条万条,护住周身。马云鹭连挑三枪都被挡开,就像是刺中铁壁一般。

    比铜锣的日月乾坤刀在空中回旋,画出一个刁钻的角度,突然散成一串刀环,撒向夏侯惇上中下三路。骑马作战最惧怕的便是攻击从上方来,这一击孤注一掷,不管得手与否,刀都飞不回来了。

    比铜锣定睛看着,眼睛一瞬都不敢眨。这一招她练过无数遍,是她的保命绝技,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用。那些刀环锋利之极,是用祁连山冰川里的星河铁铸成,刀锋薄如蝉翼,切金断玉。看上去貌似轻盈,分量其实极重。这一击灌注她全身的气力,便是盾牌也挡不住。

    只听见叮当几声轻响,日月乾坤刀四散的光轮突然串到一起,重新合拢成一枚,挂在飞雀镂纹枪的倒钩上。夏侯惇一瞬也不停手,抡枪砸向马云鹭。枪头上挂的日月乾坤刀斩在马云鹭的枪杆上,就如同切豆腐一般将枪杆截成两段。马云鹭躲避不及,肩头被刀刃划到,哎呀一声向后跌倒。

    马超见到妹妹受伤,眼珠子都红了,一声大叫,将手里的半截断枪当作暗器,对着夏侯惇猛掷。他兄妹二人连带比铜锣的性命都在顷刻之间,别无选择,一声大吼,张开双臂,向着夏侯惇猛扑过去。夏侯惇岂能不知他要将自己从马背掀倒,冷笑中拨开暗器,飞雀镂纹枪以雷霆万钧之势扎向马超心口。枪头的倒钩发出奇异的破风声,一只金翅大鹏鸟的影子从枪头飞起,翅膀遮天蔽日,朝着马超直扑过去。

    马超早已豁了出去,喉咙中爆出一声虎啸,双掌在瞬间牢牢攥住枪杆。金翅大鹏便如同被扼住喉咙般消失,飞雀镂纹枪的刃尖就顶在马超心口,却丝毫也不能插入。马超虎目圆瞪,奋力扯住枪杆,要将夏侯惇掀下马来。夏侯惇凭借马力与他周旋,试图居高将他压倒。

    马云鹭哭道:大哥!她咬牙想要站起来,但是肩头鲜血淋漓,右臂已经难以抬起,想要抓枪,手指却不能合拢,枪杆在地上滚来滚去。

    还不躲开!刻薄的声音传来,比铜锣从她手下捡起断枪,向夏侯惇背后猛冲过去。

    逐日天马突然回头,扬起后蹄作势欲踢。夏侯惇脸上青筋爆起,用胳膊夹紧枪杆,腾出左手,闪电般抓起大黄弩对着后面一箭。比铜锣一声闷哼,那支箭整个钉进她小腹里,她晃晃悠悠,没有被箭的力量带倒,仍向前走了几步,奋力将断枪插向逐日天驹的马臀。逐日发出凄厉的嘶鸣,一声巨响,比铜锣的躯体在马蹄下飞起来,滚到地上,一动不动。

    马超双目充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夏侯惇连同胯下的天驹都被推得摇摇晃晃。夏侯惇慌忙丢掉大黄弩,双手持枪,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胯下天马奋力向前顶,仍不能将马超压倒。咔嚓一声,夏侯惇右脚一空,竟是力量太大,将马镫的皮带踏断了!

    马超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全力发难。夏侯惇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只觉得腰眼剧痛,两眼都冒出金星来。马蹄数次向前抬起,竟不能落下,反被推得后退。枪身咯咯作响,竟缓缓弯曲,成了弓形。

    南边突然传来一阵大乱,地面颤动,杀声滚滚。夏侯惇咬牙望去,一支羌人骑兵队从背后黑压压一片冲来,足有五千之众,一面疾驰,一面放箭。材官队无人指挥,反应便慢了,来不及掉转盾墙,惊慌中转身,胡乱放弩,却被更加密集的箭雨所覆盖。转瞬间几员羌人大将已经带头冲入弩兵阵地,一阵乱砍。其中有凉州府的旗号马,有先零羌的旗号姜,盔明甲亮,冲杀有序,正是凉州有名的游骑兵。

