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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林昼回到房间后,已经是凌晨了,他洗漱完,换上一件新的浴袍。他把空调关了,躺在床上。

    他不由得想起了刚才宁纵问他的一句话,想知道我对你的评价吗?

    林昼当时嘴硬,自然不想听,但他现在想想,不由得有些好奇,宁纵到底对他有什么评价?

    几秒后,林昼嗤笑了一声。

    荒谬,为什么他要知道这个答案?

    想想也知道,宁纵不可能会夸自己,过了一会,林昼把头埋在枕头里,累了一天的他,终于睡着了。

    林昼睡得很沉,第二天差点睡过头,娄恒连打好几个电话,才把林昼叫醒。

    林昼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快速吃了早餐后,赶去片场。他一早上都在拍戏,幸好拍得算比较顺利。

    今天戏份拍得比较迟,拍完已经快到中午一点了,所以大家没有去酒店吃饭。剧务助理给大家统一订了午餐,盒饭直接送到片场。

    剧务助理小孙订餐前,娄恒特地找到他,交代了一句:“阿昼海鲜过敏,订餐的时候注意一下不要放任何和海鲜有关的东西。”

    小孙点头:“我知道了。”

    很多明星都有忌口,他会在订餐前事先问清楚,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小孙到了订餐的店,和厨师叮嘱过,因为有人过敏,所以不要做和海鲜有关的饭,厨师答应了。

    小孙离开店没多久,厨师正好有急事,接了一个电话也走了,他走得太急,忘了和交接的人说这件事情。

    交接的人习惯性地在其中一样菜里使用了海鲜调料,而这些,小孙并不知情。

    小孙和其他人拿着定好的盒饭,一一分给大家,林昼还在思考下午要拍的戏,盒饭放在那好一会了,也没动。

    娄恒把盒饭打开,递到林昼手里,关切道:“吃饭就吃饭,别钻研剧本了,吃完了再看也不迟。”

    林昼嗯了一声,拿起筷子,也没看饭是什么,随便吃了两口,视线却还落在剧本上,有一个地方他还有些想不通。

    娄恒在一旁看着,这祖宗天赋惊人,一出道就红了,换做是别人,早就趁着这势头努力提升知名度了。

    可是林昼却依旧随心所欲,两年就发了两张专辑,懒得要命,偏偏每张专辑销量都很好,他的热度反而暴涨。

    现在林昼竟然连吃饭时都看着剧本,他什么时候见过林昼这么认真的样子?真的是因为要和宁纵竞争吗?

    娄恒感慨了一下宁纵对林昼的积极促进作用,问了一句:“阿昼,什么时候准备新歌?”

    林昼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怪怪的,可是看饭里又没有海鲜。

    林昼想了想,距离他上一次发新专辑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但他现在实在没空:“先把这部电影拍完再说。”

    这时,林昼忽然觉得脖子有些痒,是那种隐隐的痒,没有很强烈,他就暂时搁到一边不去想。

    又过了一会,林昼感觉痒感一下子变得强烈了起来,从脖子开始蔓延,往下都是又刺又痒的难受。

    这种感觉林昼非常熟悉,他心蓦地往下一沉,他会不会是过敏了?

    岳风和宁纵刚才在和刘传羽讨论剧本的事情,他们一回来,就看到林昼一直在碰他的脖子,表情有些痛苦。

    娄恒望着林昼,焦急地问:“阿昼,你哪里不舒服?”

    宁纵走近几步,眉头微微拧起:“怎么了?”

    林昼感觉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看向宁纵,艰难地开口:“我……”

    剧烈的难受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全身,胸腔内霎那仿佛空气散尽,视线都变得模糊。

    空气中响起林昼有些轻的声音。

    “我过敏了……”

    话音刚落,林昼就闭上了眼,身子直直往旁边倒去。

    看到这一幕,宁纵眸色一震,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碎裂。

    他上前几步,俯下身子,接住了倾倒下来的Omega,肘弯传来的清晰坠感,提醒着他,林昼出事了。

    这一瞬,恐慌和担忧顷刻间就覆盖了宁纵的眼底,宁纵极力压下心底的情绪,声线克制又低哑,隐忍地唤了一声。

    “阿昼。”

