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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石不是欧阳石,又是谁?

    罗豪扬醒来时,是在辰正初刻。

    辰正初刻,对于一个健康的公子哥儿来说,此时正是用好早膳,带着家僮,提着鸟笼,在街上溜达的时候;对于一个健康的农人来说,此时正是刚下地不久,干活正起劲的时候;而对于平时强健如虎的罗豪扬来说,此时正是迎着一竿多高的太阳,打拳练武的时候!

    但罗豪扬此时只觉全身乏力,别说练拳,就是挪一下腿,也不成,生像这两条腿是木头做的,不是自己的!

    他只有睁着惊异的眼睛,打量着这静静的房间,并暗暗地猜想这是在什么地方,自己究竟怎么啦?是给点了穴道,还是双腿瘫痪了?自己是给清山、清海两僧与欧阳大哥救走了,还是没救走,落在太湖五雄手里,甚至已落到了“潜龙门”门主手里?

    他需要通过观察,作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首先,他注意到自己睡的是一张漆成黑栗色的红木雕花大床,雪白的罗帐,薄软的罗衾。

    床前有黑木鼓形小几,形制古朴,几上陈一件青花薄眙定窑宝月瓶,瓶内供养着几枝黄、蓝、粉、白色的花,花雅小而香清澄,也不知是何异种名花。

    对面而望是绮窗绿纱,可见外面松墙上方一长块蓝天。

    院内有一小花坛,坛上有一盘龙大缸,植一株蟠曲如虬的古梅,枝叶扶疏,想来冬雪之际,白梅齐放,定是很有风致!

    室内唯一长几二书橱四椅而已,一式黑漆红木,明快简雅。地铺青砖,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墙白如纸。

    一边墙上静静地挂着罗豪扬黑木剑鞘的铁剑。另一边墙上,中为一幅中堂画,画是五代后梁名家关仝的《关山闻笛图》。图中写关河之势,笔简气壮,石体坚凝,山峰峭拔,杂木丰茂,有枝无干。关仝师事荆浩,擅写此类关河之势,被人称为“关家山水”,与后世米芾的“米家山水”,为山水之两大宗派。两边是对联,集《三公山碑》而得:“山行起幽兴,石立景高颜。”字已得碑中精髓,形神兼备,笔力健迈。

    凭字画与室内布置之雅,主人应是一位幽怀逸兴的高士。

    但项药师化身茅慕华茅春葆时,其言谈又何尝俗了?

    他从这些观察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收回目光,静静地闭上目,倾听动静。

    他现在只有寄望于听觉,望能听出些什么来!

    岑静。长长的静静的岑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个声音随着轻轻而缓缓的踱步声,吟起诗来:“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随着吟诗声越来越近,终于,在那窗中看到了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昂首负手,双目向天,傲若无人地吟着诗踱了过来,经过窗口时,似无意似有意地向窗内看了一眼,过一会儿,又吟着诗,从窗口经过回了过去。

    诗是唐代诗人刘禹锡刘梦得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很有名的诗。其中“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更是唐诗中流传千古的名句之一。

    这首诗是唐宝历二年(敬宗朝)冬,梦得从和州返洛阳,途经扬州,答大诗人白居易白乐天的赠诗。

    梦得因参预革新朝政,屡被谪贬,由屯田员外郎出贬为外官,先贬朗州司马,后为连、夔、和三州刺史,命运多厄,饱受磨难,曾长期在川蜀、湘地为地方官。这首诗诗首的“巴山楚水凄凉地”即指此。

    朗吟此诗之人,声音冷峻,听上去不由令人生起一种寒意。联想到往事,思及自己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罗豪扬不由对吟诗者起了种亲切感,很想能同那吟诗者交谈交谈,而正当他这样想时,忽然心中一凛:难道、难道这里已是川中之地了?

    如是川中之地,那是否清山、清海两僧与欧阳大哥护送来的呢?为什么他们一个人也不见呢?

    他正这样想着,只听到一阵轻微的足音传来。

    来人轻轻地走进来,见罗豪扬头向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由“噫”了一声,轻声自语道:“浮丘先生说,他一定会醒的,怎么连动也不动一下?”边说边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探过头来看罗豪扬的脸。

    罗豪扬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张有着两个酒窝的、娇憨的十四、五岁女孩子的脸来,她看到罗豪扬正睁着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探过头来,不由脸一红,一缩身离开了有三尺远,然后用京白说道:“你这人,这样坏!明明醒了,也不动一下。”

    女孩子说你坏时,就是说你这个人还不错!