    夏侯惇知道大势已去,胯下的逐日天马便在此时昂首惊嘶,望着祁连山上升起的一团火色的红霞。夏侯惇知道,这胯下宝马的躁动,只会因为一件事,那就是另一匹天马就在附近。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与马超较劲,独眼却望向天边的云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团霞光像河水在流动。仔细看时,一团火光从那霞光里面飞过来,便像是一轮太阳分成了两个,而其中一个正插向他的心口。

    夏侯惇一声大叫,丢下手里的枪向马下栽倒。一支利箭便在瞬间擦着夏侯惇的脸钉进地里,尾羽熊熊燃烧。眼罩的带子断了,从夏侯惇脸上滑落,露出血肉翻红的一个窟窿,看上去甚为可怖。马超想不到夏侯惇会撒手,一跤坐在地上,浑身僵硬,站不起来。

    一匹火一样骏马跃出山冈,人立而起,炫耀着自己的长鬃。而马背上的骑手高举着手中的弓箭,便是要告诉他,那一箭并非偶然。

    是马兰,是那个让他在意的家伙!如此可怖的一箭,从目光的极远处射来,不,是甚至比地平线还要远的地方,人的视力都远远不能达到。这样的一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烈阳天马已被驯服!

    一只铜铃大的竖眼在马兰的额头上睁开,数里外的景物就好像在眼前一般。烧何大寨的惨状令马兰睚眦欲裂,又是这些畜生!他再也不怕,再也不逃。他拈起一支箭,将弓拉满,对准了夏侯惇的那只独眼。

    夏侯惇感到一丝寒意。从遥远的山冈上升起的箭头的反光,就那样笔直地刺入他的眼中。他突然感到怕了。

    夏侯惇扑上马背,打马便逃。胯下的逐日天马犹在朝着烈阳天马嘶鸣,一支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力飞来,擦着马颈飞过,钉在烧何大寨的寨墙上,迸起一团轰天烈焰。逐日天驹总算知道大难临头,驮着主人惊雷般奔出烧何大寨,朝着东边去了,真是来也惊雷,去也惊雷。

    马超想用枪丢他,但是手里的一杆飞雀镂纹枪已经变成弧形。脱力之际,头晕眼花,枪没丢出去,反倒险些栽倒。马云鹭用一只左臂抱着比铜锣的头,在一边大哭。比铜锣伤势甚重,小腹中箭,胸肋都有骨折,手臂也断了一只,不停呕血,眼瞅着是活不了了。

    马岱和先零羌大将姬纲带人慌慌张张杀进来,见到这副惨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烧何大寨住有千户羌人,活着的寥寥无几。一匹红云般的马冲过来,马兰手持弓箭从马背上跃下。额头的鼓胀感消失了,那天眼又重新隐没在额下,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但是多么希望那些都是幻觉,希望看到的这些都不是真的。马兰望着满目疮痍,发出一声长号。

    火镜先生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这就好像他的天性一样,他不这样就不行。

    这一次他也一样,凑巧不是一个人来。除了蒙着黑纱的神秘女子薛悯琴之外,他还带回一个老朋友,凑巧是位大夫,名叫华佗。

    从屋里走出来,三个人都显得十分疲倦。要想留住比铜锣的性命,便像是从阎王手里抢人。火镜先生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外面套了一个白布围裙,溅满血迹,看上去非常疲倦,以至于说话也显得吃力了。但其实他只是打了一些下手,真正救了比铜锣性命的是那位华大夫,一位精神矍铄的汉人长者,如今也累得够呛,被薛悯琴搀扶着,自己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

    如果没有华大夫的麻沸散,这次就麻烦了。这种伤,大都是因为疼痛而死,并非无法医治。火镜先生说话带着一股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多半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刚回来。

    华大夫歇了一小会儿,从衣袋里拿出两张纸来,分别交给薛悯琴和火镜先生,微笑道:我这偏方,现在抄给你们了。如今兵荒马乱,也好多救一些性命。如此珍贵的配方,这先生竟是丝毫也不藏私,当真令人敬佩。

    马兰等人都热锅蚂蚁一般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急着问道:先生,怎样?比铜锣姑娘性命已经保住了。华佗摇了摇头,但是那一箭伤及子房,以后不能生育了,恐会昏迷数日,下地行走,也得百日之后。要恢复往日的强健还有许多麻烦,我回头将那些要事一一写下来给你,定要好生照料才行。

    是,谢谢先生。马兰从来没跟人这么客气过。

    马超也急道:先生,我妹妹状况如何?

