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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夜魅影

    亚马全身冰冷,从手指冷到脚趾。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遇见过如此诡秘,如此可怖的事。

    这种事本来只有在荒诞不经的故事里才会发生的。

    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亲自撞见。

    阿萍姑娘的头突然转了过来用她的手将她的头转了过来,面对亚马,冷冰冰地望着他:你敢偷看!

    四下没有别人,这声音的确是从桌上这人头的嘴里说出来的。

    亚马一向胆子很大,一向不信邪,无论多么可怕的事,他的腿都绝不会发软。

    但现在,他的腿已有点发软了,他想往后退,刚退了一步,黑暗中突然有条黑影窜了出来。

    一条黑狗!

    这条狗竟窜到桌子上,竟一口咬住了桌上的人头。

    人头竟已被狗衔走,还在呼叫:救救我救救我

    阿萍已没有头,没有头的阿萍居然也在哀呼: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月光朦胧,月色苍白。

    狗已窜入黑暗中,人头还在哀呼:救救我救救我

    没有头的人也还在哀呼: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凄厉的呼声此起彼落。

    风在呼号,伴着鬼哭!

    无论谁看到这景象,听到这声音,纵然不被吓死,也得送掉半条命。

    亚马没有。

    他的人突然箭一般窜了出去,去追那条狗。

    那狗窜得极快,但亚马的动作也不慢。

    有些人甚至认为亚马的轻功,本就是从地狱中学来的。

    掠过竹篱时,他顺手抽出了一根竹子。

    三、五个起落后,那条衔着人头的狗,距离他也不及两丈。

    他手中短竹已飞出,箭一般射在那狗屁股上!

    黑狗惨嗥一声,嘴里的人头掉下来,逃之天天。

    亚马已掠过去拾起了人头。

    冰冷的人头,又冷又湿,彷佛在流着冷汗。

    亚马忽然觉得不对了

    啵的一声,人头突然被震破,一股暗赤色的浓烟,从人头里射了出来,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腐臭!

    亚马倒下。

    无论谁嗅到这股恶臭,都一定会立刻倒下!

    就算是大象也会。

    夜雾很重,大地冰冷而潮湿。

    亚马倒在地上。

    远处隐隐有凄厉的呼声,随风传来

    也不知是犬吠?还是鬼哭?

    突然间,一条人影自黑暗中飘飘荡荡地走了过来。

    一条没有头的人影。

    没有头的人影居然也会哭,站在亚马面前呜呜地哭。

    突然间,已被迷倒在地上的亚马,竟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这无头人的衣襟。

    嘶的一声,衣襟被扯开,露出一个人的头来。

    一个女人!

    原来她有头,只不过藏在衣服里。衣服用架子架起,若非她是个瘦弱女人,看来就不会如此逼真!

    那颗被狗衔去的头呢?

    头是蜡做的,照着阿萍的脸型做的,手艺之巧,神情唯妙唯肖,几可乱真。

    蜡像头壳之内,藏着些火药和引线,引线已经燃着,只要能算准时间,就能算准引线的长短。

    她的时间算得很准。

    所以人头恰巧在亚马手里炸开,将迷药炸得四射飞散。

    她甚么都算得很准,唯独没有算到的是,亚马还能从地上跳起来。

    在这一刹那间,这女人脸上的鼻子、眼睛、嘴巴、眉毛,仿佛都已缩成一团,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

    亚马却笑道:如果本来就是个大美人,怎么扮鬼脸都还是一样的漂亮的!

    这女人果然咧嘴笑了,果然真的是个大美人。

    亚马的眼睛突然亮了,见到漂亮女人,他眼睛总是会亮起来的。

    这漂亮女人却突然身子一缩,居然从衣服里缩下来,就地一滚,已滚出好几丈。

    等她身再弹起时,已远在五、六丈之外。

    亚马脱口赞道:好轻功!

    这三个字说出,他的人也已在五、六丈外。

    那女人头也不回,拚命往前窜,她的轻功不弱,若非遇见的是亚马,她一定可以逃得掉的。

    不幸她遇着的真的是亚马。

    她掠过矮竹篱后,却突然不逃了,突然停住身形,突然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若非亚马反应绝佳,立时煞住身形,定会与她撞个满怀!

    撞在她丰满、高挺的胸膛上!

    星光朦胧,月色苍白。

    这女人也是脸色苍白,一如月色。

    你为甚么不追了?

    你为甚么不逃了?

    你这个人还真奇怪,人家拼命逃的时候,你就像条赖皮狗似的穷追不舍;人家站着等你的时候,却又像个小偷似的,畏畏缩缩!

    亚马一怔!正不知如何开口?她却走过去坐下,拿起刚才那柄梳子,慢慢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这次她当然没有把头拿下来梳。

    她的头发漆黑光滑,她的手纤细柔美,她的脸却苍白如月色。

    她身上只穿着件紫罗衫,很轻、很薄。风吹过,罗衣贴在她身上,现出了她丰满的胸,纤细的腰,和笔直修长的腿。

    风中的轻罗就像一层淡淡的雾。

    轻罗中晶莹的躯体,若隐若现,也不知是人在雾中?或是花在雾中?

