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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 二

    西台上也乱了套,伤了日本人这还了得,赵申平和刘一平带着警察抄过来就要搜人,本英树和武腾几步上台扶住三宅查看伤口。这一看本英和武腾都吃了一惊,空手道的手刀讲究的是快和硬,而且有小成者可以单凭肉掌碎石,而这枚铜圆插入手碗的伤口入口平、入骨深,很明显是三宅一记手刀劈在半空的时候打出来的,擂台下十几丈外打来的轻轻一枚铜圆,居然能够打中下劈半途中的三宅的手掌,并且直插入骨,这是多快的手法!多好的准头!多精的眼力!擂台下警察们如临大敌的围住了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身穿一件白色的开襟短褂,手里拿着一长一短的两跟竹竿,正是川味楼的头橱老唐!只见老唐正慢条斯理的把短竿绑在长竿的顶上,绑的专心致志旁若无人,本英树大怒,跨前一步大喝一声:你的,什么的干活!

    中国人,唐十三。老唐绑好了竹竿,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迎风抖开,挂在短竿上。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幌子是一条长四尺宽尺半的家纺白布,布上是毛笔写的四个尺大的正楷汉字:光复神州。擂台下又是轰的一声喝起彩来。老陈站在窗口大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个打出铜圆的人竟是和自己相处六年的厨子老唐!而且看着四个尺大的墨字,虽然笔画饱满但是明显气力不足用笔幼稚,再看时幡然明了那分明是自己儿子寅生所写的嘛,自己的儿子写字都是老陈过目,岂有不识之理。老陈的热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好兄弟呀,你分明知道我拖家带口你这是要强替我出头呀,你也知道最终是斗不过日本人,所以写了这布幌子,就是明知一死也要奋力而博!我的好兄弟呀,这六年你瞒的我好苦,你这是为了哥哥去送自己的一条性命呀。老陈一转身噔噔噔噔的跑下楼去。

    本英树怒视台下的老唐,支那人,你叫什么名字?老唐手持布帆,一步步走上擂台,看着本英树,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姓唐,功夫没练好,长辈怕丢人就没给名字,就叫十三。

    本英树解开领口就要出手,武腾一把拉住他,把本英树拉到一边,回头道:赵桑,请你代表我大东亚武道会出战!赵申平一楞,刹那间明白了,武腾这个老狐狸是要拿自己试招呀!有到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铜圆一打出来赵申平就知道对方决不是庸手。保定府民风尚武,市井间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高人,武腾明摆着不知道这自称是唐十三的人的底细,就让自己打头阵,好试试对方的招法,探探对方的底。

    赵申平咬咬牙走上前去,向老唐抱拳道:英雄,真是眼生呀。老唐并不答话,把腰带紧了紧,开始活动手腕、肩窝等关节。赵申平一拱手:赵某也是出于无奈才为日本人做事的,有到是中国人不为难中国人,过招时还请点到即止,以免伤了和气。说话间老唐全身的关节已经活络了一遍,走开两步举手把竹竿往擂台上一插,竹竿穿透木板稳稳的插在擂台上,一阵凉风吹动布幡,光复神州四个大字飘扬而起,如同白龙一般的飘动,台下众人看了又是一声彩喝了出来。

    赵申平练通臂拳二十年,且不论他人品如何,拳脚上的确有功力,武林中的名声也不是虚的。眼见大敌当前,赵申平沉腰含胸,一抬手就摆出了绝技通臂串珠总手。通臂拳据传是战国时期孙膑看守桃园时模仿白猿技击所创,古又称白猿门,套路舒展大方,气势通串,讲究冷、弹、脆、快、硬,沉、长、绵、软、巧,劲势饱满出手致用。这路拳在清末民初时大为昌盛,好手辈出,赵申平这一路通臂串珠总手师从山东名师,手、眼、身法都有独到之处,招式递出神形兼备真如长臂猿一般。

    老唐却是一声冷笑:龟儿子,这个是你阁老子玩剩下的!上步探手直抓赵申平的手腕,赵申平左臂回转反抓老唐右手,脚下进步一记钻掌直拍老唐的琵琶骨。老唐喊了声来的好,右手破进拿赵申平肘后曲池穴,右腿前踩赵申平的前脚,同时避开他的右掌,翻左掌斩赵申平的眉骨。这一下赵申平上下难顾,连忙退步发一招如封似闭,想两只手来拿老唐的右手。老唐右手一变再拿赵申平的腋窝,后腿上步低踹他的小腿胫骨,起脚先出手,落脚手亦随,左手同时推向赵申平的下巴。赵申平心下大惊,又退一步,心想自己一招未发完对方手脚俱到已连发五招,不但把自己逼退两步,而且封住了自己所有去路。赵申平心中突然明镜般一闪,早年学艺时他听人说过,西南有路八门通臂拳,看似通臂却大不相同,主擒拿、提撩、连环靠、劈撕、迎面斩等技法,其中一路绝技叫做一犯五,意思是只要对方出一手,己方则可用不同的手法连续反攻五次,是不世出的绝技,尤其擒拿手和连环捶更能克制各路的通臂拳招法!赵申平想到这里心下先怯了,便甩开了身法围着老陈游走,两人形影向随如同蝴蝶穿花般比斗起来,等到第二十招上只听老唐一声断喝:给你留点记号!两个身影霎时分开,老唐气定神闲的负手站在台上,赵申平则连退几步,右手捧住左碗疼的呲牙裂嘴,额头眉骨上鲜血淋淋,显然不仅断了腕骨,额头也受了重伤。老唐旗开得胜,教训了这个买主的汉奸,为台下不少人出了一口气,台下白三爷等人带头鼓掌叫起好来,赵申平捧着手腕咬牙切齿的跑下擂台。

    老陈已经跑到了台下,看着台上负手站立的老唐既替他高兴又替他担心,高兴的是老唐居然身怀绝技,更有堂堂一身的正气;担心的是这擂台上高手过招瞬息万变,一旦有个闪失自己怎能看着老唐替自己受伤流血。老陈有心想喊老唐下来,但是老唐现在已经是势同骑虎难以下台了。

    擂台上,老唐挺直了胸膛向西台上端坐的本英树高喊:你让这赵申平替你们日本武道会出战,已经输了,按照约定你们应该放一个人!台下一阵鼓噪,人群附和着高喊:放人!放人!本英树铁青着脸向身后挥了挥手,两个日本兵押出了一个少年,松开绳子把他扔到了老唐的脚下。那少年满口的鲜血,正是昨天用嘴咬老人裤脚的孩子,少年看着老唐嚎啕大哭,串串眼泪和着鲜血流在台上,老唐看着这孩子也是虎目含泪。老唐抖擞精神,向着西台探步起手大喝一声:小鬼子,放马过来吧,中国武林的英雄如同滔滔沧海,等着你们来领教呢!