    她们如说你真坏时,那说明你一定很博她们好感,她们已喜欢上你了。

    我又有什么好呢?罗豪扬这样想着,微微摇了一下头,苦笑了一下。

    他现在必须搞清楚的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听那女孩子的话,好象浮丘前辈在此。

    “姑娘”,罗豪扬转过头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浮丘前辈在哪里?清山、清海两位师父呢?还有我欧阳大哥呢?”

    “我叫绿琴。”女孩子道,“这里是你‘欧阳大哥’的家。浮丘先生已走了,清山、清海两个大师父也走了。

    喏,这是清山大师父留给你的信。你现在感到腿麻木是不?浮丘先生说,你要到午时,才能消除双腿麻木,可以下床呢!浮丘先生昨日中午给你服了‘六阳活血回春丹’,他说你当在巳正三刻,会有一种火灼之感生于双腿,令双腿恢复功能的。他算你辰正初刻醒来,你不是辰正初刻醒了?浮丘先生是活神仙,说话准灵,你放心好了!”

    好像为了补偿罗豪扬这些日子听不到声音似的,这位胖圆脸的女孩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下子把罗豪扬的疑团打消了一半。

    罗豪扬听完了这位绿琴姑娘百灵鸟叫般的话,不由笑了一下:“绿琴姑娘,你知道我欧阳大哥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小——公子正在煮鸭粥呢!”

    罗豪扬不说话,他吃力地伸出手,打开了信。

    信上写道:

    “罗公子谨鉴:

    老衲与师弟云游去矣,顺便查访‘潜龙门’之魔踪。

    本想遁入空门,永脱烦恼,但吾不寻烦恼,烦恼自寻上吾矣!太湖五雄令吾静修失所,无他法,欲除三千烦恼,唯尽除烦恼根儿!除魔即行善。吾与师弟以此而证佛果矣!公子慧悟,乃武学奇才!石先生武功高妙,堪称当世绝顶高人。望汝能早习成绝技,以报父母大仇!欧阳公子此一月有余,自东西来,为护汝求访名医,极尽爱护关心之情事,辛劳备尝。此子对汝一片真诚,他日汝不可有负矣!倘汝负之,吾兄弟亦必不放过汝矣!

    ——衲子清山笔”

    罗豪扬看完信后笑道:“清山师父也真有意思,我怎会负大哥呢?我还不知大哥对我好吗?”

    “只要你知这一点就好!”绿琴笑道,“可不要做见异思迁之辈。”

    罗豪扬摇了一下头:“怎么一下子就一个多月了?我难道一直在昏迷之中?——唉,你这姑娘,不错,我是还有两位兄弟,但我见了他们难道就会忘掉大哥了?不会的,正如我见了大哥,没忘记他们俩兄弟,一直把他们记在心上呢!你这姑娘不会说话,见异思迁这词,也用得不妥,该好好补补功课了!”

    “好啦,算我说错好了!”绿琴向罗豪扬一皱鼻子,扮了一个鬼脸,然后掩嘴笑着转身跑了出去。

    罗豪扬看到的第二个人便是欧阳石。

    欧阳石回复到罗豪扬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穿著:杏黄的六如巾,豆青色的细绸衣衫,翻着白雪似的袖管。手里握一把摺扇,显得风流潇洒,只是脸容清减了不少。

    “大哥!”罗豪扬在床上探起身来。

    “豪弟,你躺着吧!马上午正初刻到了,我看你下床。”

    “是。”罗豪扬半躺半坐地靠在床上,默默看着明显瘦下去的欧阳石。

    他忘不掉在太湖船上,这位向自己隐瞒了真实武功的大哥,向项药师施出真实武功的情景。

    欧阳大哥的武功比自己高多了,光那“兰花拂穴手”

    与“拈蝶手”两种绝学,就足以扬名武林了!