    亚马并没有走过去,但也没有离开。

    他不是君子,但也不是瞎子。

    任何女人在他那双炯炯眼光下,都像是完全赤裸

    他欣赏女人自有他自己的一套

    这女人忽然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我叫阿娟,是阿萍的妹妹

    亚马却笑道:我不知道她还有你这样的妹妹!

    阿娟道:不是亲妹妹,只因为她比我老,才变成了姊姊的阿娟突然话锋一转:那迷药不灵?

    亚马道:迷药很灵,只可惜我的鼻子不灵!

    阿娟道:可是我明明知道那迷药的厉害,就算是个没有鼻子的人,也一样会被迷倒的。

    亚马笑道:就算没有鼻子,阿萍的头也不会那么轻。

    阿娟眨眨眼,道:你是不是一发觉那人头太轻,就立刻闭住了呼吸?

    亚马又笑道:也许我甚么都没有发觉,只下过运气特别好些。

    阿娟也笑道:我知道你最近运气并不好!

    亚马道:哦?

    阿娟嫣然道:交了桃花运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好的。

    亚马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交了桃花运的?

    阿娟道:因为你不但有双桃花眼,还有个桃花鼻子!

    亚马微笑道:幸好我的手还不是桃花手,所以你还能好好的在那里。

    阿娟眼波流转,道:你的手很老实?

    亚马道:你希望我的手不老实?

    阿娟咬着嘴唇,道:你的手若够老实,就过来帮我梳梳头吧

    亚马不说话,也不动。

    阿娟用眼角瞟着他,道:你不会梳头?

    亚马道:我的手虽老实,却不笨。

    你不喜欢替人梳头?

    有时喜欢,有时不喜欢,那得看情形。

    看甚么情形?

    看那个人的头是不是能从脖子上拿下来!

    头发光滑柔美,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缎子。

    亚马忽然发觉,替女孩子梳头也是种享受也许被他梳头的女孩子也觉得是种享受。

    他的手很轻、很轻

    阿娟的眸子如星光般朦胧,柔声道:我很久以前就听人说过武林种马从不会令女人失望,以前我一直不信

    亚马道:现在呢?

    阿娟回眸一笑,道:现在我相信了。

    亚马道:你还听人说过甚么?

    阿娟眨着眼,缓缓道:说你很聪明,就像是只老狐狸,世上没有你不懂的事,也没有人令你上当她嫣然接口道:这些话现在我也相信!

    亚马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但现在我自己却有点怀疑了!

    哦?

    今天我就看见了一样我不懂的事。

    甚么事?

    那个假人头,怎么会说话?

    阿娟笑了,道:不是人头在说话,是我在说话!

    亚马瞪眼道:但我明明看见那人头说话的!

    阿娟道:你并没有真的看见,只不过有那种感觉而已。

    亚马道:那种感觉是怎么来的?

    阿娟笑道:那是我小时候曾遇到一位天竺异人,学到一种很奇怪的功夫。

    亚马道:甚么功夫?

    阿娟道:你注意看我的嘴

    亚马不由自主地望着她那张娇嫩艳红的嘴唇。

    那是一张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任何男人如注视着这样一张嘴,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上去拥住狂吻的。

    亚马并没有真的去将她拥住狂吻,因为他明明见到她嘴唇微微闭着未动,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呼声,道:哈罗你好,我叫阿娟!

    亚马吓一跳,四面张望,这四周根本没有任何人,而且这声音又是这么贴近,这么清晰,简直就像是她背后躲着一个人似的。

    她的背后当然没有人。

    阿娟却牵起了他的手,让他按住了她的小腹,竟有一阵震动,发出了人声,道:我现在是在用肚皮在说话!

    亚马吓了一跳,急将手抽回,但又忍不住再伸过去,抚摸她那平坦光滑的小腹,一面道:这是甚么功夫?

    阿娟又用她的肚皮道:天竺人将这种功夫叫做腹语!

    亚马忍不住叹道:看来这世上奇奇怪怪的学问倒真的不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学不完。

    阿娟道:你现在就已经够令人头痛了,若全被你学了去,那还有别人的活路么

    她忽然惊叫道:把你的手拿开!

    亚马只好抽手回来,谁知道却又被她捉去,喃喃道:不,不要拿开

    谁都知道亚马的一双手有魔力,尤其对女人。

    阿娟早已听说过了,尤其最近她又听阿萍说过一次,被他这双手轻轻抚摸着,也不知是压住了甚么穴道或是甚么筋脉?或者只不过是触摸到了她的心

    阿娟就已经酥酥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去了,勉强说出一句话,道:抱我到树上去

    亚马轻笑道:阿萍连这个也都跟你说了?

    所以,你别让我失望!

