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脸人

    郝若愚出得营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便信步朝田灵镇走去，他想到自己七尺男儿，一身本领，在民族危亡之际，当报效国家，无奈大仇末雪，心中总是难平。与青青相逢，好参军杀贼，但刚才负气而别，下一步又作何打算呢？…这样反反复复想了许久，殊无结果。最后，因一夜末宿，倦意上来便到镇中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倒头睡了。一觉酲来，已是下午，他上街胡乱吃了些东西，买些果品，带上长剑，直奔镇外郊野三老坟前拜祭，十八年前，他曾扮做乞儿，找到过镇郊掩埋他们遗体的地方。须臾便到。他四下一望，只见树木森森。过去，那里原就是一片荒丘，如今动乱之年，更是渺无人迹。林间有三个土堆，无碑无石，乱草丛生。他来到土堆前，摆上祭品，跪她磕拜，大放悲声。祭祀已毕，他拨出长剑，斩去坟前坟后荒草，修整一番，足足一个时辰，方才罢手。他将长剑插入剑鞘，忽然冷笑一声，仰头朝一稞大树枝叶茂密处朗声叫道：“何方朋友，欲与郝某会上一会，就请下来，如此鬼鬼祟祟，成何模样？”原来他进林子时，已发现大树上躲得有人，只是有事在身，懒得理会，修坟时那人探头探脑，他也只装做不见。现在诸事已毕，该查明此人真相了。连喊数声，树上那人只是不动，他不觉十分恼火，嗖地拔出长剑，喝道：“好，你既然无胆下来，待老爷上去会你一会！”剑尖指着那丛树叶，就要飞身而上。树上人忽道：“何必如此性急？”随着一声轻笑，一人轻飘飘跃下地来，一看，竟是怪脸人！郝若愚万没料到，会在这里和他相遇，真是又怒又喜。怒的是怪脸人昨晚竟敢突施袭击，这种贪财负义的行为最是令他不齿。喜的是，现在是大白天，这人就是长了翅膀，也难逃掉。加之他总记着青青的话，要找回另外那半张图！现在怪脸人不找自来，岂不是天赐其便。怪脸人一落地，他本想立即冲上去动手。但一转念，此人阴猾，来路不明。藏身于此，定有图谋，且听他如何说话。于是，笑呵呵地说道：“哦，原来是老哥子！想不到，我们总是在不寻常的场合见面。是不是昨晚累了，在此休息啊？”怪脸人亦笑道：“明人不讲暗话，我在此是为了等你。”郝若愚一惊，讥讽道：“老哥子既能来这里等我，可见知道的事真不少哇！”怪脸人道：“好说，好说。我找你，并不为别的，是送一世富贵予你。我知道你与左营王将军有不共戴天之仇，右营秦将军又险些生擒了你！”郝若愚感到这话里有话，但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不错，王景元我是必杀之而后快，至于，能生擒我的什么将军，大概还未出世吧！”怪脸人道：“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将他们想要的那半张图交与我，我不但可以助你报仇，还保你下半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郝若愚道：“小小破纸片，交与你又有何妨，不过你有什么本事，夸此海口，保我下半世富贵？”怪脸人呵呵大笑，拍拍胸脯道：“我见你被那南明军苦苦相逼，才肯成全于你，你道我拿不出如许富贵？这算什么，日后就是这山川河流，都是我们的！我奉大清征南元帅之令，来探南明小朝廷的虚实，这图于我大有用处，给了我，日后还少得了你的好处么？”郝若愚闻言大怒，暗骂道，好奸贼，原来如此，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他心中虽怒，面上却装得甚为惊喜，说道：“你这话可要作数，日后就托你福啦。”怪脸人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郝若愚从怀中掏出那半张图，递将过去。怪脸人喜孜孜、笑盈盈地伸手来接，但刚要碰到图纸，郝若愚却将手一收，道：“且慢，真要得它，还须问过一个人。”怪脸人，一怔道：“还须问谁？”郝若愚笑道：“问问我手中这柄紫烟青锋宝剑！”怪脸人神色大变，瞪着他一言不发，突然他转过身子，朝树林深处如飞而逃。