    想不到这位大哥会这两门峨嵋派的绝学,而且还会使颠倒经穴的功夫,这门功夫,听说石家的人会使的。

    “豪弟,你老看我干嘛?”欧阳石不好意思地一笑问。

    “大哥,我想你武功怎么这样高?不但会峨嵋派的绝学,还会使颠倒经穴的功夫。”

    “我是峨嵋派虚云神尼与青梅大师的弟子。这一点,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想兄弟结拜,只要性情相投便是缘了,是哪一派弟子无关紧要。至于颠倒经穴的功夫,本是吕家的功夫,我家有位祖婆婆是吕家的人,她把吕家的武功带了过来,成为我家的家传武功。”

    “噢,是这样的。”罗豪扬点了一下头,“那时,我看到项药师跳水后就昏了过去,后来,你们如何逃脱太湖五雄之手的?”

    “我与清山、清海两位大师父,由刘长善送到长江,然后雇了飞帆帮的船,送到岳阳,在岳阳改由湘江排教的人送到夔州,再由川江铁篙会直送到这里来的。这里离峨嵋山不远,到成都府不近,正好在二者之间。”

    “太湖五雄的人竟没追来?”

    “没来。我想大概他们急于寻找项龙象他们吧?又吃不准我与清山、清海两位大师父的身份。也许,他们另有什么鬼主意。”欧阳石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我奇怪的是项药师怎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你又是怎样看穿他们的?”

    “这是因为项药师那天离去得太突然。他白天离去,晚上黑衣人夜袭青山寺,这种巧合不由令我启疑:为什么太湖五雄不迟不早,偏偏在我们发现了清海师父买盐与鸡蛋这件事后,才来青山寺搜人呢?说明他们是与我们同一时间得到线索的。这就不由使我怀疑到茅公子身上。”

    “另外,我在西门桥遇见他时,在上他的船之前,我先对船老大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桨,乌溜溜的,不象是木做的,我便怀疑可能是铁桨。”

    “后来船到大渲口前,船老大答话时,我发现他说话声音中气甚为充沛,便断定他是一个身怀武功的使铁桨的高手!这样一来,也就大致定下他们身份了。至于他对我们,与其说是发现我们的身份,毋如说是觉出了我们的立场。因为在看到清海买盐与鸡蛋时,我先对这事起了警觉,这不能不引起项药师的怀疑。因为对胡大侠感兴趣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太湖五雄自己,他们决不愿胡大侠还活着,泄露太湖五雄灭十二连环坞的秘密。另一类便是听信太湖五雄传出的谎言,认定胡大侠是‘潜龙门’的人,而找胡大侠即‘潜龙门’算帐的人。对于后者,太湖五雄当然不会放过。”

    “项龙象失踪于青山寺,项药师除了对青山寺僧众怀疑上,也一定怀疑上了我们。他们在青山寺没搜到人,就更想找到我们了,他们以为我是胡大侠的朋友。”

    “如此,他们怎会不把我们视为知悉十二连环坞被挑之内情的知情人与敌人,急欲除之而后快呢?——或者,他们另有原因要对我们下手吧!”

    “豪弟,你真聪明!”欧阳石赞道。

    “哪里?我简直是天下第一笨伯!否则,我应想到青山寺里的一些怪事,应是你干的!因为以你的为人,你怎会在我去青山寺的那夜如此好睡呢?直到你露出真实武功时,我才想到这一点,可惜太迟了。”

    “我现在才想通,为什么那夜你睡觉,要叫小阿福抱来一只猫了!你敢情使手法,令猫大打呼噜,以作你的替身吧?其实,你说不定比我早到青山寺呢!”

    “我知道,这事早晚瞒不过你的。”欧阳石叹道,“我是在你走后才跟来的。你是从西北方向上的围墙,我则从西南方向。我一入寺就直奔灯光亮的前殿,看到两个和尚从前殿出来后,就飘身进了前殿,恰好见两个小沙弥入了秘道,我便在上面来了个守株待兔,待两个小沙弥上来时,出其不意地出手,点了他们穴道。”

    “这时我听到寺里有了动静,不便马上下秘道,先观望寺内情景,见青山寺的人正与黑衣人对垒,你还藏在树上,他们没发现你。我便放了心。”

    “这时忽见两僧人直向前殿奔来,我再次出其不意地出手,点了他们穴道。然后乘寺内混乱,便下秘道将胡大侠背回了湖山楼。”

    “等我第二次赶到寺里,见寺里战事已结束,那些被点了穴道的黑衣人与黑衣人尸体,正由两个和尚搬进一间房子里去,我掠到树上找你,你也不见了。我误以为你被青山寺的和尚所执,便突袭了那两个搬黑衣人的和尚,把他们点倒后,放进那间老厚石头墙的房子的屋角内,正想问话,又听到有两人到来的脚步声,便又出手点了他们穴道。我估计寺内的僧人未必能解得开我的点穴手法,就干脆把那些黑衣人移了一个房子,想造成这些黑衣人已逃走的假象。如青山寺的人倾巢而出追人搜人,我便好乘机再搜寺内,以救你了。后来你与那些和尚出来时,我正躲在你原先藏身的那棵树上,见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离去了。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实武功,让我当个武功稀松的笨大哥,不是挺有意思吗?”

