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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双雄聚会

    温师仲似笑非笑地望着鹰刀,直看得鹰刀的心中一阵发毛。鹰刀从来就没有低估过温师仲,此人能在江北江南武林的夹缝中,一手创立长江水运系统,本身就说明他必有一些惊天的手段。可如今看来,温师仲的高明竟远远超乎鹰刀的想像。

    温师仲并没有直接回答鹰刀的问题,反而微笑道:‘纵论当今天下大势,花溪剑派自月前在洞庭湖一战,干净俐落地击溃天魔八旗,整个江南大地已无能抗攫之辈,一统江南武林已是指日可待。然而,荆悲情这老贼素来野心勃勃,既有江南巴蜀两地丰饶的财力物力作其后盾,必会趁着统一江南的余势直逼江北,问鼎中原。而他若想跨江北上,与割据江北武林日久、势力早已根深蒂固的江北八阀争雄,必须要有一条能保证后方人力、物资源源不断北上的供给线。所以,对于荆悲情来说,控制着长江水运系统的温家就是他能否北上的关键。’

    他顿了顿,接着道:‘近日来,我不断接到大批帮会人物向公安、夷陵两地集结的情报,估计两地合计总数约有近六千的兵力。公安、夷陵两地乃是长江南岸重镇,从地理位置看,恰成由左右两侧钳制襄阳之势。而一向与我温家保持良好关系的“长江一窝蜂”也突然冷淡起来,并纵容帮属百般刁难我温家船队。事实已经很明显地证明,花溪剑派正试图通过种种手段对我温家施加压力。若不是顾忌到他白道帮派的名声,只怕早已下手强行入侵襄阳了。’

    鹰刀突然摇了摇头,道:‘依我看来,荆悲情和花溪剑派根本不会顾忌人家评论他是白道或是**,他之所以没有下手强抢,主要是怕引起江北八阀的公愤和警惕之心。就算给荆悲情天大的胆,他也不敢以一派之力独自对抗联起手来的江北八阀,各个击破才是他进军江北的上上之策。他动用武力强抢你们温家,等于逼着江北八阀不计前嫌联手对抗他花溪剑派,这样的蠢事他是不会做的。’

    温师仲点头道:‘鹰公子所言极是。尽管花溪剑派已一统江南,但因为天魔宫新败,巴蜀大地未稳,还需要留有一定的人手控制,以免被天魔宫余党趁乱重新崛起,因此实际上他现在的实力并没有大家想像中那样强大。如果忽略计谋、策略等破坏因素,纯以实力来比较,花溪剑派强吃江北八阀中的任何一派,可说绰绰有余,但强吃两派,或许就很勉强了,若是强吃三派,他非大败不可。这样一来,实力上的不足逼得他只能用计来取我温家,而不敢真刀真枪的强抢。’

    鹰刀叹道:‘正是这个道理。花溪剑派这头老虎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吃你温家,并不是怕别人说他不够善良,而是因为在你温家的四周还有江北八阀这八匹恶狼存在。若他敢强行用武力夺取温家,势必会令江北八阀人人自危,而不得不先联手对付他花溪剑派。’

    温师仲道:‘故此,我温家虽然已成花溪剑派虎口之食,可只要荆悲情不以泰山压顶之势强行用武力夺取,我们还是有生存的机会。然而,无庸讳言,我温家的确没有什么杰出的人物,值此生死存亡之刻,只有假借外姓人才方能救我温家于水火之中。鹰公子以一己之力独自对抗花溪剑派的事迹早已脍炙人口,我温师仲深为钦佩,希望鹰公子能援手助我,只要能阻止花溪剑派侵吞我温家基业,我温家一切人力物力,可听凭公子调遣运用。’

    温师仲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既坦然说出自己家族中缺乏独当一面的人才这一致命缺陷,又在暗捧鹰刀之余表明他用人不疑的泱泱大度。

    果然不愧为温家家主啊!

