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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手怪叟

    月色清丽,银辉流泻。忽然一片乌云慢慢地飘浮过栈,掩住了月光。冷风袭人,这风中竟隐隐透着一股森厉杀气。西门残月陡地感到一阵凉意。

    这杀气是从背后掩来的。

    他不动声色,一边漫无边际地同薛可儿说着话,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这辈子不知被人跟踪追杀过多少次,但这次的对手,绝对比以前所有对手都要厉害。

    他等待着对方出手。

    这是一条狭窄的破旧的街道,街旁是一些歪歪斜斜的破屋子。白天这里的行人就很少,晚上更是罕见人迹。

    因此这无疑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江湖上的杀手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对杀人的场所非常讲究。身后的这位无疑属于这一种。

    但不管哪一种杀手,到了该出手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现在无疑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他出手了。

    西门残月立即感到一阵急风从身后倏忽抢至,声势夺人、逼人、迫人、慑人,如同一股足以绞杀所有生命的寒流,席卷春花葳蕤的庭园。

    西门残月将薛可儿轻轻推开,同时出刀。

    幽蓝的刀光,平实无奇的刀法,却蕴含着巨大无穷的威力。

    但他在出刀的那一刹那,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真正凶险的杀手并不在背后。他的刀砍中身后一个人的同时,一道无比阴险、歹恶、狠毒的剑光已疾刺向他胸膛。

    剑法毫无花巧之处,但却是真正厉害的杀招,这个从前面偷袭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正如许多伟人从表面上看,都极其平凡、普通,毫无伟人的傲岸和威严一样。这人居然将杀气收敛得极其隐秘,让人感觉不出。正因为如此,这人才更加可怕,更难对付。

    可惜他遇到的是西门残月。

    还有他的袖刀。

    当那道剑光暴射而至,离西门残月胸膛只有一寸许时,他的刀已由下至上掠过,斩向这人的咽喉。这人出剑的速度快得无以复加,且他出剑在先,西门残月回刀在后,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道银亮灿丽的剑光却被西门残月的刀击碎了。

    这人全力一击不成,立即像朝晖初升时,悄然隐遁的黑夜般消失了。

    “西门大哥,你想去追他?”薛可儿的声音有些发抖。

    “嗯。”

    “我也去。”

    “不行,这人武功奇高,你去了反而会让我分神。你先回客栈,我马上就回来。”

    西门残月顿了顿,又道:“这人刚刚狙杀过我,估计不会再来了,所以你回客栈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你小心点。”

    “我会的。”

    ※※※

    这是一座偌大的宅院,占地极阔,建筑宏伟,高而厚的围墙,气派的楼宇,朱红的栏杆,每间屋子都布置得精致典雅,纤尘不染。但奇怪的是,里面居然看不见一个人,有几间屋子连灯都没点。

    西门残月走进一间最大、灯光最亮的屋子。这无疑是这座宅院的枢纽所在,何况他看见一条人影像缕黑烟般窜了进来。

    但他什么也没发现。

    突然,似乎是奇迹一样,屋中间那张原本空无一物的方桌上,陡地出现了一只精美茶壶和一只玲珑小巧的茶杯。壶下压着一张纸条:贵客临门,荣幸之至,请坐,喝茶。

    西门残月微微一笑,在桌旁坐下。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魔手,将那茶壶拎起来,倒茶入杯。一股淡雅若梦的茶香轻轻飘散开来。

    西门残月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品,不由得含笑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这茶叶果然是上上之选,这水一定是从天下第一泉‘神眼’采来的,这烹茶用的柴想必是终南山砍来的紫檀木。但是这茶如果不用这套景德镇出的茶具来品的话,就要逊色多了。看来此间主人绝非俗类。”

    如此寂夜,若有三朋五友,秉烛品茗长谈该有多好!

    西门残月这样想的时候,就发现桌上那张纸条上的字突然变了:

