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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柳七的刀

    云起的掌,已印到了伊青的后心。

    云起是崆峒派的掌门,以一对“铁龙掌”威震西南近十载,但伊青不能躲。

    因为云起的掌可怕,马宝的禅杖和吕咏蝉的惊虹剑更可怕,更何况,还有水上清愤怒的连珠箭。

    所以,他硬挨了云起一掌,并且借着这掌力,躲过了马宝和吕咏蝉的夹攻。

    但他没躲过水上清的箭,其中的一支射中了他的左肩。

    箭一中的,已然没人三分。同时,箭翼突然弹开。

    伊青这才发现,箭头装了倒钩,而弹出的两截尾翼上,各连着一道肉眼难辨的线,线的那头,在水上清的弩上。

    伊青用力一挣,倒钩一紧,他几乎疼得冒出汗来,同时,刚才那一掌虽只中了三成功力,但一运气,他顿觉心头血气腾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云起一击得手,正待再攻,突觉手心麻痒难忍,他抬掌一看,只见掌心一块乌紫色,正在慢慢扩大。

    云起大惊,知已中了伊青衣服上沾的毒,忙跌坐调息,运气逼毒,片刻间已是头顶雾气桶现,汗如雨注。

    这时,伊青中箭一滞之下,吕咏蝉与马宝已然抢上,伊青一掌斩向那细线,线却丝毫无损,倒是他又几乎一口血喷出。

    原来,这线乃是水上清从苗疆提炼几十种蜘蛛的丝,调和制成的,再配上她的连珠箭,便成了她扬名江湖的“蛛网弩阵”。

    伊青未能击断蛛丝,那边马宝和吕咏蝉已第二次攻到,吕咏蝉剑取伊青咽喉,马宝禅杖击向伊青右肩。

    伊青受伤后,内力大降,要发暗器已来不及了。

    他情急之下,突然一把推开王誉,道:

    “快跑。”

    王誉一愣,正待撒腿跑开。马宝与吕咏蝉均是一急,禅杖与剑力陡然收招,双双扑向王誉。

    王誉扭头跑了不到两步,马宝已赶到身后,伸手向王誉抓去。

    眼见马宝的手即将搭上王誉肩头,突然他闷哼一声,闪了开去。

    吕咏蝉的剑,已划破了他大红袈裟的背心。

    马宝大怒,挥禅杖击向吕咏蝉,吕咏蝉更不答话,长剑一翻,抖起几道剑芒,封住了马宝的招式,另一只手向王誉抓去。

    马宝见状,大喝一声,禅杖如怪蛇一般,将吕咏蝉周身封死。

    王誉抓紧时机,奔跑如飞。正在恶斗的二人见状,都恨不能赶快抓住他,但二人互相忌惮,都怕对方借自己分心之际下毒手,谁也不肯先撤招。

    片刻之间,马宝身上已有三处剑伤,所幸均伤之不深,而吕咏蝉左臂也被马宝的禅杖,划了一道寸余的口子,鲜血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上。

    正在此时,忽听水上清在后面喊道:

    “小心。”

    二人一惊,各自退后几步,同时挥舞兵刃如飞,惟恐对方趁机偷袭。

    二人这一停手,方才发现伊青已然脱困,正飞身入林,循着王誉逃走的方向下去了。

    原来,伊青挣脱不开蛛丝,心中一急,突然碰到了腰边的天罗刀。他心念一动,挥刀出鞘。

    一道灼目辉煌的刀光掠起,当刀光沉下时,不仅蛛丝已断,箭也已折。

    伊青心中不及惊叹,提刀飞入林中,同时不忘手一挥。

    一团火球,碧绿的火球,封住了马宝与吕咏蝉的追击路线。

    “天罗刀!”

