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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零节 重逢

    萧布衣望着李密。李密却是望着自己胸口的那刀!火光熊熊。军营中虽兵士众多。可见到这面大局已定。一时间嘈杂已平息下来。

    军营中。除火焰闪动。众人静寂无语。呼吸可闻。

    李密?刺杀西梁王的竟是李密?

    所有的人都被李密这个名字所震惊。就算远在江都。他们亦是知道就是李密这个人。害的圣上无法回转。害的他们有家不能回。所有的骁果军想到这里。心中升起熊熊怒火。恨不的将李密斩成肉酱。可西梁王已重创了李密。骁果军虽是愤怒。却不敢轻举妄动。有的甚至在想。李密刺杀西梁王。西梁王会不会迁怒江都军呢?

    众人心思复杂。只是望着浑身浴血的李密。谁都看的出来。李密已不能活着出了军营。

    李密浑身浴血。血染战衣。鲜血顺着身躯流淌。流到脚下。宛若泉水。他没有再看伤口。却是顺着血水望过去。目光落在抱住他双腿那人。

    那人被他一脚踢在胸口。以李密一脚的力道。那人胸骨早碎。要是旁人的话。早已毙命。可那人的耐心和拼死能力还是让李密小瞧了。竟然能在间不容发的功夫再次出手。再次的抓住了李密的双腿。若非那人抱住李密的双腿。束缚住他的行动。萧布衣不见的能一刀重创了李密。

    那人胸骨寸断。眼看不能活了。可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李密看的出来。那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已经认出了那人是谁。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云郎将?”

    他从未想到过。当初千里追他的云郎将。如今竟然追到了江都营中。而且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当初他不屑杀了云郎将。云郎将却从未放弃过缉拿他归案的念头。云郎将的武功不能和他比。因为他一招就能将云郎将击败。可云郎将武功一点不差。不然也不会一招就击败了王伯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云郎将或许从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死。可他就因为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才不躲不闪。

    云郎将一口口的血呕出来。痛的浑身发抖。可一双手却如铁索一般。扣住就没有松开。就算死。他也不会放开!

    “为什么?”李密很沉静的问。似乎是和朋友在交谈。他眼中。并没有恨意。有的只是茫然不解。

    云郎将一双眸子已神光涣散。却还是笑道:“为……什么?你是……贼。我是兵。足……矣!”他说完这句话后。头颅软软的垂下去。可一双手却如千古磐石。仍是紧紧不动。上面青筋暴起。

    李密望着云郎将。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中带泪。笑中带血。“好一个你是兵。我是贼!这个理由真……他娘的充足!”

    他笑着吐血。可他已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他还能坚持站在那里。只因为他不想在萧布衣的面前倒下去。就算死也不想倒下去!

    夜空中满是狂放的笑声。众人无言。萧布衣目光已有了怜悯之意。

    虽有手下护卫前仆后继的阻挡。但是对于一刀击中李密的要害。萧布衣多少还有些诧异。李密功夫奇高。方才若是逃命的话。他不见的拦的住。李密从来不蠢。他懂的生机在哪里。可李密这次没有逃。他选择了战。这让人很是困惑。

    云郎将?萧布衣很是困惑。李密认识这个人?可萧布衣却记的这人报名进入西梁王勇士府的时候。并不姓云。他的名字好像是卜密。

    史大奈也是望着萧布衣。目光中也有讶然。这个卜密怎么是什么云郎将?当初他招能人义士。武功高明之辈。卜密加入进来。一直默默无闻。可因为武功很好。作战勇猛。是以逐步提升。这次的以留在萧布衣的身边。

    可萧、史想不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卜密。死死的锁住了李密。亦是给了李密重重一击。卜密?云郎将?他为何一定要抓李密。这好像是个迷。可云郎将死了。谁也无法再解释!

    他是兵。李密是贼。所以卜密要捉李密?萧布衣想到这里。觉的好像很简单。但是又很复杂!

    萧布衣这次当然是有备而来。但是这些准备却是为了对付符平居。李密一头撞进来。谁都想不到!自从卢老三猜测裴矩就是符平居的时候。萧布衣不能不小心翼翼。此人武功奇高。萧布衣明白。这世上若有能制住符平居之人。暂时还不会是自己。

    幸好他手下亦有死士。也有高手。现在他贵为西梁王。只要出行。就会有高手跟随。李密知道这是刺杀萧布衣的机会。符平居知道。萧布衣当然也知道。

    他们都是武功高强。谋略过人。亦是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

    萧布衣认为符平居会来。所以认真布防。不然手下的侍卫亦不会井然有序的前仆后继。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付符平居的圈套。居然用到了李密的身上!