    贵客果然雅士,若想见此间主人,请将茶杯摔碎。

    西门残月叹道:“如此精美绝伦的茶杯,摔碎了岂不太可惜?”话音一落,叭地一声,茶杯掷地而碎。

    随即一阵细微的嗤嗤声不绝于耳,无数根细如头发的乌金丝从四面八方射来。西门残月脸色微变。

    这些乌金丝原本长而软,此刻却似被一只只无形的手扯得笔直,在空中交织纠缠在一起,变成一张网,罩定西门残月头顶落下。

    顷刻之间,西门残月被网住了,这网立即收缩,紧紧地裹住。

    西门残月没有挣扎,更没有出刀,他知道这种乌金丝非常坚韧,即使是快刀利剑也难以砍断。

    他只能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动了。

    动的当然不是他,而是这座房子。

    整座房子都在动,如同一种巨大而可怕的力量,将这座房子拎了起来,后来这座恢宏的建筑,居然像是纸糊的,似乎被一阵风刮得无影无踪……

    ※※※

    一轮弯月仍然挂在树梢。

    西门残月仍躺在那儿,那张网依旧紧裹着他的身子,令他动弹不得。

    此刻他的心情,岂能用惊奇恐惧疑惑等字眼来表达。整幢房子居然会奇迹般消失,而且这一切发生时,连一点点声音都听不到。这种事情,若非亲眼所见,他死也不会相信。

    这件事当然不会是所谓的神造成,而是人。

    主宰这个世界的是人。

    神只存在于人们想像中。

    那么,谁有那么大的能耐?他究竟用什么方式做这事的?其目的何在?

    不管他想干什么,西门残月起码能肯定一件事:他暂时不会杀自己。

    天空呈一片暗蓝色,弦月高悬,不远处是黑黝黝有若一排犬牙错落般的山影。忽然一股浓烈的酒气。一条人影已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

    月光下,只见这人年过半百,极矮极瘦,相貌说不出地猥琐。他走到西门残月面前,“扑通”一声坐下,冲西门残月嘻嘻一笑,从衣袖中掏出一只酒壶,拔掉塞子,咕噜咕噜灌下几大口,口齿含糊地道:“你要不要来几口?”

    西门残月摇摇头道:“承你美意,这女儿红陈绍的确不错,只可惜在下全身被缚,无福消受。”

    这人一瞪眼,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一仰脖子,又是一大口,还美滋滋地咂了咂嘴巴,道:“你就是西门残月?”

    “不错。”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还未认识。”

    这人从地上跳起来,气得须发戟张,面色发白,口中叫道:“你居然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真是枉活人世。告诉你吧,我老人家就是妙手童子……”

    西门残月接口道:“原来阁下是妙手童子老前辈。这如此玄妙神奇的机关,也只有老前辈您才想得出来。”

    这人朝地上连啐几口,道:“狗屁!妙手童子算什么东西!”

    西门残月颇觉诧异。

    这人道:“妙手童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是他哥哥神手怪叟。”江湖中人都知道妙手童子精善机关消息,冠绝天下,十岁时便已经名扬四海,却从未听说他有个哥哥也是此道高手。

    这人又道:“其实这小子有许多绝活都是我教的,想不到他居然把我比下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西门残月暗暗好笑:原来这人是属兔的,连自己弟弟的成就也眼红。想藉此压弟弟一头。

    神手怪叟见西门残月不语,分明是瞧自己不起,不由得怒道:“怎么,你以为我老人家比不上他?”

    西门残月忙道:“哪里哪里,阁下头脑之聪明、手法之巧妙,令弟恐怕也望尘莫及。只是阁下将我缚住,却是何意?”

    神手怪叟一听他称赞自己,霁然色喜,道:“你这小子果然不笨。”却不回答西门残月提出的问题。

    西门残月只好又问:“在下好像跟前辈无怨无仇,前辈为何要抓我?”

    神手怪叟双眼一翻,道:“听说你武功高绝,更兼聪颖过人,所以我想试一试。”

    他叹了口气,又道:“可惜,你的身手虽然不错,脑袋瓜子却不太灵光,不然的话怎么会被我捆在这儿?”

    西门残月暗暗好笑,心道:若不是我想探探你的底细,此刻躺在这儿的一定是你。

    他嘴里说道:“今晚在路上偷袭我的,想必也是前辈。”

    “不错。”

    “前辈的剑法的确不凡,若不是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此刻焉有命在?”

    神手怪叟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老人家除了精通机关消息外,剑术之高,普天之下还难找出几个对手来。”

    西门残月险些笑出声来,只好使劲地绷着脸,装出一副分外钦服的模样,心头嘀咕:这人的脸皮当真是宇内无双。

    神手怪叟又道:“我跟你无怨无仇,自然不会找你的晦气,只是我老人家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帮忙。近年来你在江湖上名声渐隆,比我已差不了多少。这件事找你做再好不过,但又怕你名不副实,所以便试试你的身手。”

    他一弯腰,找到那乌金网关键所在,扯了扯,便解除了西门残月的束缚。

    西门残月翻身坐起,道:“不知前辈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我一定效劳。”他隐隐觉得这事可能跟那桩案子有关。

    谁知神手怪叟却道:“我二十年前结下了个仇家,现在他找上门来了,你替我挡一挡他。”