    吕咏蝉的喊声,引得众人心头都是一动。但水上清和云起正自顾不暇,马宝与吕咏蝉也被毒火封住了去路,前进不得。八只被贪婪之火烧得通红的眼睛,恶毒而又无奈地看着伊青的身影,在林深处渐渐消失。

    王誉沿着山路跑不多远,便停住了。

    不是因为他太累了,而是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普通的人,四十岁左右,神情却已近乎苍老,似乎江湖的风霜太多,过早蚀刻了他那张脸。

    那人就站在那里,等着王誉一路跑过来,然后,在王誉停脚的瞬间,他已如飞猿上树,扑了过来。

    王誉大骇,正待发步,却已被那人拉住了右臂,顿时如被铁箍拴住一般,休想再迈开一步。

    那人正待发话,突然眼中神光一动,已封住了王誉的哑穴,然后,他提起王誉,几个纵身,已隐在了一块大岩石的后面。

    接着,王誉便听到了“沙沙”的极其细微的声音,还有衣抉临空发出的飘动声,他心里明白,一定是伊青。

    伊青掠过这片岩石时,脚下丝毫没有停步,眨眼便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那人这才解开王誉的哑穴,道:“你就是王誉?”

    王誉点了点头。

    那人看了王誉半天,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他道:

    “走吧。”

    王誉一昂首,道:

    “去哪里?我可没有什么武功秘笈。”

    那人一怔,神情微变,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王誉心中奇怪,难道这人把刚才混战的场面都看见了?那人忽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跟踪你,从你被伊青掳出吕府后,我一直监视着你们。”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监视我们?”

    那人淡然看了王誉一眼道:

    “我叫柳七,有人花了钱,让我来抓你。”

    王誉忽然摇了摇头,道:

    “你骗人,你不是柳七。”

    那人这次真正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说什么?难道你见过别的柳七?”

    王誉摇了摇头,道:

    “我从未见过柳七。不过我小时候,就听天衣盟里的人谈起他,说他是当今武林的神捕,赏善罚恶,江湖黑道上人,听到他名字都头疼。你为了一点钱便要抓我,怎么会是柳七呢?”

    那人一下怔住。王誉自知无幸,不过想揭穿这人的伪装,出一口气。他本以为对方听后定是暴跳如雷,岂料那人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愣了半天,一言不发。

    月圆,夜深。

    南阳城外白龙镇上的悦云客栈。

    正在睡梦中的王誉,忽然被楼下的敲门声惊醒。

    这时,柳七已隐在窗边,向外望去。

    半天,客栈的门才打开,柳七心头一动。

    进来的是吕咏蝉、马宝大师、云起、水上清和温氏兄弟六人。只见六人衣衫都带着血污,显得疲惫至极。

    “店家,要五间上房。”

    店小二一看这班人的打扮,已知是江湖中人,忙连连应承。

    原来,伊青脱困后,吕咏蝉与马宝停了手,又救起温氏兄弟,一起搜山,但搜了大半天,一无所获。

    水上清中毒最浅,不久便逼住了毒素漫延,只是不能全力催动内功。云起右掌中毒,调息运功半天仍不见效果,只得一咬牙,竟断了右腕,这样,他的掌法只剩下一半威力,在四人中已是处于下风。他自知秘笈已非己力所能夺得,索性打道,先回南阳。

    吕咏蝉与马宝大师,一停手后,虽身均受伤,但均系外伤,伤势甚轻。现下四人中,以他二人实力最强,彼此的防范戒备也最厉害。

    温氏兄弟自被救起后,毒气攻心,虽人已醒转,但武功已大大打了折扣,二人见吕咏蝉不趁己之危,武功此刻更是高过二人数倍,二路上讨好不迭。

    六个人一行到白龙镇,已是夜深。六人彼此心中都互相戒备,遂各要了一间上房,均在二楼。

    柳七神色冷峻,心中暗自思量脱身之计。他转回屋中,压低了声音对王誉说:

    “你听着,现在你师父他们已到了客栈,就住在我们旁边的房间。”

    王誉一惊,但他这些日子来一直命悬人手,已是惯了,竟不特别在意。

    柳七见王誉并没特别惊惶,眼中渐渐露出嘉许之色,低声道:

    “现在只要你一出这屋子,他们即刻便会发现。所以,待会儿我去探听一下他们的动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离开这屋子。”

    王誉心想:落入他们之手,和落入你手,有什么区别?但不知怎的,他对这人心中隐隐有一种敬畏之感,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所以,他仍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柳七竟不点王誉的穴道,但提刀走到窗口,他手,一运劲,将窗轻轻推开,没有一丝声息。

    然后,他一纵声,消失在夜色中。

    云起并没有睡。

    他心头全是愤怒,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的掌法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力,他开始担心,担心自己回去后,该怎样控制住崆峒派的局面。

