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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东园主人

    许久之后,那少女拿着扇子回来,有些苦着脸地对苏寒食道:对不住,我没把这扇子卖出去。

    杨清不由看了苏寒食一眼,眼中的得意和鄙视,虽然埋得很深,但对于这些个个胸怀城府的人来说,自然看地清清楚楚。

    苏寒食倒是不在意,显然是早在预料之中,道:不急,不急,玄秘坊的掌柜出估价是多少?

    那少女道:一百两!

    苏寒食笑道:呵!这掌柜的倒*快,我自己都没把这扇子估这么高的价,呵呵

    少女道:这价格确实已经高得离谱,可是我还是不能把雇主的请柬给你。很显然,她对苏寒食的印象更好一点另外的几个公子哥太过盛气凌人了些。

    苏寒食道:莫急,刚才只是画龙,最后一步还没完成呢。

    程不识道:最后一步做什么?

    苏寒食从容道:画龙之后,当然是要点睛了。

    说罢拿起笔,蘸墨抿笔,在扇面左脚一行落款后补了两个字:杨清。

    他在玄秘坊见过杨清的字,以他的功力,足以将这两字写得和杨清自己的落款达到一定程度的神似。而这两个字落款补齐,正好将砚台中的墨用完,王铭艺心中暗道:果然是早有预谋。

    苏寒食抬头对杨清道:杨公子,不好意思,借你的名字一用。没等杨清允诺,又对那少女道:这次你重新拿过去,让那掌柜估价,还是刚才那个要求,不多不少,就要三百八十一两,少了咱不卖,多了的咱也不要。

    玄秘坊本身就是卖扇子的,苏寒食却偏偏要将扇子卖给卖扇子的人,那少女见的怪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应了苏寒食,不久之后,再次从玄秘坊出来,手中却已经空空如也。

    苏寒食道:卖出去了?

    少女兴奋地点头道:是啊是啊!你真厉害,他们的掌柜可亲自出来了!

    果然见到玄秘坊的掌柜亲自迎了出来,手中拿着刚才那柄制作粗糙的扇子,和气的笑容堆了满脸,对着杨清道:呵呵,杨公子果然是好手笔啊,今天居然被您摆了一道,没想到细看之下,居然是您的字。

    杨清没有说话,苏寒食却接口道:第一次送进去的时候,你没有看出是杨公子的字么?

    掌柜道:恕我眼拙,居然没能一下子认出来。

    苏寒食道:不对啊,你店中卖杨公子的扇子,理应不会认不出他的字才对应该是你没仔细看吧?也不对啊,你没仔细看就敢一次出价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先前见过苏寒食,这时候看这些人都衣着华贵,又似乎很亲密的样子,直观地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朋友,赶紧解释道:这个可当真是我的不对了,都说士别三日理当刮目,我虽然知道杨公子书法时时进步,却未预料到杨公子天赋奇才,一个多月未曾见到公子手迹,居然已精进至斯,厉害啊厉害!

    杨清看着掌柜竖起的那根大拇指,一阵火气从胸中猛然蹿起,真想一把将那根大拇指个折断了,看着那掌柜冷冷道:掌柜的倒是好眼光,你说我这一幅字比先前的进步了?

    那掌柜见到杨清脸色很不好看,还不知所然,只一个劲讨好:那是自然,我见到杨公子的楷书不多,还以为您不善小楷,今日一见,方知自己还是眼光太过短浅,识不得真金那,但即便小人目力有限,杨公子书法之精进还是看得出的嘛。

    所谓目光短浅显然是掌柜的谦辞,若是没有如炬双目,足以鉴定书画的高下雅俗,怎能当得起这么大一家书画店的掌柜?

    杨清面上甚是无光,这掌柜不知情之下,道出了真话:你以前写的,确实不如刚才这一幅。

    苏寒食刚才进玄秘坊的时候,看过杨清的两幅条幅和一把扇子,有行书也有草书,都说楷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楷书是行草的根底和基石,杨清的行书是趋于妍媚,形态优美潇洒,用墨偏好浓厚,但精气却有些许欠缺,苏寒食见过的书画多了,自然看出他的楷书底子并不是太好,所以才用楷书来*掌柜的目光,绕是那掌柜见多识广,还是被他糊弄了。

    杨清皱着眉头问道:你既然看出这一幅比我以前做的更好,为何刚开始时却只出一百两银子?