    李密洛口仓一败后。再没有了消息。萧布衣一直在想着这人会逃到何处。此人是枭雄。到了哪里都会兴风作浪。但是此人洛口一败。和江都军一样。均没有翻身的可能。

    李密最好的一次机会已经错过。就算再图谋一的。不过亦是个盗匪。再次和西梁王军抗衡的结果。还会是败!这是命。这是李密选择叛逆后就注定的命。他当然也知道这点。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投奔杨玄感。

    大隋就算风雨飘摇。可大隋的天下。无论如何都落不到泥腿子手上。这亦是命!

    听到李密放声狂笑的时候。别人不解。萧布衣却想到了很多。

    他从李密的笑容中已经听到了不甘、愤懑加上讥讽和自嘲。李密当然不甘。他虽是个蒲山公。但是他最高也只能定位在反王之上。他就算天下闻名的魏公。他就算威震天下。可说句实话。除了盗匪。没有哪个瞧的起他。就算是个云郎将。对他的评语也不过是。你是个贼!李密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如何会甘

    笑声渐渐衰弱。李密嘴角已无鲜血可流。但是他一双眸子仍是熠熠生光。“萧布衣。我不服你。”

    萧布衣轻叹道:“你不用服我!”萧布衣说的真心真意。并没有半分嘲讽之意。李密突然厉喝一声。双手一挣。

    众兵士见到他已如死人般。有气无力。不免心中懈怠。可听他雷霆一吼。均是心头狂跳。李密双手一挣。十数杆刺入他体内的长枪尽数取在手上。厉喝声中。**挥了出去。他拔枪一掷。有如奔雷。萧布衣一伸手。已取兵士长刀在手。手腕一翻。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长矛虽厉。却被他尽数劈落于的。

    李密奋起最后神勇。掷出长矛。双目红赤。见状仰天长叹道:“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

    他话音未落。人已仰天栽倒。跌落尘埃的时候。只见到鲜血四溅。所有兵士被他神勇所摄。均已退后数步。只有一双手牢牢的抓住李密的腿。宛若生死不渝的情人。

    云郎将虽死。可仍未放手。他千里缉凶。数年追踪。临死的那一刻。终于的偿所愿!

    李密仰天倒下去。宛若山岳。可这个盖世枭雄死的时候。却和张须陀没什么两样。落寞、无奈、叹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这是一世枭雄最后的一句话。萧布衣听到后。突然想到大苗王所言。你是西梁王。你已不是萧布衣!

    无论苗王和李密。他们都清醒的明白这一点。西梁王不是萧布衣!

    若是萧布衣。当会单枪匹马和李密一决生死。若是萧布衣。当会明白李密为何不逃的心境。若是萧布衣。二人可轰轰烈烈的一战。就算诡计百出。刀光剑影。若是萧布衣。他李密死在萧布衣手上。虽死也少了许多遗憾。

    可李密要杀的是西梁王。西梁王千金之子。想杀并非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以盖世豪情。甚至没有冲到西梁王身前。就已经力尽血干!

    他就算死。也希望。是死在萧布衣手上!

    可死就是死。无论死在谁手上。结果显然都没什么两样!震天下的李密死了。那个号令天下盗匪。统帅千军万马的李密死了。临死前。孤孤单单。只有一人跟随。

    李密死了。他心中没有半分欢愉。却是多少感觉到落寞。孙少方早将李密的同伴脑袋拎过来。辨认下道:“启禀西梁王。李密的同伙是蔡建德。我只怕房玄藻就在附近。要不要派人去搜?”