    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师弟,早就对自己继承了掌门大位和“铁龙掌法”大为不满,如果不是凭着自己的武功和江湖上的名头,早已坐不稳这掌门的位子了。

    而现在,自己武功已等于废了,没了武功的人,不管过去有多响亮的名头,都注定很快将从武林中消失。

    不是自甘退位,便是被人消灭。

    但他既不愿让出掌门,更不愿死在对手手中。他是个从不服输的人,所以他睡不着,他要在天亮之前,在返回崆峒山之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子时已过,他的房门突然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了。

    “谁?”云起低问了一声。

    没有回答,一股熟悉的气息,已使他不必再多问,他放下心来,浑身都放松了。

    “是你。我还以为……”

    他的话突然凝结在空气中,仿佛刹那间已被人扼住了脖子。然后,他便瘫在了床上,已如深秋发黄的落叶,没有了生气。

    只是在黑暗中,他的双眼睁得滚圆,像是不信,又像是恶毒的诅咒。

    天亮时,店小二的惨叫,惊动了所有的客人,只有柳七,没有出房门。

    当人们冲出房门时,店小二正失魂落魄地瘫在云起的房门口。

    房内,云起瘫在床上,已然丧命,双眼凸起,咽喉上一根寸长的银针,在初日照射下闪闪发亮。

    伊青的毒针,夺走了他的生命。

    柳七在房中,他的眼睛发着亮,喃喃道:

    “是时候了。”

    午时,吕咏蝉等五人离开了客栈。

    一顿饭工夫,柳七带着王誉,顺着前面五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王誉心中疑问重重,他不明白,柳七为什么不避开吕咏蝉他们,反而要跟上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远远的前面是一片树林,再走一会儿,就该到南阳城了。柳七突然一拉王誉,从侧面,悄悄地掩了过去。

    远远地望去,王誉看见林中的。一处空地上,正站着吕咏蝉和温氏兄弟,在他们对面,是马宝大师和水上清,几个人正在争着什么,但王誉一句也听不清,他内力太弱。

    在他身边的柳七,却听清了林中的争吵,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洞若观火的笑意。

    “姓吕的,如果秘笈不在你手上,伊青为什么还要跟踪、追杀我们?”马宝气呼呼地问。

    水上清附和道:

    “对呀,吕大侠,这你怎么解释呢?”

    吕咏蝉脸色铁青,道:

    “反正我怎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的。就算秘笈在我这里,你们又能如何?”

    水上清冷笑两声,道:

    “如果秘笈真在你手上,你就不该瞒着我们,让我们替你送死。”

    马宝禅杖一摆,道:

    “本来你得了秘笈,与我们并不相干。但你骗我们替你卖命,那这事就与我们有关了。今天你不交出秘笈,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吕咏蝉脸色一寒,道:

    “只怕就凭你们二人,还没这个本事。”

    话音甫落,一道寒光从林间掠起,惊飞了树上椹息的群鸟,“呀呀”地飞向林外,惊虹剑向马宝当头斩下。

    马宝早有提防,禅杖舞动如飞,罩住周身,一旁的水上清,弯刀横斩向吕咏蝉。

    吕咏蝉见二人联手,仍不惊不忙,两剑逼退水上清,出剑如电,又攻了马宝数剑。

    马宝避过吕咏蝉快剑连攻,还了一招,吕咏蝉举剑架住,这时,水上清的弯刀又已攻向吕咏蝉。

    刀如奔雷,横扫吕咏蝉腰部,吕咏蝉正待闪过,刀在半空突然一变招,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光,已到了他的胸前。

    吕咏蝉剑被禅杖封死,已无路可躲,只有弃剑,速退。

    马宝飞身出杖,追击。

    突然,他的动作在半空顿住。

    然后,他轰然倒地,禅杖滚落一边,发出一阵乱响,响声停处,马宝已送命。

    水上清的弯刀,正向下滴着血。

    王誉远远看见场上形势急转,几乎叫出声来,他扭头一看却见柳七神色如常,似乎一切,均已在他意料之中。

    这时,吕咏蝉已收回了剑,正用一块布条,擦拭着剑上的灰尘。

    水上清媚眼如丝,还刀入鞘,柔声道:

    “吕大侠,你可满意?”