    罗豪扬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你怎么还会石家的闭血点穴石头拳?”

    欧阳石并没注意到罗豪扬脸色的变化,笑道:“石家的闭穴石头拳,你以后也会会的。清山、清海两位大师父与浮丘前辈他们跟我二叔公说,叫你以后随我二叔公学武功呢!豪弟,你的武功,只是跟北武林中紫衫镖王学过他‘金雕锁指功’与‘无影神腿’两大武功吧?其他武功,你虽会招式,但精奥似未得到。否则,也不会让项药师的白猿三十六抓逼得不能出手了。如你学会了我二叔公的拳术,至少有七种可以反击白猿三十六抓的拳法。”

    罗豪扬见欧阳石毫无心机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也许闭血点穴石头拳,不止天下一剑石家会使,其他石家人也会。

    欧阳大哥的二叔公,大概就是清山大师父信中所说的“石先生”吧?

    这人既然能得清山大师他们信任,当为好人吧?石家兄弟,天下一剑早遇害亡故了,余下的只有其弟白袍道人,亦即向爸爸挑战的那个白袍道人了。

    那白袍道人不可能就是欧阳大哥的二叔公吧?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

    另外,既然大哥称为二叔公,顾名思义,肯定他祖父兄弟不止二人,那就不是天下一剑石家兄弟了!

    还有,倘那白袍道人真是欧阳大哥的二叔公,那么据紫伯伯他们分析,那白袍道人是与“潜龙门”一伙的,甚至有可能就是“潜龙门”门主本人。

    如是这样,欧阳大哥又如何不帮太湖五雄这“潜龙门”第一大分舵,反而助自己呢?

    他这样想着,心中不由释然了。

    “豪弟,你在想什么?”欧阳石问。

    罗豪扬一笑:“我只是想早日见到你二叔公!”

    “二叔公今早与浮丘前辈走了,说是要去采千年成形的枸杞,上峨嵋山去了,过几天才回来呢!”

    “千年成形的枸杞?那可不易采到!听说凡千年以上成了形的药物,都有仙气精灵,象黄精、茯苓、何首乌、肉芝和枸杞、人参等。有了灵气,会走动的呢,还有奇兽毒物看守。其生长之处,也必是极为危险之地!”罗豪扬道。

    “二叔公这是为你呢!千年枸杞可以补血虚,养血,还能治肝、肾、阴虚所引起的腰酸、耳鸣、头昏、目眩诸症!二叔公对他七个徒弟都没对你这样好呢!你的任、督两脉受伤,气机冲逆,五脏离位,都是二叔公、清山、清海两位前辈与浮丘先生给你治好的呢!你说二叔公待你好不好?”欧阳石问。

    “好!”罗豪扬听说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的二叔公,待自己这样好,不由对那个大哥的二叔公起子好感,不假思索地道。

    “你回答得这样快,可能是敷衍我的吧?”欧阳石就这一点令罗豪扬头疼,他紧盯着罗豪扬问道,“是真好,还是假好?”

    好还有真好、假好?这位大哥来了小孩子脾气真难办!

    “是真好!”罗豪扬忙道,他知道大哥爱发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便卖个乖,马上答道。

    “那,你以后见了二叔公也要叫二叔公,别我的二叔公、你的二叔公了,好不?”欧阳石看着罗豪扬,等待着他答复。

    原来就为这个!大哥的二叔公,当然也就是我的二叔公了!罗豪扬这样想道。

    于是他笑道:“原来就为了这!大哥的二叔公,当然也就是我的二叔公了!”

    欧阳石见罗豪扬这话出自内心,不由放下心,笑道:“我知道豪弟会同意的!本来我们就是兄弟嘛!”