    鹰刀暗赞一声,道:‘老实说,我此次到襄阳,本就是希望借助贵府的实力来对抗花溪剑派。家主的提议,可说是正中我的下怀。然而,家主可曾想过,我鹰刀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你将温府大权如此轻易地交到我的手上,难道你不怕我意图不轨吗?’

    温师仲哈哈笑道:‘我温师仲年近古稀,在江湖上跌摸滚爬了数十年之久,别的能耐没有,这看人的本事总是不会错的。鹰刀,我绝对信得过你。’

    鹰刀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道:‘能得到家主的信任,我本应该很高兴才是。但是,我有点不明白,天下间才智出众之士多不胜数,家主为何独独对我青眼有加?’

    温师仲微微一笑:‘第一,天下间才智出众的人的确有很多,但敢于和花溪剑派针锋相对的却没有几个。第二,鹰公子和花溪剑派对抗已久,对敌人一方的情况了解颇深,兵家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鹰公子与花溪剑派对敌所获得的经验正是我们以后最大的资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据传鹰公子乃紫衫逍遥王的乘龙快婿,鹰公子既已站在我温家一方,蓬莱仙阁又岂能坐视不理?’

    鹰刀眉头一皱,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苦涩之意。若在洞庭大战之前说自己是某某人的乘龙快婿也就罢了,可现在……只要楚天舒不拿着刀子来追杀我鹰刀,自己就应该躲起来偷笑了。

    灵儿、灵儿,你现在还好吗?我真的好想你呀……

    鹰刀本想对温师仲直说已经和楚灵分开,但又觉得说这些于事无补,而且他也不想将自己私人感情上的事拿到桌面上来讨论。于是,他笑笑道:‘我明白了。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次合作只是我个人与你们温家的事,和蓬莱仙阁并不相干,蓬莱仙阁也不会派一兵一卒过来帮我,所以请家主不要对我的期望过高。’

    温师仲大喜道:‘那么说,鹰公子是答应和我温家合作了?’

    鹰刀道:‘合则力聚。在这种时候,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能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家主,我唯一的条件就是我前面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我个人的行为,请不要把蓬莱仙阁牵扯在内……’

    温师仲略一沉吟,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那我们就击掌而誓!噢,对了,我也应该重申一下我的条件。你,绝对不能去招惹我的女儿。’

    鹰刀苦笑一声。现在再说这句话似乎太迟了点吧?早知如此,自己在晚宴前就不该去碰温婉儿,可如今……这下可有得自己头痛了。他伸出手去,与温师仲在空中互击三掌,口中却自嘲道:‘我风流的毛病竟然能令家主谈虎色变,我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啊!’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接触,鹰刀骇然发现自温师仲掌中传来的内劲充沛雄厚磅礴大气,恍似夏日中的骄阳,暗含烈焰之气。原来,这看似朴实无华的老头,其武功竟不在自己之下。难道,在晚宴时暗中窥探自己的人就是他?

    想试我武功吗?鹰刀默运天魔气,与温师仲掌中的内劲一触即收。

    温师仲收回手掌,哈哈笑道:‘鹰公子误会了。以鹰公子的才智武功,若能入我温家为婿,实在是我温师仲的福气。然而,小女婉儿已有婚约在身,男方乃齐鲁荀家的嫡系子弟。万一出了什么状况,难免会与荀家结下梁子。平日也就罢了,但值此危难之时,实在不宜另树强敌,以免遭到腹背受敌的厄运。’

    鹰刀心中暗暗冷笑。很明显,这绝对是一桩政治婚姻。温师仲这老狐狸真实的想法一定是用婉儿来和齐鲁荀家建立攻守同盟。但是,从自己冷眼旁观到,荀途惊那小白脸与温玄二人眉来眼去的异常举动来看,其中恐怕会出现一些让温师仲不能想像的变化。不过,这纯粹是自己的猜测,手中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以支援,现在贸然对温师仲提起,未免为时尚早。

    鹰刀道:‘如今盟约已订,还请家主赐示,究竟是谁泄漏了我的身份给家主知道呢?’

