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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茅慕华

    罗豪扬细看那文士,素罗儒衫,戴一顶飘飘巾,手中拿了一把宫灯形白色羽扇,年略二十五、六左右,如非眼光嫌浮活,鼻尖略呈钩形,有几分阴冷,那英眉秀目,人品之俊,不输燕小山!

    尽管如此,看上去他显得那般儒雅风流,是足以令人生叹了!

    江南果然多美女俊男!

    那文士一见欧阳石,目光一亮:“啊,是欧阳公子!”

    这时只听欧阳石惊喜地道:“恕我眼拙,想不到你在这里!”

    回过头来见罗豪扬以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忙介绍道:“贤弟,这位是我去年苏州相识的茅公子。茅公子,这是我扬州结拜的兄弟罗公子。”

    “幸会,幸会。不才茅慕华,草字春葆。姑苏阊门人。”茅慕华拱手作揖道。

    罗豪扬还礼道:“在下罗豪扬,表字子放,北地的粗鄙之夫,慕名来游江南,尚望茅公子多多赐教!”

    欧阳石插言道:“贤弟,这位茅公子文才武学都不错,你们多亲近亲近。我去年在苏州,遇上太湖五雄手下的人找麻烦,多亏这位茅公子帮忙,他的教门弹腿,功夫好俊呢!”

    罗豪扬笑道:“想不到江南姑苏,还有会咱北地教门弹腿的功夫。有空,还得请茅公子露两手!”

    茅慕华道:“不才祖居山西大同,后因前朝避乱,迁居苏州的。家中一向信奉清真贵教,是朵斯提回回。(穆斯林。信伊斯兰教的回人)。教门弹腿,是家传功夫,不很到家。那次欧阳公子遇上麻烦,太湖五雄的人,倒不是惧我的功夫,而是他们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见我亮出了身份,他们也就和了这档事了。敝家在苏州,还有点小名气。”

    “噢。是这么一回事。”罗豪扬道。心中暗想,太湖五雄的人,未必就这么轻易能打发。

    也许这茅家是当地豪强吧!大哥武功稀松平常,见了那茅公子的拳脚有些功底,就赞美得不得了,恐怕也未必高明到哪里去!

    不过这茅公子既是苏州本地人,倒可以向他打听一下二年前十二连环坞被“潜龙门”“吃”掉这件事。

    欧阳石、罗豪扬邀茅慕华一起入席,连同小阿福四个人。

    欧阳石点了十二件菜,除了肉骨头与脆鳝两只名菜外,还点了叫花鸡、平地一声雷和山西过油肉、荷包里脊等菜。酒是上等的老窖花雕。

    三人边饮边谈,天南海北,时而江湖中事,时而文学典故,那茅慕华话锋颇健,学问也不错,对江湖之事也略知一二,倒也谈得入港。

    三人谈话,可乐坏了小阿福,只管低头吃菜,大快朵颐!

    罗豪扬假着话兴,问道:“茅公子,听说贵地两年前,十二连环坞被灭在一个不知来历的帮会手中,未知此事睦相何如?”

    茅慕华看了一眼罗豪扬笑道:“这件事想不到罗公子倒还记着关心,大概你与杨大侠他们有些缘渊吧?”

    罗豪扬淡淡一笑:“哪里?我只是听说,杨景的百步神拳,在江南武林,罕有敌手了,他两盟弟的武功也颇为了得,怎会一下子叫人‘吃’掉呢?”

    茅慕华道:“罗公子,不是我不愿告诉你,恰好那时我奉父命到山西洪洞县去办事了,详情不知。不过,我听说,来袭十二连环坞的是一群黑衣蒙面来历不明的人,武功都奇高!太湖五雄赶来救援十二连环坞,金老五金山焘吃人打了一掌大力金刚掌,差点丢了命!幸亏后来遇上了风雷剑豪云风雷云大侠,用续骨神膏救了他。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罗豪扬一听,与云风雷说得差不多,便“嗯”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罗公子,你与燕山不败剑尊罗名尊罗大侠可有什么关系?”茅慕华发了问道。

    欧阳石听这话,身子略一震,也不由注意起罗豪扬的答话来。

    罗豪扬心中一凛:这茅公子怎么忽问到这件事上来了,庶莫我露出什么破绽不是?他脑中迅速检点了一下来到这酒楼的言行,自信没有,遂放下心来,从容笑道:

    “在我们北地,罗大侠名声如日中天,大得很呢!我曾对人说,我是罗大侠的侄子,那人告诉我,罗大侠是兄弟一人。因此,我想当罗大侠的侄子也当不成,到现在还是一个无名气的罗豪扬,在江湖上混混日子。要不是遇上欧阳大哥,怕早病死在扬州了!”