郝若愚已料到这着，早有准备。怪脸人身形甫动，他也箭一般直追过去。无论怪脸人向何方逃窜，只一落地，就见他笑吟吟地提剑等在那里。怪脸人几个纵落，皆被他拦住，只好站住不动。郝苦愚笑骂道：“别净想他娘的好事了，昨晚你玩得满痛快，但现在是大白天，还逃得出老子眼底？”继而他脸色一寒，喝道：“发什么呆，多想也是无用，亮兵刃吧！”怪脸人童重地叹口气，缓缓抽出一柄尺余长的短剑，剑柄平胸，剑尖向前，凝神静气，严严守住门户。郝若愚见状，长笑一声，紫烟青锋剑挽起漫天剑花，狂飙般着地卷去。怪脸人知这一战性命攸关，哪敢半点大意，不求伤敌，唯求自保。于是见招拆招，只守不攻，但几个回合一过，就感到被一片剑光罩住，直透不过气来。过王坟和在王家庄院夺图之时，怪脸人曾两次利用郝若愚为他火中取栗，以为这人不过草莽一个，武功虽高，智力却是平平，于是便想用利收买。哪知这人竟深藏不露，不独诱他泄露了身份，还使他落入万分危险的境地，心中懊悔不已。郝若愚心中也不平静。这满鞑子，竟把他看作是卖国求荣之徒，这等侮辱，比杀他更甚。想到青青对他的责备，深感自己堂堂男子，眼光胸襟不如女流，惭槐之情顿起，对怪脸人的恨也更甚，只见他一柄长剑，上下翻飞，着着不离要害，恨不得一口气刺对方十七八个窟窿。一个杀敌心切，只攻不守，一个胆颤心惊，只守不攻。郝若愚精神抖擞，一路柔云剑法，柔中有刚，使得天衣无缝，怪脸人则是身形手法愈见呆滞，气喘吁吁，汗湿重衣。斗到三十余回合，郝若愚卖个破绽。装作脚被草根绊住，一出手，剑锋歪斜，下盘不稳，胸腹间露出一个空当。怪脸人正感危急，如此大好机会怎能错过？立即移形换位，飞速绕过长剑，直刺郝若愚小腹。郝若愚不慌不忙，单足发劲，原地一高跃，早超过怪脸人头顶，与此同时，剑身平击，“啪”地一下，狠狠打在怪脸人背上。怪脸人这一招用尽了全力，整个身体向前俯冲，这下剑身一拍，，二力相加，哪里还站立得住，一个前扑，倒在一丈开外。刚着地，怪脸人就想鲤鱼打挺跃起，哪知冰冷的剑尖已抵住了他的背脊。郝若愚哈哈大笑，说道：“打了半日，你也怪累的，好好躺着休息休息吧。现在，回我的话，若有半点虚假，我立时把你钉地上！我问你，你要那图，到底何用？”怪脸人此时、已不得不说，答道：“那是一张地形图，据图上所示，能找到定南王埋下的财宝。”郝若愚心想，果然有这么回事。但还是感到有点不清不楚；便又问道：“孔有德那奸贼不是你们的人么？”怪脸人苦笑道：“不错。但他埋宝之时，是打算日后留为己用，不久兵败身死，这东西就留给他儿子。眼线探得此事后，我便被遣来弄走这些财宝，主要怕它落入南明军队之手，充作军费。”郝若愚喝道：“胡说！那守宝人一知你身份，难道还不拱手相送？”怪脸人道：“果真如此，哪还需费这等周折？！那人得过死令，只听命于定南王心腹和少主人，就是昨晚在房中被王景元杀的二人。”郝若愚道：“我的私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怪脸人冷笑道：“这等小事，又有何难，稍作探问即得。没有这点本领，还敢独来南边？”郝若愚沉吟不语，良久方道：“现你已被擒，还有何话说？”怪脸人自忖决无生理，凛然答道：“两国交兵，落入敌手则死，理所当然，你若败在我剑下，也难逃活命！”郝若愚听他如此说，暗想，此人虽阴险，倒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而且一身武功，也实是难得，便起了怜借之意。刚想一撤长剑，放他起来，奈何南下时沿途尸横遍野的惨状，又出现眼前，一腔怒火熊熊燃烧，郝若愚咬牙恨道：“听着，你们残杀无辜百姓，占我大好江山，本欲将你碎尸万段，既如此说，留你个全尸吧！”说罢剑透其身，将怪脸人刺死在地。郝若愚拾起怪脸人短剑，斜晖照映下，只见青光四射，也是一件利器。他一把扯下怪脸人身上剑鞘，系在自己腰间，接着在怪脸人怀中搜出另半张图，与自己那半张验看无误，仔细收好。离去之前，他又站到三老坟前，再行磕拜，默祈一番。他心意已定，决心单身探宝，献与义军，为收复河山尽己之力，并向青青表明，他郝若愚虽一时愚鲁，但绝非不明大义之人。远山衔落日，老树噪归鸦。郝若愚背负长剑，向田灵镇疾行——黄易迷OCR，黄金社区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