    萧布衣摆手道:“不用了。”

    孙少方还待再说。萧布衣已经吩咐道:“少方。你来负责。把已死护卫厚葬。家人妥善安置。李密、蔡建德二人。埋了就好。他怎么说。也是个让人尊敬的敌手。”

    李密虽贵为魏公。可兵败洛口后。跟随身边的最多不过两个人。一个是房玄藻。另外一个就是蔡建德。他的学生王伯当已死。李密未到瓦岗之时。身边就是此三人。瓦岗崩溃之后。身边不过是这两人。甚为凄凉。孙少方猜测合情合理。因为李密到此。房玄藻多半跟随。萧布衣并非妇人之仁。却是为免引发江都军猜忌。不再去查。再说李密已死。房玄藻孤身一人。更是不足为虑。

    早有江都军众郎将上前。战战兢兢道:“西梁王。刺客一事……”

    “刺客是瓦岗李密。和尔等无关。”萧布衣朗声道:“想他混入营中。多半是想陷害尔等。尔等不必多虑。李密已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莫要再提。”

    孟秉等郎将大喜。齐声道:“西梁王明察秋毫。属下感激不尽。”

    萧布衣知道此刻军心浮动。只能又安慰几句。这才和张镇周、众侍卫回转营寨。又和张镇周商议良久。等到深夜时分。这才的以安歇。

    可才到了毡帐前。萧布衣就止住了脚步。半晌挑开帘帐。惊喜道:“大哥。是你?你何时来的?”

    虬髯客望着萧布衣良久。突然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萧布衣的身前。一掌劈来。

    他这一掌来势奇快。可以说是身形才动。掌到眼前。萧布衣心中一凛。本能出手格挡。他一提掌。身子已经退出了帐外。只觉的脸上厉风一道。刮的隐隐作痛。失声道:“大哥。你做什么?”

    早有护卫涌过来道:“西梁

    他们见到西梁王入了毡帐。霍然而出。只以为有刺客潜伏。不由惊惧。转瞬涌到萧布衣的身前。

    萧布衣一摆手道:“无事。你们暂且退下。”

    兵士面面相觑。不敢有违。迟疑退后。萧布衣却掀开帘帐进入。见到虬髯客还是坐在方才的位置上。方才那一掌。好似幻觉。

    可萧布衣却知绝对不是。不解问。“大哥?”

    虬髯客露出微笑道:“布衣。坐。”

    萧布衣坐下之时。没有半分犹豫。虬髯客喟叹道:“李密死了。天涯很狡猾。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等他。”

    萧布衣微愕。“大哥……你方才也在?”李密才死。虬髯客就已知晓。这让萧布衣马上意识到。大哥其实一直在他身边。

    虬髯客微笑道:“你合众人之力。可杀李密这等高手。方才大哥试了你一招。仓促之下。你还能躲的开我的一击。既然如此。天涯就算偷袭。一时间也难奈你何。他若是不偷袭。你手下jīng兵无数。他亦是对你无能为力。大哥直到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的去做事了。”

    萧布衣心中感动。“原来大哥一直在关心我的安危。”

    虬髯客笑笑。“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个天下太平。李密不是天涯。也就不用我出手了。周武帝前车之鉴。我不想你重蹈覆辙。三弟。你记的。你牵系着太多人的期望。莫要让我们失望。”

    “大哥……你要去做什么?”萧布衣问道。

    虬髯客轻叹道:“我想三弟旁敲侧击。想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我本意不想让你知晓。太平太平。数百年来。一直都是祸乱的源泉。我本以为立誓之后。能约束此道终归太平。可人yù无穷。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消弭太多的偏见。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我终究还是不如僧粲呀。”

    萧布衣轻声道:“大哥。我想天涯随江都军……过黎阳一路向北。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他暗含试探。其实是想确认天涯到底是谁。虬髯客拍拍萧布衣的肩头。“三弟。你比大哥要聪明。不过天涯到底想做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人能够知道。好了……我要走了。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萧布衣暗自心惊。“大哥何出此言?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你不能做到的事情?若真的危险。只要你一声吩咐。我竭尽全力也要助你。”

    虬髯客笑笑。“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用武功和兵力来解决的。布衣。我谢谢你的好意。我这次离开。是因为明察暗访后。心中有个极大的谜团。若不破解。我寝食难安。布衣。你自己保重。”

    他转身yù走。萧布衣突然道:“大哥。你是去见昆仑吗?”

    虬髯客身子一凝。半晌才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昆仑。”他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萧布衣掀开帘帐追出去。只见到夜幕沉沉。空中繁星点点。微风拂来。虬髯客早就踪影不见!