    ‘泄漏你身份的那个人,就是我!’随着这把阴柔的男声传来,一个矮胖的身影掀开温师仲身后的一道布帘,跨入房内。

    ‘杨四!你怎么会在这里?’与方才温师仲骤然喝破他的真实身份比较,这次更让鹰刀惊奇不已。

    天魔宫的首席智囊杨四居然会出现在温府,这实在是一件太奇怪的事。

    杨四望着惊奇地看着自己的鹰刀,眼中不由泛起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心内更是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鹰刀呵鹰刀,我们终于见面了!为了实现我对散花的承诺,就让我们从此刻起,共同去创造一个崭新的天地吧!

    ‘这个问题或许我来回答更适合。’温师仲微笑道:‘我们温家设在关中的本部是专营铁器生意的,手中控制着关中一带最好的数个铁矿,打造出来的兵器锋利坚韧堪称一绝。而关中与巴蜀可说是近邻,所以……’

    温师仲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鹰刀截口道:‘所以,天魔宫实际上是你们温家最大的客户。既然互相之间有大笔的生意往来,杨四能在贵府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呵呵,真是难以想像,天下第一**巨宗天魔宫的武器竟然是出自被誉为白道正宗的温家之手,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恐怕对你们温家极为不利。’

    温师仲呵呵笑道:‘利之所趋,又何必分**还是白道?据我所知,江北八阀除了京师赵家之外,又有哪一个不在暗中经营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毕竟,支援一个庞大家族的正常运转所需要的巨额金钱,不是老老实实做生意便可以应付得来的。唉,外表风光无限,内里肮脏不堪,这才是高门大阀的真实面目啊!’

    鹰刀实在料想不到江北八阀还有这不足与外人道的肮脏内幕,心内不由大为感慨。如此说来,**白道之间实在没有实质上的区别,就如同黑狗白狗的分别一样,所不同的也仅仅是表面的颜色而已。

    这个世界还真是滑稽地可笑啊!什么除魔卫道,什么匡扶正义,这都是一些居心不良的‘白狗’为了争夺‘黑狗’口中的肉骨头,所喊出来的口号而已。与此相反,‘黑狗’吃亏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过于务实,看中‘白狗’口中的肉骨头就张口便咬,并不多说废话,因此才会被冠上邪魔歪道的恶名。

    所谓的黑白两道之争,实质上就是狗咬狗。

    鹰刀微微苦笑一声,深感自己确实长了些见识。他跨前几步,走到杨四面前伸出手道:‘杨四,不管你信不信,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望着鹰刀伸过来的大手,杨四略一迟疑,终于叹息一声,也将自己胖胖的小手伸了出来。两人的手掌在空中交会,紧紧相握。

    杨四的眼中浮现出一股浓烈的哀伤,他长叹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想在这里和你见面。’

    的确,若不是风散花于秀水驿一役中被刺身亡,智计卓绝的杨四将永远没有可能前来追随鹰刀。然而,冥冥中似乎注定了这两个日后将整个中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的风云人物于此地聚合,共同踏上争霸天下的道路。如果这一切一定要风散花用生命来换取的话,那么无论是鹰刀还是杨四,都不会接受命运如此残忍的安排。

    望着杨四眼中的哀伤,鹰刀也不禁黯然道:‘由于我的肆意妄为导致天魔宫蒙受无法挽回的损失,对此,我深感抱歉。’

    杨四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并不能怪你,一切都是天命使然无法勉强。我天魔宫日渐式微,即便没有经过此次失利,迟早也会被花溪剑派给吞掉……唉,往事休提,最重要是该如何遏制花溪剑派下一步的行动。’

    鹰刀点头道:‘这正是我到襄阳的目的。长江水运是花溪剑派北上的主要障碍,只有拿下温家,他们才能利用长江便利的交通,来迅速调动人力和物力资源,进可攻,退可守。所以,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到长江水运的控制权。’

    杨四盯着鹰刀的眼睛,缓缓道:‘错了。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拿到长江水运的控制权,而且,要主动让出来,越快越好!’