    岳风就站在两人旁边,他清晰地听到了宁纵的声音,震惊地看向宁纵。

    从岳风和宁纵认识以来,岳风从未听过宁纵叫过林昼阿昼。

    更准确来说,宁纵根本不叫林昼的名字,只是冷淡地看着这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此时,宁纵丝毫不顾别人的眼光,他只拥着林昼,抬眼看向娄恒,压抑着情绪一字一句道。

    “他海鲜过敏了,去叫救护车。”

    娄恒看到林昼昏迷了,十分慌乱,听到宁纵的声音,他立即镇定下来:“我马上就去。”

    片场的人都知道林昼出事了,他们都看向这里,眼底带着担忧。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宁纵单手扶着林昼,让林昼倚在他身上。

    另一只手覆在扣子上,他快速脱下身上的黑色西装,然后,把那件名贵的西装毫不在意地往地上一扔。

    下一秒,宁纵扶着林昼,让他慢慢地躺在西装上。

    宁纵的动作很轻,很缓,修长的手温柔地笼在林昼的脑后,把他的头轻轻地偏向一侧。

    这样空气会更顺畅地进入林昼的鼻尖,宁纵要在救护车到来前,尽可能让林昼舒服一些。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为什么宁纵看上去对这个很了解?他和林昼之前认识吗?

    众多疑问盘桓在大家心里,可是谁都不知道答案、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高冷的Alpha,屈膝,半俯下身子,黑眸直直地看着林昼,他的眸光又沉又暗,恍若有难以接续的情绪。

    幸好医院离这里不远,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护人员把林昼扶上担架,娄恒紧跟在后面,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很哑的声线。

    “我跟你一起过去。”

    娄恒转身,看到了宁纵,他先怔了几秒,然后应道:“好。”

    宁纵不亲眼看着林昼转好,就不会放心。

    宁纵看向万骊,沉声道:“帮我和刘导说一声,下午的戏我先不拍了,我要陪着他。”

    万骊知道宁纵和林昼的兄弟关系,当然理解:“放心,我会传达到的。”

    林昼昏迷被带上救护车的这一幕,被酒店外面的粉丝们看见了,他们担心地看着偶像,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哥哥怎么忽然晕倒了?是太劳累了吗?

    粉丝们变得很沉默,全都在为林昼担忧,当他们看到一个人的时候,粉丝们震惊地睁大了眼。

    宁神为什么也上了救护车!为了陪林昼吗?

    任凭外人猜测纭纭,宁纵没有看任何人,径直上了救护车,门关上,车子疾速驶向医院。

    医护人员开始做急救,给林昼供给氧气……

    宁纵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一句话都未说,只有无声攥紧的手,隐隐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娄恒看了宁纵一眼,他觉得现在的宁纵很像一座没有温度的冰雕。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安慰宁纵:“宁神,别担心……”

    话音落下,宁纵恍如未察,只是定定地看着昏迷的林昼。

    他好像和外层的世界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把他和林昼隔在所有人之外。

    不知怎地,娄恒忽然又不想打断了。

    娄恒觉得,宁纵好像不是像林昼所说的那样,两人之间有很大的隔阂,他似乎很关心林昼。

    过了一会,车子停下,医护人员把林昼送进急救室抢救,宁纵和娄恒坐在走廊外面。

    宁纵一直看着急救室,薄唇抿成直线。

    宁纵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娄恒,骨节分明的手展开,声线更哑了:“把林昼的手机给我。”

    他走得太急,手机没带。

    娄恒怔怔地哦了一声,把林昼的手机递给宁纵。宁纵接过手机,直起身拨通了一个号码,他往另一侧走远了几步。

    光影勾勒出宁纵修长的身影,他把手机抵在耳侧,声音隐隐传来。

    “阿姨,我是宁纵,林昼过敏休克,现在正在抢救,您不要担心,我在这边陪他……”

    娄恒看着宁纵的背影,又回想起刚才林昼晕倒后,宁纵做的所有事情,他明明十分担忧,但做事依旧有条不紊。

    娄恒从没有见过宁纵惊惶的样子,这个矜贵寡冷的影帝,似乎从没有失控过。

    可是刚才,娄恒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一直以来戴在宁纵脸上的面具,顷刻粉碎,渐渐展露了真貌。