    亚马没有让她失望。

    非但没有失望,甚至快乐幸福,长长地叹气,道:谢谢你!

    亚马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问道:刚才为甚么要对我下手?

    你绝对猜不到她的答案,亚马也猜不到。

    她的答案是:因为我快要嫁人了!

    亚马大吃一惊!道:你要嫁人,跟我有甚么关系?

    因为我要跟自己赌一下!

    亚马还是没有听懂,阿娟补充说道:我要嫁一个非常好,非常棒,又非常爱我的男人了,但是,我早就听说过你,你在我心中已经生了根,就像长了瘤

    哦?

    我嫁人以后,不管将来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幸福美满,我一定还是忘不了你,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要跟你

    啊!

    要是真的那样,我就会应誓毒发,火焚内腑七日而亡

    亚马吓得冷汗直流,道:你不能自我克制么?

    不能,我知道我不能我知道我拚命努力克制的结果,是走火入魔,发疯而亡!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杀了你!

    她紧紧地缠住他,在他的怀里哭泣道:我自己跟自己赌,我对自己说,我去杀了他,我往后的婚姻生活才会安全,如果我杀不了他,我就干脆献身给他,不再去跟那个人结婚,也就是了

    亚马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做,值得吗?

    她紧紧缠住他,娇泣道: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我要的是你,不是甚么幸福婚姻,不是美满家庭我只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所以她又要了他。

    亚马当然是有些感动的,这么一位痴情的女性,这么赤裸裸的告白,谁不感动谁就是死人!

    亚马不但有些感动,更有一种惊悚与警惕,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多像她这样的女孩?

    只是他目前没有时间分心去想这些事,他目前要专心应付这个痴情又疯狂的女人!

    应付她一连串的冲击,不要命的冲击

    幸而亚马就是亚马,他这武林种马的名号不是凭白捡来的,他终于应付到让这个疯狂的女人平静下来

    现在,这个阿娟就已心满意足地蜷伏在他怀中,睡着又甜蜜又安稳。

    即使是睡得如此安稳,两只手和两只脚却仍是紧紧地缠住他,生怕在睡着时被他溜走了。

    即使是睡得如此深沉,她还是极有警觉心地一惊而醒,道:那是甚么声音?

    亚马微笑道:那是伶伶,一个可怜的小女孩。

    伶伶?谁是伶伶?

    亚马就将这其中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逼,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告诉她,爷爷已经死了!

    阿娟深表同情,道:你打算怎么办?

    亚马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带她来此?

    阿娟噘嘴道:当然是为了要找阿萍

    为甚么要来找她呢?

    还不是为了重温旧梦,一番温存!

    那当然是免不了的,可是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伶伶!

    我懂了,你是来找她托孤的!

    亚马道:不错,我是个天生的浪子,又是个大男人,对这类事情,我是完全的外行

    阿娟笑道: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

    亚马笑望着她:是吗?你养过孩子?

    阿娟笑骂道:不许嘴巴缺德!

    她又钻进他的怀里,道:你可知道我们玉清教的每一个人,都是孤儿出身?

    亚马颇为意外,道:是吗?

    阿娟一跃而起,道:走,我带你到玉清观去看看就知道啦!

    但是亚马还不能去,道:我还有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先要去办成,伶伶先交给你负责!

    亚马所谓的重要事,就是去找薛神医。

    薛神医就是宇内十大高手之一。

    据说他不但武功通神,医术更是一绝。

    受过这位神医之惠的人不计其数,但是谁也说不清他的卢山真面目。

    有人说他是个仙风道骨的长者,有人说他是个粗鲁不文的油腻屠夫。

    有人说他是个驼背独眼龙,更有人说他是个老太婆。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是大家都指称他是隐居在熊耳山的卧龙岗一带

    亚马要找这位薛神医,只因他知道自己一个极大的难题,天地间唯有薛神医一人能解!

    他带着阿娟进入茅屋内,将翁伶伶唤醒,对她说:叔叔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就暂时跟着阿娟姨

    这翁伶伶虽是依依不舍,却很听话地应了声:是。

    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亚马拍拍她的头,道:你放心,叔叔的事办完了,一定会来看你的

    亚马一路直奔熊耳山,一路打听着,竟寻不到有卧龙岗这个地名!狗熊岗倒是有一个。

    原来这狗熊岗也只是个总名,有十余个乡村都是属于这一带山岗范围之内。

    这些乡村都是靠近那条水流湍急的河边,亚马打听到这条河称做南登江,源头出自离此十里远的几座大山,往下流便注入汉水。

    亚马在这些乡村里往返打探,竟毫无头绪,心知像薛神医这样的高人隐士,断不会在这些乡村里,必定在这附近某处风景地形绝佳之处。

    亚马深信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经决定,他就非要把这人找出来下可!