    西门残月颇觉失望,心道:原来是一般江湖仇杀,这种事以竭力排解为宜。

    神手怪叟又道:“我这仇家十分难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机灵百变。这二十年来,我一直东躲西藏,最近他发现了我的行踪,苦苦紧逼,我老人家只好请你帮帮忙了。”

    他见西门残月不吭声,怫然不悦,道:“别人都说西门残月义薄云天,依我老人家看,哼哼。”

    西门残月一笑置之,不以为忤。

    神手怪叟道:“你既然不肯帮忙,快走吧,让我老人家到时给那仇家卡嚓一声杀了,反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没什么了不起的。”说着说着,他竟呜呜地起来,弄得西门残月懵住了。

    只听他一边哭一边道:“反正我被那仇家杀了,江湖上的人只会说我学艺不精,绝不会说西门大侠见死不救。”

    西门残月感到非常尴尬,只得道:“前辈不必伤心,我帮您就是了。”心道:我今天怎么碰到了这么个疯疯颠颠的老头?

    神手怪叟激动得一蹦三丈,欣喜神情有若孩童一般:“好!你帮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认真地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一直没有徒弟,今日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吧。日后你行走江湖,只要报出我神手怪叟的名号,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西门残月哑然失笑,心道:你那名号有什么用?

    神手怪叟见他不置可否,颇觉索然,一挥手,道:“走吧!”

    “去哪里?”

    “我已跟那仇家约定,今晚子时在荒坟谷见个高低。”

    ※※※

    两人趁着夜色,施展轻身功夫,直奔荒坟谷。西门残月对自己的轻功一向颇为自负,谁知神手怪叟不但脚步轻盈,曼妙无双,而且丝毫不比自己慢,不禁暗暗称奇,心中道:这老头貌似颠狂,却是位真正的高手。凭他剑袭自己的那一剑,换了别人,绝难幸免,加上他精通机关消息,按说江湖上能让他畏如蛇蝎的人绝不会多,他的仇家想必有什么惊人艺业。

    夜凉风寒,两条人影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飘然而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荒凉空寂的山谷。四周山势高耸,崖岩相连。谷底野草茂盛,夜风拂过,赫然出现一座座荒坟。声声狼嗥遥遥传来,分外恐怖。

    神手怪叟定下身形,四下观察一番,然后道:“就在这里。”但谷中哪来半个人影。

    西门残月道:“现在子时已近,他为何还不来?”

    神手怪叟瞪了他一眼,叱道:“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子时已近,并不等于现在就是子时。他向来说一不二,说子时来,就绝不会迟到,也不会提前来。”言语间,对他这位仇家还颇为尊敬。

    西门残月只好闭嘴。

    天地间静穆一片,孤月无语,凄清的月光将两条人影映射在荒坟上,说不出的诡秘、阴森。

    不知等了多久,神手怪叟忽然道:“喂,你要记住,到时候动起手来,你可千万不能用刀。”

    西门残月本来就未打算用刀,想等那仇家来后,问明原因,再好言相劝,化解这起冤仇,但听神手怪叟这么一说,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禁问道:“为什么?”

    神手怪叟道:“若论武功,你万万不是他对手,但他最近得到我的讯息后,一定报仇心切,以致心气浮躁,动手时,弄不好被你那把破刀弄伤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西门残月越听越不对劲:“他明明是你的仇家,你怎么还担心他受伤?”

    神手怪叟又道:“你也不能用拳或者掌打他,用踢更是万万不行。”

    西门残月苦笑道:“我不还手就是了。”

    神手怪叟一拍大腿,大笑道:“你真是聪明,一说你就明白了。他如果打你,你绝对不能还手,只能够用小巧胜挪身法闪避,再思破敌良策。”

    西门残月心道:“我不能还手,还谈什么破敌良策。”

    神手怪叟继续道:“我当你是朋友,所以事先提醒你,他的身法独步武林,天下无出其右者,所以你闪避是没有用的。”

    西门残月苦笑:“我只能白挨他打了。”

    神手怪叟喜道:“这样最好不过了。”

    “你当然认为好,我可就惨了。”

    神手怪叟同情地看着他,道:“惨是惨了一点。你若被他打死了,我一定会难过的。”瞧那神情,似乎泫然欲泣。

    “想不到前辈对我还挺关心。”

    “那是自然。”

    神手怪叟顿了顿,又道:“对了,你的内功精纯浑厚,挨打时,千万不要暗运内息,不然内力反震会伤着他。那样我可会跟你翻脸的。我老人家已经把你当作了朋友,你总不希望朋友同你翻脸吧?”

