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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存心挑衅拦途施辣手蓄意寻仇寿筵起风云

    “姓石的,你怎么啦,诈死啦?还是真个这么稀松,不堪一击!”刘千帆得势不饶人,尽情挖苦对方,气得对方双眼发白,喉头咕咕地响,好象要去世那样。刘千帆上前要把他扶起,石志斌的房中突然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厉声疾喝:“住手,休得伤我二爷!”声到人到,一阵风般,到得真快。

    刘千帆凛然后退,冷然说:“真是好心犯雷劈,我一心一意扶起他,你却说我要伤害他,不是狗咬吕洞宾!”

    “哼,说得倒好听!扶起他,多好心,就和观音菩萨一样!”五短身材的说:“以为我没看到,你说,打伤我二爷的不是你?打伤了人,还说帮助人家,不是猫哭耗子?你以为我石忠是个傻子?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做梦了!”

    “好吧,算我倒霉,碰上你这样不明事理的人,你说吧,你打算怎样!”刘千帆忿然说。

    “第一、你向我二爷叩头道歉,第二、你不许再打扰我们,第三……”

    “放屁!这房间我们是要定了!有本事你就回石家庄去搬救兵!可是观在,你先给我滚!”喜童人小口气大,开口就得罪人。喜童此话一出,石忠挥拳便打。

    “哼,凭你这点功夫也来献丑!”喜童伸手一封,用脚一勾,再吐掌一推,石忠给推跌了个手脚朝天,屁股顿地,看出他又羞又气,爬起来再动手,又给喜童一拔打翻了。

    石志斌已看出石忠不是对手,自己又受了伤,只好叫道:“阿忠,不要打了,我们认栽了!走吧,青山长在,绿水长流,我们总有碰头的机会!”

    他站起身,朝对方道:“请留个名吧!”

    “你要报仇,总得花点气力!你自己去采查吧,哪有我告诉你的道理!”

    石志斌气上加气,连房也不回,就朝门外走了出去。这一夜他到什么地方去过夜,再无人理会了。

    刘千帆他们胜了一仗,自然高兴。于是,两间大房都给他们占有了,还占了一间小房。

    这一夜的上半夜过得十分平静,可是到了四更,突然有一阵笑声远远传来,很快便沉寂了,等到再次传出笑声,已经响自瓦面,一掠而过,又去得远了。

    这笑声惊醒了客栈中的客人,那锦衣公子醒过来后,本能地伸手一抓,似要抓什么东西,却抓空了,什么也没有抓到,不由的吃了一大惊,失声叫嚷喜童。

    “公子,什么事?”

    “喜童,你看到我那玉印吗?”

    “玉印?就是有只麒麟那一方玉印?”

    “是呀!你看到在哪里?”

    “没有!我没有看到!”

    “这就奇了!是谁偷了?”

    “这个怎知道!你可以想想有什么人到过?”

    “别想了!搜查之后再说!”

    锦衣公子一声令下,一群大汉立即忙起来了。

    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这可气坏锦衣公子了。他无法下台,只好再来一次:重搜!

    两次搜查都忽略了小家伙凌起石。但是,当两次搜查都无所获之后,锦衣公子记起了他,并且对他产生了怀疑,因为,他太好相处了,轻易就肯让出上房,搬进小房,再者,他是一个大孩子,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要住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会不会还有人?是什么人?锦衣少年这么联系起来的一想,马上就叫人去搜凌起石的房间。

    凌起石隔了房门发问:“是茶房大哥吗?我起来了!”边说边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几个面色不豫的大汉,吃了一惊地急急用手掌掩嘴,退了两步。

    “小家伙,你昨晚去了哪里?”刘千帆劈口就坐实对方昨晚不在房内,确是个老江湖。

    “我,昨晚,我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胡说,我拍你的门,你怎么不应?”

    “你拍我的门?没有,我听不到!”

    “我拍得很大力,你不会听不到!”

    “真的,我没听到,我若果听到,一定开门的。”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昨晚一直都在房中?”

    “没有,但我真没有出去!”

    “好,我要看看你的东西,或者可以证明你有没有离开过。”

    “好的,你看吧!”凌起石毫不反对,并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凌起石把他们去夕送的五十两银子用布包好,好好的放在床头,此外,衣袋有几钱银子,包袱中有两套衣服,没有武器,也没有其他杂物。一句话,他的行囊是十分简单的。

    房间不大,物品不多,很快就搜遍了,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刘千帆只好说他去夕确实没有外出,得到证明,然后讪讪地离开,凌起石怔怔地目送他们离开,似是受惊吓过度,连门也不懂得关上。

    “这可奇怪了!昨晚,到底有什么人来过?”锦衣少年在房中负手踱步,走来走去。

    “公子,到底不见了什么?”喜童悄悄地问。

    “一方玉印,一瓶酥骨散,一瓶还魂丹,一瓶碎续丹,你说要不要命!”

    “啊,金门三宝!”

    “正是!别的丢失了,我一点也不紧张,这三宝,唉,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都是姓石那家伙误事,要不是他便不会分神,可能不会有此事发生!”刘千帆说。

    “喜童,你把他们怎么了?”

    “都杀了!”

    “你用的是……”

    “孟老头的阴阳掌!”

    “好极了!杀了这两个家伙,总算是消了一点气!”锦衣少年说。

    稍顿,又道:“丢了东西,你们先别说出去,若果遇上那几个老不死的,就说是他们夺了,也好对我叔叔有个交代。”

    “是!是!我们不说!”刘千帆与喜童都这么说。

    但是,他们虽然不说,凌起石已经听到了。

    稍后,消息传来了,石志斌与石忠都给人打死了,死处距离凌起石的住处不过半里左右。客栈掌柜的担心会惹上麻烦,吓得脸也变了,那份焦急惊惧,令人同情。

    石志斌石忠的事,惊动了官府,验出两个死者都是胸前中了双掌,两道掌印十分明显,从掌印中又可以看出,左手用劲较重,右手用劲较轻,两掌用力是不平均的。

    死者除了胸前中掌之外,其他地方也有伤,但不是致命的,致命的地方是胸口的一掌!验尸有了结果,便下命抓凶手,又扰攘了一段时间,锦衣少年与凌起石都上路了。

    凌起石来的时候是徒步的,此刻有了钱,可以买马代步了。他通过客栈伙计,买到一匹,脚长身瘦,并不好看的黄马,花了九两银子,他给了十两,多出的一两是送给代他买马的伙计饮茶的。

    凌起石个子小,马又脚长身瘦,看来使人有可怜之感。凌起石对这匹马甚为满意,对它又抚又捋,替它洗刷干净才启程。

    开始的时候,凌起石是没有马鞍,骑滑马的,但到了午后,经过市镇,他见到一副旧马鞍,虽然是旧一点,却还完好,可以用的,价钱也不贵,只售七钱银子,凌起石连价也不还,就用七钱银子买了下来。稍微抹拭一过,便配到了马背,不大也不小,十分配合,这更增添凌起石的高兴。

    马识人性,凌起石疼它,它也肯听他的话,一路上都跑得很规矩,与前次那一匹完全不同。

    几天之后,到了离山县。

    离出县是一中小县,算不得繁盛,但因水陆交通还算通畅,所以经往的外地客人不少。凌起石是一个大孩子,独个儿骑了马到客店投宿,难怪掌柜的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大叔,请问,有房间吗?”凌起石向掌柜的询问。

    “有,有大有小,大的两钱半,小的是八分,你要哪一种?”

    “我要八分的就够了!我只有一个人!”

    “好的,你跟我来!”

    房实在很小,但是间是独立的,比住大厅互相挤在一起好得多。他看了一眼就满意,马上付租金了。

    八分银子原来还包伙食的,这实在太便宜了。他索性付够一钱,讨得伙计的好感。

    吃过饭之后,也许是那两分银作怪吧,伙计告诉凌起石一个消息说:“今晚,可能有贼人会来打劫,到时,你千万不可惊叫,你没有什么东西可给他们劫的,只要你不反抗,他们也不会伤害你!”

    “什么?今晚会有贼劫?你们怎不报官?”

    “报官?他才不管你死活呢!他们比贼人更坏,贼匪只敢在晚上偷偷地动手,官兵,白天也一样动手,比贼匪更可怕!”

    “你怎么知道贼匪今晚会来?”

    “我们门口有个符号,那是贼匪打劫的符号,还有,早几晚才劫过左边那间,当然不再劫,所以不来则已,一来就必然是打劫我们了。”

    “哦,原来如此。”凌起石想了想,再问:“你们大家可以联合起来对付劫匪,不是就可以解决了。你们为什么不反抗,甘心受贼人打劫?”

    “这个,我们讨论过,但意见不一,结果,各人只凭自己的运气去应付,谁也不敢去反抗!”

    客栈的老板们为了争生意,相互之间有意见,贼人就利用他们这个弱点,加以挑拨,各个击破,大收渔人之利。长期以来都是抡着打劫的,予取予携,得其所哉。事实上贼人也十分狡猾,他打劫主要是劫客人,不去损害老板,于是,损失的只是客人,对老板却无大影响,便得过且过,苟且过日。

    凌起石得了这个消息,对老板们大为不满,表面上是答允伙计的劝告,暗地里却比贼人先走一步,一连劫了四间客栈,其中有刚刚在几日前被劫的一间。于是,各家客栈都起哄了。

    凌起石住的一间也给劫了,老板的损失不少。但破财挡灾,老板以为了一件事,可以有一段日子安逸了。怎料三更鼓响,贼人来了。老板以早先才劫了一次,怎么又来?大感奇怪,贼人也觉出奇,但不管怎样,既然来了,总得要有收获,不能空手而退。于是,老板与客人都再遭殃。

    第二天,各客人醒来,去夕失去的东西大部分却都给送了回来,只有老扳的一份没有送回,客人们都高兴异常,啧啧称奇,但老板就皱了眉头了。同时,消息传来,市中四间客栈全遭了劫,劫匪却不是一个人,有一家是老汉劫的,一家是老妇劫的,有一家给壮汉劫了,还有一家是被一个外地口音的中年妇人劫的。四间客栈出现四个不同的劫匪,再加上那一股打家劫舍的上匪。四间客栈的老扳都震动了,为了长远和益,决定联合全市,聘请保镖反抗贼了。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凌起石翌日起程,又送了一点银子给那个伙计,向他请教那股贼匪出没在什么地方,如何才可以躲避得过。伙计得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说个清楚,使凌起石知所趋避。

    但是,他却猜错了,凌起石不是避过贼巢,而是向贼巢而去呢!

    人小马瘦,又独自一人,目然不为贼人所重视。怎料他直迫贼人巢穴,在他们山下经过,还故意勒缓了马,纵声歌唱,旁若无人,激得贼人出头干涉。凌起石是有心找麻烦而来,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大表欢迎,勒马相候。

    “你,小鬼,你瞎了眼睛?走到这里来送命?”贼人中有人出头呼喝。

    “对不起!我路过贵境,盘川所余无几,特地到这里来想找点盘川的,别无其他用意。”

    凌起石直言是来索取盘川,引起对方一阵大笑,以为他是个浑小子,受人恿恿而来,哪知道笑声未完,凌起石已经一马鞭打过去,在他背上重重打了一鞭,打得他痛彻五内,衣破血流。

    “你笑什么!在家*父母,出外*明友!我盘川短缺,找你商量,你怎可以如此无礼,乱加讽笑!”

    对方大为震怒,一声怒吼,就朝他扑过去,凌起石马鞭一挥,“啪”的一声,打在对方肩头,一扯便把人家的衣服扯去了一幅,肩头也伤了,又辣又痛,血丝渗了出来。

    “好小子,你敢打我!”受了伤、受了辱,更难忍受了。

    “你不听话,我就打你!你到底去不去通报?”扬鞭一卷一抖,“啪啪”两声,在空中传出声响,端的是声势不凡呢!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由山上下来的人大声的查问。

    “有一个不识好歹的小子,要向我们索取盘川才肯走,所以……”

    “你们把他赶走算啦,何必大惊小怪,放起响箭来,真是!快快把他赶走算啦!”

    “甘爷,我们赶他不走!他不肯走!”

    “那就把他宰了算啦!”

    “宰了?你真是个傻瓜!如果他们宰得了,还会等到现在?早就宰啦!你真是苯蛋,蠢猪,连这也不会想!”

    甘爷无端端被凌起石说了一顿,不由的怒颜相向,注视凌起石,喝道:“是你要索取盘川?”

    “不错,你姓甘?你作得了主?”

    “我当然作得了主!你凭什么索取盘川?”

    “*山吃山,*水吃水,我缺少了盘川,从你山下经过,不向你们要向谁要?你既作得了主,就给我送二百两银子来吧,我收了银子,自然会走了!”

    “送你二百两银子?你刚吃过山渣麦芽汤?胃口倒不小呢!”

    “我是铁价不二的,你要讨价还价,有加无减,我有言在先,你别后悔!”

    “你人生得矮小,口气可不小呢!来,我叫你知道*山吃山的真义!”姓甘的一扬手中刀,就朝凌起石扑过去。

    “你真狠呢!为了二百两银子就要杀人,难道一个人的生命就只值二百两?这么贱?”

    “臭小子,你还不值二百两呢!看招!”刀光一闪,劈向马臀。凌起石一扯马缰,同时倒抖一鞭,鞭梢倏的倒卷,如同长了眼睛,不偏不倚,疾缠甘爷手腕,吓得姓甘的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被缠上了。

    “怎么?这一招值不值二百两银子?”凌起石的手法何等灵活,一招未实,已经变了方向,转同甘爷的左面“期门穴”刺过去了。甘爷想不到凌起石如此厉害,居然会变招变得这么快,一时大意,几乎吃了大亏,失惊之下,不禁“哎呀”大叫,倒纵出了丈外。

    但是,他退得快,凌起石出手更快,他的马鞭甚长,一鞭打出去,在对方臀部上抽了一鞭,痛得甘爷全身一颤,凝不住劲,直坠下去,跌得膝也伤了。

    “怎么?这一下值不值二百两?”

    甘爷痛得发昏,已无胆再打,由人扶着跑上山去了。

    “你跑得了神,跑不了庙,你阻我时间,我要加价,非三百两不行了!”

    “你要三百两?行呀,只要你胜得了我,就给你五百两又如何?”一个年约四旬的汉子自山上飘然而下,来得真快,一句话说完,人已到了半山,转眼,又到了山脚,和凌起石相距不远了。

    “你这话当真?你说的五百两可是银子?不会是说石头吧?”

    “你若胜不了我,又怎样?”

    “你何必问?我若败在你手里,还能逃得了吗?何必再说?”

    “你这话倒说得有理,好吧!我就和你赌这一场,看看谁能获胜!”

    “你动手吧,嗯,快叫人去取银子吧,这一场,你输定啦!”

    凌起石如胜券在握,镇定无比,使得对方也受到精神威胁,怔怔地注目凌起石,道:“以一条性命搏五百两银子,你不后悔?”

    “不!我根本不用博,你输定了,我绝不会有危险,何得谓之博?”

    “那好吧,你就来先接我几招吧!”中年汉子刚刚想发招,山上又冲下一个人来,几大声说:“寨主,杀鸡焉用宰牛刀,待我来吧!”他边说边冲入斗场,不理寨主是否同意。

    “慢着,你值多少银子?三百两还是五百两?”

    “什么三百两五百两?”来人诧然。

    寨主插口说:“五百两,你若胜得了他,是五百两……”

    “你若再出手,又是五百两,那是一千两啦?是不是?”

    “不错,只要你能取胜,总不会叫你吃亏!”

    “那么,你们一起上吧,我不用分两次动手,就可以收到一千两,那是多好!上啊!都上啊!”凌起石人小胆大,口气更大。

    寨主一挥手道:“孟方,你小心,这小子可能真有点邪门。”

    “寨主放心,我会的!”转口又语凌起石:“臭小子,拿命来!”厚背刀一挥,便是连环三式,挂两肋,劈胸膛,出手就用毒招,使凌起石甚为反感,左闪右闪,再来一记跨步,眨眼时光已到了孟方背后,飞起一脚,寨主刚叫一句:“孟方小心背后”,凌起石那一脚已经用实,重重踢在孟方的臀部。他“哎呀”一声,飞起身子,跌出了丈外,自己的刀碰到额角,碰得额破血流,十分恐怖。

    “小子休得逞狂!”寨主亲自出马了。

    “你已欠我五百两,可要小心啦!”