    武腾向众弟子们低语了几句,武腾的弟子上杉信二上台,交手不到三十招,老唐一招拦江夺斗,用小擒拿摘了他左臂的骨环,紧跟着两记崩炮连环捶重击上杉信二的胸口,把他打落台下。宪兵队的上士横刚新夫上台,第十四招上被老唐蹂子腿绊住下盘,然后一记画眉迎面斩,打的他满脸鲜血跪倒台上当场昏厥。武腾的弟子铭越章上台,苦撑了四十一招,到第四十二招上中了老唐的绝技一犯五,一过二不过,二过三不过;胸口、小腹、腋窝连受重击,随着老唐一声断喝跪下!铭越章一口鲜血喷出,双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台上。

    武腾的大弟子田中上悦恼羞成怒,拔出武士刀翻下西台,要跃上擂台刀劈老唐。却在前腿刚落到台上的时候一声怪叫,长刀脱手跪倒在台上,武道会几个亲近弟子各拔兵刃跳下西台,想冲上擂台抢回田中和铭越,老唐左手连发,那几个日本人呼喝连声,人仰马翻的摔到在擂台上兵刃扔了一地。武腾猛然站起掀翻桌子从西台抢出,他一个跟头翻上擂台几步抢过来扶起田中,发现田中左右两腿的足三里穴和右手的手腕上插着三棵小指头大小的透明玻璃珠。而其他几名弟子也是被这种玻璃珠和铜圆打中了腿上、手臂上的穴道,武腾手捏着透明玻璃珠审视片刻才明白,这是中国孩童们街头巷尾常玩的唤做玻璃球儿玩具,是用玻璃融化模注而成,但是这小小圆珠竟然能直插进人的血肉之躯,对手暗器上的功夫可见一般!

    这一下子台下的喝彩声暴风骤雨似的响起来,老唐象是在对着武腾说着什么,但是武腾只能看见老唐张口却听不见老唐说话,因为耳边都是台下的中国人响彻云天的鼓掌声和喝彩声。白家兄弟、老陈、还有他们身后那些铩着板带、一身花绣的汉子们,还有他们后面那些穿长衫的、着短褂的、穿衬衣系领带的,再往后做生意的,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们开始发了疯的鼓掌,跺着脚的喝彩,无数只脚把大地跺的尘土飞扬!武腾冷冷的看着台下,他第一次感到可怕,从前他看到的中国人就如同牲畜栏中待宰的牛羊无异,除了弯腰献媚就是低头认命。他亲眼见过十几个中国被俘军人没有被捆绑的跪在一排,低着头任凭一个矮小的日本兵依次砍杀。几年的中国之行使他有了一个结论:支那人天生就有奴性,是大神安排给大和民族奴役的,不占领这个国家就是浪费上天费尽心机的安排。但是今天就在保定府方圆三丈的擂台上,武腾看到了这个民族不屈不挠的有血性的一面。武腾发现自己现在象是站在汹涌波涛中的一叶小舟上,随时一个浪头就可以把他的船打的粉碎,把他狠狠的打到海底。但是武腾知道,同样的道理,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到了需要舍弃生命的时候,他和他的国人也会象对面这个中国人一样的慷慨赴死。

    武腾仰头看了看天色,天色尚早,云团渐渐的堆积起来,看来今晚是要下一场好雨了。上次比武是在六年前,那时是在东京,在八重婴盛开的荐福庵和朋友切磋武道,而这次是性命向搏了。武腾缓缓脱掉木屐,把它整齐的摆放在擂台的边上,然后做了几个伸展筋骨的动作,走到老唐的面前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晚杀人的凶手,但是你伤了我的国人,所以无论如何我会杀了你。台下众人看到武腾脱木屐的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武腾这句话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也都明白,这是战书,是生死搏斗的战书。

    老唐连战三场,胸前背后的衣衫已经湿透了,老唐看着眼前这个日本人,心想:这可真是个恶人,在他们眼中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对,他们做一切包括杀人、放火都有正当的理由。老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怒火道:人就是我杀的,你们既然在中国的土地上杀中国人,那么,我就会在中国的土地上杀日本人,因为你们欠我们的债,那是永世都还不完的血债!

    不,青木和上杉不是你杀的,他们的伤口告诉我你决不是凶手。他们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伤口非常诚实的告诉了我一切。老唐有些吃惊,他感觉对面这个日本人很不一般,象烧饼胡同的那口井深不可测,老唐抬了抬下颌,示意武腾继续说下去。唐桑,你的功夫是在支那西北一带流行的八门通臂拳,这一路功夫起始于清朝的嘉庆年间,又称八门炮捶串通臂,虽然威力极大,但是,它并不是蜀中唐门的家传武功!武腾在擂台上踱了两步又道:传说在四川北部的山里有一个唐姓家族,这个家族实行内部通婚,它们与世隔绝世代习武,更精于暗器和用毒。因为这个家族的暗器功夫非常了得,所以在获得江湖敬畏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灾祸。据我所知这也是唐门子弟近些年来不再行走江湖的原因了。

    你知道的到也不少,不过这点武林典故三岁的娃娃皆知,你一派宗师难道如同井底那只蛤蟆一样,就只知道这点?老唐这句话说完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武腾也笑了:我前后来支那多次,也曾数次到川西、川北一带寻访,但是不得而终,很是遗憾。武腾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我的耳朵还没有老,也听道一些传闻,传闻说唐家这一代是有两个第一高手,一个是唐明长,字观日,还有一个名叫唐明运,字平渊。原本这个唐明运的暗器功夫比哥哥唐明长好的多,但是因为违反了唐家祖训被罚跪守祠堂,可是这个唐明运的脾气十分倔强,竟然扔了自己的暗器皮囊反出唐家,发誓不再用唐家的功夫。不知这个固执而又自负的唐明运,你是否认识?