    西门残月喃喃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会舍得同你这样的朋友翻脸呢?”

    “你知道就好。”

    忽然,两人听到一阵衣袂带风声。神手怪叟脸色一变,道:“来了。看来他还邀了帮手,我得先躲一下。”身形飘起,眨眼间便消失在十丈外树后。西门残月呆立当地,寻思着:“这疯老头跟他仇家的关系非同寻常,绝非一般江湖仇杀,不如乘机溜掉,免得跟他缠夹不清。”

    他身形一震,弹向谷外,疾如寒夜流星。远远地,看见扑来几条人影,瞧他们的身法,绝非庸手,不由得心一动,顿下身形,隐身草丛中。

    人影倏忽掠至西门残月藏身的草丛旁,开始交谈着什么。

    来人一共四个。其中一位老者身材高大,长髯飘拂于前,极有威仪。另外三人面孔阴霾,手背贲筋露节,显然武功不弱。

    西门残月借助月光,认出那老者是丐帮净衣派长老,姓孔名祥,是江湖上有数的暗器高手,人称“千孔百疮”。那三人是他的手下。

    从他们的交谈中,西门残月了解到,他们最近劫了一个大贪官的财宝,今天晚上发现少了一些。那三名手下说自己知道是谁偷了,但此事关系重大,所以将孔长老请到这里密告。

    这时,孔祥道:“这批财宝是那贪官搜括来的民脂民膏,按本帮规矩,应该全部分给老百姓,任何人不得中饱私囊。你们既然知道贼子是谁,快说出来,老夫一定禀明帮主,将他按帮规处罚,你们三人都有封赏。”

    三位弟子大喜,躬身行礼,道:“多谢孔长老。”

    孔祥手一挥:“快说吧。”

    一位姓黄的弟子点点头,突然指着另一个名叫歪嘴老二的弟子道:“就是他。”歪嘴老二一震,全身冷汗直冒,分辩道:“胡说八道,我──”却见孔祥目露凶光,满脸杀气,不由得惊恐万状。孔祥素以铁面无私著称,对待帮中叛逆出手辛辣、残忍,落在他手中,还不如自行了断。歪嘴老二一咬牙,健腕一翻,手中已有一把晶光灿亮的匕首,霍地朝自己胸口插落。

    孔祥怒叱一声,右手食中二指在利刃上一夹,利刃一断为二。

    正在这时,两条鬼魅般的人影已悄然贴近孔祥身边,两只手掌一前一后,印向他前胸、背门要穴。

    这两掌蓄势而发,引贯了无匹真气,虽然出招轻盈,柔若柳絮拂风,但迅捷无俦,待孔祥发现时,已然太迟。

    出手的是那姓黄的和另一名弟子。

    他们显然和歪嘴老二串通好了,要在这荒坟谷谋害孔祥。

    那三人本以为这次必定十拿九稳,谁知眼前人影一花,孔祥到了一丈之外,两人各自运足劲道发出的一掌,却拍在了同伴掌上,崩地一声,两人右腕同时脱臼,各自后退十七八步,好不容易才拿桩站稳,气血翻涌,心头说不出的烦恶,两张脸变成了死灰色。

    不知什么时候,场中多了一个人。

    白衣飘飘,神情悠然,面带微笑,正是西门残月。

    孔祥怔怔地瞧着他,半晌,才道:“阁下是?”

    “在下西门残月。”

    “原来是西门大侠。救命大恩,不敢言谢,请受老夫一拜。”孔祥伏身拜倒。西门残月慌忙去扶,倏地,无数精光如疾风暴雨,迎面打来。西门残月一惊,正欲闪避,身后已有三道银光,如紫电飞空,疾攻而至。

    歪嘴老二的匕首。

    黄姓弟子的剑。

    另一名弟子的阴阳钩。

    匕首走的是轻灵一路,点、削、刺、撩、扎,招法精奇,出手阴毒。剑的攻势凌厉中见绵密,乍看之下宛如蝶影花飞,实则其间含蓄极厉害杀着。阴阳钩是当今江湖上罕见的外门兵刃,那名弟子在这把阴阳钩上所下的功夫不下二十年,此时使出平生所学,发出的每招真如狂涛猛浪。

    但最厉害的还是孔祥的暗器。

    他外号“千孔百疮”,指的是他发出的暗器多而狠,谁若被他打中,身上的窟窿绝不会少。

    何况此刻他离西门残月最近。

    更何况,西门残月根本没提防他会突然发难。

    ※※※

    千万不要相信别人!