    “少废话,看招!”他使的是一柄双刃刀,形加剑,却比剑短,也比剑宽,因他用法如刀,又形如剑,故称之为双刃刀。

    “你发招好了,我己赢了五百两,再赢就有一千两了,着!”他不避来招,反迎上去,使出空手入白刃手法,抓向寨主的双刃刀。寨主万料不到他如此好胆,一惊之下,本能地撤招自保,放弃攻势。凌起石暗笑对方没胆,假如对方不顾一切继续采取拼命攻势,他可能要自己缩手了。但寨主不明底细,先撤藩篱,由攻变守。他如何肯放过机会?不待对方喘气,立即就进行抢攻了。

    凌起石这时已落了地面,身形善闪极快,绕着寨主飞快的转了几匝,转得寨主眼花,已看不清他的来招,更加胆怯了。一急之下,忙使出以守为攻的自救刀法,把自己藏在刀光之内,他这一套刀法倒是非常慎密,要想找他缺口,真不容易。

    但是,他刀法虽慎密无空,凌起石的出手却比他更快,在别人眼中,寨主这刀是慎密无缝了,但在凌起石眼中,却觉得他出手不够快,所以他以空手接招,居然能透过刀光,直迫对方身体任何部位,根本不把他的刀看在眼内,要攻就攻,要守就守,使寨主十分难堪。

    “怎么样,你该叫人拿一千两银子来啦,要是你想图赖,莫怪我不留情面,就要你的好看!”

    “你还没胜过我呢,胜了再说吧!”

    “那还不容易,不出十招,我就叫你躺在路上,看你给还是不给!”

    “那就要看你自己……哎呀!你小……”

    寨主话未说完,凌起石突然回头反绕,一掌击在寨主的手臂,寨主受袭,全身发麻,手中武器,也“叮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他因此而惊叫。

    “你还有什么话说!快叫人去拿一千两银子来,要是拿迟了,阻误了我的行程,我可要加倍了!”

    “钱是没有了,要命,你拿去就是!”

    “这话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你不后悔?”

    “我不会后梅!”

    “那好吧!我成全你!”凌起石缓缓抬起手,寨主忽然大叫:“不要!我给你银子!”

    “迟了!你后悔也没用了!”凌起石一掌劈下,寨主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起了。

    “我自己上山去看看,谁敢阻我,我就要他的命!”

    凌起石缓步上山,竟然没有人敢加以截击。

    “这山上的,都是你们抢回来的,快给我送回去,分发给穷人,你们谁敢中饱,给我知道了,哼,且看你们的脑袋硬,还是这石柱硬!”凌起石抬起脚,轻轻一踢,山上那些凸出的石笋便给他踢成几断,滚下山去。他这一脚到底有多少力,真叫人捉摸不透,不过,他这一下子倒可以吓人,喽罗们果然在几个头目监视之下把银子分发给穷人。

    凌起石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满意,很是开心。但上路了之后,在路上便碰上一件很不开心的事了。

    时间在中午,他看到有个女子给缚在驴背上,前前后后簇拥着好些人,都是挥手攘臂,指着那个女子咒骂,有的更用粗言秽语,不堪入耳。那个女子低着头,泪沿颊下,两眼哭得又红又肿。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子犯了什么罪?”凌起石问一个年青的小伙子!

    “她失节,族长要带她到宗祠去当众处死!”

    “她怎么失节?和野汉子做不道德的事?”

    “你别胡说,她是无辜的!”

    “无辜?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失节!”

    “你又说她无辜?”

    “她是被贼人强奸的,不是自愿的!”

    “既然是贼人强奸,怎能杀她?”

    “族长说她失了节,应该一死以殉节,否则,使全族蒙羞!”

    “你是她什么人?”

    “她是我未来嫂嫂!”

    “你同情她?”

    “唔!我同情她,许多人都同情她!”

    “你哥哥呢?也同情她?”

    “是的!”

    “那么,你怎么不救她?”

    “我救不了!她未过门,还是胡家的人,族长的势力又大,无人敢反抗他!”

    “你快去把哥哥叫来,我救她!只要你哥哥肯要她,我就有办法救她!”

    “真的?我这就去!”

    “去吧!快点回来!”

    那个年青人匆匆走了,凌起石跟在各人后边,一直到了胡氏宗祠。

    那女子给扯下驴背,半拖半扶的弄进了宗祠内。她的父母、哥哥、嫂嫂也入了宗祠。其他许多人也跟着入了宗祠。

    宗祠内站着许多人,闹哄烘的,人声嘈吵,好一会,有人大声说:“族长到!”

    宗祠内的人都挺直了腰,又哈了腰,恭迎族长。

    族长有三个,都是穿的长袍,戴了帽子,还有几个打手护着,十分威风。

    族长坐定之后,有人拿了一柄刀,一条绳,一碗药,都放到族长面前。

    “胡敬祖,你女儿失身贼人,名节不保,你可知罪?”

    “二叔,小侄知罪!”

    “你知罪就好!为了祖宗荣誉,为了全族荣誉,你叫你女儿拣一样吧!”

    “二叔,这不是洁贞的错!她是遇贼,不是自愿的,不是苟……”

    “胡说!我来问你,她是不是失贞失节?你说,是与不是?”

    “是!是!”

    “那就只有死才能洗去她失贞失节的污点!你敢违背祖例?你好大胆!”

    “不敢!不敢!”

    “二叔公,我洁贞……”沽贞娘正要替女儿说情,族长已经大喝道:“反了!反了!敬祖,你老婆居然敢在祖宗面前胡说八道!我问你,你敬祖这两个字母怎么解释的?你再不动手,我要叫人动手了!”

    胡敬祖慑于族长淫威,不敢反抗,只好捧了一碗毒药走向女儿,含着眼泪强迫女儿喝下去。

    胡洁贞叫一声娘,又叫一声爹,终于还是接过了爹爹那碗药,手一颤,泼泻了不少,但她一挺胸膛,仰起了脸,那碗药也举起了。

    族长以欣悦的口吻称赞洁贞,但有一个人来到了沽贞身旁,伸手把那碗药抢了过去。

    这个人是凌起石。他是怎么来的,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举动是出人意外的,所以有人惊叫,有人喝骂,有人喝彩,一片乱声。

    “你是什么人?敢来捣乱!”族长之一大喝。

    “你是族长吧?你能大义灭亲,为贞节而牺牲孙侄女,十分难得,我十分佩服!不过,刚才我听到有人口出怨言,心中不服,想借此机会说几句话,好叫死者无怨,生亦心服!如此而已,岂敢捣乱!”

    族长被他的高帽一戴,高兴了,准他说下去。于是他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贞节,失去贞节,使死有余辜了!族长,这女子,可是你的孙侄女?”

    “不错!她是我的孙侄女!”

    “她是被贼人强奸失节的?”

    “是!是被贼人强奸失节的!”

    “与她同遭不幸的还有一个女子给奸杀了,一个男子也给杀了,他们都是你的孙侄与孙侄女?”

    “是的!”

    “族长,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她失贞,当然该死!可是,你是族长,有保护后辈的责任吧!连母鸡也会保护小鸡,你为什么不保护你的后辈,让他们结贼人杀死?奸杀?你能回答我吗?”

    “他们死的死了,你不会缉凶报仇,也不会想出如何防御今后,却要一个曾受损害的女子自杀殉节,这公平吗?”

    “如果你做族长能尽责保护他们,男的不会死,女的也不会被奸!你敢保证今后贼人不会来吗?你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后代,你想想,她是失贞了,但这是你保护不周啊,怎能怪她?你说,你能对得起谁?对得起你的子侄辈?你说!”

    凌起石这番话,年青一辈都大声叫好,族长面红面白,又羞又恨又气。因为凌起石抓住他的痛脚,指出他不会好好保护后辈,这是事实。

    三个族长在老羞成怒之下,大声斥责凌起石是个外来的人,不容干涉胡家的事,要赶他走。凌起石说:“你赶我走,这还不容易。我不过路见不平,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你高兴听,就听,不高兴听,就别听!可是,别人却想听呢!”

    “你这村子已经被贼劫过几次了,每一次都有杀人放火的事,你身为族长,不但不想办法抗贼,还要帮忙贼人迫害后辈。你比贼人还要更狠更毒呢!你口口声声为了胡氏的荣誉,你这做法对难道就很荣誉?你的祖宗,会喜欢你这样的子孙?老头儿,你别做梦了,你要她死,我要她生,你不保护自己的后辈,我却不忍见她死在你的毒手下!你们有许多姓胡的人在这里,你问问他们,是我说得有道理,还是你做的有道理!”

    凌起石走近胡洁贞道:“姐姐,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加害你的。”

    三个族长大叫“反了”。要叫保镖动手,但年青一辈都同情洁贞,都认为凌起石说得对,是因为族长不尽力保护大家,才使贼人得逞,洁贞受害。所以他们挺身而出,反抗族长的做法。族长见犯众怒,怕应付不了,不敢让保镖离开身边。

    这时候,有两个年青人排众而出了。他们走向胡洁贞身边,一个年纪较大的便紧握胡洁贞双手说:“洁贞,不要怕,一切有我!这位兄弟说得对,错的不是你,是他们!是他们尸位素餐,不会尽保护你的责任。以后,我保护你!我们走吧,这些没有人性的老家伙,我看到就讨厌!走吧!”

    “嫂子,走吧!我知道,哥哥很爱你,他与爹爹吵了一架,也要来接你。”

    胡洁贞得到未婚夫谅解,放下了心头石,一时感触,反而泪下如雨,伏在未婚夫身上抽咽不已。

    “姐姐,现在不是哭时时候,快走吧,迟则有变,走吧,我送你们一程。”凌起石轻轻拍着胡洁贞的肩膀。她凛然醒悟,果然止泪在未婚夫扶掖下离开胡氏宗祠。

    胡洁贞本来是骑了一头驴来的,这时正好再骑着驴子离开。未婚夫牵着缰绳走在前面,凌起石拉着马则跟在他们后面。

    出了村边,胡洁贞忽然说:“杨大哥,这一回,我累了你了。你还是回家去吧,我找个地方落了发,做尼姑就行了。我是个不祥之人,不想以不洁之身……”

    “别胡思乱想了,这位兄弟跟你非亲非故,也肯为你出头,我们有夫妻名份,怎能置身度外?何况,这实在不是你的错,怎算是不祥不洁?过去的,忘了吧,别再放在心上,苦了自己!”

    “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哪里好呢?”

    “这个,我倒没有想过,但天下这么大,总不会没有地方去吧?”

    “对了,我有个舅父,大约走一天路程就到了,我们去找他。”

    “你们放心吧,我会永远的保护你们,直至见到你的舅父为止。”

    “谢谢你,小兄弟,我叫杨立志,你叫什么?”

    “我叫凌起石,也叫小家伙,随你怎么叫都可以。”

    “我叫你凌兄弟吧!”

    “凌兄弟,谢谢你救了我!”

    “不要谢,我实在气不过那几个老家伙!”

    胡洁贞听凌起石骂她的族长做老家伙,甚为高兴,恨恨地说:“凌兄弟,你不知道,他们已经不知逼死过多少人了,去年,有个寡妇,因为和一个货郎买东西时多说了几句话,族长就指责地们有奸情,迫死了那个寡妇,夺取了她的家产!又有一个女的患了病,肚子胀大,硬指她偷汉,把她迫死了!早间要不是你救我,我已经进入鬼门关了。”

    “这几个老家伙原来这么可恶,可惜我现在才知道,要是早点知道,即使不把他们杀了,也会拔光他们的胡子,叫他出丑一番!洁贞姐姐,你可知道他们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我去把它偷了来,也好气他个半死!”

    凌起石说的是孩子话,胡洁贞一方面气愤,另方面也实在年纪不大,童心犹在,听得凌起石这么说,便把所知全说了。

    “姐姐,你们走得慢,还是先走路吧,到得前边先找个地方歇下来,明天再去你舅舅处吧,要是今晚找不到宿头,可惨极了。”

    走离村边有两里左右,有一个小树林,树木倒长得很茂密,还有溪水,倒是清幽异常,人到其中,自然会觉得精神一爽。凌起石才踏足走入树林,便“咦”声道:“奇怪,什么人躲在这里?快出来吧,要不,我可要不客气啦!”话声刚完,便见树枝摇动,走出两个人来,正是胡洁贞的父母,互相拥抱痛哭在一起,然后留下一个小包袱给女儿,又匆匆走了。跟着,杨立志的爹爹与弟弟也来了,又是一番叮咛和送来包袱与银子,表现了父母对儿女的真爱亲情。早先在祠堂中的行径并非出自真心,不过为了自己和另一些家人的安全,不得不在族长的淫威下俯首听命,作出违心的事情。

    凌起石本来是痛恨他们的,此刻他明白了,反而同情他们,也叹他们的儒弱。

    父母爱子之心,无微不至!这话实在有点道理,有句俗语说明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是“切肉不离皮”,这是最好不过的形容了。

    两个的父母都离去了,又来了第三帮人,他们是族长的家丁和几个连胡洁贞也不认识的人。他们截断去路,刀枪并举,看得出是族长心中不服气,又要来伤人!胡、杨两个几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吓得骇叫了!

    “姐姐,你过来跟我一起坐!杨大哥,你骑稳了,旁着我一起走!不要慌,几个毛贼算不了什么。”凌起石说时不理胡洁贞的反应,一伸手已把她扯了过去,抱在怀里,再催杨立志上驴,杨立志又不高兴又怕,只好照办,颤巍巍的坐在驴子上。

    突然,几个人冲上来,杨立志几乎坐不稳了,凌起石猝然挥出马鞭,“啪啪”两下,卷起了两枝枪,横扫过去,撞跌了三个人,第三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拍一声打在一株大如米斗的树干上,“拆”一声,树干被折断了,倒了下来,对方不等他再打第四鞭,一哄而散,急急逃走了。

    “凌兄弟,原来你有这样好的功夫,怪不得你敢数说族长不是了!”

    “我学过一点武艺是事实,但还说不上一个好字,因为年龄关系,我气力不够,练的时日也短,要真正称得上一个好字,恐怕非再过十年不可!但我以为,万事不能离一个理字,有理就不怕声大!要是蛮来,有再好的武艺也没用!”

    “对!凌兄弟,你说得对!以后,我可要学你!想不到你年纪这么小,却懂得这许多,我衷心佩服!”杨立志坦城的说出心中话。

    “杨大哥,我年纪虽然小,吃的苦可多呢!你想不到我会知这许多,更不会想到我吃的苦有多大呢!该走了,我们走吧!”

    他们还是走得不快,但很开心,因为杨立志与胡洁贞都收到了父母送来的金钱,虽然他们的父母在送金钱给他们的时候用的是咒骂与气忿的话语,但是,她们都明白,亲情是真,咒骂是假,那只是一种做作,做出来给族长看的,他们可能害怕族长会派人暗中跟踪他们,加害他们!

    三个人都年轻,尤其凌起石只是一个大孩子,稚气更浓。他们由于年纪轻、没有世故,说话较为坦率,所以很谈得来,一路上都不寂寞。

    “杨大哥你看,前面有人家了,我们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再走吧!”凌起石向前面指着说。杨立志却看不到人家,胡洁贞也看不到。

    “凌兄弟,你真看到有人家?怎么我看不到?”

    “我也看不到人家,我是看到炊烟,自然就有人家了!”

    “对!对!还是你会想,我也看到炊烟,可是我就不会这样想!”

    “快了,大约一两顿饭时光便可以到了!走!我有点儿肚饿了,你呢?也饿了?”

    凌起石望向杨立志,他点点头,说饿了,转头又问未婚妻:“大妹,你也饿了吧?”