    老唐木然立在台上,一股酸苦的感觉从他的舌头根底下象泉水一样涌上来。半响之后他缓缓道:我只是唐家一个无名下人,平日只作些烧火、抬水的粗活,唐家里的太太、小姐们看我老实,就在茶余饭后点拨了我几下强身健体的粗笨功夫。后来我出了唐家,这些功夫就一直没练过,凭我这点本事原本上不得擂台的,但是你要想见识我泱泱中华的真功夫,恐怕也要先过我这关。武腾缀文道:敢问唐先生你真名就是唐十三?

    是,因为练功不到家长辈们就没给名字,就叫十三,但是你没必要记住我的名字,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一个中国人就成。武腾笑道:那请问唐十三,据传说蜀中唐门是以暗器冠绝天下的,你今天和我较量使用暗器吗?老唐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他若真的有那些唐家独门暗器,还用的着发这些铜圆、玻璃球什么的零碎吗?中国武林的规矩,擂台比武不得暗算伤人,就算面对的是虎狼畜生也不能使用暗器。

    我听说唐门暗器有三用三不用是吗?武腾盯着老唐问道。是,所谓三用就是护国可用、救人可用、防身可用,所谓三不用就是背后不用、取命不用、同门不用。唐家的暗器,本就是救人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哈哈哈哈,武腾仰头大笑,支那武术果然虚伪,练的是杀人伎俩,却以救人为借口,冠冕堂皇,掩耳盗铃!老唐同样仰头大笑。你笑什么?武腾问道。我笑你弹丸小国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你们的空手道源自我中华唐手,后来借鉴了岳家散手和燕青拳,专走刚猛一路,殊不知武学者一生追求的是自我超越;习武取法自然,得技锄强扶弱,想你这般闭门造造那个句,苦练杀人的伎俩到头来如同机器一般,只做的别人的走狗!老唐想是下棋下的惯了,一提到车就想着出句。

    说的好!台下白五爷叫起好来,老陈听完台上这唇枪舌剑心中对老唐也不由暗自佩服,兄弟相识六载,他竟然不知道老唐竟是这样一个身怀绝技胸中磊落的好汉子,一时间惺惺相惜,更加的记挂台上老唐的安危来。

    武腾阴沉着脸紧了紧腰带道:自持武技,逞强出头,唐桑你是自找苦吃!两人沉身起手,各亮绝招。老唐沉肩松胯展指舒腕,用的是八门通臂拳的绝技活步花手。武腾含胸屈膝双手前护,摆出空手道的起手式猫足立。猫足立讲究双腿一前一后,象一只时刻准备扑鼠的狸猫,姿势后实前虚,上可以劈手刀、抓摔,下可以发前踢、旋踢和天刀,以静治动以守为攻,是空手道中标准的警戒式。

    中国的武者很少能有和日本空手道切磋较量的,但是天下武学殊途同归,老唐一眼就看出武腾用的是以静制动的招式,心中明白自己应该用灵活的步法和他周旋,但是先前三场的拼斗耗费体力很大,自己毕竟已多年没有起二五更练功了,招法虽然没有生疏但是体力却大不如从前,明显力不从心。对面这个日本人显然是他国内的顶尖高手,只从这毫无破绽起手式就可以看出武腾的宗师风范。这时候自己如果有一只铁蒺藜,或者破甲锥,那该有多好,就算伤不了武腾至少也能迫使他闪避,那样武腾一定会现出破绽,那样也就有了机会。但是老唐知道,自己兜里只剩下一枚铜圆了。这一枚铜圆在老唐的心里翻腾打滚,象鱼钩一样反复勾带着陈年往事,老陈感觉这几十年来就没做过一件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就没得到过一件自己想得到过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他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老唐双手一摇,一招流星奔月两手一前一后,虚中带实的直扑武腾的咽喉。武腾一个前踢疾踢老唐小腹,这一脚毫无前兆出乎意料的快,老唐硬收住已经发出的半招,双掌下封接了武腾一腿,这一下踢的老唐双臂发麻。老唐吃了一惊,一招翻手连环捶,偷打武腾的前胸。刚发了半招连环捶武腾又是一脚前踢,结结实实的踢在老唐小腹上,这一脚势同铁锤一样震的老唐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疼的老唐险些跪到在台上。刚才与老唐交手的日本人也用过连续的前踢,但是他们的速度相比武腾如同慢的简直象拉车的病牛,往往第一腿收回第二腿尚未踢出,就已经被老唐扣抢进中门。但是老唐没想到武腾的连踢竟然如此迅捷,仿佛前腿同时踢出两腿一样。

    武腾一记前踢得手,前腿下放后腿一跃,一记回旋踢横扫老唐的太阳穴。老唐伏身左臂护头,顺势倒地出腿猛踢武腾回落的前腿,这时的武腾两腿悬空无从借力,正是下盘大露破绽的时候,老唐这一招连消带打正是险中求胜的高招,台下练家子们看了不约而同的都喝了一声彩。武腾身在空中看老唐右腿踢到,前腿一缩反踢在老唐的脚上,借力一个跟头轻飘飘的翻出一丈以外无声落地,右腿前出双手一抬,又摆出一招猫足立。这一下子情景突变把台下老陈的叫好声硬硬的噎在了喉咙里,反到是西台上又跺脚又鼓掌的叫起好来。两人刚刚交手老唐已经吃了两个亏,老唐一个乌龙绞柱翻了起来,他两脚站稳调理一下自己的呼吸,感觉左臂被踢的生疼。武腾不等老唐喘息,几步欺上一记手刀劈下,老唐上步抬左臂硬架,同时出右手拿武腾的咽喉,脚下横跺武腾的胫骨,想用拿手的绝技一犯五克制武腾,但是这一犯五有个缺点,就是:力分则弱。对付一般的人物自是可以让对方眼花缭乱上下难顾,但是老唐如今面对的是讲究击其三路不如破其一路集全力于一击的手刀,现在在武腾眼里,老唐的左臂就是一捆绑在一起的甘蔗,他有自信把他一刀劈开!