    他舍弃村镇人家,只往山区去找风景优美之处寻去,竟然来到了南登江边。

    那江水湍急地奔流,原来这河床不深,江底都是些大小不等的石头,水流冲击处,便显得湍急奔腾。

    江边水浅之处,也有些人在捕鱼,亚马细心地留意这些人,终不曾见到特意之处,便信步前行。

    过了一处村庄,河边尽多疏落大树,风景变得恬静幽美,约莫又过一箭之路,见一渔人,一手垂钓,另一手却持着一卷书,专心阅读着,口中喃喃念诵,不知他在此是要念书还是要钓鱼?

    亚马好奇走近,却不愿打扰了他的兴致,只得静立稍等。

    只听那渔人吟道: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盖取诸涣。

    原来他念的是周易系辞。

    服牛乘马,引重致远,甚么噬嗑甚么大壮不一而足。

    亚马是吃喝玩乐无一不精,诸子百家,更是专精,只不过到底是吃喝玩乐比诸子百家有趣得多,不禁微叹道:古者庖牺神农之王于天下也,无非渔牧为利衣裳垂拱而治,何须一大堆嗷牙绕口的八八六十四卦

    渔人蓦地回头,瞠目道:古圣寄意深远,岂是凡夫俗子可窥管者咄,你是甚么人?

    亚马笑道:我只不过是个问路之人。

    渔人道:要问路,尽可到前面村庄去问,此地只有一条河,没有路!

    渔人又自去钓鱼、读书,不再睬他。

    亚马眼尖,一眼望见这渔人垂钓之丝,不是凡丝,就已不是凡俗渔人,莫非

    亚马心中一动,耐着性子,静静立在老渔人身后,一等竟已半个时辰

    只见这渔人钓鱼,不用浮标,鱼儿上钩,立时感应,钓上来之后,无论大鱼小鱼,一律解下之后,又都放回江中,让鱼儿自行游走。

    这老钓翁之意竟不在鱼,如此不断钓鱼、放生,其意又不在专心读书,不禁大感好奇?就更要看个究竟!

    又伫立半晌,陡见那鱼丝猛地挣动了一下,水面翻起一个大漩涡。

    红光一闪又逝,跟着,那鱼丝直扯江心。

    这老渔人立时神情紧张,站将起来,手中书也抛在地上,双手持竿,前臂筋骨虬突,似是用力把持。

    那鱼丝忽走匆停,阳光照耀中,映出闪闪金色,不类平常鱼丝,亚马真耽心这鱼丝受不住这巨大扯力而断去。

    江面上又翻起一个大漩涡,红光一闪,直游出去。

    亚马这才看得清楚,原来是尾大红锦锂,浑身红鳞闪亮,煞是奇观。

    这尾鲤鱼只怕有十多岁小童一般大,只见它也一个劲翻腾挣扎,激起满江波涛,水花冲天。

    只一刻,他二人身上都沾湿了。

    亚马斜眼一觑,见那老渔人已渐呈不支,脚底直陷入干土地去。

    那鱼丝亦扯得笔直,看来就快被那巨鲤挣断!

    老渔人面上沁出汗珠,表情显得十分着急!

    亚马眉头一皱,立时捡起一段枯枝,倏地掠身搭在署i丝上去。

    一股内力立时传了过去。

    老渔人立时觉得手上一轻,不禁惊异望向亚马,他实未料到这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竟是内力充沛的高手。

    只见那尾巨鲤仍在江心翻腾挣扎,同时又见到亚马手中枯枝,因传送内力之故而不住颤动。

    看清这是一种极高明的内家真力,传到鱼丝之上,以抵消那巨鲤之力,不由得既惊佩又讶异。

    亚马笑道:老丈,这尾鲤鱼有用处么?

    老渔人道:有用处,有用处!烦老弟你帮忙捉上岸来

    亚马又笑道:在下只不过是问个路求个方向

    老渔人道:你问甚么路?求甚么方向?

    亚马道:卧龙岗,薛神医!

    老渔人神色一变,却道:好吧!你先助我一臂之力将鱼儿捉将上来

    亚马见那渔翁面有诡狡之色,眼珠一转道:你何不先说个明白?

    老渔翁此时生怕再延迟片刻,就要被那尾巨鲤逃掉,十年心血就要付之流水,只好道:薛神医就住在上流黄梅庄上,自称愚叟,并不承认姓薛

    亚马口中称谢,手中枯枝蓦地一绕一圈,将鱼丝绞在枝上,口中大喝:一、二、三、起!

    老渔翁配合他的呼声,同时用力,斜贴水面将那尾巨大的锦鲤扯离江面。

    才离水半丈,那尾巨鲤竟是通灵,红尾一摆,一个鲤鱼打挺,又急急窜入江底。

    亚马手中枯枝更差一点震断,左手接过鱼竿,暗中运劲,待巨鲤下沉之势稍缓,乘势一扯!