    “嗯,我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

    “啊,你怎不早说!”杨立志疼惜地说,情见乎词,听得胡洁贞心中甜丝丝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连肚饿也暂时忘了。

    沿路多是山地,明明看到炊烟了,转来转去,还是转了好些时光才到了有人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简陋的市集,每十天才有三天墟期,只有墟期才会热闹,平时是少有人买卖的。因此,仅有的几家食肆也生意清淡,半掩上门,全市集只有一间客栈,五个床位,没有便房。这一天是墟期前夕,五张床都是空的,凌起石让杨立志与胡洁贞两个先到食肆去,他自己去租地方。

    掌柜的听说有堂客,使皱起眉头说道:“客官,实不相瞒,地方是有,却没有房间,堂客,只怕不方便!”

    “掌柜的,我也不妨直说,她是我未来的嫂子,快要成亲了,没有房间,当然是不方便,但有张床睡,总胜似没有地方过夜,是不是?你替我想办法,能腾出个地方来,那是最好,要不,床位也要了!你五分银的一张床,我先要定三张,这儿给你五钱银子,如果你能腾得出房间来,租金当然是另计!银子留下,我先去吃一点东西,再陪哥哥、嫂嫂过来!”

    掌柜的收了银子,有礼貌的送他离开,随即盼咐伙计打扫床铺,并搬出账房给凌起石,租金是三钱一晚。

    三钱银子一晚租金,在当时当地来说,是十分大胆的要求了,他准备凌起石减一点,也不会少过二钱的,怎料凌起石根本不计较,赞他肯帮忙,不但不要他找回一钱,更多给了他二钱银子作奖励呢。

    天色还未黑,凌起石安置了杨、胡两个之后,便说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是快二更多,见杨胡两个拥在一起坐着不去睡觉,大为奇怪,一问之下,才知道有一帮镖客占住了所有的床和那间房间,把扬胡两个赶了出来,没地方睡觉,这一来可气煞凌起石了。他大踏步走进客栈去找掌柜,掌柜的自知理亏,不敢反驳,自愿退回银子。

    “不行!先到先得,这是规矩!我也不多要地方,只要我那房间和两张床!你给我通知他们马上让出来,要不,莫怪我不客气!”凌起石人小口气可不小,掌柜的听得大为震惊,劝他小声些,他却不理,照说如仪,还催着掌柜的去说话。

    “什么人在此叽叽咕咕,吵得老子不安宁,给老子滚出去!”一个彪形大汉突然站到凌起石面前,掌柜的怕生事,息劝凌起石回避。

    “掌柜的,这是什么人,如此无礼?”

    “客官,事非只为多开口,烦恼……”

    “我知道!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会十倍还击!我现在要的是我租下来的房间和两张床,至于其他,我一概不理!”

    “臭小子!你想住房间?叫你娘来吧!”彪形大汉伸手要抓凌起石。凌起石一点也不慌忙,在掌柜惊呼中伸手一抓,一扯,喝了一声:“去!”也不知他什么方法竟然把那个彪形大汉由头上甩了出去,跌在墙角,痛得狂呼厉叫!

    “谁霸占了我的房间和睡床的,请出来说话!”

    凌起石凛然屹立,全不把对方六个大汉放在眼内。

    “是我要了,你待怎样?”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说。

    “你们是吃镖局饭的?出外*朋友,你们向人拉交情还怕来不及呢,却到处招事惹非,你们凭的什么?现在,我不苛求,房间是我先租下的,你马上让出米,床,我也租了两张,你也得让出来……”

    “要是我不肯呢?”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但我有言在先,现在是你惹我,到了你求我的时候,可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镖局?局主是谁?”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镖局,局主是谁!我只知道,你不搬出房来就不行,到了我目己动手的时候,你们就得全部滚出外边!”

    “好狂妄的小子,你也不打听打所,我们扬威镖局是什么来头,当今天下,提起我们杨振威局主,谁不敬让三分?提起我们扬威镖局,谁不退让三分?”

    “我只问你一句,你搬出来还是不搬?”

    “不搬,你待怎样?”

    “你不搬,我给你搬!”凌起石走向那房间,两个大汉上前来袭击,他一闪身,左手一掌,右手一拳,“噗噗”两声,两个大汉当堂倒地,连招架之力也没有,第三个给吓窒了。

    凌起石把镖师放去房中的几只箱子提起来,毫不费劲的掷出门外,一箱,两箱,三箱,四箱,前后八大箱全丢出了门外,箱碎了,箱内的东西都泻了出来,镖师们都汇着出去捡拾,却无人加以阻拦,更无人敢再向凌起石袭击。因为凌起石轻易击倒的三个,是他们当中武功最好的三个,最好也不过如此,其他的谁还肯受苦。

    凌起石把所有属于扬威镖局的东西部丢出客栈外边,不许他们再进客栈一步。他还警告他们,如果他们敢于伤害他的坐骑,他们的镖旗就别想再插得稳。

    那几位镖师本来真想打凌起石那匹马的主意,给他这么一吓,反要替他保护那匹马了。

    镖师的话也不尽是谎言,这十多年来,杨振威的威名确实大振,扬威镖局的镖旗确实插得甚稳,四通无阻。顺利惯了,镖师们也结养成了骄气,惹人反感了。只因杨振威的武功实在高强,且自创新招,十分厉害,有几个黑道人物都死伤在他的手中,自忖武功胜不过他,便都不轻举妄动,自讨没趣。没想到平日那么武威的扬威镖局的镖师们,却败在一个不知名的大孩子手中,无论如何也也咽不下这口气。

    凌起石把扬威镖局的镖师赶出客栈之后,便接杨、胡入去,安置胡洁贞睡房间,他和杨立志两个睡在床位。

    杨立志回想这一天的际遇,怎能入睡?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合得上眼,偷看凌起石,他已经睡得很熟了。杨立志又想到胡洁贞,不知她睡了没有?他怎想去拍门看看,但他不敢,一方面是怕给凌起石知道了,面子有关,另方面也怕胡洁贞睡了,他熬了两天一夜,早先还在被人迫得痛哭,若果真睡了,自己把她吵醒,不是太不近人情?他体贴她,不愿打扰她,所以只好强忍着,不敢下床。

    他这一切,全看在凌起石眼里,连他轻微的叹息也也瞒不过凌起石。凌起石并没有再睡,他是可以一连好几天不睡,也可以一连睡好几天都不醒的。他此刻正在计算早间取了胡氏三个族长多少财宝,和如何处置这些财宝。

    胡洁贞和杨立志的猜想不一样,她开始时是心情十分混乱,觉得这两天的遭遇,实在太离奇了。她尝到真正死里逃生的滋味,她料不到杨立志如此明白事理,居然不嫌弃她,还肯为了她和父亲作对,不惜脱离家庭,也料不到会杀出一个凌起石,把族长骂得如狗血淋头,大快人心,又如此好武艺,两次救了她。她想得很多,但实在太疲乏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时候和想着什么,她渐渐的使合上眼皮,安静的睡着了。

    胡洁贞这一觉睡得真熟,直到第二天天亮了许久她还没醒,后来,杨立志怕她有意外,前去拍门,才把她吵醒。她隔了门问:“什么时侯了?”

    “辰时已尽,快巳时了!”

    “哎呀,怎么这样快,我睡了才一会儿!”

    “你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反正没什么事,你多睡一会也没关系!”

    “不!睡到现在已笑死人,还能再睡吗?”

    “我和凌兄弟在外边等你,你不要我帮什么吧?”

    “不要,我自己会!”

    杨立志的说话,使胡洁贞心头甜腻腻的,也增加了安全感,觉得嫁得这样一个好丈夫,实在是自己的幸福。

    “真对不起,我睡得太熟了,要不是杨大哥叫我,我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凌兄弟说你两天一夜没好睡过,叫我不要吵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可是,我,我不放心,怕你会出了什么事,所以,所以还是吵醒了你!”

    “你该早一点叫我!你们全起来了,就我一个人在睡,怎么可以!”

    “姐姐,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找点吃的,然后再上路一吧。”

    “好呀!我们还是到昨晚那馆子去,那儿的东西不错,味道也好!”杨立志表示了意见,大家都不反对。

    凌起石在路上问杨立志:“杨大哥,你那舅舅在什么地方?你还认得路不?”

    “去年初我才去过一次,大约还认得的!”

    “那就易办了!我们慢慢走,你好好记住路吧!”

    但是,非常不幸,杨立志找到舅舅家去,舅舅却出了远们,非一年半载恐怕不会回来。舅母是个妇道人家,比较眼浅,招呼外甥住十天半月,她倒无所谓,若说长住下去,可就难题多多了!杨立志也看出舅母的心事,转了口风,说是父母怕乡间读书不便,也找不到好老师,所以才叫他到舅舅处,就教于舅舅,既然舅父未有归期,他不想久留,耽了时光,不如另到别处去。舅母见他如此说,反而劝他多留几天了。

    “杨郎,现在怎办?我们又到哪处去?”胡洁贞在只有夫妻二人一起时,她是以一个郎字称呼丈夫的,只有在凌起石面前,她才叫杨大哥。

    “现在,我也不知怎么办!大妹,天地虽大,似乎没有我们立足之地呢!”

    “杨郎,都是我害了你!你,你不如回去吧,我可以到尼庵去……”

    “怎么?姐姐想做尼姑?”凌起石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凌兄弟,刚才我舅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叫我们怎么办?”

    “我以为你们担心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替你们办妥!你们且在舅母处住三几天,我再来接你们到一个地方去!”

    “是什么地方?你的朋友?他们会欢迎我们?”

    “当然欢迎!你相信我好了,我不会骗你!”

    “好吧,凌兄弟,这一回全*你了!”

    “兄弟,我与大哥全*你啦!”

    “别这么说!我既然骂了你的族长,管上了这件事,就得有始有终!你放心!过几天我再来接你们一起公!”

    “你去哪里?”

    “你不跟我们一起住?”

    “不了!我若跟你们住一起,更不方便!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明白!只是,太辛苦了!”

    “烦恼皆因强出头,这是我自己去找来的,怪不得任何人!”

    凌起石说着,自己笑了,杨、胡两个也笑了。

    过了十天,凌起石来了。他请来了两乘轿,把杨、胡两个自舅舅家接了出去,一直送他们到一间房子,房子虽然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惧全,有床有被有褥有蚊帐,有梳妆台、柜、椅、桌、凳、碗、碟、筷、米、柴等等,总之,一个家庭应有的东西都有,还有一个小婢,只有十二岁,相貌长得不错。凌起石特别叮嘱杨胡,说她是个孝女,要好好待她,假如将来发觉他们刻薄她,她可以自动离去,不准去追究,因为他同情她,并没有要她写下卖身契。杨胡两个自然是满口答应。

    房子并不大,也有三间房间,最大一间是杨胡的睡房,一间是书房,杨立志可以在书房读书,还有一间小的是给婢女玉莲睡的。房子的左邻有间小房子,是用来蓄柴储米的,厅中有织机,可以纺纱,亦可以织布。房的四周有土地,可以种菜、养猪、养鸡,一切都设想得十分周到。

    凌起石把一切安排好后,才向杨氏夫妇告辞,玉莲对他尤其依依不舍,送了他好远一程。分手时,凌起石要她好好照顾杨氏夫妇,并要她好好练习教给她的那套武功。

    玉莲姓乔,虽然只有十二岁,却长得很壮实,样子也很不错。她比凌起石只小了一岁,似是亲兄妹呢。她有一副扎实的身体,人也聪明,只自小穷惯了,吃得苦,耐得劳,所以对于主理一家三口的家务,是绰绰有余的。

    她白天工作,晚上和早上练功,虽然只有二十四式,练起来倒也相当吃力。特别在开始那一段日子,更感疲累不堪。但她支持得住,熬了过去,渐渐,她领悟到其中乐处,把练功作为乐事了。

    拳法、掌法、刀、剑,都是这二十四式,但练法却因为拳、掌、刀法、剑法的用法与使劲不同,也有了分别。这是她在凌起石离去之后半年自己领悟出来的。因此,她高兴得一整夜没法安睡。

    乔玉莲练功十分神秘,不让别人知道的,连胡洁贞夫妇也毫不知情。知道她练功的只有凌起石,但他也不会料到分别半年之后她竟然无师自通,把二十四式化在刀、剑、拳、掌之上。不过,乔玉莲常常想起凌起石,希望见他一面,把自己的成绩告诉他,也请他看看自己练得怎样。可是,凌起石一去半年,半点讯息也没有,她也是徒劳而已。

    凌起石这半年走的地方可多了,他已离开了山西,进入陕西边境了。那一天,他已到了山西与陕西交界的师家滩,几乎就过不了黄河呢!

    说起来也真是巧合,凌起石沿途自由自在单人匹马的走着,要走便走,要停便停,多么惬意,不料他遇见两个脾气古怪的汉子之后,却改变了他的思想,使他变成另一个人。

    那两个汉子一个是昆仑派的褚道元,另一个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祝胜。

    那是一个晚上,天气坏极了,满天黑云,黄昏时候还下雨,雨不算大,却下个不停。凌起石吃过晚饭便掩上了房门“睡觉”。褚道元与祝胜就是在这个时候投宿的。

    他们住在凌起石隔邻,问清楚凌起石的年岁样貌,两个就得意地笑起来,至于为什么笑,他们没有进一步说明白,凌起石怎也猜不透。

    初更了,褚道元对祝胜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会儿,你看家吧!”

    “不!你有去处咱也有,咱们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还怕耗子?由他算啦!”

    “你去哪儿?可是看上了一个?”

    “咱们一个是孔明,一个是周瑜,谁也不用瞒谁啦!”说罢,两个都笑。

    他们的话,凌起石都听清楚,但还是似懂不懂,并不明白,不过,他想到一个办法,决心跟踪他们去看看,查个水落石出。

    但是,对方共有两个人,他则只得自己,如何才可以跟踪得了两个人,正想间,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褚道元说:“怎么,你还要睡?”

    “咱不想这么早就出动!你先走吧,咱不急!”

    “那么,我先走了!等会见!”

    “嗯,这就有办法了!”凌起石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褚兄,你……”祝胜听得房门关而复开,不禁轻声地问,但只说了半句,便给一个瞧不清的人点了穴道,失去了知觉。

    褚道元披上雨具,冒雨而去。凌起石一声不响紧跟着不舍。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前的是个高个子,在后的是个大孩子,前者有雨具,后者没有,因此,后者受雨淋比前者更甚。

    前者似是识途老马,走得很顺利,到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一耸身,上了瓦面,再一闪,失去了踪影。凌起石想也不想就跟上瓦面,跟着也失了踪影。

    这是一间尼姑庵,凌起石在门口已经看到了。他非常恼恨,他对僧道尼并无特殊好感,但对出家人却有一部分同情与尊敬。因此,对褚道元这种行动特别感到愤怒。他追踪而去,发现褚道元弄开一道肩门,闪身进去,便即趋进门口去偷看。看到褚道元已经掀开蚊帐,伏身进来,一急之下,沉声喝道:“褚道元,你好大胆!你自己不要脸,也丢了你师门的脸!这种伤灭害理的事,你也干得出来!”

    凌起石说的第一句已使褚道元吃惊了,急急翻身逃走,但门给关上了,开不得,只好打烂窗门逃出去。但对方的声音依然传进他的耳朵,他不想听也不行。

    凌起石能说多种不同年龄的口音,褚道元听到的是一个苍劲的口音,似乎陌生,又似曾经听过,只是刹那间想不起来。

    “一定是相熟的,可能是师门的朋友!”褚道元心中暗暗地推测,因为,如果不是熟人,不会知道他是褚道元。人家提到他的师门,所以他怀疑人家和他的师门有关系!

    褚道元走得匆忙,连雨具也丢了,在夜雨中急窜,又恨又惊,暗叫倒霉。走了一程不见有人追赶,刚放慢了脚步,便听道那个人的口音又传来:“哼!你干出这样的事,还想逃跑!我不难为你,我只送你返师门去,叫你师门的人处置你!”

    这是一个可怕的恐吓,褚道元违反师门的罪行还是秘密的事,不让师门中人知道的,假如押他回到师门去,一定会给师门打死!他怎敢回去见师门中人?因此,他跑得更快,气也喘了,腿也软了,雨水与汗水混合着湿透了全身。

    浑身湿透的褚道元回到房去,看见祝胜还在房中,不觉大奇,道:“祝胜,你怎么还没出去?”