    老江湖们都这么说。

    他们能比别人活得更久,就是这个原因。

    西门残月却不以为然。

    他相信别人,所以常常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门槛。

    这次也是如此。

    不过,正如很难叫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要杀西门残月也非常不容易。

    除了运气好和武功高外,他常常有这样一种预感:“有人想杀我!”

    这种预感绝不是天生的,而是经过无数次上当受骗,无数次死里逃生之后得到的。

    动物要想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就得有这种感觉。

    ※※※

    眨眼间工夫,歪嘴老二发出了九记厉害杀着,黄姓弟子连刺了十二剑,那把阴阳钩的别、锁、封、拿、拆五字要诀也使完了,而孔祥已打出了三轮暗器,他们满以为西门残月会倒下。

    但倒下的是他们。

    西门残月没有用刀。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西门残月的袖刀厉害,却不知道他的手指取人性命同样如囊中探物,用来点穴既快又准,手法怪异。

    ※※※

    月色溶溶,西门残月岸然而立,白衣胜雪。谷中荒坟座座,野草簌簌。不远处传来几声怪鸟的啼鸣,寂夜听来,格外诡秘、阴森、恐怖。

    这时,离西门残月不远的一座坟墓突然动了,从中悄然分成了两半,慢慢地,从里面冒出一个骷髅。

    西门残月今晚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饶是如此,当他见到这个骷髅时,手板心直冒冷汗。更让人可怕的是,这骷髅下还连着一截血淋淋的身子。

    西门残月全身惕警。

    骷髅头居然还能说话:“西门残月,还我命来。”声音尖厉刺耳,简直比厉鬼发出的号哭还难听。

    西门残月却笑了。

    他从不相信世上有鬼,更不相信鬼能叫出他的名字。他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个“鬼”,倒要看看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根本没留意到背后悄然抓来的一只手。

    女人的手。

    如果有人形容这只手如美玉般滑腻细嫩,纤纤十指如白葱,那这人该吃五个耳光。

    任何优美的辞藻都形容不出这只手的美。

    正常的男人不必看这女人的脸,只要瞧一眼这只手,便会为之色授魂销。此刻这只手却虚捏成爪,不带丝毫风声地抓向西门残月。

    这一记猝然出手,让一位江湖一流高手丧命,绝非难事。

    只可惜这次出手的对象是西门残月。

    当这只手离他背心要穴不及三寸时,似乎是一种本能使然,他忽然稍稍动了一下。

    这手便抓了个空,而西门残月已回过身来。凭借月光,他看见了这个施袭的女人。

    一个比女人更像女人的女人。

    她的年纪已不算太小,但她的美貌会让人忘记这一点。纵使这世界没有她那股气质、风韵和神采。

    西门残月震惊于她的美貌的同时,感到有些纳闷:她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问题已来不及细想,因为这女人玉臂微抬,抓向他的面门,出手有若飞花坠絮,轻盈中隐含阴毒杀机。

    西门残月滑步避开。这女人娇叱一声,这声音同样让男人心跳加快,但她接下来所施的杀着,却能让人心跳停止。

    西门残月只好再退。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叫道:“西门残月,你难道忘了答应过我什么?”说话的人自然是神手怪叟。西门残月这才知道女人原来就是神手怪叟的仇家,不由得颇觉为难。

    这女人身手不错,但还算不上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以神手怪叟的剑法,对付她是绰绰有余。但让他不还手、不闪避,甚至挨打时还不能运息抵抗,却是万万应付不了的。

    幸好这女人听到神手怪叟的声音后,弃下西门残月,娇躯一震,已掠向神手怪叟之处,嘴里还不迭声地骂道:“好你个老棺材,你竟敢邀外人来打你老婆。你真是越老越有出息了。”半空中,一扬手打出几十枚暗器。

    神手怪叟从藏身处纵出,上窜下跳,一边闪避,一边叫道:“冤哉枉也,这人自己要来给我帮忙,朋友盛情却之不恭,我只好带他来了。”

    这女人掠至他身前,双手或爪或掌,时指时拳,朝他一番疾攻,一连变幻了十二种武功,只可惜她的功夫驳而不精,加之身法不如他灵动多变,故而连他衣角都没沾到。

    一旁的西门残月暗暗觉得好笑,心道:这天仙般的女人居然是这怪老头的老婆。

    他们夫妻之间居然像仇人一样,看来这世上的怪事真是不少。他不好再插手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正欲离开,却听见神手怪叟叫道:“西门残月,你自告奋勇来帮我教训我这恶老婆,怎么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