    看来大哥很喜欢他的二叔公的!

    罗豪扬这样想道。

    欧阳石忽然出了一会神,一会儿转过头来突发奇想:“豪弟,你说项龙象他们关在地窖里,会不会吃得太饱,撑死?”

    罗豪扬惊讶地望着这位俊美而古怪的大哥,等待下文。

    “你想,他们在一个对时之后,穴道禁制自我解开了,饿了这么久时间,见了饭菜,还不大吃而特吃?吃得太饱了,咕咚一声,摔倒了,肚子撞在凳角上,通地一声,给撑破了!一个个都这样仰天死掉了!”

    欧阳石有说有比划地描述着项龙象他们的形象动作,不由令人发笑。

    “妙!妙!你写成文章,好好绘声绘色一番,一定是天下奇文!妙到……”说到这里时,罗豪扬忽然全身一震。

    “怎么啦?”欧阳石不由脸现惊慌,失声道,那声音尖细,不类男声了!

    “我的腿火灼一样的痛!啊,从上而下痛下去了!啊哟,我的腿能动了!大哥,我能动了!快掀开被子,让我下来走一走!”

    罗豪扬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人变化弄得欣喜非常,至于欧阳石的失声,他根本没留心。

    欧阳石忙替罗豪扬掀开被子,扶着罗豪扬,罗豪扬慢慢地移动双腿到床下地上,然后站了起来,由欧阳石携扶,走了几步。

    “放开我吧,大哥!”罗豪扬道。

    欧阳石松开了手,但还是跟随在旁边。

    罗豪扬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试着迈了几个小步,然后渐渐加大了步子,一步一步地从室内走到了外面。

    现正是八月,炎夏余威尚在,太阳正热辣辣地晒在身上。

    罗豪扬抬头看了一下天上正中的太阳,笑道:“浮丘前辈确是神医!年正初刻,我真的能下床了!啊,这太阳真不错!叶子真绿,天真蓝,云真白啊!我多久没见到太阳了?”

    “一个月另七天!”欧阳石道。

    “啊,一个月另七天,也就是说我昏迷了这么多天?这是我一个月另七天来第一次下地?我,要再走几步!”

    罗豪扬边说,边又在阳光下走了起来。

    但也许是久病初愈吧?也许是毒日头太厉害?罗豪扬又跑了几步,额角上汗水细密地沁出来!苍白的脸似乎更显苍白了。

    “豪弟,太阳毒,快进去吧!”欧阳石道。

    “好,我这就进去,你不要来扶,我自己能走!”罗豪扬道。

    于是欧阳石紧随在后,看着罗豪扬往里走。

    罗豪扬一步一步地踩得很重,额上的汗更多了。

    “豪弟,让我搀你一把吧!”欧阳石关切地说。

    “我能!大哥你看,这就快到——床了,啊唷!”罗豪扬正说着,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向前倾倒,头往床柱上撞去!

    “豪弟!”欧阳石急冲上前,挡在床柱前面,迎着抱住罗豪扬。

    但罗豪扬一被欧阳石抱住,如怕烫似地猛一挣,让自己倒在床上,惊恐恼忿地叫道:“你、你是……”

    原来当欧阳石迎来抱住他时,罗豪扬胸膛上贴来的竟是温软的女性之胸脯。

    那洁腻柔韧的两团被束胸带束紧的温软之物入怀,不由令罗豪扬一惊,慌乱地推开欧阳石,让自己摔倒在床上!

    欧阳石一下子呆住了!她想不到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被揭穿了!

    她望着惊惶、恼怒、恐慌交织在一起,用一种近似厌恶的目光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似地看着自己的罗豪扬,脸不由变得一片煞白!然后,又慢慢变得通红!

    她的美目中含着一种羞愧与痛苦的表情,泪水在她眼中打着转,但她默默地咬住嘴唇,咬得一片发白,硬是不让泪流下!并慢慢地,慢慢地取下头上的头巾,让一头瀑布似的青丝披在肩上,然后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女声道:“是。我是女的……”

    “你是女的!你竟是女的!难怪在扬州时,你不肯与我同床!平时你又那样……唉我,我真浑,我竟一直当你大哥……”

    罗豪扬这样呆呆地望着欧阳石,又好象什么也没望见,他这样喃喃地说道,不知是气苦,还是恨己无能,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豪弟,豪弟,请你能原谅我……骗了你,不过,我并非故意要骗你的,我从小就顶着我不曾活下来的哥哥的名字生活的。我在江湖上闯荡,一直是这样易钗而弁的……豪弟,你,你……相信我吗?”欧阳石低低地道。

    是的,有些人家在儿子早夭之后,就让女儿替代儿子,从小就把她当儿子一样打扮,让她学男孩子,这是父母对夭折的儿子的一种纪念,也是对女儿的一种寄托。这种例子多的是!