    “你看你,一身尽是水,快换衣服吧,给茶房看到,又要罗唆了!”

    “怕什么,我才不怕!”

    “嗯,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看你垂头丧气的,是触礁了?是不是?”

    “嗯!”

    “你到底去过哪里?怎么触礁?”

    “你先别问,你说,你为什么不出去?”

    “雨太大,犯不着!”

    “雨是大一点,但另有情趣。”

    “情趣?哈哈哈!有失败的情趣!有似你现在的这种情趣!”

    “住口!你这是什么意思?算是挖苦我?”

    “岂敢!岂敢!但事实是如此!你知道得比我清楚!”

    褚道元换衣服的时候,凌起石已经换过衣服,在床上睡觉了。

    “祝胜,你真奇怪,你又不是纸糊的,怎会怕雨,过去你也不怕,怎么今天变了!”

    “人总是要变的!你也变了不少呀!别说了,还是说说早先的经过吧,是怎么回事!”

    “唉,总之倒霉,倒他祖宗十八代的霉!”褚道元咒骂着说他去尼庵的经过。祝胜幸灾乐祸地说:“啊,太好了!皇天有眼,十分公平!”

    “你咒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怕雨,不曾出去,你虽然出去了,却也没得到好处,这还不算公平?十分公平呀!快睡觉得了,一觉醒来,霉气就全消了!快睡吧!早已打响二更啦!”

    祝胜被人点了穴道,晕昏了一会儿,醒转还没多久,四肢还是无力,不能活动,但却可以说话,他尽量保密,不让褚道元知道他是受制于人,免得丢脸。

    祝胜掩饰自己的失威,褚道元在心神不宁中竟然没有看出来。翌日清醒了,想到祝胜平日的为人与昨晚老是躺在床上说话,不禁坪然心动,但过了几个时辰,祝胜已经一切如常,褚道元再也无法追问得端倪了。

    凌起石起得比祝、褚两个迟,在房中唱着陕北民歌,又轻快,又动听,听了叫人开心,年纪也似乎轻了几年,耳朵十分好受!但听到心头烦躁的褚道元耳中,却是感到刺耳,所以他大力拍那板墙,隔着墙喝道:“小杂种,你哭什么?不准鬼叫!如果我再听到你鬼叫,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小杂种你骂谁?”凌起石也拍着墙喝问。

    “骂你,又怎样!”

    “小杂种你骂我?想找死!”

    “他妈的。你敢寻老子开心!”褚道元气冲冲地走出房去,大力拍凌起石的门。

    凌起石的门是没有下闩的,褚道元大力一拍,门便开了,首先闪入褚道元眼帘的是那十多个金元宝、银元宝,他眼睛当堂放亮,同时想到,这不过是看到的,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因此,他立即掩上门,抢到凌起石身边,凌起石快快把金元宝银元宝搬到一块方布上,然后执着几个布角以极其熟练的手法一抽一扭一扯,便包好了。这才对褚道元说:“你想怎样?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好呀,我问你,这些金元宝银元宝是怎么来的?”

    “这干你什么事?我偷来的,抢来的,也不干你的事!快走吧!”

    “走?哪有这般容易!你不说个明白,我就不走!”

    “哼!好厚脸皮呀!不走?”

    “我不但不走,还要抓你去见官呢!”

    “见官?不!你不能,也不敢!”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敢?”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见官就见官,我也不怕!”凌起石突然提高嗓子叫:“店家,快开饭来,我要上路啦!”他这一叫,褚道元要阻他也阻不及,亦不能赖着不走,只好恨恨地瞪了凌起石一眼,然后离出。凌起石还挪揄他:“好走啊!”

    褚道元回房,把所见告知祝胜,祝胜指指板壁道:“咱已看到了!”

    “嗯,你偷看?”

    “不错!这小子只有一个人,又年轻,没来由有这许多钱的,即使有,也不该由他自己一个人带着!褚道元,咱认为其中必有古怪!”

    “你以为他是鱼洱?诱人上当?”

    “不错!你以为无可能?”

    “咱们不必太早下结论,等一会,你先行,跟踪他,咱后行,监视其他人。这样,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只有一个人了。”

    “如果他真是一个人呢?”

    “你千万要小心!老少女残出家人,都是难惹的。他若果只是自己,又带这许多银子金子,你就得千万小心!要是他没有过人绝技,决无此胆量!你明白吗?”

    “放心,我晓得!”

    凌起石上路了,褚道元跟着他,他只顾自己走路,似乎毫无戒心,沿途还不时唱歌,表现得十分轻松。褚道元财迷心窍,忘了祝胜提醒他的话,一心只在盘算如何夺取凌起石布包中的金子银子。

    走了一程又一程,已经走了很远,路上行人较少,且是山边辟径,羊肠小路,又弯又狭,褚道元骑术甚精,纵马疾前,抢到凌起石前头,然后勤住马,喝道:“小杂种,你终于落到我手里啦!”

    “你想怎样?”

    “快把包袱送过来,饶你不死!”

    “你想打劫?”

    “算你聪明!拿来!”

    “放屁!你不配!”凌起石陡然抖鞭疾扫,“啪”一声打到褚道元的坐骑上,痛得它狂嘶暴跳,几乎把褚道元掀离马背。马一闪,凌起石已经抢前,再回手一招“背打金铃”,马鞭疾卷。“啪”一声之后,随之而起的是褚道元的惨叫!因为他回避不及,脸与颈中了一鞭,马上出现一道鲜明的鞭痕了,伤了外皮,鲜血直冒。

    褚道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出手如此老辣,以致回避不及。中招之后,惨叫一声,惊动了祝胜,急急赶来,已看不见凌起石,他早走远了。

    “他妈的,这小杂种,真有点邪门,我非找到他算账不可!”

    “唔!老少女残出家人,果然不错!褚道元,他不要了你的命,已经太对得起你了!这小家伙是什么人呢?如此厉害?”

    “也不见得是他厉害!我瞧不起他,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才会上了他的当,吃了他的亏,要是我小心一点,未必就会输了给他!”

    “别说了,走吧,咱们马快,说不定还能追得上他!到时,你可别再大意啦!”

    祝胜与褚道元两个以为自己马跑得快可以追上凌起石,怎料追了一程也看不到,再追下去,追了好远段路,追是追上了,却不能下手了,因为,凌起石跟在一群镖师的后面。

    “怎么办?我们白白放过这小子?”褚道元忿忿不平地说。

    “当然!咱们得想办法!”

    “那就得快想呀!”

    “那还不容易,镖局是要拉关系的!常言说,设镖局,*的是三分本事七分情,咱们向他们说明在先,这小子是咱们仇人,偷了咱们朋友的财物,咱们要跟他算账,请他们别插手!他们大约不会怎样。”

    “好,我试试!”褚道元一声未完,打马上前了。

    他追上去,由于马跑得快,蹄声惊醒了那些镖师,都在戒备,可是,耳边却听得褚道元骂道:“小杂种,你逃不掉啦!快快跪下来求饶吧,老子会放你一条生路!你要逃,是逃不掉啦!”

    镖师已经知道褚道元的来意,稍微心情轻松一些,但仍未敢大意,仍然在戒备中,以防褚道元使计,杀个措手不及。那就惨了。有经验的镖师,都不会太相信别人的。

    褚道元追近了,他对镖师们说:“朋友,请借个方便,让开一条小路,我们只是要追那个小杂种算账,不敢惊动各位!”

    一个镖师抢口道:“朋友,说话可得当真!”

    “当然真!我褚道元说话从来负责!”

    “哦,原来是褚兄,请吧!不敢阻你!”

    “祝胜,快上来,别给小杂种逃了!”

    “来了!”祝胜随后赶上。

    众镖师都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没有动手,原来是祝胜和褚道元来了!”各人心中正暗自安慰,一个随队出发的新镖师却看不过眼,忍不住气道:“慢着!你们两个加起来快有一百岁了,好意思对付一个大孩子?”

    众镖师对此人出面替凌起石说话,甚为不满,有人还叫道:“任青,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不行!这样的事,我们怎能不管?两个几十岁的人欺负一个大孩子,公平吗?我若不说,以后也没脸去见天下人了!”

    “你可知道,你这么干会对镖局招来多少麻烦?”

    “这个我当然想过!”

    “你想过?那还逞什么能?”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呀,何况他又是个大孩子!马镖头,我请你……”

    “少废话,要救,你自己去救,我不干!”

    “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的责任是保镖,此外一概不理!”

    “那好吧,你们怕他,不理,我任青一个人去理,我不怕!”

    任青只有二十五岁,才入镖局未久,仍有正义感,肯为凌起石说话,肯帮忙凌起石。

    褚边元和祝胜两个追上凌起石,双双出击,凌起石纵马突围,冲了出去,他们继续追赶,任青又追在他们后面。

    任青追上了,在他帮助之下,打退了祝胜和褚道元,褚道元还受了伤,他临走时留下几句话:说将来必找任青来算账,叫他小心。任青并不示弱,说他等他们来,并叫他们早点来,直把祝褚两个气个半死。

    “任大叔,谢谢你!你真好!”凌起石向任青致谢。

    任青道:“谢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只是我奇怪,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任青一脸诧异之色地望着凌起石。

    “是这样的!”凌起石说出起因和经过,任青道:“原来他们是见财起盗心,反而咬你一口,太无耻了!我要是早点知道使不会放过他们!”

    两个说着话,马镖头他们也押着镖车来了。他们见任青与凌起石两个在一起,都以恼恨的目光来瞪着任青,气氛极坏!

    “任青,回去之后,你自己向局主交代!”

    “放心。我做的事我负责!绝不叫大家去难!”任青朗声回答,全无退让之意,更引起各人不满,冷眼相向。凌起石说:“任大叔,太对不起你了!”

    “别这么说!天地这么大,还能饿死?大不了不干,总不致于饿死沟壑!”任青忿然说,明是回答凌起石,实是说给马镖头等人听。

    “任青,你以为这样就很英雄?你知道褚道元与祝胜是什么人?他们一个是少林派俗家弟子,另一个是昆仑派的门人,你想,我们镖局惹得起吗?你不是给局主招惹麻烦!”

    任青听了,不屑地说:“我管他是什么派!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少林昆仑?难道少林派昆仑派的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刚才你马镖头与大家全看到的,你们说,刚才是谁不对?是这个大孩子该死?是我救错了他?”

    众人无话可说,但心中有个阴影,得罪了少林派与昆仑派,以后会有麻烦。

    凌起石跟着镖师们一起走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中午的时光,来到一道山边小路,马镖头派人前头查看,后边的催马赶路,希望尽快走完这段小道。

    这时各人的心绪都很紧张,因为这是出了名的阎王道,好些贼人都会在此地出现劫掠。

    马镖头见镖车已走过了阎王道,刚透出一口气,陡然听得一声冷笑,说道:“马镖头,你的主人呢?他没有来?”人随声现。突然之间,出现了十五六人,清一色的灰布劲装衣*,有人带了绳索,配备得很齐全,显然早已探听明白,在这里苦候多时了。

    马镖头脸色一沉,盯着对方喝道:“朋友是哪一条线上的?可否报个名字?”

    “马镖头,你发福了,真是贵人善忘!你再想想,五年前你跟随葛天宏押镖,路经金风镇,不是剃光了一个人半边头发?还杀了他的哥哥……”

    “啊,你是沙裘?”

    “你终于记起了!不错,我就是当日给你们剃了半边头发,受尽侮辱的沙裘!现在,你明白我的来意啦?我给你两个月时间,你叫葛天宏到金风镇来见我,过了两个月,我就很难保这些镖银仍然是完整无缺地保存了!快回去吧,我不想你们受伤残之苦!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你的朋友伤亡吧!”

    “沙裘,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你有什么意见?说吧!我不以为你会愚蠢到让大家送死的!”

    “住口!我们受局主之托,是押镖,不是双手把镖送给人的!你要镖,动手好了!但你该想到,我们的钢刀不是用水削成的。”

    “好哇!你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你既然求死,我就完成你的心愿吧!朋友们,上呀!杀啊!杀啊!汤科,你带几个人去夺车!”

    “是!想去夺车建功的,跟我来!”汤科攘臂大叫,立即有四个人跟了过去,疾扑镖车。

    汤科等五人扑向镖车,马镖头激声大叫:“任青,你守护镖车,我们对付这些狗贼!”

    “狗贼?姓马的,我说你是畜牲才真!不要走,还我头发来!”沙裘挥鞭扑击马镖头,马镖头身手本来不弱,但沙裘由左至右扫来,打到分处,只见他手腕一翻,鞭势便会大变,鞭梢陡转,刺向马镖头意料不到的穴道,使他惊慌失措,章法大乱。一连两次之后,马镖头胆怯了,竟在五招之内就给打了一鞭,伤在脸上,出现鲜明的鞭痕。

    几个镖师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很快就受了伤,倒在地上了。沙裘哈哈大笑,十分得意。可是当他的目光看到汤科的时候,他笑不下去了。他飞身疾扑,厉声喝道:“臭小子,你敢伤我的人!”

    “你要抢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敢伤你的人!”

    “你的东西?你也是镖师?”

    “不!这东西是我的,谁想动它一下,谁就得吃苦头!你若不信,可以一试!”

    “你不是他们一伙?”

    “当然不是!你应该看得出来!”

    沙裘一跃而起仅有丈多高,已给凌起石挥鞭一卷缠住双足,沉声疾喝:“下来!”

    “哎呀!”沙裘突然狂呼,他上升之力竟抵不住凌起石长鞭一扯之力,给扯了下来,且无从招架,“嘭”一声摔在地上,摔得腰酸骨痛,又发出一声大叫。

    “你现在已经是我手下败将了,还有什么话说?”凌起石冷冷地问沙裘。

    “你想怎样?要杀就杀,别想侮辱我!”

    “哼,本来就是狗熊,却想充英雄呢!我问你,这镖车是我的,镖银也是我的,你信不信?”

    “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

    “信,你就快给我滚!不信,你可以再来!或者找帮手再来!”

    “好!我信你,得啦!”

    “还有,你看清楚,刚才被你们打败、打伤、打死的,是镖局的镖师,与我无关,今后,他们找你报仇与否,你们再碰头时打架与否,我都不理,可是这一位,他是我的朋友!他叫任青,你认清楚了,记着了,今后不管在任何地方碰上他,你都得让开点,要是你或你的朋友伤害了他,请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他的人!”

    “我叫凌起石!凌是凌迟处死的凌,起是起死回生的起,石是泰山石敢挡的石!你要报仇,要算帐,可以找我!明的,暗的,我都奉陪!你走吧!”

    凌起石放过沙裘等人,然后对任青说:“任大叔,你去救你的朋友吧,他们刚才见死不救,不肯帮我,我不会去帮他们的!”

    任青想不到自己刚才一念之仁,竟因此保存了镖银,也保存了镖局的名声,且对同仁们早先待凌起石的态度也有不满,所以不敢再求凌起石帮忙。

    马镖头看走眼了。他早先自己不出手相助,还阻止任青出手相助,怎料却因任青反抗,终于助了凌起石一臂,因而保存了镖银,他为此深感尴尬与不安。

    镖师只重伤了一人,早先以为他已死,其实未死。马镖头向凌起石致谢,凌起石冷冷地说:“免了!你不必谢我!我并没有帮你的忙!要是我肯帮你们,你们便不用受伤了,所以你们不用谢我。我帮忙过的只有任大叔一人,因为他早先帮我,所以我必须帮他!至于你们,我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必客气,我是不领情的!”

    凌起石这话,使马镖头甚为羞愧,呐呐难言。其他镖师见此,也不便再开口,气氛有点僵,但凌起石全不理会,一如早先一样,只和任青说话。到了分岔路,凌起石向任青告辞,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真是一个怪人!”马镖头对着凌起石的背影喃喃自语。

    “我说他恩怨分明是真。”任青为凌起石辩护。

    “任青,他帮我们打退沙裘保存了镖银和镖局名誉,当然值得我们感激,但你别忘了,他招惹了少林与昆仑两派,也给我们招来无限麻烦呢!”