    这一刀劈在老唐的左臂上,一阵巨痛如同过电般的从左臂一直传便老唐的全身,老唐右手和脚下的招数就再也发不出去,就在老唐招数一缓的时候,武腾左手一记直击打在了老唐的胸口上,老唐面色痛苦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老唐之觉得全身都象针扎一样的疼,眼前的武腾晃来晃去幻化成了两个人的样子,看不清用的什么招数。老唐伸右手摸向自己的腰间,他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皮囊呢?鹿皮手套呢,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子母梭、雨芒针呢?哦,是了,自己那一年亲手把他们抛到了唐家庄祠堂的横梁上,已经发过誓永远不用它们的。老唐笑了,没想到到了性命犹关的时候,还是忘不了那些自己本以为早已经遗忘的零碎。也许老人们说的对,唐家人就是要为掌握暗器而生的,一生操纵各种各样的暗器,最后又死在各种各样的暗器中,都以为自己能掌控天下所有的暗器收发自如,其实不知道自己的生老病死都和暗器有关,被暗器所掌控,这也许就是宿命,唐家人脱不开的宿命。

    武腾在一记直击击中老唐之后,连退几步退开了一丈以外,因为他知道老唐身上极有可能有那些传说中可怕的暗器,他的老师曾不止一次的告戒他,中国有一个如同忍术般可怕的门派唐门,他们的暗器和用毒的工夫在整个中国都是绝顶的,尤其是他们的暗器用中国话说就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影无踪。很多暗器的发射轨迹完全不按照力学原理,简直可以随心所欲的达到任何目的。到目前现在为止老唐打出的只是极为普通的铜圆玻璃球,但就是这些信手拈来的东西,在眼前这个中国人手里的威力简直不逊于枪弹。武腾不知道老唐还有多少可怕的器物没有发出,于是他把全部功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猫足立上,眼睛紧盯着老唐的双手,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鹿皮手套,武腾甚至希望老唐能马上掏出一件奇形怪状的暗器朝自己打出来,这样即便受伤也算是真的见到了唐门传说中的暗器!

    老唐在腰间摸索着,摸出了仅剩的那个铜圆。老唐捏着铜圆心里忽然一阵的空明,他想起了自己儿时父母没给暗器,自己就拿着过年的压岁钱换成铜圆,当成金钱镖偷偷连习。记得族中的老人说过,高手绝技不在于形,飞花摘叶即可伤人。自己的铜圆算是飞花摘叶吗?老唐手捏铜圆,身子一软,倒在了跳上擂台的老陈的怀中。老陈眼看着武腾一记手刀砍在了老唐的手臂上,眼看着武腾的重记打在老唐的胸口上,眼看着老唐这个相处六年的好兄弟一口鲜血喷出来。老陈再也忍不住了,手按擂台翻身上擂一把把老唐接在怀里,老唐,醒醒,我的好兄弟,哥哥对不住你呀。

    陈哥,我欠你一条命,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有家有子。不过做兄弟的学艺不精,没给你长脸,这一回演砸了,前堂的食客们恐怕要摔盘子骂街了。老陈急声道:好兄弟,你不欠我的,是哥哥我不争气,是哥哥我不该藏头不露呀。你别闭眼,哥哥还等你回去掌灶呢,寅生和陈绸还等你作饭哪!

    白五爷跑上来捏开老唐的嘴,放了两颗白药的保险子,接着把了一会老唐的脉搏,抬头道:陈掌柜的,你把老唐先送回去,这一阵我上。老陈一把按住白五爷的肩膀:五爷,那一晚杀日本人的是我老陈,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一阵我来。老陈看着白五爷惊诧的眼神,苦笑一下说道:五爷,我没开玩笑,有一件事我得求您,假如我有什么以外,我的老婆孩子一大两小就麻烦您老人家了。我老陈舍了这一条命也要溅他日本人一身血!白五爷咬紧钢牙道:陈爷,您放心吧,您咱有的是热血的好汉,他打不尽也杀不完,我白五拼了性命也能保护你一家人的周全。

    天阴了下来,黑云一层铺着一层,远方传来闷雷隆隆的怒吼声,夹着尘土的旋风一阵阵在街上乱撞着,街道两边的店铺幌子被吹的迎风乱晃。没钩好的窗户狠狠的拍打着窗框,遗忘在门外的马扎被风吹的啪嗒一声翻倒在地上。大街上没有人,也没有人在收拾衣服或者收拾摊位,几乎全保定城的人都站在环城南路的擂台下面,站在那里不说话紧紧的盯着台上。台上面,光复神州那面白幡被风吹的摇摇摆摆的,几乎要伏到了。老陈一把抓住幡杆又硬生生的插下一尺,让它牢牢的插在擂台上。

    武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上前道:支那人,我知道是你,我也一直在等你出现。老陈一抄手,撩起长袍的前襟把它掖在腰上:人是我杀的,因为他们要在我的家门口杀我。武腾摇摇头:不,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在维持这个地方的秩序而已。

    好呀,我们中国人在自己家的门口,难道需要你们日本人来维持秩序?需要你们用杀人来维持秩序。武腾哼一声问道:你,是侠客吗?

    不,我不是侠客,我只是普通的一个中国人。武腾一指白幡问:那个是什么意思?老陈昂首道:让你们滚出去。

    好,多说无益,大日本帝国黑龙会搏击总教练武腾信雄向你讨教。

    好,中国人陈云宣在此应战。

    武腾看着老陈缓缓的拉开了架势,这次武腾不再是猫足立的姿势,而是侧身面对老陈,右腿斜出在前左腿在后,这是空手道侧踢的一个起势。老陈沉腰出腿,摆出形意拳的起手三体式,上面双手齐眉虚握,做了一招虎抱头。形意拳是模仿动物的动作所创,万种动物中最凶猛的莫过于虎,而虎的凶猛在于两扑一剪,虎扑时两只前爪收回到虎头处,在快接触到猎物的时再猛然伸出,或抓或拍,借扑势而出爪足有千斤之力,所以称为虎抱头。而形意拳的虎形讲究鼓实全身之气,力起涌泉,劲发尻尾,自背而达于脑,由脑而下注丹田。有如猛虎出洞,两爪排山之势,最具凶猛。