    掌柜有些尴尬道:这个这把扇子上的书法虽好,但毕竟扇骨和扇面制作粗糙,对价格一定有影响,当然真正决定价值的还是扇面的字画,这个杨公子的字画当然是有别于他人,城里多少小姐千金都渴望能得杨公子墨宝,多少附庸风雅之辈对您的书画赞不绝口,刚才我没看出这扇面上的字是杨公子所题,才没能

    很显然,杨清的字是由于有西园的大帽子,才能贵到千金难求。

    苏寒食笑道:掌柜说的是,杨公子这名字,可值千金啊!

    程不识看着苏寒食,一脸崇拜:这才是苏寒食,虽然待人温和,却绝不会有一丝软弱。

    王铭艺伸出双手,先行鼓起掌,让气氛无形间缓和下来,对那少女道:小姑娘,秦姑爷三百八十一两卖出一把扇子,可以到东园赴会了吧?

    少女点了点头道:当然!说罢从放在她脚边的一个小背篓中拿出一个绿油油的苹果,咬了一口,递给苏寒食。

    苏寒食奇道:什么?

    少女翻白眼道:请柬啊,你要去东园赴会,没有请柬,怎么进得去?

    好稀奇的请柬!

    苏寒食看着手中这个绿得发亮的苹果,不由苦笑,同时心中奇怪,现在这个季节,瓜果应该都已熟透,怎么还会有如此鲜绿的苹果?

    杨清道:这个请柬做得很有创意,东园?神秘的东园,我也有兴趣去看看了。从那少女处拿起一把白面扇子,转头对那掌柜道:我还想卖一把扇子,也是卖三百八十一两,掌柜的也算是我西园的老朋友,我看这个机会便留给你吧。

    掌柜看到杨清今日脸色很是不好,现在他一柄制作粗糙的白扇却要卖到天价,明显是强卖,但西园的势力无论是在武林还是在整个天下,都可算是畸形的庞然大物,掌柜既然是在这里开店铺,自然就需仰其鼻息,当然是连口答应下来。

    秦珺楚心性善良,最看不惯强权压人,但是她向来顾及太多,虽然心中对杨清这行为极是厌恶,但也终是没有什么表示,苏寒食当然是时时顾及她的感受,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秦珺楚顿时感觉心中好受了不少。王铭艺瞥了眼秦珺楚,心中了然,拿起一把折扇对杨清道:杨师弟,我也想去这个莫名其妙的东园看个究竟,能不能帮愚兄一个忙,替愚兄卖一张请柬?

    杨清怔了一怔,虽然不明白王铭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王铭艺入门后,很得西园园主宠爱,也很会笼络人心,杨清自然依从他的意思,对那少女道:姑娘,这位王公子的扇子,我卖了,不过我带的银两不够,先赊三百两,可否?

    那少女想了想,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寒食心中苦笑,这个王铭艺果然足够滑头,他投机之下,轻易便取得东园的请柬,苏寒食那么麻烦地写字,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其实王铭艺还向秦珺楚表露了一个意思:他也是西园弟子,但却从不傲气凌人,对杨清这种强卖的方式也不赞赏,他不露声色地借杨清反衬自己,在秦珺楚心中悄悄为自己加上几分他的本事很高明,谁也未能看出这人满腹刀剑,只有程不识皱着眉头,不知为何,对王铭艺越加厌恶。

    转眼之间,那少女身边的扇子居然被卖了个干净,要是跟别人说有人用竹子做了些空白扇子,每把卖三百八十一两银子,肯定没人相信。

    如此荒唐的事,就是发生在一群公子哥明争暗斗之下,这些人都是对苏寒食心存敌意,也对秦家的阳门图录很是眼馋,一个默默无闻的东园雅会,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他们的战场。而后就连秦珺楚也进了这个圈,西园的三个师兄弟和吴亦寒、米泽阳都请秦小姐能亲手卖给他们一把扇子,秦珺楚最不会推脱,最终是这些人合买了一把空白折扇,算是给了秦珺楚一张请柬。

    苏寒食安排了程不识先行回去,苏寒食等七人每人拿着一只被那少女咬过一口的青苹果,跟着她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最终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杜述皱了皱眉头道:你是带着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子,这里应该就是玄秘坊的背靠着的一个院落。

    那少女点了点头道:是啊,这里便是东园主人让我带你们来的地方啦!跟我来!