    “马镖头,我不是帮凌起石说话,你这话就欠公平了,沙裘劫镖是眼前的事,少林与昆仑派找麻烦是未来的事,不该混为一谈的!未来如何,大家都不知道,但若果没有他帮忙,我们的镖银,甚至我们的生命,现在或者都没有了!”

    马镖头无话可说,因为其他镖师都同意任青的见解,认为他说得对,因为这是事实不是狡辩,在事实面前,各人只好承认事实。

    凌起石这个名字,由马镖头和沙裘等人,分向双方的朋友传开去,不到一两个月,江湖上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凌起石这个名字了。

    凌起石这个名字传得很快,而且,在传说中,各自加上一些神秘的色彩,渐渐,把凌起石说成了一个不可捉摸的人物了。

    那一天,在一间酒楼里也有人谈起凌起石这个人,讲述的人绘影绘声,加枝添叶,说得够吸引人,有两个年过五旬的老年人也在倾听人家说故事,都脸有异色,不时互相对望一眼,终于,一个说:“倪兄,他们不会是说小家伙吧?”

    姓倪的道:“不!他们似乎正是说小家伙!”

    “这怎有可能?小家伙怎会有此神通?”

    “这个我怎么知道!人家是这么说!”

    “我不信!这都是道路传闻,不实不尽!不过,我倒很希望能见到他!”

    “我也是,那小家伙实在可爱!”

    姓倪的是倪钦,另一个是高仲坤,他们是为了援救被官家囚在牢中的严振东而结伴同行的。经过几年辛苦,终于救出了严振东,但也花了不少气力,头发也白了不少。

    救出了严振东之后,各人心情都比较轻松了,可惜进行救人时,损折了几位朋友,同时,官府方面也悬赏缉拿逃犯,迫得甚紧,以致许多露过面的都被迫躲了起来,不敢活动。倪、高两个因为稍懂易容术,所以当时虽曾与官方的人正面作战,事后回复本来面目,便无人认得,可以大摇大摆各处走动。

    倪高两个到底当时扮成一个怎样的人?可以瞒得过人?原来他们当晚扮成是两个三十二三岁的青年,都穿上一身劲装,腰挂钢刀,后来与官兵交手,也是用钢刀的。他们刀法成熟,又快又狠,几个照面已经毙伤了好几个官兵,吓得其他的都只敢远远的呐喊助阵,却不敢走近动手,结果,严振东给从监牢中救了出来,逃去无踪,倪高两个回到客店,换过衣服,翌日才去打听夜劫监牢的消息。

    第二天,全城的城门给锁上了,官兵出动逐屋搜查,由午夜查到第二天出太阳仍无所获,不得不传令先开城门,任由大家自由出入。

    倪高两个巳经来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每天都是游山和玩水,十分惬意,加以他们用钱疏爽,说话风趣有礼,所以全客店自掌柜到小厮,无不对他们存有好感,所以官兵搜查客店的时候,他们说没有离开过客店,客店的人便加以证实他们没有说谎。

    不过,这到底不是个久居之地,目的已达,他们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严振东在监狱中挨过了几年,意志倒没有大变,他受了很重的伤,但人样却变了,外伤内伤都有,他被救出的时候又伤又瘦,简直不成人形,朋友们把他送到柳园去养伤。

    柳园是洛阳城东的一个大家园,主人柳逢春,过去是个镖局主人,十年前五十岁拜大寿,已经当众把镖局交给总镖头万山管理,此后有关镖局一切决定与措施,全由万山作主,他与万山只是朋友,不会再插手镖局的事,请朋友们把待他的一份感情继续支持万山。

    柳逢春以一手双截棍享誉江湖,开镖局二十多年,虽有损失,却未栽过大跟头。总算幸运,他四十九岁那一年,接了一枝红货,亲自出马,押山西太原,沿途特别小心,终于还是为独行大盗沙千峰与麦飞联手所劫,正在危息关头,幸得郭百川与韦陀两个路过拔刀相助,击退麦飞与沙千峰,保存镖银,柳逢春自然铭感五内,但受此刺激之后,觉得镖行这碗饭,实在不易吃,所以五十大寿向朋友宣告退休了。

    他退休之后不久,听得一个消息,曾助他一臂,使他得保令誉的韦陀已被人杀了,另一个郭百川也不知所踪,无法探到他的消息。还有,独行大盗麦飞仍在江湖出现,沙千峰却匿迹了。这一切,退休了的柳逢春仍然十分留意。

    大约过了三年多,某一夜,已经是二更过后的时光了。柳园的狗突然狂吠起来,柳逢春是个醒睡的人,左手一探,已抓起双截棍,人也跟着下床,一眨眼工夫,他已出了房外察看了。

    园外有打斗声,柳逢春循声追去,发现有几个人围攻一个人,他喝叫停止,人家不停,他便加以武力制止,并击退众人,救出被围攻者,原来这个被围攻的,就是他遍找不获的郭百川。

    郭百川受伤不轻,他告诉柳逢春,说他曾先后给麦飞与沙千峰袭击,麦飞技艺和过去差不多,不足畏,但沙千峰功夫大进,绝非过去可比,交手不到十招,他已处在下风,无法应付,终被打伤,跳下悬崖逃生,不料伤好未愈,又遭恶徒围攻,若非柳逢春相助,后果不堪设想,并劝柳要小心。不过,总算没有人为此事寻上门来。

    郭百川在柳园住了半个月左右,伤愈之后便告辞走了。

    这样又过了几年,沙千峰与麦飞竟然在江湖上不断的闹事,都并未曾向镇远镖局为难,更未到过柳园寻仇,渐渐,柳逢春对这件事也淡忘了。

    但是,在几个月之前,有朋友托人给柳逢春带来一个消息,说他探到沙千峰与麦飞再次联手,并订下一个毒计,要在柳逢春六十二岁寿辰时大闹一场。到时,除了沙麦二人之外,还会有其他横行江湖的恶魔,他们的计划是利用柳逢春拜大寿日子,和各路来的江湖人物过不去,实行有仇报仇,无仇结仇,要血洗柳园。

    柳逢春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甚为不安,因为他知道,到时必有许多朋友要来凑热闹,而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好歹总会结有仇家,假如到时麦沙等真的同一些江湖败类来寻仇,伤亡必多,而且他们是有准备而来,自己这一方却是无准备的,仓促动手,吃亏的决不会是敌人。这怎办呢?他无法阻止朋友前来也不便以事实相告,一时之间倒不知怎办才好。正当他为此事为难之际,朋友把重伤的严振东送了来,他只好把一切丢开,先照料严振东。

    外边风声甚紧,悬红严缉逃犯与劫狱之人,柳逢春是当地有头有面的人,官方早就知道,对他也算“尊重”,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便请他帮忙缉拿犯人。在情在理,他都不能拒绝,若加拒绝便会引起怀疑。因此,他略一考虑之后,同意了。但有一个条件,他只能暗地工作,暗中帮忙,若要他出面,他不干。官府的捕头、武官,多少了解江湖人物性格,觉得柳逢春如此做,实在有苦衷,也就代为求情,准予所请。

    距离柳逢春生辰是越来越近,不到两个月了。这一夜,朔风甚烈,大雪扑窗有声,柳逢春睡前似是心绪不宁,在房中走来走去,直至深夜才上床。

    翌晨,才起床就听到人声嘈杂,知道发生了事,急急叫人查问,回答是大门口积雪中冻僵了一个孩子。

    “还活着不?”柳逢春急问。

    “据说胸口还暖!”

    “快救醒地!去通知大家!要救醒他!”

    过了一会,那个孩子给救活了,给带到柳逢春面前。

    柳逢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凌起石,又叫小家伙!”

    “哪里人?怎会来到这里的!”

    凌起石说他是自己走来的,却不知是哪里人,只知在山西的山洞中长大。

    柳逢春看着凌起石那张稚气而顽皮的孩子脸,心中甚为好笑。他想,你当然是自己走来的,难道会是别人抬了你来不成?可是他没有说出口,他已六十多岁人了,何必挖苦一个大孩子?但他仍然问:“你怎会倒在雪地里的?你应该拍门,怎么不拍门?”

    “谁说我倒在雪地里?我是在睡觉!我最喜欢在雪地里睡,在山洞的时候,我还堆了个大雪人,躲到雪人下面睡觉呢!你没睡过不知道,那才舒服不过呢!”

    柳逢春自然不信,但他收留了他,并且,在以后一段日子的暗暗观察中,证明他没有说谎。白天他一切正常,可是到了晚上,他就会在后园中露天睡觉。不畏风雪。柳逢春是一个内外兼修,有数十年火候的人,在此寒冷日子,也觉得冷,但凌起石却恍如未觉,渐渐引起柳逢春的注意了。

    一日,柳逢春有心一试凌起石的心术,叫他把几钱银子送给一个乞丐,他如言做了,柳逢春甚为满意,因为那乞丐是柳逢春着人扮的,他收到的正是柳逢春叫凌起石送去的银子,不少也不多。

    “唔,这孩子还老实,不贪财。”柳逢春心中盘算如何再试这孩子一下,原来他渐渐喜欢上凌起石,假如试后满意,他会把他留下来。

    柳逢春有个女孙,有个男孙,男的七岁,女的五岁,都聪明而顽皮,极得祖父母宠爱,给娇纵坏了,什么人的话也不肯听。刁蛮起来,除了顺着他的意之外,就无人能使他们听话。开始时,因为他们长得可爱,不忍拂逆他,免得他们难过,不料习惯之后,竟无法使之改变!所以,有时连老祖父也束手无策。

    凌起石在柳家的第三天就碰上柳氏兄妹。柳斌看着凌起石,对妹妹说:“美芳,这人是谁?”

    “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我们捉弄他,好吗?”

    “好呀,怎么捉弄?”

    “你看,他不是扫地吗?我们把垃圾丢下去,叫他老是扫不干净,扫不完,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们快动手!”两个商量已定,就分头实行,互相追逐,掷草,掷泥,转瞬之间,地上已经满布了一小堆的垃圾,不堪入目。凌起石已看到他们,但不出声,扫了一次又一次,一直扫到第七次,柳斌忍不住了,问道:“我们捉弄你,你怎不骂我?”

    “少爷,我怎敢骂你?”

    “为什么不敢!你就任我捉弄?”

    “少爷,我问你,这是谁的地方?你知道吗?”

    “我爷爷的地方!”

    “你爷爷疼不疼你?舍不舍骂你?”

    “不!我爷爷不骂我!他疼我!”

    “就是吗!我是吃你爷爷的饭,住你爷爷的地方,你爷爷都不骂你,我怎敢骂?你怎么捉弄我,我都不敢呀!如果你爷爷赶我走,我便没地方住,没得吃了!少爷,以后,你如果可怜我,就请你别再捉弄我,要是给你爷爷知道,以为我得罪了少爷,把我赶走,又冷,又饿,我可能给冻死,饿死的!”

    柳斌虽然顽皮,却心术不坏,听了凌起石的诉说,甚为同情,答允不捉弄他,还叫妹妹不可捉弄凌起石呢!

    凌起石的年纪比柳斌兄妹大不了多少,却是在外边长大的,见的多,倒有许多东西是他们兄妹喜欢听的。因此,很快就交成了朋友。

    凌起石如此轻易就与柳氏兄妹交成了朋友,倒是大出柳逢春意外。他会担心这两个顽皮的小孙孙会欺负凌起石,使他不安,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成了朋友,两个从来不听人说的小孙孙,竟然肯听凌起石的话,真是太出奇了。不过,他感到很高兴。

    柳逢春的请帖已发出许久了,门前的空地也搭起两座大厂棚了。他估计,再过得十天八天,该有朋友陆续来了。

    唱戏的,八音的,玩魔术的都请定了,而且,先后到达了,朋友也疏疏落落的来了几个,应该早到的几位朋友却都没有来,于是引起柳逢春柳注意,感到是不吉的预兆,心情不安了。

    这一天,距寿辰只有七天了,照过去经验,客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只欠少数了。但此时,未到的倒有七、八成,这是反常的现象。就在这一天,午间,一位负伤的朋友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他与陕北双雄同行,中途遇劫。他受伤了,双雄便丢了性命,对方是两个蒙面人,似是一男一女,男的由头到尾都没出过声,似乎是个哑巴,女的声音娇嫩,似乎是个年华双十的少女。一色的短刀,出手又快又毒,陕北双雄刚喝问对方是什么人,他们一声冷笑,交叉疾扑而来,只一招,双雄的坐骑就中了刀,痛得狂嘶暴跳,双雄不虞有此,给掀下马背,还没站得稳,狠招又到,双方只一个照面,双雄已经挂彩,伤了腿,闪动失灵,他立即上前相助,实行以三敌二,结果还是吃亏,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叫他给柳逢春带个口讯,只怕他活不到此时了。

    柳逢春在寿宴前夕听到这个不幸消息,心情坏极了,想了想,马上着人通知那些戏子,玩魔术和奏八音的都结账离去,取消一切热闹仪式。

    柳逢春这个决定使不少人扫兴,却又无法拦阻,只好黯然目送那些人离去。

    柳逢春这个做法,当然有其不得已的原因。他不能因为自己做寿,需要高兴,就对朋友的死无动于衷。

    柳逢春这个名头在江湖上是叫得响的。虽然已经退出江湖,但江湖上的朋友提到柳逢春这个名,还是心存敬意的。所以,他每次做寿,都有高朋满座之盛,就足以证明在朋友心中,他占有多重的份量。

    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叫他一个素重义气的人,如何能够安心做寿?怎有心情再做寿?

    柳园这时已经来了不少朋友,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而紧张,担心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故,所以,也没人愿意出声相劝。

    有人主张加强防御,免得敌人突然来袭,会措手不及。

    有人主张分成小组,出动搜索敌人,主动消灭敌人,总胜似被动,任由敌人为所欲为,伤害毫无所备的朋友。

    这提议相当合理,但是根据伤者所说,敌人武功极强。而且,除了已现身的一男一女两个人之外,必然还有其他人,人数未知,身份未明,分组搜索,只怕是未能消灭敌人,先就伤害在敌人手里了。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做法,实为智者所不取,更非柳逢春所愿意。

    有的人却心中害怕,后悔来这一趟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谈来谈去,结果还是觉得加强防御柳园,提防敌人突袭这个方法最为实际,所以马上便在这问题上加以安排,以防万一。

    当晚,二更左右,柳园突然传出一阵狗吠声,跟着,有两头狗发出凄厉的叫声,柳逢春和朋友出去查看。看不到什么,但再回转书房时,书桌上却多了一柄七寸左右的匕首,插着一封信,柳逢春拆开来细看,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中间是几句半通不通的怪诗,怪诗是这样的:二十年,如一梦,报恩仇,记五中,年过耳顺非刚折,贻祸戚友亡途中,听取噩耗家内坐,由远而近到柳园。

    柳逢春读完之后,忿然拍桌道:“想不到我退休已十多年,还有人生事生非,看来我是非跟他一较高下不可了!”

    “柳兄,请恕我大胆问一句,照刚才情形看,外人不易逃得出监视……”

    “你怀疑我柳园的人作怪?”

    “我不敢如此肯定,但却值得怀疑!柳兄,你不怪我这么说?”

    “不会,只有好朋友才肯这样说呢!”

    “不知柳兄心中可有可疑之人?”

    “这个,嗯,难道是他?不可能呀!”

    “谁?”

    “一个孩子,只有十二三岁,是新近来的!”

    “一个孩子,当然不会是他!但可能他被人利用了!”

    “不,他整天和柳斌、美芳在一起玩,连大门也不出,怎能通得消息。”

    “柳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他是新来的,还是小心防备为上!”