    吕咏蝉哈哈一笑,道:

    “我吕某人得除强敌,又纳娇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话音甫落,他手中剑突然抖起一道剑芒。两声惨叫过后,温氏兄弟已然毙命。

    吕咏蝉还剑入鞘,恨恨地道:

    “这两家伙当日在鸡公山想暗算我,昨日又想去骚扰我家。如果不是马宝、云起两人碍手碍脚,我早就把他们宰了。”

    水上清嘴一抿,笑道:

    “他们可没想到,堂堂的中州大侠,会来个杀人灭口。”

    吕咏蝉神色微变,勉强笑道: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什么杀人灭口。”

    水上清嘴唇微翘,道:

    “你这人就是会装,现在没了旁人,你还装什么,要说杀人灭口,我帮你杀了马宝这贼秃,还替你杀了云起那废物,你可拿什么来谢我呀?”

    她脸上春情荡漾,语气越来越媚,一双妙目直直地盯着吕咏蝉。

    吕咏蝉几乎不能自抑,已一把抱住了水上清,向她诱人的唇上印去。

    王誉见二人这番样子,禁不住脸红心跳,低下头去,正在此时,突然水上清一声惨叫。王誉抬头时,水上清已是奄奄一息,吕咏蝉则神情得意,已在一丈开外。

    水上清倚在树上,哑声道:

    “你,你为什么……”

    她的脸因恐惧与怨毒,已扭曲了。

    吕咏蝉冷冷地道:

    “我吕咏蝉什么身份,岂能真娶你为妻?当真是做梦,你要嫁我,也不过是为了借我的名头,壮大巫山会的力量,没准,嘿嘿,你还想真找出什么秘笈来。你这种女人,杀你情夫云起时毫不容情,做你丈夫只怕死得更惨。”

    水上清眼中怨毒之色更深,但死神已抓住了她,把她拉入了无尽的黑暗。

    水上清倒下时,王誉才看清,她后心上插了一根银针,伊青的毒针。

    吕咏蝉看着水上清倒地,正要离开,突然目光一闪,喝道:

    “什么人?出来。”

    王誉见吕咏蝉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正待起身,柳七手在他肩头一按。

    就在柳七和王誉藏身之处前不远的草丛中,一件黑色的披风抖了起来。

    伊青从草丛中现身的瞬间,已发动了攻击。

    吕咏蝉已有了戒备,手中一道寒光,已舞成一片剑雨。

    一阵撞击后,吕咏蝉已封死了伊青的暗器,随后,他陡然纵身,周身卷起一片白色的剑芒,裹挟着从未有过的凌厉杀气,像一道惊虹横贯半空,飞刺伊青。

    伊青见吕咏蝉发出了绝招“惊鸿七式”的“白虹贯日”,当下不敢怠慢,一个斜飞,堪堪避开凌厉无比的剑气。

    剑芒到处,花落,叶摧,枝折。

    二人身法都迅疾无比,只见一道白虹,迎空击向空中的黑色浓云。

    突然,乌云中一线眩目的金光,一枚黄色珠丸迎上了白虹。爆裂,声如巨雷,色如烈日。

    白色剑芒一挫,顿时黯淡下来。

    吕咏蝉落地时,身上的衣衫已有数处被烧成了大洞,他头发凌乱,那寸余美髯也都已被烈焰烫得卷了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心里却充满了得意。

    伊青第一次攻击,便使吕咏蝉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内伤还没好。

    所以,他冒险一试,用惊虹剑迎上了伊青的绝招:烈焰珠。

    烈焰珠掩住了惊虹剑的剑芒,却未能掩住剑上的剑气,火烙虽阻住了吕咏蝉的全力攻击,但剑气还是刺伤了伊青。

    因为,发烈焰珠时,他本已只剩下了五成功力。

    云起的铁掌,并非浪得虚名。

    现在,吕咏蝉的目光,已盯在了伊青腰间的天罗刀上。

    “交出天罗刀,我放你一条生路。”

    伊青犹豫了,但胸口不断渗出的血,染红了大片衣衫,他已没有选择了。

    交出天罗刀,或者,死。

    他不想死,所以他交出了天罗刀。但在交出之前,他追问了一句:

    “你真的答应放我?”