    “茅公子怎么忽问起我罗贤弟与罗大侠的关系来了?”

    欧阳石问道。

    茅慕华目光一闪:“我看罗公子眉中英气过人,决非身份平常之人,联想到他是北地人,故有此一问。这么说,是我想错了。”

    欧阳石笑道:“想错了,罚酒!”

    茅慕华道:“什么时候定下想错了要罚酒的?何况我虽想错了一点,但人并没看错。欧阳公子,你不承认罗公子是非常之人?”

    欧阳石看了一眼罗豪扬道:“我看不出来,我只知我这兄弟,心肠是好的。”

    “好,这下把我给骂了!”茅慕华笑道,“看来我是心肠坏的了?”说完一眼不眨地盯着欧阳石看。

    欧阳石不知怎的,被看得脸一红,头一低笑道:“茅公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罗豪扬见大哥与茅慕华谈得这样亲热,不知怎的,忽生起一种不快来,插言道:“大哥,我们请茅公子来,可不是光吃话的!”

    欧阳石笑道:“对,忘了吃菜了!”随即对侍候的堂倌:“肉骨头也可以来了!”

    一会儿,那名菜无锡肉骨头给端了上来。

    罗豪扬见那肉骨头,乃是酱排骨,不过色泽黑里透红,红里发光,是深紫色的,那香味扑鼻,真很诱人食欲!不由夹了一块吃起来,只觉肉质酥而又香,肥而不腻,咸中带甜,美而又鲜,不由赞道:“嗯,味道着实不错!”

    欧阳石尝后,也大为赞赏,并问堂倌此菜做法。

    堂倌迟疑着,不知是说还是不说好。

    茅慕华笑道:“欧阳公子想学?那堂倌知道也未必肯说,我来告诉你:用三夹精的草排,这种好草排,一只猪只能取七、八斤。用苏州桂园斋的冰糖或者绵白糖,嘉善姚家的三套特晒黄豆酱油,绍兴老窖花雕,然后加葱、姜、茴香、丁香、肉桂、硝末、红米等物烹调。要用文火烧一个时辰。具体操作,我做给你看,包把你教会!”

    罗豪扬笑道:“想不到茅公子还是烹饪的高手!”

    欧阳石笑道:“好!有空一定学学这无锡肉骨头的烧法!、茅公子,这杯酒算是拜师的!”

    茅慕华笑道:“那多谢了!”一口干光了酒,兴致勃勃地道:“欧阳公子、罗公子,有空到寒舍一游如何?顺便看看姑苏风光。我们苏州的园林,那是天下第一流的,狮子林,沧浪亭,拙政园,园林之精妙,巧夺天工。加以物产丰饶,城市幽美,有水城之趣!唐朝诗人杜苟鹤在一首‘送人游吴’诗中,写我们苏州‘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这诗,算把苏州日常样子写出来了。”

    罗豪扬道:“我本不想去的,被你这一说,我心也有些动了,有空一定到苏州去,到时说不定还打扰公子呢!”

    茅慕华笑道:“哪儿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老朋友了!”

    欧阳石沉默了一会,忽笑道:“我们上午刚游了专诸塔,专诸是个大剑侠,我们为这位古侠一人作一首诗如何?谁作得不好,罚酒一杯!”

    罗豪扬笑道:“定是大哥先有了佳构,特来逼我们喝酒的了!茅公子,你先请吧,别让他太得意了!”

    茅慕华看了一下欧阳石,低头略一沉吟,抬头道:“好,我先献丑了,以为抛砖引玉!”

    然后清了一清嗓子,口占了一首古体诗:

    “重诺忠信一名侠,沉谋学庖计不差!

    献鱼一剑忽飞出,鱼肠映日飞虹霞。

    敢拚肝胆刺霸王,岂惜身躯捐主家?

    长叹功成命亦灭,未能全身受封加!”

    欧阳石赞道:“茅公子才思敏捷,倚马立就!诗也把专诸的事全概括了,颇为难得。”

    罗豪扬道:“下面听大哥的了!”

    欧阳石一笑.清吟道:

    “千呈访得一剑侠,义烈豪情飞虹斜。

    丹心黄沙掩不去,年年春秋发朝华,”

    吟完后道:“我是一首古绝,偷懒了一点。贤弟,这下看你压卷殿后了!”