    呵呵。提起马云鹭,华佗脸上竟也有了笑容,令妹乃是巾帼,体质比寻常女子强健许多,伤势也不似看上去那么严重。静养一下,就可以活动自如了。

    那太好了。马家众人都放下心来,唏嘘不已。

    马腾拉住华佗的双手,感叹道:这次如果不是先生来得巧,就得准备办丧事了。既然妹妹没事,马超也趁机拉住薛悯琴的手:这次也多亏薛姑娘费心照顾舍妹。不如在我家盘桓几日,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等舍妹与弟妹伤势稳定再走。

    理当如此。薛悯琴颔首一笑,从薄纱内传来阵阵香气,马超神魂颠倒,忘了松手,还是薛悯琴自己把手抽回来。

    马兰却拉住华佗大夫的手,声音恳切:老先生,快帮我看看眼睛,我的眼睛出毛病啦!

    华佗大笑:今日感情是拉手会么?人人都要来拉老夫这双老手。

    马兰慌忙道:先生这双乃是神手,能拉一拉便是福气。先生快帮我看一看吧!华佗用手扒住他的眼皮看了看,诧异道:没毛病啊!什么症状?

    这会儿没有,但是刚才那会儿有!目光可以穿山越岭,时有幻觉!

    马腾与火镜、华佗两位先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对马兰道:屋里说。薛姑娘也请一起来。

    马腾找了一间后院的书房,吩咐马铁在外面看着,不许人靠近。火镜、华佗连同薛悯琴,看上去都很严肃。马兰心中打鼓,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马腾详细问他所发生的事情,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说到祁连山的经历,烈阳天马驮他去看山头的石堆,火镜先生惊道:可是三只眼睛呈品字形,眼中各有图腾?

    是。马兰回答,那之后眼力便锐利了许多

    可是能透山视物,洞悉百里之外?

    您又怎么知道?马兰惊奇中摇摇头,不过没有那么夸张吧。我只不过偶尔有些幻觉,看得更加远些而已。

    那可不只是远了一点儿!火镜先生神情激动,传说烈阳天驹原本是火部兵马大元帅、华光天王之坐骑,那三只眼乃是分别代表火之精、火之魄、火之阳。想不到天下真有这等离奇之事,想不到,想不到

    但是我独自一人就没有了。马兰想了想,与烈阳在一起才会有。说着想起烧何寨的倒霉事,慌忙叮嘱道,姨丈,可别有人去拴马!

    我早吩咐过,天马放在后花园里,除了马休、马铁去送草料,不许别人进。马腾颔首,真是天佑我大汉,天助我凉州!

    薛悯琴轻声道:天马会给它的主人带来一些神力。那盲夏侯原本也不是这么可怕,想必是逐日天驹增添了他的力量。良马择主,天马更是承载着江山气数。得到天马,更能得到举世无双的将才。哪个君主不想要天下无敌的将领,为自己扫平天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都想得到天马。

    马兰道:盲夏侯对烧何寨大开杀戒,听抓来的人说,是因为阿锣把他的枪悬在旗杆上。现在我们二次抢了他的枪,只怕他还会来报复。

    我也正担心此事。马腾沉吟片刻,望着马兰,竟是有些心疼,我这侄儿生性豁达,又肩负着继承先零族长之位的重任,原本不该让你介入这乱世中来。可惜啊。他叹了口气,天下兴亡,躲是躲不开的。就算是一匹马儿,也逃不出这乱世,何况是人。兰儿啊,唉。你既然得到了天马,就不得不担起那生逢乱世的责任,如今已经由不得你逍遥了。

    马兰知道姨夫一定有要事让他去做,不敢接口,只是恭敬地听。

    马腾顿了顿,凛然说道:如今天马惊现,人人将目标瞄准凉州。曹操和袁绍势大,便是因为拥有天马之故。曹操帐下夏侯惇,袁绍帐下颜良、文丑,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再骑上天马,别人如何能敌!曹操乃一逆贼,袁绍乃一匹夫,都非忠君爱国之士。兰儿你立刻准备一下,带着天马悄悄离开凉州,去天下各地寻找其他的天马。找到一匹,便悄悄送回来,壮我凉州军势。你走后凉州既无天马,他们便又会将矛头指向彼此。最好袁曹互相发难,我们便有机会。兰儿,姨丈求你,汉室江山,连同凉州的安危,就拜托了。