    娄恒想不出原因,他只觉得,林昼叫宁纵这一声哥,真的值了。

    刚才冠都酒店那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粉丝们为林昼担心的同时,媒体也在网上发了很多通稿。

    【林昼昏迷送进医院,状况不明】

    【宁纵陪同林昼去医院】

    【《在云端》刚开拍就意外重重】

    很多网友们都很关心林昼的状况,纷纷在网上发帖祈福。

    “希望哥哥快点醒来,哥哥人这么好,不希望哥哥受苦。”

    “是拍戏太劳累了吗?还是出什么意外了?哥哥和宁神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宁神和林昼关系真的很好,竟然直接跟去医院了,感动。”

    “听工作人员说,林昼晕倒后,宁神十分担心,他们以前认识吗?”

    “……”

    网上的讨论越来越多,林昼的状况牵动着很多人的心。

    -

    林昼躺在急救室里,他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刚晕倒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恍惚间,他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扶起他,那人的动作很小心,对待他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微凉又熟悉的气息覆盖在他的身侧,和记忆里那人的脸一样冰冷清淡。

    林昼仍在抢救,思绪彻底沉下去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林昼记得,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也有过一次海鲜过敏。

    那个时候似乎是秋季,林荫小道上,树叶的苍翠都灼成了浅金,铺天盖地的繁盛。

    当时他刚吃过午饭,回到房里没多久就呼吸急促,倒在了地上。他摔倒时碰到了椅子,椅子砸在地面上,传来沉闷的声响。

    林昼意识彻底消散,眼睛堪堪闭上的那一刻,他看见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听上去有些急,林昼仰头,却看见了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宁纵。

    宁纵好像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校服,校服披在Alpha的身上,敛闭了所有的锋芒。

    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拎着书包的指骨,微微绷着,如往常般浸染着秋意的冷霜。

    林昼彻底昏过去了,他被送到医院,抢救成功后,他被推出来的那一刻,他无意识地唤了一声。

    “哥。”

    林昼还没有清醒,他没有看清,那声哥落在空气里的时候,宁纵倏地绷紧的瞳仁。

    过了一会,林昼醒来,他发现身边只有孔絮香一个人,没有宁纵。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是那个冷淡的Alpha。

    这时,宁纵朝林昼走过来,只堪堪走了几步,就不动了,就这么远远地站在那里,冷淡地瞥了一眼。

    宁纵根本不屑靠近林昼的床边,仿佛他能来看自己,施舍般地给他一个冷得似冰的眼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蓦地,宁纵忽然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马上就要离开病房。

    林昼恍然懂了什么,Alpha的冷漠再一次刺中了他的眼睛。这一刻,他的思绪似坠落般,沉得又快又急。

    林昼死死地盯着宁纵的背影,直到宁纵彻底消失在门后,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宁纵离开后,孔絮香说了一句:“阿昼,刚才是阿纵带你来……”

    林昼闭着眼睛,打断了孔絮香的话:“妈,我不想听。”

    周围的声音止了,但林昼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想听。”

    好像也没必要听了。

    因为全身性过敏休克,林昼在医院挂了三天的针。时间一晃而逝,今天是林昼住院的最后一天。

    窗外立着一株高大的枫树,只要林昼偏头,就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红色,却深得发黑,冷而晦涩。

    这三天里,林昼经常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他有时会想,他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医院看他?

    那天,宁纵为什么会离开?他一句话都不说,是学校很忙吗?

    林昼的视线飘向门口,然而,那里总是空荡荡的,宁纵除了一开始露过面,之后两天一次都没有来过。

    林昼嗤地笑了,他才不在乎呢。

    而现在,林昼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感觉他的身子很重,又好像很轻,梦里似乎有人在说话,也仿佛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这时,黑暗一点一点散了,沉坠感也缓缓地退去。

    林昼睁开了眼。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周围都是沉寂又压抑的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低头,他手背上还扎着吊针,针头很细很冰,液体缓缓地下落,输入体内,似是能涤荡一切不适。

    梦里的场景在林昼脑海闪回,他好像梦见了那个他被逼着叫了十年哥的男人。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窗外是冬日苍白的色调,不是记忆里萧瑟的树木,也没有红得似火的落叶。