    接着他一口真气不歇,双手交替收丝,眨眼间红光一闪,那尾巨鲤已被他生生扯出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亚马已将手臂往后方一挥,那尾重逾百斤的,体型大如童子般的红色锦鲤,已随着他手挥之处,疾飞上来,抡向身后的岸上,发出啪嚏一声大响。

    两人忙回身看时,那尾巨大锦鲤已不会跳动,只剩下那蒲扇般大的尾巴,在作无力地摇颤。

    日光之下,满身红鳞,光化耀眼,忽然两人都呀地惊叫出来!

    原来这条巨鲤的腹部,已露出一条四、五尺大的裂缝肠脏外流!

    老渔翁又惊又急,忙不迭地走过去,两手伸入那鱼的破口之内,在残余肠脏之间,一阵乱摸找寻,也不嫌污秽。

    亚马问道:你在找甚么?这鱼怎么会被劫开了肚腹的?

    那渔人像没听到他的话,仍在那堆腑脏之间乱翻,甚至撑开鱼腹去看。

    良久,渔翁终于失望地立将起来,回首瞪着亚马,怒容满面。

    亚马见他满脸满手的鲜血污秽,一双怒目赤红,气极恨极,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样子,不禁吓得后退一步,急道:慢来慢来,这是鱼儿自己要自杀,可怪不得我!

    那渔翁到底没有动手,倏然俯身揪住那尾死鱼,恨恨地大叫一声,两臂扬处,那尾巨大鲤鱼就凭空飞起噗通一声,掉入江中,随波流去

    渔翁狂笑厉叫:十年心血,尽付流水!可恨可恨!

    他狂笑哭着急奔而去,亚马瞪目结舌,不明所以?

    亚马信步再往江水上游行去,寻幽访胜,风景绝妙处,果有好大一座庄院。

    只不过既无石碑,亦无牌楼,更不见半株梅树,不知这里是否就是黄梅庄

    只见路旁四、五个小孩玩在一处,他举目不见别人,只好向孩子们请教:小弟弟,你们可知道愚叟?

    一个年纪较大的抬头道:渔叟在下流的河边钓鱼!

    亚马知他是弄错了,便耐着性子道:不是钓鱼的鱼,是愚公移山的愚

    想想他们大约都还没有上学读书,再道:是愚蠢的愚!

    一个孩子道:甚么是愚蠢?

    另一个孩子道:愚蠢就是笨蛋!

    又一个孩子道:对,小狗子他娘老是骂他笨蛋,一定是在问小狗子的家

    小狗子怒道:你爹才老是骂你笨蛋!

    眼见他们争吵不休,亚马知道再也问不出头绪来,只好信步再往庄内走去。

    转过一处短垣,匆见前面一片园子,园中花木扶疏,丛树掩映,还有好些嵯峨怪石,植立其间,一眼望去,颇饶江南园林佳趣。

    亚马隔篱观赏,暗自赞叹道:看这林园布置,普通乡人,哪能有此?相信就是愚叟薛神医的居处了

    沿着矮篱,信步走着,匆见园中竟有一座八角亭,相距不过四、五丈远。

    亭中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少女,正在亭中静坐,好奇地望着这个陌生人。

    亚马踌躇一下,轻咳一声,道:姑娘请了,在下欲拜见愚叟老丈,未知如何走法?

    他因不知如何称呼那愚叟,心想既名叟又是宇内十大高手之一,称一声老丈,是绝对错不了的。

    因之他再补一句:还请姑娘见示,指点明路!

    那少女听了,想了一下,招手道:你进来吧。

    亚马自然不便贸然越墙而入,便转头找寻入园的门。

    只听那少女道:你往左去,那里有个门,便可进来啦!

    亚马道谢一声,沿着篱笆往左寻去。约莫走了二十来丈,果然有扇小门。

    门内白色卵石铺径,亚马推门而入,只因树木掩映,此时已见不到那八角亭了。

    亚马沿路行了两丈许,只见花木扶疏处,小径一分为二,他估量着方向,便走向靠右手这边。

    眼前尽是榆柳参差,挡住视线,路旁两边多是锦花芳草,品类繁多,培养得极是茂盛,馥郁芳香,美不胜收。

    花卉一畦一畦地纵横排列,细看之下,竟是以不同品种,不同颜色的花草,排列成巨大的腾龙图案!

    亚马心中暗自喝采,此地主人果然可称得上是隐居世外的高人。

    只是这条路径甚为弯曲,只丈许路,便要转弯,每逢转弯之时,两旁都有树丛植立,不然便是他方才看见过的嵯峨怪石,就像故意造成门户似的。

    他从外面篱笆看进来时,并不觉得园中树木很多,如今置身其中,竟看不到三丈外的景物,四周全是树林、怪石,忽远匆近地挡住了视线。

    亚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记着方才看到的方向,一路走着,十来丈远,已转了七、八个弯,而且有六、七处岔道,他专拣向着那方向的路走去。

    再走了七、八丈远,他更觉出古怪,暗想道:从园外到那座茅亭,最多十五、六丈远,怎么我走了这一段,纵使多绕数丈,也应该看得见那亭子才对,可是现在仍不见那茅亭踪影,真是怪事!