    马兰点头道:姨丈所托,我去做就是了。伤我妻室,杀我同胞,我定要为他们讨个公道!只是母亲那里马腾道:我自然会好好说与她,让她放行。你可以准备几日,等到比铜姑娘醒了再走。

    马兰却摇头道:那还是趁早溜走吧。万一母亲姜凤不干,比铜锣醒来,也需要人陪伴照顾,这还走得了么?马兰天生性情豪放,不会应付那些婆婆妈妈的事。

    马兰做好决定,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为难道:只是,侄儿我该去哪里找啊?听说中原很大,总得给侄儿一个方向吧。

    不如去陈留吧。薛悯琴突然说话,柔声道,去陈留找一把琴,叫做焦尾琴。她声音清亮柔美,随便说句话,落在耳中都是很大的享受。

    马兰大奇:焦尾琴?要我先赔你的琴么?

    是,你还欠我一把古琴呢,寻常的琴我可不要。薛悯琴掩口而笑,继而见马兰脸上露出信以为真之色,只得干咳了两声,郑重道,不是的,我又不小气。找一把琴,便是寻一个人。

    寻人?薛悯琴点头道:正是。蔡伯父之死天地感伤,天马与蔡家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可从蔡家开始。伯父有一小女,名唤蔡琰,小字文姬。焦尾琴在她手里。听说建安天马降世之日,焦尾琴不弹自鸣,整夜无风,却发出雨打琴弦之声,足见其中关联。

    马腾叮嘱道:若蔡尚书家眷生活艰难,定要接到凉州来,好生资助照料。她家还好。薛悯琴笑道,不过事情难办,正是因为她家还好。表妹有家姻亲,是河东名士卫家的公子卫仲道,不过还没有过门。河东卫家是天下首富,卫公子是青年才俊,薛伯父的高徒。为了蔡表妹,卫家可是什么血都愿意吐的。我就没这么好命了。

    几个人都望了她一眼,心道,只怕愿意为你吐血的人还是很多的。马超早已接下话来:为了姐姐,我马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又不漂亮。薛悯琴笑着,将斗笠随手摘了下来,没有外人,当着几位长辈,我总这样太失礼了。几个人睁大了眼睛,只见黑纱一撤,薛悯琴的素颜袒露于世间。所有的人都齐声咦了一下,只因为薛悯琴的下半张脸虽美,上半张脸却平凡得很,最不幸的是,右边脸上有一小块朱红色的胎记。风姿绰约,不算难看,但是要说美人便算不上了。

    马超如同掉进江心刚爬出来一般,失魂落魄,心想,怪不得她总戴着面纱,原来是脸上有块胎记。马兰却是因为惊奇,只因为那晚偶然见到,薛悯琴的脸不是这样的!不要说脸上铁定没有这块胎记,便是轮廓、眼鼻大小,也全然不同。几位长辈先生脸上稍有异色,却也不太惊讶,只是暗道可惜。

    马兰觉得不问为好。薛悯琴本来便神秘得紧,会易容一点儿也不稀奇。如果薛悯琴故意隐瞒相貌,那一定有她的理由。她喜欢让人觉得她不漂亮,又或者她真的不漂亮,或许那天晚上只是电光中一个幻觉?但马兰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疑惑中,却瞧见薛悯琴在望着她,对他悄悄眨了下眼。

    马兰便不再多想,只是迟疑问道:那表妹长什么模样?

    火镜先生和华佗都欲言又止,想要纠正他,是薛悯琴的表妹,不是他表妹,但是看薛悯琴都不在意,也就把话吞回去。

    薛悯琴却笑道:给你看过了啊?马兰又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我可没去过陈留。你不说,我还以为蔡琰死了几百年,怎么会见过。

    周围的人都是大笑。

    我蔡表妹可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女。薛悯琴抿口笑道,十岁就会听音辨弦,十二岁就得到蔡伯父书法真传。今年方十六岁,蔡伯父死卮,想看正宗的熹平手书,那就只有去求蔡表妹了。她的一张习字的废帖,也可以在长安卖得十两黄金的。

    马兰大惊:如此把她掳来,关在屋里写字,岂不是就发了大财?