    他知道,现在入冬了,离他梦里那个世界,又过了很久很久。

    但奇怪的是,林昼本以为那些冷漠的事情他已经遗忘了,但有时却还是会悄声无息地浮现在他心底。

    林昼不再去想,他看向前面,有两个人背对着他,一个是母亲孔絮香,一个是孟真。

    他们正在小声交谈,脸上带着隐隐的担忧。

    林昼开了口,封闭很久的嗓音重新响起,又沙又哑:“妈,孟叔。”

    两人回头,看到林昼醒来,担忧散去了很多,脸上终于展开了笑容,孔絮香快步走来,关切地问。

    “阿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孔絮香没想到林昼今天突然过敏休克,她担心极了,知道后立即赶来了医院。

    她赶到的时候,林昼还在急救室。幸好现在林昼醒了。

    林昼摇了摇头:“我现在好多了。”

    孟真听见林昼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帮你倒杯水。”

    孟真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孔絮香扶着林昼直起身,林昼无奈道:“妈,我自己可以。”

    他又不是小孩了。

    孔絮香立即说:“医生说你还要挂三天针才能出院,你现在手里还挂着针呢,别逞强。”

    林昼知道孔絮香的担心,就没有拒绝。

    孔絮香把枕头立起来,垫在林昼的腰后,然后又看了看针,确保没有歪掉,这才接过孟真递过来的水,递给林昼。

    林昼喝了几口,清凉的水划过他的喉咙口,干涩终于缓解了一些。林昼看了看周围,有些沉默。一切都和记忆里差不多。

    但似乎还差了一个人。

    林昼视线不自觉飘向门口。

    虽然是深冬,但阳光却有些刺眼,光骤然涌进瞳仁,拉扯着初醒时仍有些脆弱的视线。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

    闭眼前的那一瞬,林昼好像看到了,在光亮处似乎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影影绰绰。

    是记忆里那张寡冷无情的脸。

    林昼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的眼皮很沉重,但他立即睁眼,重新看向门口。他视线一顿,他看到了。

    Alpha的骨骸颀长高大,黑色西装勾勒出他凛冽的身形。

    窄腰,长腿,影子落在地上,独成风景。

    如他记忆里所想的那样,宁纵来了,和之前一样站在病房门口。

    彼时的他穿着校服,此时的他一身西装凛冽,时间翻覆,岁月流转,有些事情确实不同了。

    但林昼知道,有些事情也注定会和之前一样,比如宁纵疏离的态度。

    和记忆里几近无差的场景,再次在林昼眼前重现,但他却没什么感觉。

    反正他和宁纵一直都算不上是兄弟,曾经的他们,都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更别提现在了。

    他们俩人因为一部电影,被迫绑在一起,被迫一起营业,但是,他们本质里还是互相看不惯对方的。

    林昼懒散地弯唇,现在宁纵怎么做,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昼正要移开目光,这时,Alpha忽然脚步微动,朝他走了过来。

    他定定地盯着宁纵,如记忆里那样,宁纵再次朝他走了过来,面色很淡。

    林昼挑了挑眉,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想,接下来宁纵应该会这么做。

    宁纵在远处站定。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除了这个施舍般的露面,就彻底离开,不踏进病房半步。

    林昼无所谓地笑了,他望着宁纵,心里浮现一句。

    哥,你这一模一样的程序,现在又要重复一遍了?

    林昼一瞬不瞬地看着,然而,宁纵不仅没有停下,反而一步一步朝林昼走来。

    他微微睁大了眼,宁纵为什么没有离开?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林昼,宁纵依旧缓缓地朝林昼走来,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场景。

    宁纵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头。

    一步。

    二步。

    三步。

    宁纵还在往前走,一步都未停。光点在宁纵身侧浮沉,衬得他越加颀长,轮廓清晰分明。

    林昼身子微微绷紧,为什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还是说,现在只是他半梦半醒霎那间的幻觉?

    林昼说不清了。

    现在,宁纵已经走到了林昼的床边,他垂眸,对上了林昼的视线。

    微微俯下的那张脸,视线仿佛迟来的飞鸟,冷灰色的羽毛轻巧地降落在林昼的脸上。

    寂静下,宁纵开了口。和平日相比,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隐着看不分明的情绪。

    像是游离在每一处五感之外,却又恍恍地在日色中成了茧。

    “身子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