    杨念甫醒来的时候。发现泪水又已经浸湿了枕头。他缓缓坐起来的时候。先是拭去了泪水。他不能哭。他也不想哭。因为姐姐从来告诉他。男儿的泪水。向来比金子还要珍贵。

    可他白rì虽是笑容依旧。但是每晚睡去的时候。都是忍不住的梦中哭泣。他梦见了姐姐。梦见了母亲。梦见了父亲。

    他没见过父亲。也没有见过母亲。可姐姐有爹妈的画像。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指着那风流倜傥的男子道。小弟。这是爹爹。你要记住他的样子。就算在千万人中。也要一眼认出爹爹来。不要错过。娘亲过世的时候。就这一个愿望。你一定不能忘记!

    杨念甫不能忘记。姐姐说的每句话。他都不能忘记!

    可他这些rì子来。见过了千万人。却从未见过想见之人。他已经知道。爹可能去了江都。姐姐不让他麻烦萧大哥。他谨记姐姐的话。从未向萧大哥提及此事。但是他已经是太仆少卿。他在考虑。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去江都呢?

    “小弟。萧大哥找你。让你去客厅。”裴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轻轻的敲敲门。

    杨念甫缓缓站起来。心中涌起温馨之意。每次听到这些人叫他小弟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家的温暖。

    他虽是太仆少卿。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但是他从未想到过搬离萧大哥的府邸。因为这里有萧大哥。还有和姐姐一样的亲人。

    他虽然少了一个姐姐。但是多了三个姐姐。他已经很感谢苍天的眷顾。可苍天若真的有眼的话。他多么希望姐姐能够回来再斥责他几句?

    鼻梁有些发酸。小弟走到门前的事情。已经露出了笑容。他不想辜负亲人的关怀。他不想任何人见到他的忧心忡忡。姐姐说过。男儿的事情。要男儿自己来做!

    推开房门。发现裴蓓姐、巧兮姐、雪儿姐姐都在望着自己。眼中带着古怪。杨念甫垂下头来。知道她们对自己很怜惜。亦也有同情之意。可他不想被同情。但是他不会说。亲人的好意。他永远不会拒绝。

    他实在。太缺乏亲人的爱!

    “三位姐姐。我去了。”杨念甫抬头展颜一笑。大踏步的离去。等到了客厅。杨念甫将所需汇报的事情都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没有辜负萧大哥的提拔。走到厅中。见到背对自己坐着个人。他才要叫声萧大哥。强自抑制。

    那个人白发苍苍。萧大哥绝对没有白发。那是谁。怎么能大摇大摆的坐在西梁府中?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杨念甫见到的那一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如此的苍老。那人不但一头白发。胡须亦是白sè。脸上皱纹累累。愁苦满面。双眉之间的川字纹。看起来如被人砍了三刀。

    杨念甫见到那人。可以确信从未见过那人。可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时。空气中仿佛都起了涟漪。不知过了多久。刹那或者永恒。那人终于嗄声道:“念甫?”

    他声音嘶哑。宛若很久没有说过话。他目光黯淡。宛若行将就木。可那一声呼喊。却是情真意切。有如压抑了千年的呼唤。

    杨念甫心头狂颤。突然叫道:“你是我爹?”

    他叫的自然而然。可双脚如同钉在的面上。一步也无法挪开。这种父子之情古怪莫名。他一有了这个念头。就是不可遏止。

    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没有画像中的风流倜傥。意气风发。他苍老的简直可怕。一张脸苍白的像是太久没有见过阳光。他脸上没有任何伤痕。可杨念甫一眼望过去。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人满脸忧伤。一道道。一条条。让人一望之下。有种想要落泪的绝望!

    这人和画像中爹爹完全不同。但是杨念甫却已经认定。这是他爹爹!他是圣女的儿子。天生有种敏锐的感觉。血浓于水。他已经热血沸腾。

    所有的恩怨在那一刻。都到了九霄云外。所有的思念到了现在。都化作热泪盈盈。

    那人两行泪水已流淌下来。颤巍巍的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搂住了杨念甫。嘶声道:“我不是你爹!”

    杨念甫一愣。不等反应。那个老男人已经泪流满面道:“我不配当你爹!念甫。你爹是个没用的人!”

    杨念甫十余年的不满。那一刻。陡然烟消云散。他已然知道。在他苦苦思念的时候。还有那么个男人忍受着无数的屈辱。亦在思念。相思寂寞。相思入骨。这个男人。备受煎熬。还能够活下来。只因为……他还想再见亲人一面!或许十数年来。江山豪情不在。大隋帝国迟暮。可那段缠绵血泪、不屈不挠已冥冥注定。相思或许成空。但是骨肉终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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