    是的,欧阳石她并非故意要骗你,她真有难言之隐。

    她如是女的,在扬州、无锡,你还会跟她这样相处吗?习俗也不许孤男寡女这样朝夕相处,同行同食。她这一切还不都为了你好?她哪一点对不起你呢?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缺一个心眼儿,太无眼力了!白混了两年江湖!

    罗豪扬这样想时,心中稍微冷静了些,喃喃地道:“原来你不叫欧阳石,那你,你又是谁?”

    “欧阳石是我哥哥的名字,欧阳是家母的姓,石是本姓。我,我叫石莹莹……”石莹莹轻声而快促地道,“我哥与父母、爷爷,在二十来年前,便让人给害死了!我由两位师叔抱着逃出来的!后来由我二叔公带我长大的。我六岁,便由峨嵋派的青梅大师与虚云神尼带我学峨嵋功夫的。当然,二叔公也传我家传武学。”

    “噢,你叫石莹莹,石莹莹……”罗豪扬闻言,神情呆滞地点了一下头。

    “豪弟,你,你怎么啦?”石莹莹见罗豪扬这副呆滞的样子,痛心地叫道,“你如果觉得我骗了你,对你没说真情,你骂我打我都成,千万莫闷在心里,再闷出病来!豪弟,你听到了吗?”语调中已带有哭音。

    罗豪扬心中一痛,恍若从一个梦中醒来,全身不由一震,向石莹莹看了一会,目光渐见有灵气生机,然后无力地挥挥手:“你,你先出去让我一人静一会儿,想一想……”

    “好,我出去。豪弟,我出去了……”

    石莹莹看着罗豪扬,一步一步地退到门口,然后一个转身,低头急步走了出去。

    房内,留下静静的罗豪扬。

    罗豪扬拉上薄衾怕冷似地罩在身上,然后半倚半坐半仰躺着,盯着雪白的罗帐,默默地发呆。

    来送鸭粥进来的绿琴听到罗豪扬在不停地独自念着三个人名字,其中一个是她的小姐的:“云丽珑,石莹莹,紫小凤,云丽珑,石莹莹,紫小凤……”连绿琴叫他吃饭也没听到。

    绿琴慌了,以为罗豪扬中了邪,忙去找她的小姐,哪知她的小姐也在默默地发呆,低低地念道:“豪弟,豪弟,你不会怪我,不认我吧?豪弟,豪弟,你不会怪我,不认我吧……”

    小姐竟改了女装,且泪流满脸!

    今天,今天怎么啦?

    绿琴在心里纳闷:难道两人都痴呆了?

    等绿琴第三次去看罗豪扬时,罗豪扬已不念名字了,正头脑清醒,目光明澈地望着她进去。

    “罗公子!”见罗豪扬正常了,绿琴放下了一半心。

    “绿琴姑娘,你去请你小姐过来。”罗豪扬道。

    “是。”绿琴忙从罗豪扬房间急急地跑向石莹莹闺房,人未到,声音已先到了:“小姐,罗公子请你去!”

    “是吗?”石莹莹泪痕犹存的脸探出珠帘,带着惊疑问。

    “是的。罗公子现在看上去很平静。”

    “好,我这就去!”石莹莹忙用绢帕掩干泪痕,对着菱镜,轻扑铅粉,薄施胭脂,梳理了一下凌乱的秀发,在脑后绾成一束打了条蓝绸带,然后边整着衣裙,边急步向罗豪扬的房间走去。

    罗豪扬果真好好地坐在床上。

    “豪弟,你叫我?”石莹莹轻声问,悄然站在房内。

    “嗯,石……姐姐,我想了一下,不管如何我们曾结拜过,让我称你姐姐吧!我还是你的弟弟。”罗豪扬道。

    “豪弟,谢谢你!”石莹莹的目光乍一闻罗豪扬之言,神采为之一黯,随即为之一闪一亮,低眉柔声道,并敛衽道了一福!接着抬起脸来,明澈的目光中闪耀着欣喜与感激的光采,“我好高兴!豪弟,你还肯认我这姐姐!”