    吕咏蝉一边答应,一边伸出了手去。但他的手刚一碰上刀背,一种被火灸的感觉,传遍了整个手掌。

    他忙退后三步,抬掌一看,骇然,一条极小极小的虫,正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心。小虫那蓝青色丑陋的身子,正不断涌进他的血液。而他的手掌,则正在逐渐发灰、发蓝。

    吕咏蝉厉叫一声,右手剑已遥指伊青咽喉,狂吼道:

    “快把这毒物拿走。”

    伊青抹着嘴角的血丝,狂笑道: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你连自己的同伙都会杀,怎会放过我?”

    吕咏蝉只觉手掌越来越黑,越来越肿,隐隐有股血腥之气,再看那条小虫,已近一半变成了红色。

    伊青兴灾乐祸地看着,恨恨道:

    “你快把秘笈交出来,否则,等你手上的‘苗岭血宝’吸足了血,通体变红时,便是你的死期了。”

    吕咏蝉心中恐惧到了顶点,狂吼道:

    “快把它拿走,我没有秘笈,真的没有,没有!”

    他的声音渐渐嘶哑,像野兽濒死前的狂叫,伊青却一动不动,冷酷地看着吕咏蝉的脸,因恐惧而扭曲。

    吕咏蝉的声音越来越扭曲,脸开始痛苦地痉挛。

    突然,他一咬牙,哑声道:

    “好,我给你,可你得给我解药。”

    伊青脸上顿现兴奋之色,道:

    “你把秘笈给我,我把解药给你。”

    吕咏蝉摇头,喘息道:

    “你把解药放在地上,我把秘笈也放在地上,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伊青略一迟疑,点头道:

    “好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打开盖,一阵清凉的香气从瓶中冒了出来。那小虫闻到香气,竟真的放开了吕咏蝉,一动不动。

    “怎么样,这是真的解药。”

    他说完,把瓷瓶放在了地上。

    吕咏蝉见小虫不再吸血了,料想解药不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

    一本墨绿色的书,出现在伊青面前。

    王誉心中狂跳不止:难道真有本武功秘笈,当日自己昏迷之时,被吕咏蝉拿去了么?

    这时,吕咏蝉已拿起了药瓶,而伊青也打开了书页。

    “轰”的一声,一股黄烟,伴杂着伊青的惨叫,弥漫了林间。

    “哈哈……”吕咏蝉狂笑。

    浓烟飘尽后,王誉才看清:伊青的双手,已被齐腕炸断,左眼也被一支短矢射中,鲜血流了满脸,正自哀嚎不止,神情恐怖。

    吕咏蝉一面把瓷瓶中药吞下,一面狂笑道:

    “这本是我为了防备他人觊觑我那惊虹剑法的,没想到,竟能派了这个用场。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秘笈。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突然噎住,脸色已由红变青,隐隐一股腥气,他身子突然一晃,手指着伊青,吃力地道:

    “你……你……毒……”

    他陡然摔倒在地,已一动不动。

    伊青狂笑,他脸上血污未干,一只眼睛上还插着一支箭,使他的笑更加诡异,说不出的可怕。

    而在王誉耳中,伊青的狂笑,与片刻前吕咏蝉的笑,几乎没什么两样,他耳中听到的,只是野兽濒死的疯狂。

    伊青断气时,柳七才带着王誉起身。

    他小心地查看了伊青的刀,见无异样,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天罗刀和刀鞘。

    然后,他用刀尖轻轻一挑,“啪”的一声,一本薄薄的书掉了出来。

    只见书的封页上,赫然写着:“毒王心经”

    四个大字左下角,是一行小楷:“谢百衣绝笔。”

    柳七用刀挑起书页,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天下至尊奇毒”、“毒门暗器”、“毒王心法”等字样。

    柳七暗叹一口气,知这是毒王谢百衣平生心血所在,看封页,显然毒王已死。他对用毒无甚兴趣,知此书一旦传出去,天下武林必定人人欲得之而甘心,又将惹出一番腥风血雨。正待想个办法,将此书毁去,忽然目光一亮,只见书中一页上写着:“疗毒秘药”四个大字。

    他心念一动,柳七外闯江湖,常见武林中不少好汉,中毒不治身亡。当下略一沉吟,将书收好,放入怀中,他还刀入鞘,将刀递与王誉。

    王誉一怔,竟没有伸手拿刀。

    柳七也先是一怔,随即明白,道:

    “你怎么不拿刀?”