    罗豪扬道:“茅公子诗才敏捷,大哥的诗则胜在诗境好,有警句。那‘丹心黄沙掩不去,年年春秋发朝华’,诗中春秋一词,含三义:既指史上留名,忠奸自有千古公论。又指受人春秋两祭,喻人精神不死,配享千年祭祀。

    同时也是指春秋花事争发季节。把专诸的丹心侠气,比作春天秋日的红花开放,永有承继、发扬!有两位金玉在前,我才识粗鄙,献丑不如献拙,还是免掉了吧!”

    欧阳石道:“贤弟,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在江船上口占的那首《水龙吟》我听过,文情并佳!你快作吧!”

    茅慕华也微微一笑:“罗公子,我也想聆听大作呢!”

    罗豪扬见状道:“看来这一关免不掉了?你们别急,先让我喝一口酒!”说完轻轻呷了一口酒,并不马上喝下,含在嘴里,回味了一下酒味,这才徐徐咽下,笑道:“我也有了,不过诗艺差了一点。”说完,朗声吟道:

    “专诸,专诸,

    古之名侠!

    忠孝双全,

    义勇可嘉!

    岂为一主效生死?

    勇杀民贼报国家!

    学庖三年负辱重,

    鱼肠一挥黯日霞!

    侠骨名剑足千秋,

    何计全身受封加?

    碧血江南化虹霓,

    斯民泪哭雄魂塔!

    男儿一生当如此,

    仗剑载酒行天涯!”

    “好诗!当浮一大白!”欧阳石击节而起,高声赞道:“诗言志,歌缘情!你这首诗,虽质直些,但凛然肝胆,豪情壮志,不让古侠!诗中自有风云之气矣!来,干一杯!”

    三人这样边说边喝酒,直把一坛花雕喝光再罢!

    别看欧阳石看上去有些女儿相,酒量倒也颇豪!

    那茅慕华酒量也甚好,罗豪扬看得出,他还未放怀喝!如放怀喝,酒量不比自己小。

    四人出了“太白醉”酒楼,茅慕华问道:“两位现在想到哪里去?”

    欧阳石道:“我们想去游览一下崇安寺。”

    茅慕华笑道:“我左右无事,不如陪陪你们吧!”

    于是三人和小阿福一起去游崇安寺。

    崇安寺于无锡来说,相当于苏州玄妙观、南京夫子庙,甚为热闹。

    崇安寺规模很大,有金刚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山门上分刻“梁溪首刹”“吴会名胜”八字,甚有气派。

    据说,这里奉是晋代大书法家、后人尊为书圣的王羲之王右军的宅舍,后来才舍宅出来作寺院的。

    寺庙前前后后及各佛殿的廊下,摆满了香火炮竹,各色玩具,小吃点心,日用杂品。来庙内进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官绅士商农渔俱有。

    在庙前也有耍把戏,卖膏药、梳篦和卖花的,也有占卦、算命的。三教九流,行行俱全。

    来往的人遇上熟识,彼此招呼着,寒喧一番。倘是相识的小姐、丫环相遇了,莺莺燕燕,吴语浓软,好听得紧!

    (剑评按:崇安寺在清代,还是热闹得很的,这可从无名氏作两首《上元灯词》中得到反映:其一:“万灶风烟,天付与江南仙窟,春事近,二八芳龄。上元佳节,锦瑟鸾笙销永夜,朱幡宝盖迎新月。算眼前都是再生人,凭空立。先朝事,何须说;今宵乐,何曾缺?任兔影盈亏,烛华明灭。蝴蝶初会千里梦,杜鹃枉叫三更血。恨奸回,拱手送山河,真痴绝。”其二:“转眼前韶华,看昨夜瑶街飘白,再上青楼,重题红叶。毳幕卷开龙虎帐,香衾尽绾鸳鸯袄,听游人齐唱太平歌,风光别。干戈定,笙箫没,冠裳易,毡裘出。便貂禅窄袖,不胜呜咽,贝勒马嘶知远近,衡阳雁断无消息。痛狂夫,掏泪洗山河,真痴绝!”

    其繁华可见一斑,只是在近代才遭毁弃的!现只留下一个大概的遗址位置了,与下文提到的青山寺、九旭道院,古寺名刹,毁于兵火战乱,诚为可惜!)