    武腾的右腿前探,左腿跟进,他的步伐象螃蟹一样缓缓向老陈逼来。台下的众人谁也不敢说话,屏住了呼吸都眼睁睁的看着台上,从刚才武腾出手就可以看出真正日本空手道练的就是快、准、恨,一切围绕着实战而来,招式不多也不华丽,但是施展以后却绝对的有效果。武腾的出手比其他那些日本人快了不知多少倍,练家子都知道腿比手长,这第一招就让武腾占了先机。白五爷看着武腾象一匹凶猛又狡猾的狼,一步步的接近老陈,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会象狼一样的扑上去。白五爷一回头,用眼色叫来两个徒弟,耳语一翻,那两人伏身钻出了人群。

    擂台上武腾已经欺进老陈身前三尺,他全身象一只压缩的弹簧,他在等一个可以一击即中的机会,武腾知道自己对面的中国拳法的可怕。中国武学源源流长博大精深,虽然外表看它的实战技击性不强,但那是中国传统文化要求习武者修身养性、深沉戒斗的原因,中国武术中蕴藏的杀伤力和破坏力决不逊于空手道。尤其是中国武术的经络学说十分可怕,刚才那唐十三出手不算特别迅捷,每一招也都没有发动全身之力,但是自己几个弟子却都被他一招间打伤内脏口吐鲜血,这一点即便是自己也是很难做到的。

    老陈看着对面的武腾象堵墙一样压在自己的眼前,看着武腾全身绷紧的姿势老陈忽然想起他的孩子寅生。他昨天教孩子看《孙子兵法》,寅生问为什么要看兵法,他想了想说:看懂了兵法就能指挥大军驱除鞑虏,光复神州了。而眼前这倭寇的姿态不正应了书里的一句势如引弩,节如发机么。要是自己和寅生站在台下到是可以借此指点他一下了。想到这里老陈不由得微露笑意。这一笑在武腾眼中却实在是诡异!哪里有在擂台上面对强敌还有发笑的!武腾忙抢先发招,一记侧踹直冲老陈的前胸。老陈知道空手道的一拳一脚硬接不得,虎抱头向外一摆,拿出自己绝技游鼍化险把武腾的腿向外引,同时脚下鲐形步斜斜前出,堪堪躲过武腾这一腿。老陈趁武腾腿在外门根基不稳,两手一翻,一招一马三箭打了出去。这一马三箭共立马崩拳、退步崩拳、寸步崩拳三式,本是形意拳中进退连环中十招中的第二招,这一路进退连环以搂手炮起,一马三箭、白鹤亮翅、炮拳,牵马拼,鹰熊合演、崩拳、狸猫上树倒回身十个动作组成。进中有退,退中有进故称为进退连环,是连消带打转守为攻的绝技。

    武腾眼见拳到右腿不及收回,左腿一蹬就地滚出,老陈的一马三箭就落了空,后一招白鹤亮翅就连不上了。老陈连忙跨步疾进,趁武腾刚刚起身一招牵马拼搂打武腾的太阳穴,武腾用十字手封住老陈搂打来的右拳。老陈紧跟一招鹰熊合演,右手变打为抓一把扣住武腾手腕,接着左手炮拳钻打武腾下腭。武腾退步后闪急甩手,想从老陈右手中把左拳脱出来,可是老陈的鹰熊式练了近十年,武腾一甩之下竟没有甩开。这时老陈上步崩拳虚晃武腾眼神,右手用力一按武腾左臂突然跃起;半空中老陈蜷左腿伸膝盖点武腾的前心,这正是进退连环的最后杀招狸猫上树。武腾左手被抓施展不开,老陈人虽在半空但是就象沾在他身上一样,让他进退不得,如果武腾后仰回避,等于把老陈从空中拉到自己的身上一般,再要出拳也来不及了,这一下铁膝要是点在武腾身上,那武腾也要象他的弟子们一样血溅台上了。电光火石之间,武腾一咬牙一记手刀砍向老陈的膝盖。

    白三爷在台下惊呼:手刀!想必是今天在这一招上吃亏的中国人太多了,先是刘三,再是老唐,白三爷恐怕一辈子都会把这一招铭记在心。武腾这一招纯粹是拼命的打法,他一手被扣无法闪避,手刀虽然凌厉但是要有挥动空间,手臂挥出越圆,出刀越长威力越大,而且劈出之前最好要运气凝神。这一记手刀出刀仓促,落刀在眼前,手臂根本无法舒展开,再加上武腾已经半身后仰,脚下之力就传不到手上,只能凭腰臂之力硬生砍下。

    这是一招硬碰硬的交手,场上传来两声闷哼,因为老陈是背向台下的,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所以两人闪电般相交大家都没看清楚,只见老陈半空中一个筋斗跃出,如狸猫翻身般的落在四尺开外,站在擂台上晃了一晃。武腾则连退几步捧住右手站在台上,雪白的和服上当胸印着一个黑色的鞋印。台人众人轰雷似的喝起好来,白三爷离擂台最近,高兴的扬手用力拍擂边,嘴里说着:好呀!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老陈好爷们!好功夫!真他娘的好!白五爷一向有心计,轻轻一拉白三爷的衣襟,凑过去耳语了几句,白三爷先是一楞,然后连连点头道:办的好兄弟,你做的对。

    老陈站在台上,咬着牙不露声色心里却清楚,这一次怕是自己输了。武腾的手刀确实厉害,自己的膝盖骨碎了,左腿现在是浮着劲虚放在台板上,不敢着力去踩,一沾劲膝盖就针刺一般的疼。不过武腾恐怕也没那么舒服,不说自己那一膝抗的他手掌如何,自己翻身时在他胸口上跺的一脚也不轻,恐怕他现在也在气血翻涌吧。但是只要过的片刻武腾调理好呼吸就可以再战,就算他右手折了还有左手,但是自己左腿肯定是不行了,不能动,没有了步法身法自己能硬接的住武腾的空手道吗?