    “对!对!一定!一定!”柳逢春肃然说。

    扰攘了一番,三更次快到了,柳逢春请各人早点歇息,自己也告辞了。

    柳逢春劝各人睡,自己却没有睡,他独自开了后门,走出花园去。他远远就看到凌起石正在把积雪堆到一处,然后躺在雪上睡觉。这样睡觉的人,柳逢春六十一岁了,还是第一次见呢!他怀疑凌起石可能患了什么奇症才会如此呢,他怎会想到凌起石跟白眉老公公学习的眠雪功。

    柳逢春早就觉得凌起石不是一个坏人,不会是敌人派来卧底的人,但人言可畏,朋友就对他那么没信心,说多了,他也变得有点怀疑了。因此,他才会偷偷的到后园去监视凌起石的行动的,想不到却看到这些。本来凌起石刚被发现在门外雪地,被他收留之后,他曾观察过凌起石,见过他睡在雪地的,但只是见而已,并不如这一次看得留心,他留在一旁观看,直至天将发亮,才见凌起石田雪人下爬出来,打烂雪人,推平了,然后再进入屋内,对于柳逢春的偷看,好像一点也未发觉。柳逢春固暗暗叹息,也暗暗称奇。

    这一晚,柳园并没发生过什么,但柳园以外却发生了几宗与柳逢春有关的事情。柳逢春在巳牌时光也已知道了。当时,柳逢春正在朋友面前力证凌起石不会是仇人派来卧底的奸细,壮丁报告有人求见,他叫请进来,有人认得是简洪的门人,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叫了一声吴大叔,已经泪如泉涌,哭出声了。

    “志良!这是柳逢春老前辈,有话你直说好了,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吴剑为志良介绍柳逢春。

    志良姓闽,是闪电手简洪的弟子,他和吴剑曾有数面之缘,所以互相认识,在各人劝解下,闽志良稍杀悲伤,把经过告诉了大家。

    原来简洪也和其他人一样,是到柳园来给柳逢春祝寿来的,去夕,因为天色已黑,不想走黑路,便在五十里外的地方寄宿。不料到了子夜,突然邻近传出一阵狂烈的狗吠声。跟着,有两个蒙面人出现,一个对付闽志良,闽志良没有什么,在听到师傅凄声惨叫之际,被人击晕了,醒来时,记起晕前景象,便急忙大叫师傅,却听不到回答。他狂呼,四外找寻,终于在距着住处三百尺外的石块上找到师傅的尸体,已经断气多时了。

    “我师傅胸前有七处剑伤,六剑伤成一个圆形,当中再一剑,似乎是在一招之内所伤。我师傅是有名的闪电手,出手已够快了,仍然在对方手中,若非先有意外,就是对方击手比我师傅更快!我相信是前者,我不以为有人能出手得比我师傅更快了!”

    “志良,你当然是天亮之后才离开那儿的,是不是?”

    “是!我是天亮了许久才起程的。”

    “你来之前,可曾详细检查过?有什么值得你怀疑的地万?有没有检验到什么可怀疑的东西?”闽志良说没有,大家也呆住,想不到什么,正当此时,柳逢春收到一封书,看得呆住了。

    “柳兄,信中写些什么?”吴剑问。

    “柳兄,是谁写的信?”袁国材问。

    “你们看吧!”柳逢春把信递给他们,闽志良也凑近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先杀祝寿者,再次到寿公,柳逢春不用心急,快轮到你了!”下款没有文字,只有一柄利剑插透一个骷髅头。

    “柳兄,你知道这是什么人不?”吴剑说。

    “不知道!”

    “这个人必然与这柄剑,或者骷髅头有关!看来简洪之死,与写信的人有关。”

    “我也这样想,但他是谁呢?谁听说过江湖上有个这样记号的人?”

    四个人都不曾听说过江湖上有用这个符号做标志的人,难以作进一步的了解,同时,另一件急于要办的是找寻简洪的尸体。

    经过四个人的精细搜索,终于找到了,是在数百里外的地方找到的,伤处虽然与苏宏一样。但袁国材详细观察之后,断然说:“他们的伤处似是一样,实则不同,苏宏是伤在三角形的点穴镢之类的武器,简洪是给剑刺伤,武器不同,出手却可能是同一个人!”

    柳逢者道:“不可能吧?一个人穷毕生时光,能学会一门功夫已不易了,怎能件件俱精?似这手法,须然已到炉火纯青境界,怎能是一个人所为?再说,简洪是精于剑术的,竟死于剑,苏宏是精于点穴,也死于点穴,难道他身上就带有多种武器,早已准备以同样的武器击伤对方?似无此可能啊!”

    “这可难说,但苏宏与简洪之死,确出自同一手法,若非同为一人所为,就是同门所为一了!”哀国材坚持自己的看法。

    “袁兄,柳兄,现在我们还是先把他们安葬了再说吧,入土为安,总不成让他们暴露呀。”吴剑提出自己的意见,柳逢春同意回去叫人来安葬,闽志良与袁国材两个留下来,吴剑与柳逢春则回转柳园叫人。

    两个回到柳园,给园外的景象吓了一跳,匆匆入内去查看,果然不出所料,发生了大事,死伤了十多个人,全园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面带惊惶,忧形于色,若非发生了大事,怎会如此?

    柳逢春接过徐邱二人的拜贴,再听了管家的报告,大为震怒,不自禁的一掌拍下,“彭”一声,一只桌脚陷入了地面,桌子受震,上面的碗碟都震到了一边,几乎跌落地下。

    “柳兄,这么看来,敌人似乎不止一人,且有整套的计划,似刚才敌人所为,显然是调虎离山,趁我们不在这里,敌入才发动攻势,所谓拜访,不过是个籍口罢了,真正的目的是来捣乱。”

    “嗯,有可能!这么说,敌人对我们的一举一动是十分清楚……”

    “柳兄,你以为凌起石真没问题?”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值得怀疑?”

    “我也不知道!”柳逢春沉思稍顷摇了摇头。

    “好吧,今晚我们分头监视,看看到底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好!我们先商量一下,安排一下!”柳逢春把朋友们请到客厅,共同商量如何监视敌人偷袭。

    商量了许久,终于决定了办法,到时,各人按照计划进行,准备抓刺客,也抓奸细。

    这一晚,柳园可紧张了。初更鼓响未久,全园已经灯光尽熄,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了。

    这一夜,天色阴沉,雪仍然下着,风极大,一阵阵的风声刮得呼呼地响,当风声响着之时,好些较为沉细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柳园很黑,也很静。但这是表面而已,除了还不知危险的柳斌和柳美芳这两个孩子之外,各人都血脉奔跳不已。心头也紧张万分,他们,都等待着刺客到来,也等着抓奸细。

    二更鼓响了,刺客未见出现,奸细也未见出现,各人依然安心等待。

    三更鼓响了,刺客与奸细还是没有出现。各人还是未心息,继续在等。

    四更、五更都鼓响了,刺客与奸细还是未见,眼看就要天亮,各人也眼倦得要命,只好放弃守候,休息去了。

    这一夜,柳园平安地渡过了,各人都透了一口气。但他们以为是事前给奸细知道了,暗中通知了刺客,所以刺客没有来。因此,他们决定晚上继续等候刺客与奸细出现。

    这一夜,柳园未发生事故,柳园外边却是发生了事故,和早一夜一样,两个到柳园祝寿的江湖知名人士俞子祥和他的师侄花寅生都被杀了。前者是以阴阳掌驰誉江湖,凭一双肉掌,己不知打败了多少成名人物,赢得阴阳掌这个称号!他的师侄花寅生只有二十五岁,出道未够三年,在江湖上已有了名堂,被认为是一位极有前途的后起之秀。他是以刀里藏镖饮誉江湖的。他的镖并非真藏在刀里,只因为他出手极快,不易为人所发觉,且发镖之际,钢刀攻势绝不停缓,所以不为人所发觉,及至发觉,已经难以回避了。因此,江湖上的朋友就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他做刀里藏镖,意思是说他的镖势难挡,一刀一镖绝不含糊。

    但是,这两师叔侄,年纪相差一倍,一个已是老年。一个却是青年,都双双死在地上。老的后心中了一掌,掌印殷然,十分清晰,少的则中了两镖,一在眉心,一在喉头。这师叔侄俩各有所长,又都死于自己所长的武器上,阴阳掌中掌死,刀里藏镖则死在暗器上,眉心与喉头都中了一镖。死的手法与苏宏、简洪是不同的,但以其所善,夺其生命的做法,却是一样的。因此,柳逢春与吴剑、袁国材都怀疑杀死四个人,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至于这个凶手是谁,却是一时无法想得到。

    这一天中午,有两个比较奇怪的客人到了柳园。一个是长眉入鬓,神气清朗的青松道人,另一个是衣服不整,补钉处处的中年乞丐范正罡。

    这是两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他们一到,柳逢春就马上亲自迎到屋内。

    “柳园主,这几天,府内没发生什么不妥吧?”

    “副帮主,你何出此言?”

    “我得到了消息,说西域剑妖与东海卜疯都在这一带出现,这两个人,是无凶不聚的,他们既然都来了,当然会有事故发生,所以有此一问。”

    “副帮主,你说的西域剑妖是怎样一个人?”

    “据我所知,西域剑妖是个年过五旬,勾鼻发曲眼睛带碧蓝色,他的名字是阿买提,精通波斯剑法,出手是又狠又辣,十分难惹,却嗜武如命,尤其对剑术一门,更加沉迷,常自己闭门苦思,创出新招,然后就去找人比剑,死在他剑下者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因此,人人都是怕他,称他为剑妖!”

    “但是,在这里所发现的虽然象个西域武士,但年纪不符,眼睛也不蓝。只有一点相似,手段毒辣,连无辜小孩也要加害,早几天,若非有人碰见,吓退了他,他可能要杀死三个小孩子了。我查不出他的姓名,便以剑妖称他。”

    柳逢春听了丐帮副帮主范正罡的话,急急问道:“副帮主,我们柳园本身确是发生一些事,但似与你所说的无关,不过,有几个朋友死在一个未知名的凶手中,这个凶手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不同的人,我未查得出来,但是,其中一个却留给我一封警告信,我还留着,你看看,或者会看出一个道理来。”

    青松道人一直没有出声,看了徐德与邱杰的拜贴和下款是一剑透插骷髅头的信以后,他开口了。他说:“好大胆,居然敢到这里来兴风作浪了。”

    “道长,你认识他们?”

    “我认识徐德,说起来,也有十四五年了,那一次我与他在一个朋友家中碰头,他欺人太甚,在朋友家中,居然色胆包天,借酒行凶,调戏朋友的堂妹,大家都看不过眼,把他轰了出去。他不服气,动手打人,被大痴和尚打了一掌,受了重伤才肯离开。想不到隔十多年,他又到此捣乱,真后悔当年劝阻大痴和尚,不让他破杀戒!”

    “这十多年他怎样?可有消息?”

    “不大清楚!”

    “那么,这封信又是谁的标志?”

    “这个标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去年中秋,我与帮主和另两个副帮主在一起,在谈论本帮事情之余,谈到近年来江湖人物的动态,帮主曾经说过江湖上有几个罪恶昭彰的混账东西,联合起来,组了一个新的教,叫做骷髅教,不知和这标志可有关联?”

    “这个倒不易知道,园主,再过两天就是你的六十二岁华诞了,怎么还未见布置?”

    “别提了!道长,易地以处,你碰上这些事,你还有心情去搞什么祝寿?”

    “不!我不同意,为朋友报仇是一件事,祝寿又是一件事,性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还有两天时间,总可以来得及时!来,我们分配工作,马上进行!”范正罡不管柳逢春反对与解释,自任指挥指派工作,柳逢春当然不能在这事情上与朋友反面,只好由他们去办。

    吴剑悄悄对青松道人说:“道长我们不好意思开口,你应该出面制止呀,你看,这场而多么尴尬!”

    “我劝止?我才不这么傻去破坏人家的妙计!”

    “妙计?什么妙计?”

    “吴剑兄,你是真不懂是假不懂?这是范副帮主妙计钓金鳖,他要诱凶手自投罗网呀,你叫我劝止,不是叫他恨我一辈子?”

    “噢,原来内里还有这个用意,倒把我骗苦了!”

    “吴剑兄,隔墙有耳,你可别漏出云,害得副帮主白花心机啊!”

    “我会的,我不会说出去,做梦也不会!”

    “这就好!”青松道人说:“这两天,我们要特别小心防范,说不定敌人什么时候会来!”

    “我会小心的!”

    “仅是我们小心还不行,必须大家一起小心才有用,由今晚起,我们分更轮值守夜,假如过得两夜无事,便可以安心了。”

    “好!我会暗暗通知大家,叫大家小心的!”

    “还有,特别要留心园主,别让他做出傻事来。”

    “你放心,我会的!”

    青松道人说什么,吴剑都全部受落,全无异议,使得青松道人再无什么好谈,使出了柳园,一直朝外走。

    范正罡做事有条理而快捷,一件一件吩咐各人去做,不到黄昏,许多事都已办妥,停响了几天的鼓乐又响起来,平静了几天的柳园又热闹起来了。

    祝寿的人越来越多,柳园越来越热闹,贺客当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名满江湖的名宿,也有不见经传的新秀,在这许多人里,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前来捣乱寻仇的坏人,吴剑他们要提防这许多人,实在不是一种容易的事。

    凌起石这时和柳斌兄妹成了好朋友,整天在一起,甚至晚上,柳斌也嚷着要跟他在一起呢。

    柳园人手甚众,本来就不在乎多凌起石一个人工作,柳逢春见他与孙男孙女合得来,孙男孙女又肯听他的话,言谈举止都比过去有礼得体,便专叫他陪孙男孙女一起,不要他做其他工作。

    柳逢春大寿前一天,凌起石与柳氏兄妹在后园捉迷藏,突然窜出一个中年人,一声不响就扑向柳斌,柳斌虽然是个年仅七岁的小孩子,却因平日见惯园中各人挥刀舞剑,胆子倒也不小。他见一个陌生人扑来,不禁喝道:“你想干什么?”

    柳斌这一喝,倒似大出对方意外,为之一窒,柳斌握着拳头,似要与对方一拼,但对方却站定了,没有再冲上去抓柳斌。

    柳美芳到底是个女孩子,也更年轻,她见一个陌生人扑向哥哥,不自禁的哇一声哭了起来,高声大叫“妈妈”。显得很惊惶。

    “别哭!别哭!柳小姐!你看,哥哥都不怕,你何必要怕?少爷!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再玩!”凌起石哄着柳氏兄妹匆匆离开后园,走回大屋,至于那个陌生人,不理了。

    “妈,有个人,要打哥哥!在后园!真的!在后园。”柳美芳见妈妈,就急不可待的告以经过。做母亲的一听,猛然心头一颤,一种不安的感觉马上涌上心头。扯看女儿说:“那个人呢?在哪里?快带妈妈看看!阿斌,你也来,小凌,你也去。”

    儿个人走去后园,后园又恢复了沉寂,不再见有人影子了,斌妈暗想:那是个什么人?他是自己走了,还是有人救了他?据女儿说,那个人似乎被人点了穴道,照道理,他自己是不可能就这么快就苏醒的,这么看来,显然是他的党羽把他救走了。这就是说,他不止一个人混入了柳园,也不止两个!至于有多少,一时却难以回答。

    “妈,他早先是站在这儿的!他这样站着,哥哥就在这里,我站在这里,小凌在这里,他怎么跑了?跑得好快!”

    “嗯,妈知道,不要吵,让我想想!”斌妈确是想的,她想到另一个问题:照阿芳的描说,那人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但是,是谁点了他的穴道了他扑向阿斌,似乎对阿斌不利,就被人点了穴道,这个人当然是保护着阿斌的,问题是:保护阿斌的人是谁?他为什么不让人知道是他所为?为什么?

    无限个为什么,使得斌妈满腹疑团,难以排遣,她想了一会,对女儿说:“好了,回去吧!刚才的事,不要对别人说,知道吗?”

    “为什么?”柳斌追问原因。

    “知道!我不说!”

    “乖!美芳真是个乖孩子,好宝贝!”

    斌妈真能忍耐,她竟然忍住了,没有大肆喧闹。母儿三人回到屋内,斌妈只字不提,两个小儿女也绝口不提,真是当没有这样发生过,此外,就只有对方那个人了。所以,斌妈若果不说,便没有人知道。

    “老爷,刚才后园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斌妈把经过告知老爷,老爷一听,先是一怔,随后说:“家嫂,这几天,外来人多人杂,只怕我们照顾不易,你让斌仔和美芳两个多跟小凌在一起,自然没事!”