    这一张帖子十两金,一天写个千八百张,这怎么了得?先零羌统共才多点儿家当?写不得几日,河西想要什么都可以买下了。

    马超也从颓废中迅速振奋,就像是豆芽从地里长出来一般精神大振:十六岁!那绣像上的那蔡琰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那么漂亮啦!这么说现在岂不正是豆蔻年华?等等,我去小妹屋里拿绣像。说着已经冲出门去。

    马腾轻咳,与各位先生坐在一起,都觉得有些丢人。马超一阵风儿一般带着绣像返回,心花怒放中展开来:便是这幅,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貌,真的如此漂亮么?

    薛悯琴在众人讶然中笑笑:这是蔡表妹十二岁时,我去她家见过一次之后绣的。自诩绣得还是很像。有本事你们就去把她掳来,她可是立刻就要嫁人了,要抢亲便趁早。嫁了人,想抛头露面便是不能了。蔡卫两家怕招来祸患,都对焦尾琴一事保密甚严,便是我也不肯如实相告。故而一直未有进展。

    马超叫道:蔡表妹这婚就算是结不成了!我抢定了!

    马兰点点头:那是得赶紧。找到她之后呢?

    薛悯琴道:相传蔡伯父书琴双绝,都是仙人所授。那把琴如今也只有蔡表妹能弹,所以若是只有琴,就算抢来也不管用。最好能将她带来,或许可以知道焦尾琴与天马之间的关系,借此找到所有的天马。

    马兰撇撇嘴:那就连琴带人一起带走就是了,表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对对对,这年头文弱书生怎么靠得住呢,兵荒马乱,岂不是耽误蔡表妹终身!马超挺身而起,义正词严,我们去将表妹抢来,照顾她一生一世!

    华佗张大了嘴,不知道这些人是在说些玩笑,还是当真便要去抢。瞧着马腾和火镜面色凝重,马超更是兴致勃勃,竟不像是说笑。

    马兰望着绣像皱眉道:女孩变得快,十二岁跟十六岁怎么会一样,见到了也很可能认不出的。那你就得多看几眼,记在心里了。薛悯琴笑吟吟道,只怕多看几眼,便只想去,不想回来了呢。

    华佗叫道:你们当真要去抢亲?

    马超道:花花姑娘摆眼前,你抢不?

    马腾道:招待华佗先生多住几日!等到小女与侄媳伤势稳定再走。言下乃是为了汉室江山,强留屈尊几日之意。

    或许就是不想离开,草原上才会下起雨,淅淅沥沥。

    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漫步,马兰禁不住想起马云鹭念过的诗。草原是青色的,草原上的雨可不是。天下的雨都一样,打在脸上,都是透明的。莫非女孩子都喜欢自己骗自己么?就连小妹云鹭都这么喜欢这种情怀。

    一群野马跑过原野,马兰来到了几兄妹初次见到烈阳的大树下,轻轻跳下马,轻轻抚摸着马颈的鬃毛。

    我平生第一次要离开凉州,你也是吧?听说关内没有草原,但是有水稻可以吃。马轻嘶,摩擦他的面庞。

    远处一个人影骑着马,疾驰而来。从马蹄声便可以知道,是马超来了。马超手持着一杆大枪,通体雪银,神色甚为兴奋。

    他跃下马,飞龙一般舞了几个枪花:老三,看我这把银鳞枪!

    马兰看不出什么,只知道他用起来挺顺手,于是笑道:不错。马超力量极大,这把枪挥舞中枪杆不颤不抖,便已经很难得了,马兰不由得啧啧称奇。马超哈哈大笑:火镜先生送我的,说是名匠用镔铁打造。我有了这把宝枪,再去抢一匹天马!看看谁还是我的对手!

    马兰笑道:有了宝马宝枪,再去江南抢些美女就顺手得很了。

    此言极是!马超立刻被套出了真实的想法,洋洋得意中说,听说中原之地,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次去了,一定要抢几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回来。他们来凉州杀害我们的妇孺,我们就进中原抢回来,抢光他们的好马,好女人!统统抢来凉州。

    两个人高谈阔论,兴之所至,便向着东方策马疾驰,悉数天下美人。当然议论最多的,还是如何去抢才女蔡表妹。

    其实诗词歌赋,为兄也会一些的。马超放声高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笔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马兰跟着一起唱,也不知道马超所唱的歌词,究竟有没有差错。

    (责任编辑:李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