    果然,武腾在台下的喊喝之中喘息片刻,一挺胸站直了身子,他先是冷眼藐了一眼台下的众人,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老陈。武腾伸出左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弹去胸口的鞋印,右手软软的垂在身边。老陈心中暗想:是了,他右手想必也有骨头折了,这下咱俩扯平,不过我用条大腿换你胳膊我还是赔了。武腾看着老陈,却不上步也不发招,只是紧紧盯着老陈缓缓的绕着他走。老陈也同样盯着武腾,但是随着身体扭动他左膝的疼痛越发的难忍,象有几百根针在那里反反复复的扎,疼的他轻轻抖动。老陈咬着牙,绷着劲尽力不动声色,不让左腿抖动。他知道现在是性命交关的时候,自己只要露出一点破绽,武腾就能象见血的豺狼一样,扑上来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一口。

    武腾缓缓走到那根白幡旁边,看了看上面的四个字,伸出左手摩挲着竹竿。白幡上四个大字在风中飘动,老陈看着这几个字,忽然发觉这几个字象极了儿子寅生细细的手臂,在风中向自己挥舞着,象他往日回家一般,张着双臂向他直扑过来。老陈抬起头,远处的川味楼有些模糊,老陈心里有些犹豫,有些发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打下去,这形式如棋局,对方是还有车马炮,而自己就只剩了过河卒有进无退!但是即便赢了又如何?他日本人依旧会在保定城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东三省、华北五省还是他们的,但是自己却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自己的川味楼、自己的小院、甚至自己的妻子儿子,都会象筹码一样全落到武腾手里,因为老陈明白,不论他手里的棋势赢面有多大,最后的赢家还是武腾。

    武腾摩挲着竹竿喃喃说道:光复神州?哼,痴人说梦!说着挥起左手一下把竹竿砍成两段。白幡如同砍到的麦子歪斜在擂台上,台下人见了顿时一片鼓噪,有人高声喊喝着,因为四周有大量的日本兵弹压,人们不敢高喊太明显的言辞。但是,随着人们的呼喊渐渐统一,擂台下所有人用同一个节奏喊了起来,所有人呼喊的只有一个字:打!

    打!打!打!呼喊声如同打雷一样从擂台上滚过。老陈明白,自己的同胞是要自己杀了武腾,可老陈自己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今天他这一腔热血恐怕也要撒在这擂台上了。老陈盯着武腾,却不去看他的眼睛,他现在只希望这是一盘棋,可以长将做和的残棋。

    天色愈见沉重,云层象冬天七九时富户家床上的褥子,一层层的铺了起来。凉风一阵一阵的来回卷着,把暑气刮的四散。白三爷拍着擂台边高喊着:陈爷!跟他拼了吧!武腾盯着老陈,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老陈知道,他武腾走上来要么是一记左手刀,要么是一记侧踢,可是自己恐怕是硬接不住这一拳一脚了,但是那已经碎裂的膝盖已经不能再让他躲闪了。武腾咬着牙,他双腮的几条肌肉清晰可见,多年的严酷训练给了他铁一样的意志,在他的眼里,对面的老陈只是一捆等着他一掌劈开的甘蔗。

    突然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象几百个炸雷同时滚过耳朵,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大地连颤了几颤。这一下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台下众人全都惊慌失措象炸了窝的蚂蚁般乱成一团。西台上本英树唰的一下拔出战刀,厉声高喊:都不要动!刘一平挥拔出手枪来回挥舞,指挥警察维持台下秩序。这时又是两声巨响从城北接连传来,人们赫然看见无数的砖头瓦块木头飞上半空,紧接着火光一下子腾起来。人群中有伶俐的喊了一声:日本人的军部爆炸了,快跑吧!这一下本就乱成一团的人群更乱了,象打碎水缸的水流一般,哗的一下向四方涌出。警察局长刘一平眼看局势控制不住向半空中连连开枪,枪声一响人群反而更乱,哭爹喊娘的嚷成一片,桌椅摊位全被挤到,不少警察也被人群冲倒,被千百只脚从身上踩了过去。

    老陈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逃脱机会,快走!走的越远越好!这个念头突然在他心里急冲而出。他一回身拖着左腿一瘸一拐直扑台下。武腾先是一楞,以为老陈用的是什么诱敌的招数,但是随即武腾明白了老陈的意图,他猛的追了上来。台下白三爷白五爷看见老陈带伤回身,已然明白老陈的意思,两人同时跃上擂台,白五爷低头往老陈腋下一钻架起老陈就走,白三爷拉开查拳架势,双手一分,施展开六路埋伏拳拦住了武腾,台下的白家弟子们分开众人抬起老唐,紧随着跃下擂台的白五爷奔着南边跑了下去。

    本英树在西台上看的真切,他伸手抢过身边一个士兵的步枪,拉开枪栓举枪就朝白五爷瞄准。就在本英树要扣动扳机时突然一阵巨震从枪口传来,一下子几乎把枪从他的手里震掉,本英树急忙掉转枪口一看,枪口上正塞着一根三菱的尖锥。这尖锥长约三寸,自分三棱,棱刃上还有火焰状的倒刃,钢锥前尖后圆,紧紧的塞在枪口。本英树用很大的劲把它拔出后不吃了一惊,从擂台下到这里几十步远,这轻巧的东西有这么大的力道而且能准确的塞进枪口。本英树明白这附近有暗器高手,也许他握着一只同样的钢锥正瞄着自己的脑袋。但是本英树不甘心看着老陈就这样轻易的逃走。他一指已经跑出百米外的老陈喊道:瞄准,射击!他身边的几个卫兵拉栓上膛举枪瞄准,却同时扔掉步枪抱着右手惨叫起来,本英树低头一看,落在台上的步枪的扳机全部被不明物体打断,而几名士兵的右手食指也同时全被打断。本英树大惊,竟然在很远的距离上一下子打断步枪扳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军队的特级射手也不是能够轻易达到的,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有用枪,只是用手发冷兵器就能达到子弹般的效果。他不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暗器,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更不明白的是既然对方有这样的功夫为什么不直接取他的性命呢?本英树再抬头时,整个擂台下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被踩烂的板凳、马扎和各式的鞋子,本英树再看擂台上,武腾无恙的站在台上,右手下垂左手斜抬胸前看着台下的空地出神。本英树几步跑上擂台问道:老师!您没受伤吧!