    三人从崇安寺出来,欧阳石说,想挑几位精美的惠山泥人,作为礼品带回去,让家人乐一下,但不知哪里还有专门卖泥人的店家?

    小阿福道:“伲晓得一家泥人店,是专门托卖惠山泥人张的泥人的,泥人张的泥人,那是一流的!从此地穿过去,伊边那条小巷内,那店就专卖三样物事:泥人、盐巴、鸡蛋!公子爷,侬要去哦?”

    说罢跃跃欲势,大概是难得如此大吃一顿,觉得白吃别人东西难为情,想以此尽些心力。

    欧阳石见状,不愿拂小阿福的意,对罗豪扬道:“贤弟,跟我走一趟么?”

    罗豪扬道:“大哥有令,小弟能不遵么?”

    茅慕华也接口道:“送佛送上天,陪人陪到底。我再陪你们走一趟吧!”

    于是,由小阿福领路,转转弯弯,来到那颇有些偏僻的小巷中,找到那家小店。

    那爿店铺面不大,一张灰木柜台,一个老头是老板,坐在一张高椅里,一个十五、六岁的伙计站在柜台后。

    柜台旁边是一个摊铺,上面摆了不少泥人,果真手艺不错!

    那一个个泥人造型生动,神情栩栩如生,且复多情趣!品种也较崇安寺叫卖的多,如那以苏州寒山寺寒山、拾得两位高僧为原型做的和、合二仙,崇安寺就没有,那一套八仙的造型,也较崇安寺叫卖的好,还有福、禄、寿三星,天官赐福,南极献寿,那捧着大官靴赐禄的天官,更是形象古朴有趣!而那胖胖的笑咪咪的大阿福,更是形形色色!

    这下名目一多,看看每件泥人都做得不错,一时倒把欧阳石给难住了!

    于是茅慕华与小阿福帮着一起挑选起来。

    罗豪扬对这不感兴趣,他只是粗略看了一下店面,见里边,也放了几木箱用稻草护着的泥人,也有精美的盛在礼盒内的。还有就是一只盛了大半缸盐的大盐缸,三、四筐又大又圆的红壳鸡蛋,等着卖的。

    他正看着,来了一个灰衣的戴着斗笠的四十多岁的瘦长汉子,将一只袋往柜台上一放:“老板,还是一筐鸡蛋,十斤盐!”

    伙计帮他称好盐,将一筐鸡蛋搭出来,算好银两、邯汉子留下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多的,下趟算吧!”说完用一块布罩住筐口,一手提了盐袋将一筐鸡蛋搭在肩上顶着扛了出去。

    这时,正好欧阳石也选好了泥人,茅慕华他们都直起腰来,

    伙计掂了掂手中银子,对老头说:“老板,这人真怪,这两年来每次来买盐与鸡蛋,都是这样一锭银子,从不要找的!你发大财了!”

    罗豪扬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问道:“这位小哥,邪人是哪里来的?这两年一直都来买盐与鸡蛋吗?”

    伙计道:“伊哪里来伲勿晓得,迭两年伊三天两天便来习迭两样物事的!伲……”

    他还想再说下去,老头喝道:“阿祥,侬嚼啥舌头根?伊位客人泥人拣好嘞,侬看到哦?”

    伙计不作声,忙估算起银两来。

    买好泥人,出巷,往大街走,还可看到那灰衣瘦汉子,扛着筐提着盐袋在前面走的身影。

    罗豪扬心中很想马上追上去。但怕引起这位初识的茅公子的多心,只是留神看灰衣汉子的走向,把焦急埋在心里。

    四人正在大街上走着,茅慕华忽朝街对面一个东张西望、青衣家人打扮的人叫道:“阿三,阿三,可是家里有急事来找我?”

    那青衣家人闻声连忙跑过来,点头如鸡啄米:“是呀!是呀!公子,老爷叫你快回去,有急事呢!”

    茅慕华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向欧阳石、罗豪扬作揖道:“两位公子,小可得失陪了!有空盼到苏州来作客!”

    欧阳石道:“家有急事,理应回去!茅公子请先行!”

    罗豪扬也道:“既是急事,请快上路吧!”

    茅慕华不及多加客套,拱一拱手,快步随阿三而去。

    罗豪扬见茅慕华走得远了,轻声对欧阳石道:“大哥,你看到前面那个拭筐的灰衣汉子么?”

    欧阳石眼一亮:“怎么,这人可疑?”