    “不!石姐姐,我要感激你两次救了我命!没有你,小弟不是陈尸在扬州哪一个阴沟洞里,也必葬身在太湖鱼腹了!”罗豪扬诚心诚意地道,“刚才,恕小弟失态了!”

    “不!豪弟,我怎么会怪你呢?”石莹莹道,然后看到了案几上一动未动的饭菜,温声道:“啊,都凉了!豪弟,待为姐替你换一些热的饭菜来!”

    “小姐,让我去吧!”绿琴道。

    “不!还是我亲自去吧!”石莹莹端起冷了的饭菜,向外走去,步子变得轻快起来。

    对于她来说,能不失去她的豪弟,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呢?

    自石莹莹、罗豪扬姐弟相认后,石莹莹已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女子,那种闯荡江湖易钗而弁的豪气为之一敛。

    当她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在罗豪扬面前时,罗豪扬不由不感到:石莹莹只能是石莹莹,永远成不了欧阳石的,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她的性情,完全是女儿家的!

    那种以前用假嗓子装出的男声,虽也朗朗动听,但何如现在她以女子的本嗓说话好听?这不由使罗豪扬想起了云丽珑。

    这两人说话声音一样那么悦耳、动听,简直难分轾轩。

    而与云丽珑那种高贵、典雅、令人不容正视的气质,那种慑服众生、宛若天仙临世的风范不同,石莹莹则显得平易、亲切、和蔼、温和、体贴。

    石莹莹当然也美,但不是云丽珑那种令人一见便不由心猛地一震的,被她所镇慑住的美,那种惊心动魄、摄人心魂的美!

    在云丽珑面前,罗豪扬总禁不住心头鹿撞不已,只觉血往上冲,有种头重脚轻的飘飘之感。而石莹莹的美,是和谐的,亲切而舒坦的,就象冬天温暖的火炉,夏日一块清凉的绿荫,日常生活中一张让人看了感到舒适、可靠的床,人生中一间游子千里回来看到的老家亮着橘黄色灯光的、传来亲人们熟悉、热烈的笑语的房子,具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吸引力。在她身上可以寻到母亲的慈祥可亲,姐姐的体贴、宽容,妹妹的清新可爱、活泼娇憨!

    石莹莹无疑是世俗的贤妻良母式的女子,不象云丽珑给人以高高在上的头戴灵光的妙相菩萨与美丽天仙之感。

    石莹莹是懂得如何安排日常生活中油盐柴米、女红烹调、洒扫执事的,能干而勤快的女子。

    她老练、大方、自然,一切都好象富有经验,从种菜植花,到杀鸡烧肉,甚至磨豆腐!

    她很会与人相处,性情随和、坦率,但又谙知世故,有种家庭主妇的狡黠与委婉,不象云丽珑那样,虽然也样样能干,但给人种只适宜吟诗、论文,赏花的娇小姐的感觉。

    ——但石莹莹并不象汤小姐汤玉环,她又有自己的另一面,这另一面又有些象云丽珑与胡简琴了,她可以与你品茗论世,赋诗联对,从容与谈诗词文赋,也会博弈,也会奏箫,也会观赏书画。

    但当她与你一起谈诗论文、唱曲吹箫时,绝不象胡简琴那样清狂,也不似云丽珑那样矜持。而是象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令你感到一种老朋友相处的温馨。同时在她的娓娓而谈、又谦逊而温和的与你对谈中,你又感到她知识渊博,许多地方不乏独到的见解,其中含有真知灼见!

    罗豪扬在石莹莹细心照料下,身体恢复得很快,半个月后,他已回复了那种生龙活虎的体魄与精神风貌。有鉴于太湖之战的惨败,罗豪扬更加发愤练武。

    看着罗豪扬一遍遍地练“神腿术”,练紫镖王的“金雕锁指功”,练那些步云宫学来的零招散式,石莹莹很想把石家武功教给他,但在她二叔公没回来之前,在她二叔公未答应正式传罗豪扬家传武学之前,她虽有此心,也不敢。

    何况,即使她想教,这座卧虎山庄,还有她的二师叔、六师叔与小师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