    武腾摇摇头缓缓道:他没杀我,我今天终于见识了支那唐门的暗器。果然是出神入化的神技。本英树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去,之见是两只和塞进枪口的钢锥同样的三菱钢锥,正正的插在武腾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的地方,只露出了小一半,把武腾的袜子死死的定在了擂板上。

    老陈被白五爷扛在肩上只能看见树木墙壁飞快的倒退,老陈知道白五爷想背他出城,但是他放心不下老伴和寅生还有老唐,挣扎着问到:白五爷,老唐和我家里的呢!我不能走!白五爷正在运气急奔没法开口说话,白三爷贴到老陈身边说:陈爷放心,你一上台,我五弟就派人去你家把嫂子和你儿女接出来了,老唐我抬着,咱们赶紧冲出城。一行人急奔向小南门,身后枪声、马蹄声、皮靴声响成一片,两旁的店铺乒乒乓乓的关门上铺板,老百姓们更是父觅子、儿寻娘的乱成一片。半路上白五爷忽然一个急停,收住了脚步,身边的白三爷措不及防,跑出好几步用了一个千斤坠才收住脚,白三爷稳住了身形回头就问:老五,怎么了?

    三哥,咱们跑的再快也跑不过电话,小鬼子一个电话就能把小南门给封了,再说就算出了城要五六里才有高粱地,小鬼子的汽车轮子一转就能撵上咱!白五爷道:回家!回咱清真寺,藏起来!他身边的一个拎药箱的徒弟闻言变了脸色。白三爷说道:五弟,咱俩的脑袋是小,但是可别误了这两条好汉的性命!

    师傅,太危险了!日本人肯定会去抄咱家!拎药箱的徒弟脸色开始发白:咱还是赶紧出城吧!白三爷一脚把他踹出好几步远,去你妈的!安大水!这还抡不着你说话!没有你师傅,你的小命还在大水里泡着呢!

    正说着话,胡同前后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和密集的脚步声,白五爷抬头看四周都是一人高的土墙,自己和三哥能翻过去,但是自己手里还背着人呢。可这胡同偏是裤筒胡同直来直去,连个门洞都没有根本无法藏身,而胡同两端就是能通汽车的小马路,日本人只要是一探头就能发现。白五爷的汗一下子就从头上冒出来了,兄弟相通,白三爷一看白五爷的神情就明白,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闹不好就让日本人小胡同里赶猪两头堵上了。白五爷一咬牙挑了一截土墙,沉腰坐马双臂一较劲扑的一掌拍在土墙上,这一掌势大力沉,可打在土墙上却只掉了一片土渣而已。白三爷的徒弟们都明白了过来,放下老唐赶上来,伸腿的伸腿、出肩的出肩,想从土墙上打开一道口子求一条生路。可那土墙偏偏极其结实,竟巍然不倒,白三爷的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子开始滚了下来,白三爷咬着牙,气运左臂,运起全身的力气象一条红了眼睛的牛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撞向土墙,白三爷的左臂又红又肿,被墙抗的生疼。裂了,裂了!土墙裂缝了!但是,白五爷知道时间来不及了,等到撞开土墙恐怕日本人早就追上来了,白五爷背着老陈急的跺脚。老陈爬在白五爷的背上,这一路上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好象是进了网里的白鲢鱼,这次恐怕是真走不出去了。

    正在这危机时刻,两个身穿白色短褂头带草帽的男人从身后的院墙里一个跟头翻了出来,第一个人落在地上左手一探,抓住白三爷徒弟安大水的后衣领,把他拉到了一边,闪出来地方,脚下上步右手一拳打出,嗵的一声,土墙上赫然被打穿了一个拳头大的圆洞。紧接着这汉子拧腰发力双拳连连打出,眨眼间就在土墙上打穿了五、六个圆洞,另一个人双脚蹬地跃向后墙,双脚在后墙上再用全力一蹬,上身团紧,后背向前,把自己的身体象铁球一般的撞向土墙。

    哗啦啦土墙终于被撞倒,那汉子连人带墙都倒了进去,白五爷托了托背上的老陈,一猫腰从墙壑口上冲了过去,白三爷指挥徒弟抬起老唐,紧跟着脚儿的冲进了壑口,那两个穿短褂的人紧跟在他们几步之后断后。白三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人的身法很怪,既不象普通人奔跑的时候双手在两肋间往复摆动,也不象练家子跑动时双臂白鹤亮翅一前一后,他俩人步伐不慢,跟着自己跑似乎游刃有余,而两人的姿势却是两肩高耸,两手始终不离腰部,似乎随时会从腰际掏出什么东西来一样,这样怪异的身法白三爷自觉还是头一次遇到。

    城北日本保定驻屯军本部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宪兵、特高科、守备队都乱成了被开水灌洞的蚂蚁,三五个一群的来回乱撞,高级军官们大都和本英树一起去了擂台,剩下几个军官不死即伤,所以乱烘烘的场面根本没人指挥。吱一声急刹车的声音,三轮摩托载着本英树停在街口,本英树手扶战刀跨下摩托,看到这场面砰砰朝天放了两枪,枪声一响,没有人再敢乱跑乱喊,都回过头看着脸色铁青的本英树,几个胆子略小的警察更是吓的当即卧到在地上,等发现开枪的是本英树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队伍里里两个值班军曹急匆匆跑了过来,站在本英树面前立正敬礼。军曹石田满脸的黑烟,额头破了好几个口子,两只眼睛被熏的通红,另一个军曹白木军衬衣已经看不出颜色了,一条胳臂用绷带掉在脖子上,裤子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水渍。本英树铁青着脸在两个军曹面前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一把揪住白木的领子咆哮道:你的,喝酒了!在值班的时候?