    王誉迟疑半晌,道:

    “你……你真肯把刀给我?”

    柳七一笑,道:

    “这刀本来是你的,我拿着有什么用?我只是拿了人家的银子,要送你回去,其他东西,我没有兴趣。”

    王誉一把拿过天罗刀,问道:

    “谁要你抓我?”

    柳七正待回答,忽听一阵大笑,有个声音道:

    “我家盟主要请你回去!”

    一个人,身穿黄衫,三十开外,笑着从林外走了进来。

    王誉几乎叫出声来,他自然认得,此人便是他父亲过去的部下、天衣盟中总堂四大分舵之一的朱雀坛坛主龙飞金。

    龙飞金走到柳七身边,一拱手道:

    “柳兄,恭喜你马到成功。”

    柳七淡然一笑,道:

    “龙坛主,你怎么来了?”

    龙飞金哈哈一笑,道:

    “柳兄捕人,没有捕不到的,我龙飞金只要跟着柳兄,那是万无一失的了。”

    柳七一拍王誉,道:

    “好了,现在人已在此,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交钱吧。”

    龙飞金一挑大拇指,憨笑两声道:

    “柳兄果然爽快。”

    他从怀中摸出一千两一张的银票,点了十张,正要交给柳七。柳七一摆手道:

    “且慢。”

    龙飞金一愣,喃喃道:

    “不是说好了一万两的吗?”

    柳七摇了摇头,道:

    “你说出一万两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听说贵盟萧盟主,不但出赏金十万两,而且还悬赏堂主一职。不知此事可有?”

    龙飞金神色一变,皮笑肉不笑地道:

    “此事嘛,有倒是有的。只是柳兄你闲云野鹤,独行天涯,自不会把区区一个堂主的位子,放在眼里。”

    柳七冷笑道:

    “堂主我自是当不来的,但十万两银子,我确是会花的。”

    龙飞金心中暗骂,但他垂涎堂主一职已久,自是不甘心放过。他一咬牙,将怀中银票全部拿出,道:

    “柳兄,这七万两银了,已是在下全部家当了。”

    柳七看了一眼,竟仍未出手去接,只是喃喃自言自语道:

    “银子少了三万,又不能做堂主威风一下,这买卖可不上算。”

    他只顾自言自语,全然没发现,龙飞金的眼神中已渐渐涌出了一股怨毒之色,他更没注意到,龙飞金的手已收到了背后。

    而就在他没留心的这一刻,龙飞金已出手了。

    这一仗,王誉许久都不能忘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柳七出刀,那惊世绝俗的刀光,竟是从那样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刀上发出的。

    然后,便是刀劈裂人的骨头的声音。

    柳七收刀。

    在收刀前,他对奄奄一息的龙飞金,说了几句话:

    “你不该骗我来追杀一个孩子,更不该拿他的生命,作自己升官发财的阶梯。”

    “我柳七是个杀手,但我只抓该抓之人,只杀该杀之人。我已不是官家的捕头,但江湖上也同样需要正义。”

    “你先动的手,这说明你我之间的约定解除了。你不该低估了我的刀。”

    许多年后,王誉都还记着柳七那惊世绝俗的刀光,甚至在他的刀法已无人匹敌时,他心中仍常记着这炫目的一刀。

    因为,即使他可以忘记这一刀的招式,也忘不了柳七的话:江湖上同样需要正义。

    正是这句话,真正显示了柳七刀法的威力所在。

    也正是这句话,使王誉在日后复仇的生涯中,没有变成无休止的江湖仇杀中的又一环,而是造就了一代侠士,成为后代江湖少年心目中,正义的传奇。

    但现在,他所感到的,还只是刀出鞘那一瞬间,令人停止呼吸的美丽与凄绝。

    于是,他跟着柳七,一路潜行,来到了柳七隐居的这个小渔村。

    正是在这里,他成了柳七唯一的弟子,并改换成了那日后在江湖上传奇般的名字:柳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