    这个院落很普通,众人绕过几间房屋之后,便看到一棵果树,树下泥土是纯黑色,而且土质密实,这树不大,但却足以吸引人眼球众人总算是知道那少女的青苹果是从何处得来的了,这果树上面结满了苹果,一律是绿油油的颜色。

    更为奇怪的,是每个苹果上都有一个字。

    每个字都是浑然天成,就像是苹果自己长出来的一般,这些人除秦珺楚之外,都是苦修武功的练家子,眼力非常人可比,都瞧出那些苹果上的字都不是油漆之类所写上去,不由引起众人好奇心,都想要看看这些字究竟是如何写上去的。

    杨清道:不是东园雅会么?怎么那主人也不出来迎接?

    让东园主人出来迎接?嘿嘿,你们一群小兔崽子还不配!

    这声音清朗,从树后传出,众人细看之下,才看见一个老头子坐在树后围墙之上,手中拿着一个快要编织好的竹篓,眯眼看着他们。

    在场诸人,有人是西园弟子中的翘楚,也有人是武林望族的继承人,各个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被人直言骂做兔崽子,只怕比狗血喷了头还难受,杨清立时便要跳脚,杜述已经骂开了:你这糟老头

    杜述刚刚说了半句,就被王铭艺捂住了嘴,杨清等人奇怪地看向王铭艺,却见他脸色难看,神情怪异,额角居然还有细细冷汗。

    苏寒食也是极为诧异,看着那老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问候,王铭艺道:三年不见,前辈不显苍老,反而更加年轻,当真可喜可贺,刚才晚辈师弟妄言乱语,还请前辈见谅

    王铭艺心里简直是恨死杜述这个败家子了,身在武林,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不知深浅的人物,别人不知道这个老头的来历,算是他们的幸运,若是知道了,只怕都想撕了杜述那张臭嘴。

    三年之前,月悬中天,大江面上,青楼画舫,那个老者凶戾一剑,让他战栗至今。

    这老者便是闻名武林的剑中之神铸剑锋,其实在很多人看来,还不如称他为凶神更合适,此老行事向来无规无矩,可说是匪莫能测,一身邪气,虽不能说是杀人如麻,但损坏他人性命,对他而言,似乎再寻常不过了。

    秦珺楚对联招亲那一年,王铭艺和一个西园弟子因一条丝巾发生冲突,就因为两个人都使了铸剑锋所创的行云剑的缘故,毫无预兆毫无缘故地,王铭艺看见一柄剑突兀地从那人脖颈穿出,剑身晃动,好好的一个人立时变作一堆碎肉。身为武林人,镇定地看待杀戮场景是一种应该具备的能力,但是铸剑锋挥剑杀人,仅仅是那一剑所带的凶戾之气,也能伤人,让王铭艺这个旁观者在三年之后,依旧心有余悸。

    此时此刻,王铭艺真地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会一时心血来潮,非要过来看看这个莫名其妙的西园?

    别人先是看到王铭艺的怪异行为,又听到他如此尊敬而又带着一丝惧意的话语,都开始纷纷猜测这个老者究竟是何等人物。

    铸剑锋看了王铭艺一眼,奇道:小伙子,你认识我?我们三年前见过?