    鹰刀一愣。他当然不会愚蠢地认为杨四是那种不战而逃的胆小之徒,杨四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有他的深意存在。

    鹰刀思虑良久,脸上方绽出一丝微笑道:‘果然好计策。示之以弱、保存实力、引蛇出洞……还有,坐山观虎斗!’

    杨四哈哈一笑,道:‘鹰兄果然高明,立时看破了我的伎俩。我这条计策可带来以下好处。其一,长江水运是花溪剑派志在必得之物,以温家目前的实力,要想和花溪剑派硬碰硬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所以,为了大局着想,我们还不如大方一点,暂时将长江水运让给花溪剑派,保存自身的实力,以图日后。’

    ‘其二,花溪剑派新定江南,后方并未稳固,尚有许多琐碎的事物要处理。例如对刚划入自己势力版图的各地城镇进行安抚,重新厘定各地商户上缴的税率,与各地的小帮会协商利益分配问题,以及围剿我天魔宫在巴蜀一带的残余势力等等,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执行的。而花溪剑派与我天魔宫在秀水驿一役中虽然获胜,他们自身的损失也是颇为惨重。所以,他们如果短时间内拿到长江水运控制权便立刻贸然北上的话,其真正的实力反而不足为惧。相反的,如果等他们后方稳定下来,新招入花溪剑派的子弟也经过一定时间的训练之后,那时再北上,我们要对付他们就相当困难了。’

    ‘其三,长江水运是块大肥肉,江北八阀谁不虎视眈眈?在这之前之所以没有发难,只是八阀之间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贸然动作,打破江北武林的平衡局势。如今,花溪剑派赫然北上,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拿到长江水运的控制权,必然会引起八阀的猜忌。花溪剑派窥伺江北之心路人皆知,而且又顺利拿到长江水运控制权,随时可以发动对江北八阀中任何一阀的攻击,在这种情形下,江北八阀又焉能坐以待毙?可以想像的是,花溪剑派还没有在襄阳站稳脚跟,便会迎来各阀或明或暗的各种打击。而我们却能安稳地坐在一旁,笑看各方势力倾情表演,甚至……’

    鹰刀接着道:‘甚至藏身在暗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哈哈……’二人越说越是投机,说到后来竟抚掌大笑起来。他们均是才智卓绝之人,一点便通,谈笑间便定下了对付花溪剑派的正确策略。

    温师仲在一旁皱眉道:‘话虽如此,但该如何将长江水运拱手让给花溪剑派也是一件难事呢!’

    鹰刀和杨四对视一笑,开口道:‘这个就无须我们烦恼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花溪剑派自然有说客前来温府,到那时,家主就来个顺水推舟好了。’

    杨四笑着补充道:‘不过,家主切要紧记,虽然心里非常乐意,脸上却要装作很勉强的样子。而且,要尽量争取一些有利条件。’

    温师仲望着鹰刀和杨四一唱一和异常合拍的样子,心内竟然感慨万千。这二人才智之高简直令人生畏,鹰刀也就罢了,他能单枪匹马与花溪剑派这么庞大的势力缠斗到如今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而那貌似普通平庸的杨四竟也有这份高明却着实出乎意料。

    从今夜短短一席话看来,此二人的才智堪称一时瑜亮不分伯仲,都是不可多得的绝顶人才,有他们在一旁出谋划策,我温家这番有救了。

    但是,为什么我温家一族之人都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才?否则的话,我又何须假借外人之手应付眼前的危局。如鹰刀和杨四这样杰出的人又岂是甘于人下之人?把他们留在家中,根本就如同养了两头猛虎一样啊……

    温师仲的心中一阵颤抖,忙转过身体望向窗外,以掩饰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某种恐惧。

    厚重的云朵渐渐遮蔽了天上的明月,呼啸的北风撕扯着窗前的树木,将原本已快脱落干净的枝叶拨弄地沙沙作响。

    就快要下雪了吧?希望这个寒冬不会太漫长。温师仲勉强压下心中不断涌现出来的杀机,默默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