    嗨!白木在本英树的拉扯下极力的保持着立正姿势,却是满脸的恐惧。本英树把白木甩到一边,抬手就抽了白木一个响亮的耳光,白木被打的身子一晃,半边脸瞬时变成紫色却嗨的一声继续挺胸立正。本英树一声八噶!左右开弓,把白木的一张脸打成紫黑色,肿成大茄子一样,十几个耳光过后本英树越打越气,干脆一脚把白木踹翻在地,伸手掏出手枪指向白木。旁边石田见本英树掏枪一步抢出咕咚跪在地上,抱住本英树的手臂哭哭的哀求。白木被本英树踹的仰在地上,看见本英树掏枪吓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敢说话。本英树看着白木和石田,咬了半天牙最后终于把手枪缓缓收起,向两人大喊道:混蛋!你们不赶快去带队抓人,难道还要我去吗!石田和白木连忙爬起立正敬礼,各自叫上一队士兵跑了出去。

    本英树回身向身后军官下令:还不快救火!打电话关闭城门,打电话给城外据点严密盘查可疑人员!通知侦缉队,去川味楼!去抄白家兄弟的家!组织士兵搜索可疑人物!把打擂的所有支那人都给我抓来!宣布戒严,有敢走出房屋者一律枪毙!今夜十二点之前不许告诉我没有抓到疑犯!随着本英树一连串暴躁的怒喝,他身后诚惶诚恐战栗着的那些军官们一个立正嗨!的一声四下跑开了,他们都知道本英树现在正在气头上,他自己想的主意摆擂台,结果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受伤,凶手还跑了,这大日本帝国的面子可是越护越没了,更又出了汽油库爆炸这么大的事情,上级官长的脾气不见得就比本英树小,打出来的耳光也就不见得比本英树轻,闹不好上级长官的南部式手枪也会狠狠顶在本英树的脑门上,这个时候留要留在本英树身边肯定就是当一个出气筒,所以一个比一个走的快。

    半空中忽然打出来一个炸雷,安大水脚下一个踉跄,药箱子差点扔了出去,白三爷一行人脚下也是一停,随即紧紧靠在墙上,紧张的前后张望。白五爷道:没事,打雷呢。白三爷看看身后跟着的这两个人,这两人都是人力车夫的标准打扮,短褂、草帽、脖子上围着发了黄的白毛巾,但是两人脸上有意摸满了油泥和锅底,看不出本来面目。白三爷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一天之中他已经习惯吃惊了,老唐上擂他吃了第一惊,以往他也常去川味楼,他是回民,老陈总吩咐伙计不要安排来客和他同坐一桌,送来的餐具也用开水反复冲烫过,老唐他也见过,却没想到,这个微微驼背一口黄牙的厨子竟是个练家子。等到老唐掌打赵申平、独斗日本众高手的时候,他已经惊讶的合不上嘴。老唐出手干净迅速,招法冷僻,他思量即便自己恐怕也接不下他三十招来。等到老陈劝退他五弟,仰首上擂时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他看不上眼的那些一脸市侩的,对自己巧言陪笑的市井走卒们,竟然都是武林的高手!他们不但身怀绝技,而且面对家国恩仇的时候又都是那么有气节,那么的是条汉子,该流血、拼命的时候,他们挽袖子就上,毫不犹豫,而自己引以自豪时常炫耀的几手功夫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差的贴不上边。就说眼前这两个车夫打扮的汉子吧,自己半天没推动的土墙,人家一拳就能穿个洞。白三爷想到这里看了看白五爷,兄弟相通,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都泛起了一股心灰意冷黯淡武林之意。

    一行人刚靠着墙喘口气,大滴的雨点子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了,老陈从白五爷肩上抬起头,沉沉道:五爷,别淌这混水了,放下我,你们都是有家眷的人,杀人的是我,打擂的也是我,你们放下我,快走吧!白五爷抹了把脸,蹦出两个字来:扯淡!白三爷把自己的小褂脱了下来,小心的罩在担架上老唐的脸上,一挥手道:快,走二道桥进周家园!那里安全,没人去!说着指挥徒弟抬起老唐向西南跑了出去,白五爷朝身后的两个汉子一点头,背着老陈紧跟在后面。一行人穿屋檐绕胡同朝周家园而去。夏日里的雨水哗哗的浇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一头热汗冲了个干净,衣褂也紧贴在身上,粘乎乎的。街面上到处都是翻倒的桌凳,散落的果菜、杂物,满地的狼籍。雨水活着泥土糊在街面上,脚下是忽高忽低,一走一滑的。老陈抬头看了看雨,心想:真是自己命大呀,这场好雨一下,不但自己这些人的脚印都被冲了,日本人就算有狼狗也追不上了,而且雨声这么大,脚步声也都能遮盖住,虽然无法现在出城,但是能多活一天也好呀,想到这里老陈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伏在白三爷的肩头昏昏睡了过去。

    周家园早已经荒废多年,直奉大战时,周家主事的男人们正好都在涿州的分号里。傅作义善守,一旅人马硬是在十万重围中守了个固若金汤,但是周家就没这么硬的命了,一发炮弹落在分号里,周家就剩下了孤儿寡母。消息传出来债主们就进了门,拿着不知道谁写的帐本把周家分了个七零八落;债主门前脚走,周家七姑八姨们连桌椅板凳都抄走了;再后来穷人们传说周家有藏金货的夹皮墙,就蜂拥而来连院子都给扒了。日本人来了以后,看到这里荒芜,于是凡是宪兵队里枪毙的,第一监狱里横死的,都用凉席一卷扔到这里来,掩骨会收来的无主的尸骨也草草的埋在这里,到了夏雨冬雪的时候,老远的能看见周家园里露出白花花的人骨头来。

    白三爷一行人跑进周家园的时候象一群水老鼠,一溜歪斜的钻进了一座废弃的屋子。白五爷指挥徒弟收拾出一片地方,把老唐和老陈小心的放在地上,先给老唐追服了一颗白药的保险子,接了两捧雨水喂给老唐,再回过头来审视老陈的左腿。白五爷拉开药箱,取出一把小剪,把老陈的裤子剪开。老陈的膝盖已经不成样子了,本来圆鼓鼓的膝盖现在象一个被人拍了一巴掌的馒头。由于血脉被阻,上下很大一片已经淤住了血,一片黑紫色。白五爷脱下自己的褂子拧了一把,然后说道:张口!老陈会意,张口咬住白五爷的小褂,白五爷先取出几根银针,扎在老陈左腿几处止疼的穴道上。然后坐在地上拿出一块麝香放在掌心缓缓的揉起来,一股香气散发在空荡荡的旧屋中,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白五爷运起柔劲,先把老陈的左膝均匀的涂上了麝香,然后想了半响,低头默然不语。老陈心下明白,摘了口中咬着的小褂说道:白五爷,没关系,虽说咱们练武的人最重的是步法,但是我知道我这左腿是保不住了,肯定是废了,不过我陈云宣认了!我不过一个小饭馆的掌柜,我一条腿换了日本黑龙会总教头的一只手!我没赔!五爷您就下手吧,死马当活马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