    他一面想着,但觉园中暗香扑鼻,芳草鲜花,俗气全消,令人留连忘返,直欲一窥全貌,根本忘了要找那茅亭少女之事。

    亚马脚步不停,眨眼间又走出十余丈,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歧路弯道。

    抬头望望天色,只见茫茫一片,就像要下雨一般,阴沉了下来。

    亚马心中想道:刚才天色还十分晴朗,太阳高悬中天,只这片刻工夫,天色都变了,看起来竟似快要下雨一般,我得快点找到那姑娘,问明地方

    他这样一想,心里更着急,脚下一用力,又走了一大段路。

    渐渐觉得沿途景色全都很熟,原来都是刚才走过的,也是每隔丈许,就要转弯,虽那转弯的角度不大,但总是看不见前路究竟通到何处?

    片刻间,他渐渐把方向弄迷糊了。

    他焦躁不安地站住身形,前面刚好要转弯,两座上尖下宽的大石,屏障也似地分竖在转弯那路的两旁,恰似一扇门户。

    亚马想了想,倏地脚尖一点,身形疾然一拔,轻飘飘地落在石尖上,四下眺望。

    他不禁伸手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原来在他左方十丈左右,一座八角茅亭的尖顶,露出在榆树丛中。

    怪不得愈走愈远,敢情是把方向弄错了,以致失诸交臂。

    飘身下地后,再朝那边走去,这条路又是和方才那条路一样,隔了丈许便要转弯,处处歧路。

    石路两旁花畦中,菊花香味,更是扑鼻而来,这股香气愈来愈浓,其中还有一种古怪的香味,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种花香?

    他此刻嗅着花香,渐渐觉得四肢都甚为舒服,眼有点困,不知不觉放缓脚步,徐徐前行。

    前面又是两丛树立路旁,他依稀觉得这丛树甚是熟悉,脑际缥缈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崆峒山巅,那儿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童年的伴侣。

    他记起每当在指南宫后的峭壁上,练完流云纵的绝世轻功之后,往往躺在悬边一块平滑如镜的大石上,望着天际悠悠的浮云,暗自揣摩那蔚蓝的天空,究竟有多高?

    除了头上白云蓝天之外,四下群山峰峦,尽都躺在自己脚下,甚至连飞鸟也极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此时的天地之间,唯我最高,唯我独尊,是多么骄傲?多么开朗

    不由得又记起道通老人来,他传授全部武功,却不许叫他师父,他是良师亦是益友

    也记起他常常对他说的话,说他天分极高,而且心思灵敏,可惜老是悟不出吐呐功深微精奥之处。

    一念至此,蓦地觉得心境怡丽清莹,智珠在握,早先许多无法领悟之处,竟全都豁然贯通,许多武功招式,都在这一刹那间,参透其中真正的精微之妙!

    他倏地一跃而起,比划两招,突地又盘膝而坐,用起功来,匆地又伸出双手,各出二指做剪刀之状,口中喃喃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指通!

    接着就是一阵哈哈狂笑,得意之极。

    忽地一声清脆的少女口音道:喂,你在做甚么?

    亚马躞然而起,定一定心神,只见那树丛之下,有位穿着淡素衣的少女,倚着树干,向他微笑。

    正是刚才看见,坐在那八角茅亭中的少女。

    亚马自觉失态,笑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那少女仔细地打量他,关心道:你可觉得疲倦?

    亚马伸展了一下手脚,笑道:我应该觉得疲倦吗?

    你不觉疲倦?那就奇怪了!

    那少女皱着眉,再次仔细观察他半晌,自语道:难道这天香幻境已失灵效?

    你说甚么天香幻境呀?这里倒真的是很香,闻起来非常舒服

    你未曾听说过天香幻境的名字?方才我见你跃上那石尖,身手不凡,你师承是谁?难道你师父没跟你说过这天香幻境四个字?

    亚马摇头道:我真的从来没有听过!

    这少女又道:你师父是谁?你不告诉我你的师承来历,我如何为你通报?

    亚马微笑道:宇内十大高手,亚马尚未排名

    这少女吓一跳:你就是亚马?武林种马?

    不想连这深山里的一个小女孩都听过他的名字,亚马不禁心中颇为得意。

    这少女正在重新打量他一遍,道:不过如此

    亚马笑道:不过如此?你以为应该怎么样?

    这少女只是窃笑,并不回答,倒教亚马心中颇费猜疑。

    她却道:这天香幻境,乃近十余年才出名的,难怪你不知道了!我且把这些事一桩桩告诉你。

    她声音清脆悦耳,咬字清晰,字正腔圆,听来就如音乐般的悦耳,亚马因而颇愿听她多说些话。

    这位愚叟十余年前突然看破尘土,隐居来此,建了这座黄梅庄,利用树丛和怪石,布置了这天香迷幻五行八卦阵的门户。他说这五行八卦阵,如用最深微奥妙的先后天五行,或是正反绝灭八卦阵,则不算稀奇,他只以虚者实之的兵法,布下了这最简的阵势,其实那些路两旁的花畦中,植有天竺异种离魂香这种离魂香只要嗅了,便会使人精神恍惚,随念生心,尽在幻想自己如何破阵?或幻想许多以往的深刻印在心头之事,七情六欲,甚至生死轮回,如黄梁南柯,渐渐便觉疲倦,颓倒路中,故此称之为天香幻境。你不觉疲倦,倒是异事莫非你曾服过甚么灵药?