    王铭艺一怔,不由心中又是庆幸又是苦涩,当年他被铸剑锋那一剑差点刺破了胆,当时的那种恐惧定格成烙刻的记忆,留在他心底,不可磨灭,对于铸剑锋的样貌,自然一生也忘不了,但对于铸剑锋而言,杀人如同吃饭,王铭艺只是在他剑锋之下恐惧颤栗的众多人中的一个,时隔三年,只怕他早忘得一干二净了。王铭艺因此庆幸,却也因此苦恼,显然铸剑锋根本没想起那件事,可自己刚才的问好却偏生是提醒了铸剑锋,三年前是见过面的。

    王铭艺当年可是从铸剑锋剑下逃生的,此时当然不敢让铸剑锋认出,正想着说什么话遮挡过去,却听铸剑锋道:对了,三年前,老夫确实见过你,你就是那个跳水逃跑的家伙!原来你是西园弟子么?

    王铭艺冷汗顿时又下来了。

    苏寒食看见王铭艺脸色发青,想起当初兄弟情谊,也不忍他难堪,而且铸剑锋性格古怪,说杀人便杀人,难以揣测,王铭艺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苏寒食犹豫一下,终于搭话道:三年未见,铸前辈别来无恙?

    苏寒食这个角度,恰好只看见铸剑锋半边脸,看不到铸剑锋眼睛,却感觉到一束目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阻挡,如同利剑一般,直射在他脸上。

    嗯?有意思,你是当年那个跳上花船的小鬼吧?有意思,有意思!你旁边那个是你师弟?你也是西园的?没想到铸剑锋对苏寒食的记忆倒是格外清楚,似乎是影响深刻。

    秦珺楚早就感觉苏寒食和王铭艺的表情和话语甚是奇怪,这时听见苏寒食称呼这老者为铸前辈,又听那老者说什么跳上花船的小鬼,猛然间想起王铭艺曾经给她讲述过的事,立时便知晓这人应该便是王铭艺说的铸剑锋了。

    莫名地,秦珺楚心底有些忐忑,从刚才的对话中,她便听出王铭艺给她讲的所谓真相,并不是故弄玄虚,王铭艺和苏寒食确实遇上了铸剑锋,王铭艺也确实是侥幸从铸剑锋剑下逃得一命,而苏寒食也确实上过花船。

    今日竟然见到铸剑锋,只怕王铭艺所说的真相,立时就要见真假了,秦珺楚竟然从心底里涌起一丝丝惧怕。

    苏寒食恭敬地答道:晚辈不是西园弟子。

    铸剑锋道:好!好!你师父死了没?

    苏寒食脸色一僵,众人都是面色奇怪,铸剑锋的心思当真不可捉摸,他根本不知道苏寒食的师父是何等人物,却偏偏能突兀地问出这样的话,苏寒食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铸剑锋道:没什么意思,你师父若是死了,你便来给老夫当徒弟;你师父若是没死,老夫便杀了你师父,然后让你给老夫当徒弟。

    苏寒食道:晚辈师尊已经不在人世,但晚辈并没有另投名师的想法。前辈剑法天下第一,晚辈心向往之,但

    铸剑锋号称天下第一剑,杨清等人先前还在疑惑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这时立时便明白过来,同时想到:怪不得王铭艺会突然捂住杜述的嘴,江湖上有那么寥寥几个人,是谁都不愿得罪的。

    铸剑锋打断苏寒食的话道:但什么但,老夫可只有一次主动提出过收徒,当时你未曾答应,老夫也懒得和你废话,不曾想居然还会再次会面,这便是有缘之人,当然是要做我徒弟的!

    苏寒食摇头道:晚辈今生,只有一个师父!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毅然决然。

    米泽阳和吴亦寒对视一眼,算是松了口气,苏寒食若是认了铸剑锋做师父,秦家就是又多了一个大靠山,不知这人是脑袋坏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违逆铸剑锋的意愿。

    只有王铭艺脸色沉郁,苏寒食这句话是表明,他心中只有一位师父,绝不可能撼动,似乎是有意无意地讽刺他背叛师门,不认师兄,另投他人门下。

    其实苏寒食虽然不厌恶铸剑锋,但是很排斥他这种拿人命不当人命的性格。

    铸剑锋盯着苏寒食看了半晌,其实他们之间有树枝树叶挡着,但是却遮挡不了铸剑锋剑一般的目光,原来这世上有人的目光,是可以无视物体的阻隔,让人感觉到它的热度、它的辛辣、它的锋锐。

    苏寒食心中虽忐忑,却也坦然承受,其他人都幸灾乐祸,而秦珺楚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就在苏寒食后背都快要被汗浸湿的时候,铸剑锋终于开口道:哼!臭小子,真不识好歹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重新低下头,双手开始动作,继续编织那个竹篓,并未追究苏寒食的不敬之罪,秦珺楚顿时松了口气。

    铸剑锋显然是没有再和众人搭话的意愿,杨清环视这个小小的院落,开口问道:铸前辈,请问您便是东园主人么?