    斌妈把事情告诉老爷,目的是提醒老爷,希望老爷能给阿斌兄妹一个特殊的照顾,以策安全。料不到老爷说得如此轻松,以为自己听错了耳,再反问一句:“老爷,你是说,让小凌照顾阿斌两兄妹?”

    “是啊,叫小凌照顾他们最合适了!”

    “老爷,只是小凌,他能够……”

    “家嫂,你放心,斌仔同美芳最听他的话,让他们在一起,最合适了。”

    “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小凌他……”

    “你放心好了,家嫂,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放心把斌仔和美芳交给小凌好了!晤,今晚,让他们在一起,不要使他们离开。”

    老爷的话十分奇怪,但又十分肯定,初时,斌妈还以为老爷说错了。可是听下去,看下云,由他的态度与语气都似乎经过深思熟虑,并非仓促决定的。斌妈心中虽然有疑,但老爷再三叮咛,她倒不敢不听了。她把儿女叫到跟前,说:“你们听着了,今晚,我有事,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你们跟小凌子过一夜吧。明天,天一亮我就来找你们的,你们跟小凌子不?”他说出了口,等候儿女答复。她是希望他们不肯啊,但他们却是答允了,而且显得那么高兴,好象是企望已久,终于如愿一样,使她一阵酸,急急别过脸,不敢望向儿女。

    凌起石受命照顾两位小主人,表情十分平静,无特别喜欢,也没特别兴奋或不安,一如平时,和两个小主人玩得十分开心。一句话,和平时没有两样,没有不同。

    傍晚,有两骑快马疾驰而来,直达柳园的大门才把马勒住,向守门的问道:“这儿可是柳园?”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如果是,我们有礼物送给他,是他的老朋友托我带来的礼物,如果不是呢?我便要告辞,到其他地方去查问了。”

    “不错,这儿就是柳园,你有什么礼物,留下来,还是直接亲手送给庄主?”

    “我还有事,不想见庄主了!礼物是两位朋友送的,有劳两位代收吧,我们还有要事,改日再帮见庄主吧!拜托你们了,我走啦。”

    “嗯,你不喝杯酒才走?”

    “嗯,喝了酒,晕陀陀的,再也走不动啦!”那两个人边说边各自解下一个锦匣递给守门人,然后一拱手,再道谢一声,转过身去,一声“再见”,人已到了大门,跟着,蹄声疾起,渐渐沉没了。

    “是什么人送的?是什么东西?”有人这样问。

    “你们刚才也是见到听到了,谁曾听过他们说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呀!”

    “嗯,奇怪,怎么有一股血腥昧?”

    “从锦盒当中透出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揭开着看就知道了!”

    他揭开一看,锦盒载的是两个人头,取出来,众目注视之下,有人发出哗然大叫,脱口叫出死者的名字:“这不是古怀忠?怎么给人杀了?”

    “古怀忠?安徽的古怀忠?”几个人同声反问,似乎不相信死者真是古怀忠。

    “不错,左边那一个是古怀忠。”

    “右边这一个呢?是谁?”

    “谁认识右边这一个是谁?”

    “假如我没有看错,他该是石头城的翁鹤年。”

    “不错,他真是翁鹤年,你不说我还记不起是他,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真是他!”

    “这可奇了!翁大侠以铁砂掌威慑群雄,在江湖上享誉三十年,想不到竟落得身首异处,如此下场!还有古怀忠,他的一身横练功夫,也到极高的火候,怎会一起落在敌人之手?难道敌人真是如此高强,翁古两位都无法自保,双双毁在他们手中?”范正罡似是自语,实是语人,想挑起个人注意这件事,展开讨论、争辩,然后他就总结各人的见解,作出结论。可是他说之后,各人竟无一语,这可使他大感失望了。

    青松道人见各人不出声,便说:“各位都是江湖上有脸的人,见广闻多,假如大家肯知无不言,掬诚相告,互相讨论,纵然未必能断定是什么人所为,谅必也能把范围缩小,容易找出可疑人物。”

    “我们都来为柳园祝寿的,直接间接总是朋友,死去的也是。活着的,我们要提防敌人暗袭,死去的,我们也该为他们追凶报仇!”

    “这儿天,我们大家都看得出,庄主愁容满面,郁郁不欢,我们来为他祝寿,本是想他高兴,大家也高高兴兴地欢叙几天的,没想到却令他不快,实在有违大家的意愿。死者虽然不是庄主所杀,却多是为来替他祝寿而死,正所谓不杀伯仁,伯仁实为其而死,庄主不安在所难免,若再不能找到凶手,智死者报仇,庄主将会终生不安了。”

    “因此,为己为友,或为了庄主,我们都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掬诚直说才是。”

    青松道人说得心平气和,合情合理,而且是以庄主为主题,使各人都认为有应该直说之必要。可是各人实在所知有限,都怕说错,还是无人敢说。所以青松道人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沉寂。

    袁国材说道:“这样没头没脑的,实在不知该由何处说起,还是让我提出问题,希望有知道的回答吧!”

    “有谁是知道江湖上以一柄长剑插透一个骷髅头作记号的?有谁知道哪一位江湖人物出手杀人,是惯于以剑或其他的武器在对方身上刺上一个圆圈,再在中心刺上一下的?”跟着,他讲述了苏宏与简洪致死的原因和邱杰、徐德到柳园伤人捣乱的事。有的人口知道一些,却不详细,有刚到未久的,则根本不知道,因此引起一阵哄动,胆小者倒后悔来祝寿了。

    “我虽未见过其人,但我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两句话:东海三杰难服霸,江北一剑压骷髅!江北二字,在半年前已经改了天南一剑压骷髅了。至于天南一剑是什么人,我只听说是个身形长瘦的蒙面人,真实姓名与面目,则一直无人知道,不知道两句话和这儿宗杀人可有牵连?倒要请大家想想了。”

    “高大侠,照你这么说来,天南一剑当然不是西域剑妖了!那骷髅又是什么?半年前被压于江北一剑,半年后则被压……”

    “压你娘!拍!”一个人声传自房上,一道白影射向桌面,把那人的说话打断了。

    瓦面上的人声与飞来一道白影,把当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稍过一刹时光,才有人叫出一个“追”字,于是好几个人都争着飞跃上房,可惜迟了,只见瓦面上一片冷寂,连猫也没一只,更别说是人影了。

    “看看是什么人,写些什么?”没有上房的便嚷着要看人家投下来的信了。

    那是用一张白纸折成箭形的纸箭,深深的插在桌上,入木何止三分,真是透过桌面呢!

    信上这样写着:少开鸟口,可免烦恼,明天不走,准备授首!随后附有几行小字,说他与柳逢春有私人仇怨未了,明天要血洗柳园,以报昔日之仇,劝各祝寿者速速离开柳园,要是不听劝告明天血洗柳园之际,难免玉石俱焚,受池鱼之祸。

    信末是一柄长剑刺透一个骷髅头,充满了恐怖气氛,使人看得不寒而栗,好些人都准备明天一早就告辞,不冒这个险了。不过,大部分人还是留下来给柳逢春祝寿,待过了寿诞才走。

    敌人已经来了,声言明天再来算账,这一夜各人反而睡得很放心,以致午夜发生的事故也只有几个人知道,以致第二天一说,各人才惴惴心寒。

    原来去夕有人夜入柳园,来的多少人,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有三个地方留下血迹,有人听到声响,出外查看,除了血迹之外,再看不到人影,那些血迹是怎么来的?三个有血迹的地方相距很远,距离之间却没有血迹留下,到底是同一个人受伤所留下,还是三个不同的人受了伤?也没有人说得出来。不过,这受伤流血者是偷入柳园者所留下,谅不会说错,因为第二天,柳园的人都没有人显出受伤的迹象。

    来者是谁?来的目地是什么?如何受伤?击伤他的人又是谁?这一连串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中午了,前来祝寿者大致已到齐了。但到了傍晚,鼓乐正欢,红炮刚响之际,门人递入来几个拜帖,柳逢春看得陡然变色,还没有开口,外边喧闹的声音已经传到内堂了。吴剑与袁国材两个处在外边,听到声音,便自告奋勇的走出去查看。但刚出去便转了回头,却嘴角流血,半边面孔红肿起来。不用问,他们是吃了人家耳光,挨打了。

    青松道人忿然说:“让我去看看,什么人如此好胆,敢来捣乱!”

    “牛鼻子,滚开点!我们是来替柳逢春祝寿的,你不是他,别强自出头!”来人十分镇定,伸手一拨,青松道人便觉得有一股劲风扑向自己,急忙趁势凝劲,还是抵受不住,被迫退了两步。他从未遇上这样的强敌,心中不禁骇然了。

    来人倒不难为他,见他让开两步,便直走前去,来到天阶,回头一招手,道:“把它放到这里!”他叫放什么呢?原来是一口大棺材!早先在门外发生争吵,为的就是这具棺材。守门人不许抬进来,来人一定要抬进去,便争吵了。结果呢?棺材已放到厅前天阶,当然是来人争赢了。

    “沙千峰,你这是什么意思?”柳逢春忿然向来人质问道,原来来人就是沙千峰,二十年前曾经败在柳逢春手中的一个独脚大盗。

    “柳逢春,你拜大寿,我老远来替你祝寿,你以这态度待老朋友,不觉得太不尽人情吗?”

    “你到底想怎样?说吧!”

    “你既然问得坦白,我也毋须忌讳!我是来替你办理后事的!这是给你收尸的,你该明白啦!”

    “沙千峰,你好大胆!”有人脱口大叫。

    “当然大胆,胆小我也不来了!”沙千峰针锋相对,回答得十分直率。

    沙千峰的回答,激怒了所有在场的人,一阵咒骂声凑在一起。沙千峰屹然站着,冷眼一扫,喝道:“吵什么?有种的就站出来说,别躲在你娘的裤挡里嚷!”他这话并不大声,却十分有力,竟然阻止了各人的咒骂,更无人敢于站出去。

    “真是门口狗,躲在门后都叫个不休,开了门便不敢爬出门去!柳逢春,你看到了,这就是你的朋友,你看,他们多么窝囊废。”

    沙千峰几句话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所谓人要面,树要皮,沙千峰这话,他们怎也受不了,立即有人站出来,走出去,指着沙千峰骂道:“来,姓沙的,且看看你是窝囊废还是我是。”

    “好呀,有志气!可惜你还不配跟我动手,阿三,你过来,把他送回老家去!”

    “是!老爷子!”阿三对沙千峰执礼甚恭,先向他行了一礼才走出场去。

    阿三就是抬棺材入场的人之一,棺材是四个人抬过场来的,阿三是四个人中之一个。他中等身材,木口木面,全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他来到对方面前一站,立即沉马发招,左掌右拳,再左脚横扫,左脚直踢,四个动作一气呵成,次序使出,甚为奇怪,为各家各派所无,各人都看得骇然。四招用完,对方已经中招倒地,阿三抢步上前去再加一掌,打得对方腰一挺,离地近尺,惨叫一声而死。

    阿三不过是沙千峰手下一个抬棺材的,已是如此厉害,其本人自不用说了。各人都抱有这样心理,见阿三轻易便胜第一仗,且出手就杀,手段狠辣,可收先声夺人之效,震慑住对方了。

    但是,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稍过片刻,便有人大声咒骂残忍了。

    沙千峰说:“你们鬼叫什么?怕死的就别出声,躲回你娘的裤档去更好,有种的就站出来,你们读过书没有?古人早就说了:兵凶战危。打架哪有不惨忍的道理,你们还有谁嫌命长的?”

    沙千峰的话刻薄而无礼,在座者无不震怒,但想到阿三刚才的轻易取胜,各人又有所顾忌。沙千峰见久无人应战,便把矛头直指柳逢春道:“柳逢春,还是你来吧,你的这些朋友都是贪生怕之辈,不愿为你卖命,你还好意思赖着不想出场?”

    “姓沙的,你别口吐狂言,目中无人,待我金万福来接你几招!”

    “姓金的,你把自己抬得太高了,你也不配跟我动手,阿七,你教训教训他!”

    “是,老爷子!”阿七恭敬地应声而出,当中一站,扎撤着双臀,目向旁视,正眼也不望向姓金的一眼,充分显出他对金万福的轻视。

    金万福如何受得如此轻视?一恨一气之下,已失镇定,乱了步骤,一声“接招”,已经发招抢攻,疾扑老七上盘。

    老七身形又高又瘦,手长脚长,恍如一枝竹竿。他对金万福的进攻连看也不看,只是双足走动,位置迭变,不先不后的避过对方的进攻,步法的巧妙,在此已见一斑。金万福还不死心,继续再攻,转眼又进攻了十招八招,出手更劲更狠。从他的攻势中,已看出他十分心黑,急于取胜。反看老七却好整以暇,左来左闪,右来右避,还是只用步法回避,并未接过半招,更未反击。看来似是金万福占尽了优势,实际上劣势已见,胜负已成,各人都肯定金万福决无获胜希望了,因此,有人替他担心,叫他退回去了。问题是他无法下台,不能不硬着头皮苦苦支持下去。

    金万福被阿七以猫戏鼠的手法当众戏弄,使他十分的难堪。但他并未真个败落,连招也未中,伤也没有,如何能够认输?但不输就只有被戏弄,真叫他气得要死,无法下台。

    郑吉昌看不过眼,要把金万福替下。沙千峰待他走出场之后才冷冷地说:“你这算是哪一门子规矩?你依恃人多,想以多取胜,还是想采用车轮战取胜?有种的你尽可以说出来,用不着鬼鬼祟祟,借头借路的使诡计,耍阴谋!”

    郑吉昌想不到沙子峰会来这一招,一时倒给问住了,难以回答,脸也红了。

    “郑镖头,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回来吧!”郑吉昌的朋友替他难过,大声催他回去。但他已出场了,如何好意思就此一招不发的回头走。

    郑吉昌在尴尬中站在斗场场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十分难堪。沙千峰捉弄他够了才对自己人说:“阿五,你修理修理他,留他活口,别要他的命,他对我还有用处。知道吗?”

    “是!老爷子!我一定留他活口,不要他的命就是!”

    老五是个水土形的中年汉子,十分福相,他手持木棍,正是早先用来抬棺材的。他迎上郑吉昌,一脸笑容的说道:“郑镖头,你有几位儿女?都多大了?”

    老五一开口就查家宅,倒出郑吉昌意外,其他人也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郑吉昌冷然回答:“多谢了,用不着你关心!”

    “郑镖头,你误会了,我是一番好意啊!”

    “操你娘的好意吧,看招!”虎头刀陡然劈出,刀光疾闪,刀风呼呼,确具劲道。老五赞了一个“好”字,以木棍支地,身于一转,绕开了几步,拖棍拖得慢了一点,被郑吉昌一刀砍中。在未砍实之前,大家都以为郑吉昌一刀砍下,必可把老五的木棍砍断,稍杀他的气焰。没想到郑吉昌一刀砍实了,却是“当”的一声响,刀向回头反弹,郑吉昌“哎呀”一声大叫,虎头刀也要几乎掉了。老五却作状地失声叫嚷:“郑镖头,小心!你没什么事吧?”一句慰问,更是叫郑吉昌羞得无地自容。大家这才知道,老五手中的原本不是木棍,是铁棍,由外表看,当在六十斤以上,但握在老五手中,恍如普通木棍,其气力之大,难以预料,不用真打,仅是比气力,郑吉昌就输给他了。

    不错,郑吉昌不甘受戏弄,又不甘认输退下,结果被弄到精疲力尽,给阿五轻轻的一击,肋骨便被打断,倒地惨叫了。

    阿五又是轻易赢了一仗,严格一点说,他也只是用上一招呢,其他的都是郑吉昌进攻,他在闪避。

    这真是一场可怕的打斗,沙千峰的人已经连胜两仗了,第三仗看来也是他胜的,金万福也到了无法支持的时刻了。老七的手脚特别长,忽然捏一下对方的鼻子,忽然扭他耳朵,忽然又打他屁股,使他受尽侮辱,烦躁难堪,自乱章法,然后才掌出如巨斧劈舟,砍落对方后心,一掌击实了,金万福便惨叫扑倒,吐血身亡。

    柳逢春一边出了三个人,两死一重伤,当然是惨败了。沙千峰哈哈冷笑说道:“姓柳的,你还要等朋友出来替死不成?”