    亚马摇头道:我未曾服过甚么灵药!

    其实亚马自己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如果刚才不是适巧想起自己武功上的欠缺之处,如果刚才想的是吃喝嫖赌之类,只怕果真要陷入迷离幻境而无以自拔啦!

    她一面对他诉说,一面已带着他往前走。亚马偶然抬头,只见天色极为晴朗,太阳从树叶间照下来,哪有半点下雨征兆?大为奇怪,道:刚才曾有乌云遮日,怎的现在又晴空万里了?

    这便是天香幻境的威力了,境由心造,其实一切皆幻!

    亚马大笑道:不错,境由心造,一切皆幻,此刻我虽见到一位美如天仙的女孩子,也明明是跟她在说话,其实都是假的,只是幻境!

    她立刻否认道:不,我是真的!

    亚马道:我不信除非你把手让我摸摸看!

    她果然伸过手来:不信你摸!

    亚马不是摸而是捉住:嗯,好一双柔美

    他顺着这只手一路摸了上去,一直摸到她的脸颊,她的秀发,又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道:果然是真的,真的天仙下凡

    亚马的手有魔力,再一次得到证明。

    这女孩已如被催眠似的,定定地望着他,被托起的下巴小巧尖柔,一张娇艳的樱桃小口,唇齿微动,欲言又止

    亚马的头渐渐接近,渐渐接近

    你叫甚么名字?

    梅长芬

    亚马轻轻地在她的唇上一吻,道:好名字,愚叟是你甚么人?

    梅长芬痴痴迷迷地道:他与我爹八拜之交,我爹有事到关外去了,叫我暂时住到这里来

    她已经带着他来到了这座茅亭,道:这就是我刚刚坐着的亭子,是这座天香幻境的正中心

    亚马与她才走入茅亭,匆听背后一声轻咳,有人出现。

    回头一看,小径转弯之处,站着一个人,眼光严厉地望着他。

    梅长芬立刻迎上去,亲切道:薛先生,你练完功啦?

    原来这人就是薛神医。

    只见那人一袭青衫,外罩玄色长袍,左手托着一支儿臂粗的烟管,面目十分清癯,只有四十来岁模样。

    亚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失声道:薛神医?

    这人却目注亚马,口问梅长芬:他是谁?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梅长芬道:他就是武林种马亚马!

    薛神医眼神一变,严厉而异样地注视着他,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亚马淡淡一笑道:亚马如要找人,谁也躲不了!

    薛神医冷笑:好狂妄的小伙子!

    亚马道:你也不是七老八十

    薛神医道:我号称神医,精通药里,不难驻颜有术。

    亚马冷笑道:何止驻颜有术,更能配出甚么迷迭香之类的灵丹妙药!

    薛神医脸色大变,喝道:谁告诉你的?

    亚马冷笑道:章虚道人弄巧成拙,欲盖弥彰,岂能逃出我的法眼!

    薛神医道:不可能,这药并非老夫给他的,而是

    而是你的女儿薛巧凤!

    薛神医一怔!

    亚马再道:你女儿是栖霞四凤之一,就连章虚老道都没想到她徒儿之父,竟是宇内十大高手的薛神医!

    你又曰怎么知道的?

    那老道的丹室里弄丢了一瓶灵丹妙药,竟追查到我头上来,却不知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才是真正的主谋!

    薛神医叹道:你确定我是主谋?

    亚马道:刚才还不确定,你叹这口气,我才真的确定了!

    为甚么?

    荣华富贵楼上的雷将军夫人,恰巧姓薛!你却从十年前开始就不承认自己姓薛,天下所有的人几乎都忘了你是谁,却被一个老渔夫不小心说了出来

    薛神医惊叫一声,道:金渔翁?他怎么肯告诉你的?你与他有何渊源?

    亚马摇头道:我与他毫无渊源,只不过恰巧遇到他钓一条大鱼,我又恰巧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把鱼弄上岸来而已!

    薛神医竟是十分激动道:一条大鱼,是不是一条红色的锦鲤?

    正是

    薛神医激动得手中烟管也微微颤抖,连梅长芬亦高兴出声,道:真是太好了!

    薛神医又低头沉吟道:可是他为甚么不发讯号给我呢?

    那是因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是因为那条鱼扯上岸来之时,已经肚破肠流,活不成啦!