    铸剑锋没说话,但众人看到,他似乎摇了摇头。

    杨清道:那个那您是

    铸剑锋冷冷道:我是给东园主人编竹篓的!

    众人心中一突,面面相觑,铸剑锋是何等人物?就算是西园园主段金德,铸剑锋也未必会卖他面子,但他此时的言语之中,却有着明显的尊卑之别。这句话虽然简单直白,却足以令人震撼,这种情景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试问天下,能有谁能让天下第一剑规规矩矩地为他编竹子?

    苏寒食与王铭艺心中齐齐一突,他们还记得三年前,铸剑锋曾经说过,他的行云剑被一个老头十招打败,在世人眼中,有没有人能将铸剑锋击败也是个未知之数,更何况还是十招之内?或许也只有那个人,能令铸剑锋心甘情愿地为他编织竹篓吧

    铸剑锋这句话形成强大的震慑力,七个人对这个神秘的东园主人又是好奇,又是敬畏,本来他们都对这个东园不以为意,只是兴之所至才来此处,但现在看来,这个东园,显然是很不简单。

    这些年轻的后生们,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敬畏之心。

    那个卖扇子的少女并不喜欢铸剑锋冰冷的气息,冲苏寒食笑了笑,便背着竹篓离开了,而其他人站在原地,没有主人的邀请,他们既不敢进入前方的房屋,也不敢就此离开。

    过了许久,铸剑锋终于将竹篓完全编好,朗声道:竹篓已经编好,要摘果子了么?

    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对铸剑锋道:不用了,先招待一下几位客人

    众人心中齐齐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东园主人是个妇人?

    东园主人的名头已然先声夺人,这妇人无形之中,便带来一种更高于铸剑锋的震慑,七双眼睛盯着那妇人,只见她拿了两卷纸质粗糙的麻皮纸,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两卷纸展开,手指翻动,轻轻将纸折叠,两只手腕灵活异常,越动越快,一张四五尺长的纸开始不住地变幻形状。

    苏寒食等人看得眼花缭乱,几乎是转眼之间,那妇人已经将一张纸变幻成了一把椅子。

    用纸折成的椅子,微妙微翘,鬼斧神工一般。

    仅仅是这般手法,便可知那双手是何等的灵活,在场之人,除秦珺楚不习武功之外,无人不为这双手而震撼,他们同时在脑中想到:若是她手中的不是纸,而是刀、使剑、是暗器,那么她能在一瞬间出多少刀?刺多少剑?发多少暗器?

    就在他们心神震动的短短几息时间,又有纸椅在那妇人手中诞生,转眼之间,两卷纸变成七把纸椅,形状构造各不相同,似乎是那妇人随手而为,但各具形态,样式高雅脱俗。

    那妇人伸手将纸椅摆成两排,道:各位客人请坐!

    这声音几乎没有半点感情,冷冰冰的就像是从冰窟之中透出来一般,她从出面,就只对苏寒食等人说了这一句话,却是如此不着边际,没有半分拿他们当客人的意思,似乎是懒得管一般。

    请坐?

    难道就坐在这纸椅之上?