    罗豪扬道:“这人不一定是凶手,但也许能成为一条线索。你与阿福先回吧,我想再跟下去。”

    欧阳石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阿福,你先回吧!我们有事,待会回来。这是赏你的!”

    阿福接过银子,掂了掂份量,谢过欧阳石,捧着两盒泥人,喜笑颜开地先走了。

    罗豪扬见状,还想再说,欧阳石一脸正色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有事,我这当大哥的能闲着?我们结拜说的话还算不算?你放心,愚兄武功虽也平常,但还不致给你添麻烦!快跟上吧!那人要拐弯了!”

    罗豪扬见他说得认真,不复说什么,拉过欧阳石的手,两人一起加快步子,跟上那个灰衣汉子。

    两人跟在灰衣汉子后面,一直跟到青山青山寺。

    那灰衣汉子进去后,再没出来过。

    两人又等了一会,互相望了一眼,也进了寺,与拜佛上香的香客一起拜佛烧香,舍了几个钱,四处游览了一遍,两人留心那灰衣汉子,竟找不到了。

    罗豪扬知寺中有鬼,不露声色,暗把寺内地形记清楚,回到了“湖山楼”。

    回到“湖山楼”订的房间去,罗豪扬关上门,详细说了一遍两年前的十二连环坞被袭,太湖五雄中金老五中人大力金刚掌,阴老二阴文铿打中来袭之敌一记三阳绝尸手的事,并讲了三阳绝尸手的解救之法,末了,目光炯炯地对欧阳石说:“我想今夜去探一下青山寺。”

    “好。我陪你去。”欧阳石很自然地应道。

    “……”望着欧阳石那种理所当然的神情,罗豪扬想劝说的话竟无从说起。

    他对这位大哥还真没法子,大哥那随时都会发些莫明其妙脾气的性格,令他不由对大哥有些莫测高深的敬畏。

    “我想等后半夜去。”罗豪扬说,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让这位大哥能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这样也许能发现些线索来。”

    “那我前半夜陪你下棋。”欧阳石道。

    “不,今夜大家早一点睡,前半夜睡足了好有精神。”

    罗豪扬道,他在竭力避开今夜与欧阳石在一起,好相机单独行动。

    “我……我这入睡着了,不易醒呢!”欧阳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

    “放心,我会叫你的。”罗豪扬道,心中不由念道:阿弥陀佛!但愿他今夜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好睡!

    晚上,吃了晚饭后,欧阳石向小阿福要了一只干净的白猫,真的先去睡了。

    罗豪扬也早早地和衣躺在了床上,他的剑就撂在枕边,一伸手便可抓到。

    六月初的江南,正炎夏开始之时,“湖山楼”虽滨湖而建,一时也难清凉。罗豪扬仰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罗帐帐顶,思考着晚上可能出现的情形,同时也回想着白天见到茅公子的每一细节,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茅慕华离开得太奇特!

    他又想起当他问店中伙计话时,茅公子也特别留心小伙计的话,而且神情似乎微一震!

    ——难道,茅公子与此事亦有牵连?

    凭一种直觉,罗豪扬感到这个灰衣汉子很可能是窝藏了在两年前袭十二连环坞时中了阴文铿三阳绝尸手的“潜龙门”凶手的人!

    如果这一想法得以证实,那么这神龙天外,不见踪影的“潜龙门”就得露出它的一鳞半爪来了,也许以此为线索,顺藤摸瓜,找出整个“潜龙门”来!

    也许,那青山寺就是“潜龙门”的一个分舵!

    想到这里,罗豪扬不由兴起种如临大敌的紧张与兴奋。如是这样,那此行将十分凶险的了!

    罗豪扬这样想着,不由把自己的武功又想了一遍,觉得尚可一战。

    如果一旦不敌,能否全身而退呢?

    罗豪扬这样躺在床上,想着,他不由把青山寺的地形想了一遍,拟定了自己探侦细节,以及退出的路线、应变之法。

    等自觉万无一失了,才强令自己进入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合上眼养一下神,使自己假寐状态。

    这样好不容易等到子时过去,他听一听隔壁,见欧阳石房间正打着呼噜,便轻轻地起了床,抓过剑,背在背上,从窗中出了房,然后在栏杆上双足一点,像灵猫般无声地落到了屋顶上,在屋脊上走到尽头,像鸟一样飞扑向长在围墙外的一棵大树的一个大分杈杈处。

    再一会,人飘下了树,向青山寺的方向疾行而去!

    罗豪扬,要去夜探青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