    甚么?那鱼竟然剖腹自杀了?天啦,那鱼宁可剖腹自杀,也不愿让那东西出世

    他脸色发白,双手揑住那烟管,竟然啪地一声,拗为两段。

    他用力摔下断去的烟管,惨然恨声道:天哪,金渔翁为甚么不发讯号给我?十年心血这十年心血,全都白费

    他状若疯狂,踉跄而去。

    亚马却一纵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沉声道:慢着!

    他恼怒至极,抬头道:你待怎的?

    亚马道:你这样一走,我怎么办?

    你甚么怎么办?

    我他突然住口不语,只因这里还有个小女孩梅长芬,他的问题实在无法在一个少女面前提出来讨论。

    薛神医却看出了他的难言之隐,长叹道:我这一生软硬不吃,行事向来只凭自己喜好,这次对你,却

    他转头对梅长芬道:劳烦贤侄女,去给我们准备一点小菜,我要与他,好好的喝几杯!

    梅长芬准备的可不止是一点小菜,她竟能在片刻之间,整治了十几道丰盛菜肴,精美可口,就连金陵城里天福楼的大师傅都不见得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亚马向来觉得女人不必学武功,但一定得学会做菜,因为他常常对接触过的女人说:你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要抓住他的胃!

    这个梅长芬,将来的婚姻生活保证是美满而幸福的!

    而且,这个梅长芬更是识趣,敬了一杯酒之后,就先行告退,留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去谈他们男人的事情!

    一个聪明的女人,绝对该知道甚么时候关心男人,又甚么时候不必去理会!

    这梅长芬也是个聪明的女人!

    薛神医干了一杯酒之后,叹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找来,但不知道是这么快!

    哦!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仍然觉得我做得很对!

    哦?

    我一生从不欠人的,如果欠了,就一定要还,如果不让我还,不如让我去死了的好!

    哦

    你只会讲哦?

    你讲的话我听懂了,我就哦要是没听懂,我自然会追问!

    你听懂了?你懂了甚么?

    亚马缓缓啜着手中这杯酒道:我听懂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名叫薛神医,不知怎么的?竟然欠了一个姓雷的人家一个很大的恩情,他非要还这个情不可,他就用了一种他自认为很对的方法,去还了姓雷的情,只不过

    只不过甚么?

    亚马盯视着他道:你虽然还了雷家的情,却欠了另外一个人的情,而且欠得更多,欠得更大!

    我又欠了谁的?

    我的!亚马逼视着他:武林种马有他自己的原则,他在女人堆中打滚,却绝对只留情不留种,你却打破了我的原则!

    薛神医笑道:你知道我打算怎么还你的情吗?

    你怎么还?

    薛神医又拍开另一坛好酒,又亲自为他倒上一杯。

    亚马笑道:别以为请我喝酒就能还清欠我的债!

    薛神医道:我给你倒酒,只是要让你在听我分析事情的时候,你还有事可做

    亚马一口干掉那杯酒,却伸手夺过酒坛来,自己给自己倒酒,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就喝!若是没理

    薛神医道:首先,事情还没有发生,我们要尽可能避免,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好设法妥善解决

    他说得有理,所以亚马就干了一杯。

    薛神医再道:你的目标是不留种,可是既然已经不小心留了,你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把那个种消灭掉,一个是保留他!

    亚马叹口气,但是勉强还是喝了一杯。

    薛神医道:你绝不至于去杀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或女儿吧

    亚马这一杯喝得很快!

    你的原则是留情不留种,恐怕只是没有遇到适合的女人的缘故,你绝对不会故意使自己断子绝孙的!

    这次亚马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喝这一杯。

    薛神医继续道:要播种,必须播在良好的土壤环境里,这世上还有哪里比雷家更好?

    亚马突然暴怒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今天来,是要你给我做另外一件事情的!

    甚么事?

    一件对你来说绝对是轻而易举,对我来说却是终生受易的事

    甚么事?

    你帮我做好了这件事,你我之间的欠账,全部一笔勾销,否则,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薛神医嚷了起来:你说的到底是甚么事?

    亚马逼视着他,一字一字地道:男性结扎!

    薛神医哈哈大笑道:这种事何必找我?任何一个阉猪的人,都能轻易地把你阉了,而且保证一天可以下床!

    亚马红着脸道:我不是要那种的阉,我只是要结扎男性输精管,却不能影响性生活!

    薛神医笑道:这倒是只有我薛某人才能办得到的事,只不过

    甚么?

    一旦帮你结扎了,你如有一天要后悔,我可没有本领再帮你接回来目前的医术没有进步到这种程度!

    亚马笑道:我既已决定,必不会后悔!

    可是有人可能会后悔!

    谁?

    雷家的人!你想想看,他们要的是儿子,他们虽然采取多兵政策,但是孩子没生下来,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有儿子,万一个个都生了女儿,你想雷家如何肯善罢干休?

    亚马倔强地道:那是他家的事!

    薛神医接口道:却是你生死攸关的事!

    亚马吓一跳:你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