    苏寒食等人虽然心中奇怪之极,却也偏偏问不出口,也不明白那妇人的意思,这些纸张看起来甚是粗糙,颇为厚实,但纸再厚实,也是薄薄一片,绝不可能承担一个人的体重,这些纸椅折叠制作的很大,与一般的木椅相近,坐个纸人还是可以的,但是要想做真人,却是天方夜谭了。

    但以这妇人的身手和铸剑锋对她的态度来看,她显然不会和他们开什么玩笑,于是人人都没有感觉到荒唐,而是纷纷在心中猜测:或许这纸不是一般的纸不会是铁皮吧?嗯,有可能,以她这般身手,折叠铁皮也并不比折叠纸张难多少

    几乎所有人都在怀疑这些看似是纸的东西,其实是用铁片伪装出来的假纸的时候,一阵风从东边吹过,几张椅子晃了一晃,被风吹动得移开些许。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的假设完全不成立,铁皮做的椅子,是不可能被风吹动的,这是货真价实的纸椅无疑。

    妇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甚至连嘲笑鄙视都没有,这时她的手中已经又诞生出一把纸椅、一张纸做的桌子和一张低矮的小几。也不管院子里面的人,还是干巴巴地道:我去请主人出来。

    她不是东园主人?苏寒食与秦珺楚对视一眼,甚是惊异,其他人也没料到,这妇人对人冷淡,便是连铸剑锋的面子也不买,而就凭那折纸手段,绝对可说是通天的人物,不想她竟只是东园主人的一个伙计仆人。

    过不久,那妇人推着一个轮椅出门,那轮椅轮子为木质,而骨架却是竹制,构造并不简单,如同一个小车一般,椅背上延伸出一块顶板,垂下一面黑色帘幕。轮椅上坐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把扇子,颜面被那帘幕遮住,众人看不清楚。

    显然这才是东园主人,苏寒食等人纷纷以晚辈身份向东园主人问好,东园主人点头一一回应,带着几分温和的斯文气,倒让人意想不到。苏寒食等人来到这个院落,见到的铸剑锋和那妇人都不是常人脾气,骨子里的傲气根本不带半点掩饰,让人错以为东园主人也必定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可是他们都料想错了,这个东园主人更像个老书生。

    东园主人转头道:你们是客人,不必站着,都请坐,铸兄弟,也过来坐吧!

    铸剑锋也不答话,身影从墙上一晃,便出现在苏寒食等人旁边,如同鬼魅一般,将手中竹篓放在纸桌上面,往其中一张纸椅上一坐。

    苏寒食等人齐齐往他臀下那张椅子看去,却见铸剑锋身体虽然坐上去,但纸椅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一般被压垮,而是好端端的,稳固如同木椅一般。

    苏寒食等人却也不为奇怪,他们早就算定,以铸剑锋这般人物,绝不可能轻易出丑,当然不会真的坐在这纸椅之上,这时人人心中道:原来这东园主人是要考较我们下盘功夫来着!

    王铭艺等人都对自己的推断甚是笃定,当下也坐在纸椅之上,坐姿端正,面上表情也甚是严肃,看起来是坐在纸椅之上,其实却是蹲成马步,臀部靠着纸椅,并没有坐实。

    秦珺楚道:谢前辈赐坐,只是小女子是个女辈,不通武艺,也不敢与铸前辈同列一席,家夫也在此处,小女子便不必坐了。

    东园主人对他身边那妇人道:阿秋,劳烦你为这位小姐寻一张竹椅来,也可坐得舒适些。那妇人应了,寻了一张竹椅过来,放在秦珺楚身边,苏寒食夫妇谢过了,方才落座。

    东园主人道:因为我这个院落是在西园东墙的一边,也算是借了西园的风,便自称是东园,各位小兄弟有缘来会,也算是缘分,倒可以讨教书画,虽然我也是才疏学浅,但好在不怕人笑话,妄言武功,笑谈文采,也不管有无所得,只尽兴便是了。

    他话虽然如此说,但谁又相信他会真的才疏学浅,妄言武功?

    东园主人见这几个年轻人都甚是拘束,笑了一笑,指着那颗果树道:你们可看到这上面的果子?难道便不奇怪么?

    杨清道:晚辈等进来,便看到那果树,自然是有些奇怪的,特别是那树上的苹果,敢问那些字是前辈写在苹果上的么?

    东园主人摇了摇头道:字是我种入果中的,但却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杨清讪讪笑道:前辈说笑了

    东园主人对铸剑锋道:铸兄弟,我见树上又有几个锦字熟得透了,不如采摘下来,让几位公子小姐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