    “沙老爷子,你好!我看得有点骨头发痒,我来跟你或者你的朋友玩几招如何?但希望你能先吩咐一声。千万别要我的命!”出场的是范正罡。

    “臭要饭的,你们与官府无缘,与权贵也无牵连,怎会来给姓柳的撑腰!”

    “老爷子,你别误会,我跟姓柳的是生死之交呢!你想不到吧!”

    “不错,我想不到!”

    “姓柳的有银有粮,是我们的长期米饭班主,你别以为我们穷,就与富人无缘,其实,天下间所有富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我们便活不了,你若是把所有的有钱人家都杀了,谁还养活我们?”

    “呵,呵!原来是这样的生死之交,好吧,你叫什么名字?你们要饭的,也有个名字呀!”

    “我叫范正罡。不过,你还是叫我要饭的好了!”

    “原来是沉雷手范副帮主,失敬了!我姓沙的一生只佩服三个人,贵帮帮主是其中之一,今天得会范副帮主亦是一幸!”

    “老爷子,有事弟子服其劳,还是让我先向范副帮主领教几招,再请你老人家动手吧!”

    “阿九,你太不自量了,你那几手三脚猫功失,怎能窥副帮主堂奥妙,不过,你年纪轻,吃点苦头,受点教训也有好处。副帮主,就劳烦你代为教训教训我这个不自量的小徒弟吧!”

    “呵呵!沙老爷子客气了!自古道,名师出高徒,我就先向令高足学几招,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九少爷!请吧!”范正罡双足一站,朝阿九拱手相请,礼数十足,并未因他是沙千峰门人而随便。

    阿九是四个抬棺材者中最年轻的一个,看来只有二十五六岁,普通身型,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范正罡明白,沙千峰既然放心他跟自己动手,就绝不会差到那里,所以他已把对方看作劲敌来对付了。

    阿九到底年轻,好胜心强,又自恃武劝,虽然得到师傅暗示,还是未够重视,见范正罡让他先出手,他也不客气,一声“恭敬不如从命”,身子一倾,便滑步斜走,陡到了范正罡的左侧,然后吐掌疾攻范正罡的左肋。

    “好功夫!”范正罡不守不攻,猝然退避,让过了第一招。

    “再接这一招!”阿九的身形真快,一招不中,已经绕了范正罡两匝,分别攻了三招,每招都攻击范正罡的要害。范正罡对他的迅疾身形与快速的攻势,也暗暗吃惊。他想:徒弟已经如此,师父可知,只怕这一仗自己是难以保得不败了。

    不过,这只足以使他更加小心谨慎,并不会使他退缩,他沉往气,见招拆招,能进则进,能闪则闪,尽量让对方有进攻的机会。阿九以为他真个应付不来,心雄胆壮,攻势更烈。他一消除顾忌便使得更为自如,使出浑身解数,直使范正罡如海上飘舟,闪来荡去,无法安静。阿九一口气使了数十招,占尽了上风,控制了大局,看来再过得三五十招,范正罡便令誉难保了。

    但是,当阿九越战越勇,攻势越来越劲之际,突然听得沙千峰叫道:“阿九!你退下来,让我来领教范副帮主的高招。”

    “师傅,我正在……”

    “我知道!你正在跨进范副帮主设下的陷井,走向失败的边缘,你若再不退,连我也给你累死了,快退下吧!”

    “是,师父!”阿九受了委屈地退出斗场,看得出,也听得出,他是心中十分不愿的。但师命难违,含冤受屈也得服从了。

    “沙老爷子,令高足九少真是年少有为,要不是你叫他退下,我快要吃不消了,败在你手里,我还好过一点,败在他的手中,我这张老脸真不知搁到哪里才好!”

    “别说风凉话了,我们心照不宣,不给你说穿就是!”

    沙千峰的功力自然非阿九可比,他倒不用急攻,出手相当缓,但一招连着一招,源源不绝。范正罡沉势接招,十招一过已经额上见汗,气息渐粗了。座中不乏高明之士,见此情形,已替范正罡不安了。

    范正罡几招过后已经知对方功力高深莫测,每一招都似未用全力,便知他不想结怨丐帮,存心留个交情。但他却不能认输退下,独善其身,贻笑天下,因此他明知对方手下留情,也只能心领,无法退缩。沙千峰也想到这一点,但他已经出手,更无认输之理,只好见一步行一步再说。

    范正罡打到三四十招,已经真正处在下风,只有招架之力了。青松道人忿然抢出去,要把范正罡替下,范正罡看准了沙千峰不会亲手杀他,胆子便大了起来,认为不怕一拼时也奋力要硬拼了。因此他急急对青松道人说:“道长,你快退下,不要插手!”

    “臭牛鼻子,你既然怕死还出什么风头,你以为这样做个幌子,人家就会对你好,说你是个英雄!你做梦!还是快回去躲起来吧!”

    “姓沙的,你别欺人太甚!你……”

    “我怎样?难道你不是的?我说错了你?有种你就留下来,不要走!”

    “道长,你退下,别让人家说我们是以多取胜,贻笑天下,我若不济,你再来也不迟!”

    “对呀!阎王注定五更死,你正好多活两个更次,何必定要三更亡!还是做个缩头乌龟,缩回去吧!”

    青松道人给弄个推固不是,进亦不是,正处在极端尴尬中。

    “牛鼻子,你嫌命长想早死,那还不容易,来,我来了你心愿吧!”阿三大步走出去,总算是解决了青松道人的难题。

    青松道人的七十二手追魂剑,饮誉江湖有年,此刻用来对付一个后辈,令人颇有大题小做,用牛刀割鸡之感。

    可是,阿三早先仅一招便击毙对手,全场震动,所以此刻与青松道人过招,各人都对他有另眼相看,谁也不敢轻视他。

    两对人正在打得难解之际,厅堂上突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孩子叫声:“爷爷,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爷爷,他们是什么人?怎么这样凶?唉,还有死人呢!是谁死了?”

    说话的是柳斌。他与妹妹美芳本来都是跟凌起石在一起的,不料他的姑姑要带他去向爷爷祝寿,凌起石自然不能阻拦,因为他的身份使他无法和对方对抗。

    柳斌的姑姑是柳逢春的幼女,十八岁了,还没有婆家,平日娇纵惯了,刁蛮得可以,连柳逢春也让她三分,凌起石当然无法和她比较,所以她要带侄子阿斌去祝寿,凌起石只好同意。

    柳逢春见到孙儿,老怀大慰,一把抱起他,亲他一下。可是,当他目注斗场,心便向下一沉,对女儿说:“玉凤,你怎么带他到这里来?小凌子呢?他在哪里?”

    “这儿十分危险,快带他到小凌子那里!”

    “爹,有这许多人,难道你还怕什么危险?我不带,要带,你叫别人带!”

    “别胡闹,快带他出去,你也去,不可进来!”

    “阿七,阿五,去把那小孩子留下来!”沙千峰听得柳逢春父女俩说话,知道阿斌的身份,便马上叫阿五阿七把他抓回来。

    “是!”阿五与阿七两个大声回答,并且扑向阿斌,许多人出面拦阻,都被击伤击倒,惨叫连声,给阿五阿七冲开缺口,扑近阿斌。

    阿五抢扑柳斌,柳玉凤抢前一步挡在侄儿面前,对阿五喝道:“不许无礼!”

    “滚开!臭丫头!”阿五根本不把柳玉凤看在眼内,一掌轻轻拍出,只用了三成功力,以为必可震退柳玉凤了,不料一掌打出去,却失了柳玉凤影子,她一闪已到了阿五的背后,伸手就打阿五后心。阿五一招失手,已知自己轻敌上当,心头一凛,再觉得劲风袭背,马上就闪过一边,足底一滑,斜扑柳斌,伸手就抓,双方相距已近,眼看柳斌已是躲无可躲了,各人都吃一大惊,柳逢春也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哎呀”惊叫。

    但是,阿五伸手一抓,明明是已经抓到了,不知怎的突然抓空,给柳斌从掌底下溜了出去。

    柳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危险,脱出阿五的掌底之后,眨着眼,扮鬼脸,顽皮地唱:“抓不着,给你三文铜钱买膏药!”声音尖俏而清脆,把老五气个半死。

    柳玉凤被阿五一闪避过,芳心甚为恼恨,咬咬牙,错掌再扑老五。老七看在眼内,斜里扑上,伸手就探向她胸脯,出手十分轻薄,柳玉凤又羞又恨,猝然后退,足尖一挑,踢向老七手腕,老七手腕一翻,疾抓她的足颈,柳玉凤见他出手快捷,不敢硬拼,身形一扭,硬生生地踢出的一脚斜避开去。

    双方都快,说时说了一大堆,当时只是一眨眼时光,几招一过,大家都知遇劲敌,不敢轻率了。

    范正罡这时与沙千峰打得难解难分,他偷眼一望,见柳玉凤已处下风,心中不由的一急,稍为分神,敌招立即乘虚而入,一股劲风窜向他的腋下“期门穴”。他心头一凛,马上退步回避,反手一记撞捶,沙千峰急改为横削,利用指甲划向范正罡的拳头,若果得手,范正罡手背的筋脉便有被切断危险。范正罡识得厉害,也化拳为掌,以掌缘迎劈对方手指。结果是大家都撤招退开一步。

    阿五得阿七之助,便专心对付柳斌。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柳斌十分滑溜,他的身法步法都怪,人又矮小,在阿五狂风骤雨般连续攻击之下,他左闪右闪,阿五竟无法把他抓住。他想用重招把他击倒,又怕他受不起,师父声言要活的,若打死了,非但无功,还有受罚可能,因此他不敢用毒招绝招,只是捉迷藏般抓他。

    柳斌在阿五进攻之下居然过了十招仍未受到丝毫损伤,实在大出各人意外。柳逢春急坏了,他要亲自出手,又觉面子有关,不出手,则孙儿有生命危险。结果,高仲坤比他快了一步,拦住阿五道:“住手!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哼,几十岁了,还欺负一个小孩子,算是什么!”

    “好哇,你这是算教训我!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你不是同样以大欺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你倚老卖老,以大欺小的!”

    阿五这话,高仲坤倒给问得呆了。

    阿五问得对,高仲坤六十了,阿五不过三十出头,大了足有三十岁,他比柳斌大了不过二十来岁而已。他不说老年与壮年,只以年岁大小来说,实是十分聪明。还有更聪明的是他趁高仲坤一呆之际,便猝然发招,双掌并用,上攻咽喉,下袭丹田。双掌并发,当然有虚有实,但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呢?不但高仲坤难以估料,连阿五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要看对方的反应,才决定自己的虚实,而虚与实,是在意念之间,瞬息可以改变。

    高仲坤不及细想,先退后回壁,再判断虚实。

    高仲坤这一退避,十分正确,但却失了先机,且助长阿五气焰,他一招未用完马上便进行第二招、第三招了。他自恃年青力壮,竟不换气,一招发完又是一招,源源不绝。高仲坤竟被迫得连连后退,有点狼狈。他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英雄,竟被一个连真名真姓都没有的人迫得只有退避,竟连还手之力也没有,那是多么丢人而且难堪的事。因此,他在一退再退之后,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硬接了阿五一招,双掌一拼,各自退了两步。高仲坤并未占到丝毫便宜,但他是刚出场,阿五已经打过一仗了,比较之下,阿五的功力还要在他之上呢。这一掌拼博,不但高仲坤自己失望,其他的人更加吃惊。

    “来,糟老头,再接我一招!”阿五奋力挥掌,再打向高仲坤。高仲伸把心一横,果然再拼,双方都退了两步,但高仲坤年纪大,不宜硬拼,阿五年轻,却不怕硬拼,有此关系,高仲坤在两次硬拼之后,已感到不是办法,但阿五那着着追迫,使高仲伸无法不拼。

    突然,柳美芳又走了出来,跟在她身边的还有凌起石,她高叫:“哥哥,哥哥!”

    凌起石也叫:“少爷,你怎么不帮姑姑!”

    “小凌子,我打他不过!”

    “不要害怕,我教你。三、七、十一、三、八、十、十一,对!你赢了第一招啦,听着,三、七、十一、三、九、八,对,又赢了一招。再来,三、三、三、五、一,对!这一招打得好极了。快三、五、一,又三、七、一,对,你明白啦!”

    柳斌在听了凌起石要帮他,胆子就大了,再跟着凌起石的教导进攻,果然得手,一次又一次击中阿七,阿七和各人都不知道凌起石的三、七、一,五、九、十一这些数码是什么意思,但柳斌却知道,因为凌起石教他练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他知道三是拳是掌,五是怎样走,所以他不用考虑,一听到便知道如何进攻阿七,再加上柳玉风的武功又不弱,所以阿七结果败在他们姑侄手中,成为他们这一方第一个落败的人。

    本来,他伤得不重,仍可再打,他也不甘落败的,但是柳斌两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使他鼻血狂流,无法不退下来。

    阿七落败,影响阿五、阿九、阿三他们的心理,都有了顾忌,不再如先前那么气焰万丈了。

    “少爷,礼尚往来,你忘记了?”凌起石又说话了。柳斌一听,笑说:“小凌子,我不会忘记的,你看着我,七、三、九、一!”柳斌人小气力小,若攻击人家身体,稍具内功的人都不会受伤。但他却专攻人家面门,尤其惯于攻鼻。眼和鼻都是不能抵挡任何侵袭的,一被击中,必然受伤。凌起石知道人身中这地方较为脆弱,又不易防备,便专教柳斌进攻这些地方。柳斌对读书兴趣不浓,对于练武却可以废寝忘食,因此他与凌起石练的十分有劲,时日不长,却己练到不少打架的绝招,此刻用起来真个得心应手,十分厉害。

    他叫出了四个数字,身子一晃,已经打了对方一拳,又击中鼻子,阿五受伤了,血往下流,很是狼狈。他不甘就此退走,但鼻血向下流,连身上也沾上了,实在不雅观。但柳斌打了对方一拳,童心顿炽,一个闪身,碎然飞起一脚跌在阿五的屁股上,笑说:“我踢你屁股,你可别放臭屁啊!”

    阿五中了一脚并不觉痛,但听他这么一句,可挂不住脸了。连流鼻血也不管,猛向柳斌进攻了。

    柳斌闪得快,躲得快,阿五追不着他。他一边走一边叫道:“追得到,给你三文铜钱买烧酒,追不着,给你三文铜钱买膏药!”他越叫,阿五追得越紧,突然,他跌倒了,就地一滚,手在地上一抹,柳逢春等人在惊叫。

    阿五以为有机可乘,俯身扑下,柳斌猝然扬起手来,打出一把泥沙,阿五不虞如此,急忙掩面倒头,闭上眼睛,就在此际,柳斌已经跃起,口中大叫:“三、一、三、一!”左右开弓,一连两拳都打在阿五的左右耳上,痛得他脱口惨叫,双手掩耳,但这么一来,鼻子又挨了一拳,还未停止的血流得更狂,他也如阿七一样,不得不退出去了。

    “好了,少爷,不必再打了!”

    “小凌子,我刚才打得怎样?漂亮不漂亮?”

    “很漂亮,将来长大了,一定打得更漂亮!”

    沙千峰与阿三此刻分别对着劲敌,仍然胜负未分,沙千峰沉默无语苦战中,目光不时飘向凌起石,他已看出凌起石不是个等闲之辈,但他是什么人?年纪这么轻,怎会有这份功夫?他和柳家是什么关系?怎会事前无半点消息?自己竟然查不出来?

    沙千峰此刻也没有先前的气焰了。他望向凌起石说道:“臭小子,你跟姓柳的是什么关系,要来替他出头?”

    “你又是什么人,要来这里捣乱?”

    “这么说,你是真要为姓柳的卖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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